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马走进京城的时候,柳儿已经有些倦意,仅仅一夜,那个爱说爱笑爱调皮的柳儿就死了,现在这个,是个魂儿丢了一半的傀儡,仅剩的那一半魂儿,是为了报仇才强留在这个身子上的。正午的时候,到了文家大宅,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下人将柳儿引进院子,左转右转的绕了好一会,才绕进一座小院。柳儿进了院子打量了一番,倒是跟自己原来的住处有几分相似,满院子的花草,这会因为凉意都快谢了,不见绿意只剩枯黄,看的柳儿满心悲伤。
“来人呐!”下人朝屋子叫了一声,立刻出来一个丫鬟。
“这是聂公子,二少爷的朋友,已经将这院子送与公子了,你们要好生伺候,不得怠慢。”这一句话到将柳儿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公子何必如此,在下只是小住即可,怎敢……”
“这是二少爷吩咐的,小的只是奉命办事,聂公子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柳儿无奈,只得照人安排。
“奴婢采月见过公子。”丫鬟见二人谈话结束,毕恭毕敬的行着礼。
柳儿端详了这人一番,是个十二三的孩子,倒是机灵的模样,眼睛咕噜噜的打着转,不时偷偷地撇着柳儿。
“聂公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差人去大院拿,没什么事的话晓得去回命了。”
柳儿点点头,见那人走了,随着采月进了屋。
屋子不大,但是很干净,看得出收拾屋子的人是个勤快性子。没什么装饰,看来是少有人来的地方,虽然有点偏僻,倒也合柳儿的心意,自小就住惯了清净地方,要真是个热闹地儿,怕还住不来了。绕过屏风就进了卧房,一如意料的简洁,窗户开着,透过窗能看见一院子的花草,倒也惬意。
“这院子以前是谁住的?”柳儿见采月从刚刚就一个劲的偷瞧他,不禁开了口。
“回公子,自奴婢来了这院子就不曾有人住过。”倒是个懂规矩的丫头。
“不用这般拘束,这院子一直是你一个人收拾?”柳儿这话是出自真心,他是个不愿规规矩矩得人。
“是,奴婢的事情就是打理这院子。”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柳儿皱了皱眉。
“倒是难为你了,打今儿起,咱俩一起收拾。”
“奴婢不敢。”
“就当我是你哥哥好了。”
“那也不行,您是主子,怎么能干下人的活呢。”
“那我闲着不也没事么。”
“那……那您就歇着,现在就歇着。”
柳儿笑了,被这丫头推着休息去了,谁知这一歇,就歇了两年……
04.
元夕22年
刚渐入秋,风中稍带了一丝凉意,柳儿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呆呆的望天。微风轻抚,长发随风飘扬。
“公子,天凉了,还是进屋去吧。”采月走了来,给柳儿将外袍披上,心疼的说着。转眼已经两年了,这公子为人着实不错,总是温柔的说话温柔的笑,像是没有脾气,没见他有过怒意,只是眉宇之间不知为何总是浮着一丝淡淡的愁意,不禁让人心生怜爱。采月本来就是孩子性情,跟柳儿十分和得来,早已将他当成哥哥般对待,倒是真心实意。
“多呆会吧,屋里闷得慌。”柳儿这两年没见外人,除了习书练字也别无他事,在屋子里呆着,总觉得压抑。
“前两日替公子打量的衣服差人送来了,公子去试试吧。”采月是打定主意让柳儿进屋了。
“也罢,不从了你我是清净不得了。”柳儿朝采月笑笑,并无半点怒意,想起身,不料身子一摇,险些倒了下去,采月急忙上前搀住,皱皱眉说道:“公子这身子是太弱了,自己要懂保养才是,哪能这般不爱惜自己啊?天凉了,若是感了风寒可怎么是好?”柳儿笑笑,也不语,任她搀了走进屋去。
进了屋,采月左右上下好一顿忙和才给柳儿打点好了,像是观赏一般左右打量起来。
“公子还是穿白色漂亮,只是躲在这偏僻地方倒是可惜了。”采月笑嘻嘻地说着。
“哪里来的可惜不可惜,我又不是玩物。”柳儿有时候觉得这样挺好的,清清静静,省了外人的滋扰。
“是是,不过公子真的要在这呆一辈子不成?”采月无心之语,倒是把柳儿问愣了。
“这倒是着实该想想……”柳儿有时候自己都怀疑,到底哪种生活才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呢?像这样整日优哉游哉,若不是采月这般提醒,怕真是以为自己就是在这里生长起来的了,这一想,眉间的愁意又浮了上来。
“好了好了,这么漂亮的人儿,总着满脸的忧愁哪里合适?公子应该多笑笑才是。”见柳儿心生愁意,采月急忙将话题岔开,这公子,脸蛋是长的越来越漂亮,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真是不知要糟多少女子嫉妒的,只是那眉间一丝淡淡的哀怨不知为何总是挥抹不去,加之身子这般柔弱,真是想叫人放在心尖上宠着,实怕那双幽幽的眼睛滴出泪来。
“男人家,说得什么漂亮不漂亮,你这般当面夸我,却也不知羞。”柳儿笑笑,这丫头实在机灵,总能想得办法哄他开心,也只有在她面前,柳儿不愿做掩饰。
“采月哪有夸,只是如实说了,有哪家丫鬟不说自家公子好的,这有何羞?”采月大方的回着,看见柳儿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你这丫头,这般口齿伶俐,换做别人当是赏个不断吧。”柳儿轻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不等采月回复又到:“还是出去吧,这屋子里好生沉闷。”
采月无奈,只得又将外袍给柳儿披上,想着陪柳儿一块出去,不料柳儿脚步一停。
“你忙去吧,省得我又落不得清净。”
“是是是,公子烦了,采月躲了就是。”小嘴一撅,嘟囔着,迎上那一张柔柔微笑着的脸。
柳儿独自站在院子里,对着一棵杨柳发呆,叶子已经渐落了,过不了几日,怕是就要落净了吧,伸出手去,怜惜的触摸起那枝条来。
文祥本不是来看柳儿的,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还有那么一个人,只是前几日小柔不知从哪听得“文竹”这种草木,嚷嚷着非要弄到,文祥无奈,记起自家有个院子花木甚多,就过来瞧瞧,不想正撞见这一幕,绿树白衣,清风撩拨起男子的柔发,甚是好看,只是不知此人模样如何,心里痒痒,却又不愿上前叨扰,已然忘记这是在自家院子。
柳儿本想就这么一直站着,忽觉身后有人注视,不仅回了个头,见是文祥,莞尔一笑,本是客气只笑,却不料文祥直直的愣在那了里。
“二公子前来何事?”见文祥迟迟不动,柳儿只得开口。
“啊?……呃,公子是?……”话一出口,文祥便觉出失态,人家在自家院子里,自己却不知是谁。
“聂无柳,不知二公子是否还记得。”柳儿看出文祥怕是忘了自己了,也不恼,依旧微笑着。
聂无柳?文祥想了半天,终于记起那个被自己所救的半大孩子,不由心中一惊,只是两年,不想竟有这般变化!如果说当初那孩子长的是标致,那如今怕是只能用美艳来形容了,这一矒一笑,都着实勾了人的魂儿。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住的可好?这么久没来看望,真是失礼了。”文祥一拍脑门,十分歉意的说道,这么俊美的人,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二公子客气了,无柳一个亡命之人,何谈失礼呢。”柳儿依旧笑意十足,不经意就恢复了那个心思不露在脸上的聂无柳。
05.
“诶,这就见外了,怎能提及亡命之人呢?倒是兄弟能住的习惯就好。”文祥象征性的客气几句,心思早被柳儿若有似无的笑意勾了走,若是能早些发现自家藏了这么个宝贝该多好,也免了头几月苦心找娈童了。文祥是喜欢小柔的,但是毕竟没成得亲,看见却碰不得,只得找几个书童泄欲,要是早发现了柳儿,这会怕是已经得手了。
“二公子不是来看无柳的吧,若是有用得着无柳的地方,开口便是。”柳儿心道,救命之恩如何也得报答,但是这次怕是帮不上,从文祥来的样子看,意图不在他。
“倒是把这事忘了,兄弟院里有没有一种叫‘文竹’的草木?”柳儿这一提醒,文祥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二公子稍等,无柳对花木不甚熟悉,差人给二公子问下。”说罢朝屋里喊道:“采月,来一下!”
声音刚落,屋里便应了一生,采月蹦蹦哒哒的跑了出来,一出门,看见文祥,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动作随即轻缓下来,低着头疾步走到柳儿跟前。
“见过二少爷。”规矩的行了一礼,采月满脸通红的站在那,心想刚刚的样子怕是给二少爷看了去了,平日跟柳儿随意惯了,这会撞上文祥,怕是非得挨顿说教了。
“二公子是来找东西的,院里有没有文竹?”柳儿见得采月的糗状,不由得自心底笑了出来,这丫头,平日里叽叽喳喳,不想也有这般摸样的时候,又忍不住给她解围。
“有的有的,采月这就去取。”见柳儿解围,采月也机灵,顺着台阶往下走,急急忙忙跑回屋去,不一会端着一株似盆景的绿色草木走了出来,双手递到文祥跟前。
“二少爷要的文竹。”
“呃……哦。”文祥正端详着柳儿的笑容,自认也算见得过俊男俏女,个伴风情也有所领略,不曾想也有男子美得这般清新脱俗,这一笑,仿佛是来自另一个地域的人儿,叫人恨不能将心掏了去送上,以求能多看一眼,被采月这一唤硬生生将思绪打断,皱着眉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采月一番。
“这文竹不耐寒,不耐旱,喜温暖,半阴的环境,忌霜冻。二少爷差人照料的时候还要精心了,最见不得光照,也不能常年呆在阴湿的地方,甚是费心的草木。”采月头也不抬,一股劲的说完,自她来了这府就没怎么见过文祥,哪曾想还能和他说上话?
“倒还真是麻烦。”文祥接了过来,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养花草是些磨性子的事情,怕不得麻烦,二公子还是精心照料的好,免得过不了几日便枯萎了。”柳儿接过话茬,自小也见过熏儿摆弄这些东西,那细心劲不次于照顾他。
“记得了记得了,回去定要养好了才是,免得让兄弟笑话了。”文祥打趣地说道,想着要早点跟柳儿熟识起来才行。
“二公子说笑了。”柳儿依旧微笑,没能看出文祥这话的用意,也或是没成想文祥这话会有这般用意。
“不要老是二公子二公子的,听着见外,叫我文祥便是,我当是比你大,叫你一声无柳也不为过吧?”文祥半命令办半询问的口气,眼角瞄了一眼柳儿。
“二公子喜欢便是,柳儿怎敢直呼恩人大名……”
“都说了不要见外么,就这么定了。”文祥打断还欲说话的柳儿,自下定论。
“既然这样,那无柳从命就是。”柳儿无奈,既然人家喜欢被这么叫,自己再坚持也没有多大意义。
“这才对,今日还有些琐事,改日再来看望你。”文祥见柳儿从了,心里高兴,怎奈还得去小柔那,满心不舍的说道。
“二公子有事忙去便是……”柳儿还欲开口,见文祥对自己皱眉,立即察觉到还未改口,“待文祥兄闲下来偶尔来坐坐便是了。”
文祥见柳儿这般能察言观色,不由对这人儿的喜爱又多了几分,若是能将他带在身边,定不会像头几个那样总给他找麻烦,喜上眉梢,却无奈刚刚说了要走,又将柳儿仔细看了两眼才朝门外踏去。
待文祥身影尽消,一旁的采月才高兴地又蹦又跳起来。
“我见到二少爷了,二少爷跟我说话呢!不想二少爷比我进府时又俊美了不少,真是养了眼了。”
“姑娘家的,就不能有点矜持。”柳儿满脸笑意,近似宠溺的说着,一直把采月当妹妹待着,见她这孩子般欢喜,不禁受了沾染。
“是!不过说起来,还是公子漂亮,真要掐指数起来,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公子这般俊美的人乐。”小脸一转,俏皮的眨着眼睛,惹得柳儿不禁伸手去掐了一下那红嘟嘟的小脸蛋。
“你这丫头,就会跟我动嘴角,刚刚二公子来的时候怎不见你这般伶牙俐齿?”
“采月跟公子熟悉嘛,二少爷自采月来了就没见过几面,怎能多话呢?”采月依旧不依不饶,像是在申辩。
“怕了怕了,真是怕了你这丫头了……”柳儿摇摇头,却也开心,这世上,怕是也没有几个人能跟他这样拌拌嘴了。
“对了,公子还是进屋去吧,风渐大了,过会该用饭了。”采月抬头看着柳儿,见柳儿没做声,便伸手拉着他走进屋去。
06.
自文祥走了,柳儿这就又安静了,倒也没什么奇特,本就该是这样,于是该做些什么还做些什么,直到很晚,柳儿才沉沉的睡下。
一夜无梦。
第二日,日上三竿,柳儿才迷蒙的眨了眨眼睛,柳儿自小就喜欢赖床,每每被熏儿半拉半拽的敲起来心里总是满心的不愿,这会没人管了,也闲下了,更是不愿早起。似醒非醒中觉得似乎有人在望着自己,习惯性的一笑,闭上眼睛,忽觉不对,蓦地又睁开,放大的瞳孔有一瞬时惊愕的,也只有一瞬,下一瞬,柳儿便又恢复往日波澜不惊的笑容。
“二公子还真是早。”虽然已近正午,柳儿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早。
“叫文祥。”文祥昨个见了柳儿,魂儿就被勾在了这,几乎一夜没睡,早早的便来了这别院,奈何柳儿还在睡,又不忍惊醒,便自顾自的欣赏起柳儿的睡颜来,这会柳儿半梦半醒的样子直钩的他心怦怦跳,心急的恨不能马上将柳儿扑到床上。
“文祥……兄,不知今日为何事而来?”柳儿见文祥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想不对,小时也曾听聂文说过贵家子弟有亵渎男童的恶好,如今见文祥这般摸样,怕是也不例外,反应过度只能适得其反,便乖乖的跟着文祥的步子走。
“倒也不是什么事,只是昨个得了个小物件,觉着甚是合适你,便拿了来给你瞧瞧。”文祥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柳儿,那模样极像是饿急了的狼见到了肉一样。
“文祥兄不妨先到外室,带无柳起来再瞧也不迟。”柳儿看得出文祥的心思,不觉一阵恶心,不想他竟是个这样的人,但是自己还在人家住着,也欠了人家不少恩情,只得忍住厌恶之感,脸上却无一丝变化,依旧笑得灿烂。
“我若是不呢。”文祥早已经被柳儿这般模样挑逗的欲火焚身,怎肯就这样罢休?
“文祥兄当真不肯出去?”柳儿见文祥眼里满是火一样的热情,心里盘算着当下该怎么办,脸上的笑意也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
“若是呢?”文祥依旧等待着他的反应,心里纵使其痒难耐,还是使劲克制着,这个诱人的小家伙,看他能使出什么花样。
“无柳便从了文祥兄,只是……”柳儿故作皱眉状,像是极力在思考着什么,眼角却瞄了一眼文祥。
“只是怎样?”文祥听了前话,恨不能就这么直接扑上去,怎奈柳儿还说了个只是,只得又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