净世纯音(穿越 FZ)中——岫几重
岫几重  发于:2014年0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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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接近夏天——这个长年多雨的古林,更是完全进入了雨期。没完没了的大雨,凶险恶劣的环境,以及潜伏暗处的兽虫,给何施禄的军士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蓝苍族的境况或许要好一些,他们到底是习惯了潮湿,也有对付这种气候的方法。

这般恶劣的情势,注定了这一场战事将要没完没了地持续着。

……

“吾日以逐曦兮夜礼颂,承神之恩泽兮感福隆;辗转谓民忧,恻恻意不忍……”

顶着大雨,普通的族人们虔诚地匍匐跪地,满心敬畏又激动地接受这一场神的赐予。而年轻族长的声音,沙哑中透着一种悠远神秘的惑蛊,让所有人的心随着这古老的偈语起伏跌宕,有如被注入了无比的力量。

最后一场祈愿仪典总算结束了。净念竟有一种微微松口气的感觉——自能够开口说话,他从不曾尝试一次性说这么的话语,何况他对语言的掌控还不是特别好,那冗长而拗口的偈文真的有些难倒了他。

仪典的完成,让全族人的心绪安宁下来,原本的悲伤与残存的软弱都被一扫而空,只剩全然的信心。

“族长!”

头戴沉重的树藤笠帽,净念正要回去自己的营帐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蓝清和,他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可以去你的营帐内说话吗?”蓝清和微笑着问。

“嗯。”

帐内已经有北门掬在等候,净念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遂自顾自地脱掉笠帽与树皮衣。

“北门先生也在啊,真巧,”蓝清和扫了扫树皮衣上滑动的水珠,说道,“我刚好有事,正要找你的。”

净念默默地跳到简床上——地面上积聚的水都快漫过了脚踝,他的体质阴寒,内伤未愈,有些受不住。盘腿坐好,他微垂着头望着底下的两人,没有说话,想也知道他们来这都是为了讨论战事。

蓝清和开门见山道:“我族想请求文华王的援助……只要引开部分朝廷军,我们自有方法夺回城。蓝苍族定不会忘记文华王的大义大恩,往后但凡我族能做到的,任凭王爷差遣。”

北门掬神色为难:“然我们尚且无法断定,朝廷从海上来的那支大军,到底可能有多少人。皇上的态度,已然表明此次是决心完全拿下蓝苍族。故而对方情势尚且不明,我们王爷也是无可奈何。”

这话倒也不算故作推脱。蓝苍山系地势与气候极其复杂,何施禄大军控制了岷山岷溪,又占据了上关城,索翰华即便此时赫然与撕破皇帝撕破脸,派军进攻上关,也会遭遇到过往那些征讨蓝苍族大军的困境。就算有护卫使和全蓝苍族的抵抗,在没人料到海上会有多少军力的情况下,贸然出兵实属莽撞。

蓝清和没有因北门掬的话而不满,只是抬头看向净念——这位年轻的族长,他敬重也信任,却为了蓝苍族不得不利用——他轻声说道:“北门先生顾虑的是,我蓝苍族这次确实是劫难难逃,但我们的族长肯定会永远引领着蓝苍族的勇士们去抵抗朝廷军的侵入。”

北门掬暗嗤,嘴上说:“圣长老也不必颓丧。这场战事,朝廷军主要仗着人数的优越。所以……如果能够刺探到海上的力量有多少,或者说,阻断从海上继续派来的大军,那么现今鬼林外与上关城内的朝廷军,便会陷入进退不得的困境。”

他没有放话说,索翰华派军进攻——这显然谋逆的言论,在事情没发生之前自然不能言明——但彼此,心知肚明。截断了朝廷可能通过海上调遣来的军力后援,若前有大军的逼迫攻击,后有蓝苍族的应合抵抗,何施禄的大军则会因着这特殊的地势环境渐渐陷入围困被动的境地。

那时候,朝廷军与蓝苍族显然只有你死或我亡的结局——一场天下大乱自此也掀起,除非朝廷军叛变,否则自是不会出现朝廷撤兵的可能。

蓝清和觉得为难了:“海上……我们束手无策。”否则这一场战事怎会落得如此无助被动的下场。

北门掬没有直接解去他的苦恼,倒是笑望着一直沉默聆听的净念,问:“那么,少主子可想过什么对策?”

净念隐约感觉到,这个北门掬好像是在引导他去深入了解军营与战事,会通过不经意的问题让他慢慢学习谋略布局。而这回,他并没有让对方失望,直接点出了北门掬的算计,吐出四个字:“幽冥水鬼。”

幽冥水鬼,两千名水贼,数十支船队。他们的力量,在海上是不容任何人小觑的。即便朝廷军人数众多,幽冥水鬼也完全有办法不必正面碰撞而给予对方致命打击。

这支专在水上或海湾抢掠财物、破坏船只的幽冥水鬼,有极令人赞叹的破坏力——在海上,只要破坏了船只,任你人数再多、军力再强,也只能随着破损的船只沉没海底。

最重要的一点,皇帝与朝廷军显然是料不到幽冥水鬼的这一招,正谓攻其不意。何况,这几年嚣张无忌的幽冥水鬼在大古河上可不曾少劫过几国朝廷重兵护送的军需船只。

蓝清和显然知道他们遭遇幽冥水鬼一事,不能肯定地问:“他们值得信任吗?”幽冥水鬼会不会甘愿被他们所用是一大问题,而且朝廷军的船只与人数恐怕也不是几千水贼能对抗的。

这一层面,北门掬也是想到了,却坚定道:“我相信他们。”而且朝廷军海上后援,也绝不会无止尽的,毕竟经由海路非常耗时间耗人力,蓝苍族是皇帝借机发难的引头,对方不至于把大多数军力浪费在这边。

那日洪扬轲笃定的话语——怕是,发觉或猜测到了朝廷还有水军这个暗招,故而才敢那般理直气壮地谈论条件。

还在商讨着的二人,忽地听到少年沙哑的嗓音响起:“我随幽冥水鬼一起。”对于大海,他并不陌生,与其让他每日缩在鬼林里无所事事,不若随着那些水贼们一起斩断朝廷水军后援。

他是蓝苍族的族长,身份有着绝对的分量。对于幽冥水鬼,他的出面便是承诺索翰华答应合作的保障;而他的亲自参与,也可让蓝苍族众人不必过于担心那些水贼们的信用。

【六八】追风骠

昌平七年是事故多发的一年,自这年起,天下再难安稳。蓝苍族战事正紧,忽传来聿中州府大将军李岩叛乱的消息,其手下掌控了全州府的数十万大军。

年初李岩因抗旨不尊被降罪,后又斩杀天使与禁卫军,得天子一怒,先是抄斩了整个将军府,后又派十万大军赶赴聿中州擒拿其人。李岩遂派出大军,镇守南聿城,阻挡皇帝的大军继续深入聿中州。

大将军贺詹非怒极,亲率大军进攻南聿。李岩调遣十五万兵力,公然在南聿城与朝廷大军对峙顽抗。

皇帝闻讯,痛斥李岩心歹不忠,勾结地方乱匪圈地为王,遂又派出数名猛将与三十万大军,直逼聿中州。

六月中旬,北方三州(聿中州、蒲州及淼州)联合发出告令,称帝心不仁、谋害忠良,以借口肆意出兵无辜氏族,又曰天降雷斥,毁国宝,谕天怒,为上者不满于皇帝也。三州自此脱离大聿,蒲州及淼州州府大将军不仅派兵支援李岩大军,更是调遣了十万精兵赶赴蓝苍山系,以助蓝苍族夺回上关城。

——至此倾国乱矣。朝廷大军与三州州府军,主要集结在南聿与凉水两座重镇,沿凿壑江水系拉开了一场大战。而凿壑江沿岸江下城,被突击的十万淼州州府大军占据。聿国本以“西观山——涣水——凿壑江——大古”一线分为南北,现今战火一触即发,沿线百姓无不惶恐惧怕,纷纷迁移至更南方或更北方。

“……太后毒伤尚未痊愈,半月前又闻李岩军叛乱之事,惊怒之下咳血晕厥,至今卧榻难起。”

曲默站在索翰华身后,汇报着京中的大小事件。这回太后病倒的消息,怕十有八九确有其事了。

索翰华负手仰望着幽渺的夜空,良久,淡然地回道:“宫内有御医,太后还有皇上和七皇兄的精心照料,以后便不必再向本王汇报这些了。”从此次踏出皇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与皇帝的决裂,而太后既然站在了皇帝的一边,那么……这份浅薄的母子之情,终究走至了尽头。

“……是。”

不忠不孝、无情无义,果是应了知归子的预言。索翰华忽地勾出一个淡笑,手上把玩着蓝玉扳指:以当前行军的速度,不出五日约莫就能抵达岷山了。论当前紧迫的情势,他其实更应该去南聿的。

不过,眼下的情况还只是李岩勾结另外三州叛乱,天下人尚且还没有文华亲王意图谋朝篡位的概念。他也不必着急,让自己主动显身于民众与军队面前。

“净念是跟着幽冥水鬼出海了?”他忽然问。

曲默身边的人连忙答道:“少主子与洪扬轲于三日前,自西观山裂谷穿过,已经抵达了西海岸。”

“洪扬轲的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吗?”

“是的,主上,北门掬所言无差……那个人目前,完全可为我所用,他的幽冥水鬼,不仅仅活跃于大古河一带。北西观附近,疑似也有幽冥水鬼的踪迹。”

索翰华闻言,淡声道:“洪扬轲一事,就交由北门掬交涉处理。”

如暗卫所言,净念此时已然登上了西观海上的水贼船只,与他同行的自然是水贼头目洪扬轲,还有他的同宗曾侄孙洪锒,以及逾千水贼。

那日几人商议决定借用幽冥水鬼的力量后,净念便带着北门掬再次回到了屏山的贼窝里,而洪扬轲似乎预料到他们的行动,悠闲自若地在洞穴中等候他们的到来。

“其实你们多虑了,”洪扬轲笑着如是说,“从海上行船特意将大军运送到上关附近的海域,本就是一件极耗时日与军力的举措。按理说,你们朝廷若是派兵从海上登岸突袭,约莫也就只有那几万人了,不至于在后面还会增派更多的兵力。”

至于洪扬轲如何知道聿国皇帝还有这么一支水军的事,不过是前些年时,沧国内部争斗厉害,前太子一党,私下勾结了内陆的北方大国聿国,故为了帮助聿国永绝海上流寇之乱,特将一些造船工艺与训练水军的技巧交给了聿国皇帝……当然随着前太子被刺杀,洪氏分崩离析,聿国在沧国的势力也被迫撤回了。

洪扬轲语气一转,又道:“但……海路却可以在兵败后,保全部分军力。”言下之意,若蓝苍山系的朝廷军战败,从岷山或鬼林自然无法逃脱,以那里的自然环境只能完全被围困擒捉,但有了待命在西观海域的船只,他们完全可以从大海上撤走大部军力。

洪扬轲的这一番话,透露了他了解到的聿国水军势力,又表明了在这场战事帮忙截断朝廷军唯一后路的意思……北门掬在净念没有反对的情况下,欣然应允了双方的合作之事。

其实洪扬轲本来的要求也不算离谱,只是在将来与沧国国内那些势力争斗出现危急时协助一把。而对于索翰华这一方,虽然水军,在这一场角逐中,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但从长远视角来看,也是不能完全忽视的力量——至少当今皇帝拥有了海上力量,也就意味着哪怕他日战败,他又多了一条可能性的退路。

合作一事落定,北门掬就留在了这当下算是最安全的水贼巢穴,由净念的两位护卫使还有一些水贼们保护着。净念则带着苍禾非莫,按照他先前所打算那般跟着洪扬轲等人,绕过北蓝苍山,取道西观山脉,穿过裂谷,抵达早已守候在海岸边的船队。

净念上了船,扫视了一眼这些不算庞大的船只,视线最后落在了洪扬轲身上。

被那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洪扬轲身体微微僵硬,随即摊手无奈说道:“我没有故意设计你们……本来我的手下们,也是想要学学西海岸的那些流寇,计划在聿国与宿闫捞上几笔。”

“便发现了一些趣事。”他莫名地笑道,“没多久就是蓝苍山起事,为备不时之需,我就让他们把船只驶到这里。”也就是,他早发觉了聿国朝廷水军的调动。

净念没再追究——毕竟,这人本非聿国人,确实没有必要在毫无利益的情况下搅合这一场战事。他只问:“如何做?”

所谓摧毁朝廷军的后路,并不只是一句空话。净念之所以任由北门掬越矩与这人交涉合作,也是因为那日被水贼们捉住时,发觉到他们的船只极有奇妙之处。

这个还算是冷兵器时代,没有火器的战船,充其量只能是同辎车或战马一般作用,区别只在于它是行驶在水上的。但洪扬轲的船只却不同,那些船底与船身,不知用何种工艺设计,能够在距离十丈外的地方破坏掉别的船只。而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船被毁坏甚至沉没。

洪扬轲毫不担心地回道:“其实很好办,毕竟船是在海上,摧毁起来并不难。而且,你们皇帝的战船,虽然船体庞大行驶较快,却不如我的船那般有攻击机关。”

闻言,净念遂不多言,只走到船头,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这里的海风很大,船只也正是顺着风向,二十艘船上的水贼们俱是升起了巨帆,还有为数众多的人轮桨,船行的速度极快。

“世子可知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海上百无聊赖,洪扬轲显然对净念有着诸多的好奇,没事有事都找他说说话。几日下来,净念对他有些熟悉,倒也没太觉得这人讨厌,虽然他不时说些无谓的话语,但也不至聒噪。

而这个没意义的问题,净念自然没做回答。

洪扬轲脾气显得不错,对于净念的冷脸与无视从没有生气,笑嘻嘻地主动解惑:“这艘船,叫追风。行驶起来,快能追风。”

说着,他又指向并行的另一艘船:“那个是乘风,乘风一日,可走万里。”

净念沉默地听着,对方悠闲地说着一些关于船只、关于水军以及大海的事情,许久之后,忽闻这人转移了话题:“哎,世子,你与我同龄,整日这么闷不觉得无趣吗?”

“不若交个朋友,如何?”洪扬轲不算本国人,这话语虽然有些突兀,倒也不能完全说失礼。

净念分了一个眼神给他:朋友?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却,被勾起了一段遥远的记忆——那时,那个总是笑得灿烂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他,就缠着自己,说要交个朋友。

朋友……

“他是怎么了?”

洪扬轲错愕地望着一瞬间就消失在船舱口的身影,只觉得满头雾水:他好像没说错什么话吧?

【六九】多少事

净念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没有寻常人的那些曲折,有时候在心智上与孩童无异。他的喜好,也是来得直白异常。

如洪扬轲“朋友”一说,或许不过是兴之所至时的随口一提。但他并不清楚,对于净念而言,这个普通的名词所代表的意义是多少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因着那些不堪的经历,还有对世故认知的障碍,交朋友这样的行为,对于净念来说,不仅仅是有些新奇……还多少能够触动到内心的,虽然这点情绪变动不甚明显。

前生今世,净念是没有朋友的,尽管他在书中无数次看到描述朋友的词句——却始终不曾体味这种人与人的奇妙情感。而此前唯一一个缠着与他交朋友的孩子,却因他的缘故惨死眼前。

从此,朋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在净念苍白的记忆里划一下一道浅淡而隽永的痕迹,伴着记忆长存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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