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安用热毛巾擦干净脖子和脸,然后带着一头散发咖啡香的头发和一身浆新的衣裤坐进了孙思敏的私用车。孙思敏老老实实地充当司机,没有再起幺蛾子,一路把车开到顾延安的宿舍楼下。
对于孙思敏这样一朵有钱有闲的奇葩,顾延安真是不知道怎么好了,打是打不过的,骂也完全不顶用,隔三差五地给你来一招新花样,给人添了麻烦也毫无歉意。
顾延安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速度表在限速八十的道上一路飙升突破了一百三,希望有个正义的警察叔叔能过来蒙头盖脸地敲孙思敏一顿。他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急着去投胎吗?”
烦人,没治了!妖精自有神仙收,赶紧订婚!
这个时候,很多学生还没有来校,宿舍楼比较空荡冷清。顾延安洗了澡出来,发现孙思敏在研究自己的写字台。
“你,去给我把衣服洗了。”
孙思敏扭头看他,没动,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看什么看?我咖啡让你白泼的?”
孙思敏嚷起来:“我不是赔你一套衣服了吗?”
“你赔的是我自己看上的吗?那我原来的衣服怎么办啊?”
孙思敏目光阴沉地看着对方:“你让我上你这儿来就为这个?”
顾延安吊着白眼反问他:“要不然呢?你让我自己洗啊,我凭什么洗啊?”
孙思敏这辈子没洗过东西,但是今天,他决定洗了。横竖是他没理,横竖也是个好玩。
欲言又止地伸出手指对着顾延安点了半天,他忽然一挑没毛:“洗就洗,当老子不会么?”说着就要进浴室,顾延安一伸手把他拦了下来:“先去买洗衣粉。”
孙思敏这辈子也从没去买过家化用品。听见这句话,他愣了一下:“去哪儿买?”
“小卖部啊,下楼左转50米,刚进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吗?”
孙思敏蹬蹬噔跑下去,十分钟后又蹬蹬噔跑上来,沉默着拎着洗衣粉进浴室,然后咆哮着跑出来,手里挥舞着半盒旧洗衣粉:“你他妈里面不是有吗!”
顾延安故意气他:“凭什么给你用啊!”
孙思敏在潮湿的学生浴室里,吭哧吭哧的洗衣服。所幸咖啡并不难洗,他不得章法地乱搓乱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将几件衣服裤子洗了出来。一屁股坐在马桶上,他感觉自己在冬天里出了汗,像是小学生刚刚完全了一场难度夏令营。
“顾延安!”他扯着嗓子喊:“过来验货!”
顾延安趿着拖鞋走过来,在门口站住了:“洗几件衣服把你洗成个熊样,真有出息。”
孙思敏要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少他妈废话,过来看看。”
然而顾延安还是不遂他意:“有什么好看的,你赶紧晾起来。洗不干净大不了我明天返工。”
孙思敏突然感觉自己没力气生气了:“你就气我好了。”
顾延安看他垂着脑袋坐在马桶上,不耐烦道:“你晾不晾,不晾赶紧滚。”一边进浴室来拿了绞尽水的衣裤,拿出去晾起来。
孙思敏尾随顾延安走出去,在他边上转来转去:“你说句实话,我对你好不好?”
第二十八章
顾延安一边把衣服往晾衣架上夹一边扭头去看他:“你又发什么神经。”
孙思敏走了几步绕到他另一边:“你别管,就回答,我对你好么?”
顾延安用塑料叉把衣服挂到了晒台上:“好个屁。”
他要回屋子,然而孙思敏人高马大地守住了门,把他堵在了晒台上。
孙思敏问:“哪里不好?”
顾延安推他推不动,倒退一步,伸出一只手掌:“是你逼我的。”他开始扳手指:“自以为是、生活不检点、人模狗样驴脾气、不讲道理喜欢动粗、嘴欠还啃老、整天游手好闲,要不是富二代你就是卖脸的货。”
孙思敏的事业被顾延安一票否定,然而毫不生气:“那你还和我好?”
顾延安像猫被睬了尾巴:“谁和你好了!”
孙思敏探出头,确认相邻左右两个阳台都没有人,然后他伸手一捞,把顾延安抱房里去了。一阵风似的把顾延安放到一张床上,他直接伸手袭击了对方的腰。顾延安像活鱼被拍在砧板上一跃而起,被孙思敏拦腰抱住了。
顾延安骂道:“又混蛋了是不是?松手!”
然而孙思敏抱住了,就不松手,他耍无赖似的哼哼:“你没和我好?你没和我好能被我翻来覆去操一年,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他正要再说,冷不防怀中的顾延安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再说?”
孙思敏一把把顾延安摁到床上:“你敢打我?信不信我抽你?”他那巴掌也的确是扬起来了,但心念电转,发现还是不能把关系搞僵。他屁颠屁颠跟到顾延安学校来,不是为了打架的。
于是巴掌落下来变成了抚摩,孙思敏咬牙切齿地一下一下揉搓顾延安的脸颊,然后憋出一句话:“我不跟你计较,好男不跟女斗……”
然后他的腹部就被顾延安用膝盖狠狠顶了,哎呀一声捧住肚子,顾延安从他下面爬出来,一侧脸颊被揉得通红。顾延安大骂:“滚你娘的,狗嘴里不吐象牙!”
孙思敏依然执着地嘴贱:“嗬长本事了,会打老公了!”
顾延安一脚一脚地把他踢下床:“混蛋,这是人家的床!”
这个的确是江笑风的床,孙思敏捂着肚子站在床边,看顾延安满床爬着替人家铺床单,好容易床单回归平整了,顾延安下地一直腰,又被孙思敏抱住了。
顾延安被他搞疲了:“大哥,我喊你大哥行么?拜托你像个正常人……”
孙思敏不说话,伸出一只手指指顾延安的床。
顾延安扭头看他:“干啥?”
“干你。”
顾延安一皱眉头:“我说孙思敏,你知不知道忠诚两个字?”
孙思敏反问:“我怎么不忠诚了?”
“你说你整天在外面乱搞你对你对象公平吗?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孙思敏纠正他:“是订婚,离结婚还早呢。”然后他回过味来:“我哪里整天在外面乱搞了?我他妈认识你之后都很洁身自好的好么?”
顾延安不打算听他胡扯:“不管你订婚还是结婚,你是有主的人了你知道吗?你要对人家女孩子负责任。”
孙思敏收紧手臂抱得更紧了:“那你就不要我负责任了?”
顾延安像是听到了天方奇谭:“我要你负什么责任了我又不和你结婚!”
孙思敏低下头,把下巴抵在顾延安肩上:“我想你了。”这是一个孩子气的举动,而且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示弱。于是顾延安没了言语。
第二十九章
气氛骤变,孙思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静静抱着他的小情人。
顾延安的态度也随之轻柔了一点:“你今天吃错药了?”
孙思敏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结婚。”
顾延安轻声问:“不结行吗?”
孙思敏微微了摇了头:“我不知道。”
意料中的答案,顾延安轻笑着嘲道:“人家姑娘是看上你哪里了?”
孙思敏也低声调侃:“长得帅吧。”
顾延安背靠在他怀中,转头去看他:“还要不要脸了?”
孙思敏答:“不要了。”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这种略略默契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是不多见的,如果有,大概也只在床上。所以顾延安有些不自在起来:“松手,我饿了。”
的确是到了晚饭的饭点。孙思敏抱着顾延安,用力在对方的颈项边嗅了一口,是一个恋恋不舍的态度。他今天跟来,原本是自作多情理解错误,以为顾延安邀请他上门打炮。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的确不可能。顾延安什么脾气,他还不了解么?
“今天晚上我要留在你这里。”
“不行。”
“不行我就不松手,我不信你不想我。”
“我……”顾延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个月了,顾延安的确是想孙思敏,身体比精神更想。但是他并不愿意承认。
“你什么?”
“你先松开,今天我请你吃饭。”
顾延安有心找一家稍微好点的饭店,奈何学校周围快餐店与西餐厅遍地开花,而孙思敏又挑得很。兜兜转转半天,顾延安用十五块钱的麻辣烫打发了孙思敏。孙思敏嚼着滚烫的菜叶子:“不卫生,真是不卫生。”
顾延安绞起眉头看着他:“不卫生你还吃这么多!”
孙思敏汤足饭饱,隔着油腻腻的桌面和不太干净的两只碗开始向顾延安求欢。起先,顾延安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于是孙思敏转换思路,开始有花堪折直须折,今朝有酒今朝醉地扯淡:“最后一次也不行吗?看在我们一年多的情分上。等以后我真成家了,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凭心而论,顾延安不能相信他会这么有节操,能为老婆守身如玉。但是“最后一次”的诱惑太大。早在上次凌晨分别,孙思敏像只打狗的肉包子一样一去不回,顾延安就有心与他撇清关系,然而有心归有心,身体青春骚动,总要与他闹革命。几个月,他做梦梦见孙思敏好几次,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的确好像似乎可能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贱。
回到寝室关了门,孙思敏登时精神了,他一把搂住顾延安就要把人往床上带,然而顾延安还要立一下牌坊:“说好是最后一次的。”
孙思敏信誓旦旦地保证,心里猴急得要上下乱窜:“最后一次,小祖宗,我保证,往后你就是脱了裤子上门求操我都不搭理你。”
顾延安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记得啊。那你先去洗澡。”
孙思敏被洗澡两个字砸得一矮,讨价还价道:“我昨天洗过了啊!”
顾延安瞪他:“不洗澡你想上我的床?”
孙思敏进了充满着他怨念的小浴室,花了十来分钟把自己从头到脚刷了一遍。自感香喷喷地进了卧室,他发现顾延安已经把空调调好了温度。
他坐在床沿,等顾延安去刷牙洗脸。顾延安已经换好了睡衣,钻进浴室洗漱。
孙思敏起初是很着急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突然慢了下来。他想到自己刚才对顾延安的保证,“最后一次”。他说的时候,不过是要骗对方上床,并没有当真。可是回过头想来,就算不是最后一次,那又是倒数第几次呢?
要结婚的路是自己选的,对象的家世外貌也都是一等一。撇开顾延安不说,这个叫沈疏影的上尉女孩对自己着实是不错,无论自己怎么故意气她,都能胸怀敞亮地既往不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与她交往半年,吵吵闹闹,其实对她也有感情。只是这感情不掺肉欲,无关爱情。可是话说回来,自己就爱顾延安吗?
孙思敏审视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发现似乎并没有认认真真地爱过谁。学生年代里,花蝴蝶一样的女同学女班干始终或热情或骄傲地以各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可是,哄女人,真的没意思。
他始终是喜欢小男孩,比少年稍微大一点,比青年稍微小一点的那种,将成年未成年的,有一种清爽的娇嫩。认识顾延安时对方22岁,其实已经超龄了。但超龄有超龄的好处,当初他并没有想到顾延安是个有主意的。
人与人交往,总没有绝对的平等,他一没留神,主动权已经跑到了顾延安那里。他自认没有如何爱对方,但知道他一旦停止骚扰,对方就会在他的生活里一退而净。
不让他退,是因为感觉还没到时候。什么时候才算到时候?孙思敏心中也没答案。现在他觉得,或许和沈疏影结婚,就是顾延安退的时候。
第三十章
顾延安回来的时候,孙思敏穿着白衬衫坐在床沿上,笑得很好脾气的模样。
顾延安对他这个形象接受不能,一时竟然脸红了。轻轻快快地爬上床,他往靠墙的一侧一滚,抱住了被子:“你笑什么?”
孙思敏伸手过去抓他的光脚踝:“乖,脱衣服。”
顾延安一蹬脚:“你先脱。”
孙思敏解开扣子吧衬衫脱了,穿着短裤爬向对方,他把顾延安搂到怀里。顾延安在他帮忙下脱光了,仍然是抱着被子不撒手。孙思敏扳过顾延安的脸:“亲一个。”
顾延安扭过头:“不和你亲。”
孙思敏便从他脸颊一路吻到耳朵颈项肩膀。顾延安感觉他有点反常:“你怎么了?”
孙思敏在他肩上轻咬了一口:“没怎么。”
顾延安被他搞得几乎也要忧郁了,抬手贴上他的脸轻轻拍了拍。
孙思敏把顾延安放平了,然后把他的双腿拉高到自己的肩上,顾延安眼望着天花板,双臂平摊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同时感觉身体和心灵再次脱节。
他和孙思敏,总像是干柴遇烈火,总像是苟且,但今天,他感觉孙思敏确实是有告别的意思了,那状态如荆棘鸟、如扑火萤。
孙思敏将自己嵌入了对方的身体,深深俯低了身体,他将顾延安几乎对折。顾延安随他每一寸的挺进发出低吟,轻细旖旎,宛若女音。
顾延安的脸色苍白了,数月不与人亲近,孙思敏让他感觉到了疼痛。他闭着眼睛,同时从疼痛里倒映出了喜悦。
孙思敏比往常更用力了,顾延安被他摇得花枝乱颤,到后来忍无可忍地抓住了床栏:“轻、轻点,床要散了……”
孙思敏顿了顿,确实感觉身下这张木板床不太牢固,而且太窄,不够他施展。将自己调整了方向,他对顾延安说:“这床怎么会散,当年革命群众睡一米宽的钢丝床都能造人!”
顾延安被他逗笑了:“你哪儿听来的?”
“我爸就这么生出来的,我奶奶爷爷那时,就住7平方的阁楼,床就那么大。”
顾延安听了觉得很新鲜:“你爸爸是苦出身。”
孙思敏解释道:“我家以前是地主,曾爷爷是大学生,我奶奶从小和我爸说要有出息。”
木板床被情欲的大海冲刷了大半夜,几次风止,几次再起波澜。嘎吱嘎吱地呻吟不止,这张床十分坚强,没有退下火线的意思。支撑蚊帐的竹竿先崩塌了。白色的蚊帐从天而降,把孙思敏从头到脚盖成了白雪公主。
孙思敏眼前一片雪白。停了动作直起腰,他伸手去摘眼前的蚊帐,然而蚊帐将床包裹得很牢固,他左拉右扯费尽力气,才从蚊帐一侧露出了脑袋。
顾延安仍然被笼罩在蚊帐里,感觉自己全身都是软的。软得不想使一分力气,软得从头到脚的舒服。突然提起一口气,他伸手抓开了蒙着自己的蚊帐,哑着声音对孙思敏说:“坍了。”
孙思敏也知道是坍了,咽了口唾沫,他嘿嘿嘿地笑起来。起身将蚊帐从七零八落的竹竿和铁钩上摘了下来,他把蚊帐揉成一团,放到了顾延安写字台前的座椅上。然后他回身一扑,倒在了顾延安的身边。
顾延安起了朦胧的睡意:“把灯关了去。”
“灯在哪里?”
“门口。”
孙思敏爬起来去关灯,然后回来趴在了顾延安的身边。
只剩下不知是月光还是路灯的光,蓝幽幽地照了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