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时对左临风的辨味本事已然佩服得无话可说,笑道:“想不到公子的舌头比朕还厉害,不如公子就此留下来为朕尝膳罢?”
左临风夹着一着蟮丝,不明所以:“尝“蟮”?风儿尝了啦!不过我还可以再吃。”
皇帝只好摇头:“朕想请公子帮忙试菜……”
左临风一听便笑:“好啊!大老板要做好多好多好菜卖钱!”
皇帝哑然:“对啊!公子说得真对!”
“可是风儿没有钱,要找老大要去……老大……老大……不见了!”左临风忽然想起立秋来,东西也顾不得吃,跳起来便要找人。
这尾鱼儿好不容易才落网,皇帝那肯任他游回立秋身边去?但一时又想不起好主意来留人,还是小瑞子机灵,道:“你的秋老大昨天也受了伤啊!大夫说他要好好休息几天,不能走动,所以他拜托皇上……”
“皇上?”
“……就是这位大老板照顾公子你,等他好了再接你回去,公子只管放心住下,吃的玩的全都结了帐啦!”小瑞子眼也不眨的胡诌。
左临风想了一阵,伸手抓了抓乱作一团的长发,很不开心地道:“是么?风儿要老大,风儿不会梳头结带子嘛……”
皇帝望了左临风一眼,别说梳头结带,他连外衣鞋袜也全没穿上,身上还是昨天那件沾了血汚的破袍子,一副乞丐不像乞丐,囚徒不似囚徒的怪模样,小瑞子怕皇帝责怪他们待奉不周,忙替左临风整了整那身又绉又脏的衣裳,笑道:“小瑞子也会梳头结带子,奴才陪公子回房去,伺候公子好好的沐浴更衣,叫大夫给公子换过伤药……”
“风儿不要吃苦药,别告诉老大,他天天都要风儿吃苦药的!”左临风一聪到个“药”字,便拉长了脸。
“不吃苦药,那么吃甜汤好不好?不过公子要乖乖的,不要一睡醒便到处乱跑!”小瑞子人极机灵,开始懂得怎样抓左临风的弱点。
“风儿刚才肚子饿嘛!”
“就是公子跑得太快啦!小瑞子正给你送螃蟹汤包和又香又甜的杏仁银耳幵郰哩,谁知你又跑了,回头我告诉老大,灌你三碗苦药!”
“不要!不要!风儿不跑了,风儿不要吃药。”左临风怕得摇手不迭,一路上他吃药也吃怕了。
“不吃药也可以,公子快跟小瑞子回去,别弄的身上油臊腥气的。”小瑞子乘机哄他离开。
皇帝立时道:“小瑞子快陪伴公子回舘更衣,着太医仔细看诊,要是公子的伤没有大碍,午膳时领公子前来陪伴朕用膳。”
小瑞子忙说了句:“遵旨。”不消几句花言巧语,他已成功将左临风哄回墨香小筑里。
四十.尝膳(3)
凤逍遥确是尾随禁卫到了皇宫,不过他并没有跟左临风到墨香小筑,而是找上倪谦!倪谦送了左临风进轩后便自退出,但却被藏身梅花林中的凤逍遥抓个正着。
“凤少侠怎么会混进皇宫里来的?”突然被扯到太湖石后的倪谦,直到看清楚抓他的人才松了口气。
凤逍遥道:“别提了,我要撇掉一个潜纵隐迹术比我更高明的家伙,只好借溜到皇宫来脱身,倪大人有没法子找辆车子,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别的宫门离开,最好可以到城外,省了我一程跋涉……”
“没问题,反正在下正要离宫,凤少侠暂时充作我的亲随,跟我同车离去罢。”倪谦道。
“很好。”凤逍遥看清四周无人,才与倪谦自梅林走出,路上不时遇上守衞,但谁也知道倪谦是皇帝驾前一等一的红人,也没人对他身后的凤逍遥多加查问,二人直走到承乾门外,会合了在宫外守候的卫悛张朴,倪谦命二人雇来马车,与凤逍遥同车而去。
“大人,凤主和风少二人怎样了?”凤逍遥一到车上便问。
倪谦有些无奈地道:“凤主确实的情况,倪某亦不太了然,我本想跟凤主一同研究天符秘文,同时请她为在下占算……”
凤逍遥开玩笑笑道:“占算官运?”
倪谦眼内泛起沉埋已久的遗憾伤痛,仰首苦笑:“倪某只想得知恩师三位公子的下落……无论希望多渺茫,倪某亦绝不放弃,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为恩师做的……”倪谦深呼吸一下,压下动荡的情绪又道:“倪某岔远了……凤主在青凤阁为皇上破译天符秘文,凤主没把另一半天符呈上,只献上拓本,皇上本来很是不满……”
凤逍遥暗想:“另一半天符早被人劫走,还献个甚么鸟!”
倪谦自然不知凤逍遥在想甚么,续道:“不过跟凤主详谈了一个时辰后,皇上的态度忽然改变了不少,可能凤主曾向皇上预示了些甚么,加上这几天因风公子的事……”
“这几天?”凤逍遥不等倪谦说完便奇道。
倪谦干咳一声,有些难以措词地道:“早在容城,皇上已跟风公子偶遇,对公子身患疯疾大感可惜,一直想接他入宫诊治,可惜苦无机会,今天公子在较技场大显身手,又被暴徒所伤,皇上恐公子在外难觅良医,便携公子回宫医治调养。”
“在较技场受伤的又不止风少一人,怎么只对他这般好法?”
“公子武技超群,才貌无双,皇上对他自是青眼有加……”
凤逍遥不屑地哼了一声:“青眼有加?我看是食指大动才对罢?风少虽然发了疯,可不是好惹的,当心采花不成,做了风流鬼才寃呢!”
倪谦神色更是尴尬不安,不住摇头叹气:“皇上英明果断,知人善任,就是天子风流,此事真不知如何了局,倪某与公子一见如故,不论他们那一个出事,也绝非倪某所愿。”
“这就要你这忠臣多动脑筋……”
“在下早已再三规劝,奈何……”
凤逍遥笑嘻嘻的靠近倪谦,压低声音道:“谁叫你眼泪鼻涕的哭着来劝那么笨?瞎小子最爱打架动粗,你有空便怂恿他一下,纵容得他有多粗暴便多粗暴,身边不管是谁也打个烂猪头,反正疯子打人不用理由,到时看你那宝贝皇帝还敢碰他不敢?”他说着向倪谦使个眼色,悄没声的塞了一枚淡金色的蜡丸到倪谦袖中。
倪谦看也没看那是何物,脸上已现喜色,笑道:“这不失为保存公子的好方法,倪某领教……”蓦地一声马嘶,马车突然停下,打断了倪谦的说话。
“甚么人!”卫悛张朴同声喝道。
“奉我家主人之命,请倪大人过府一叙。”说话的人措词有礼,可是语气却傲慢之至。
卫悛冷然道:“如果你们真是邀请倪大人作客,那有拦途截车之理?除非你家主子是山贼强盗罢?”
那人怒喝:“大胆小子!竟敢以下犯上,出言侮辱我临川王府!倪大人随我们竭见两位王爷便罢,否则……”
“否则老子就敲断你们的狗爪子!”一个比拦路者更倨傲冷峭百倍的声音从车中传出,紫影闪处,几名最接近倪谦马车的人猛觉足胫剧痛,登时立足不住,跪了下来。
为首的人骇然望去,只见一名紫衫凤目的青年,脸带懒散不覊的笑意,肩上随意地搁着把奇形长剑,懒洋洋的靠着车厢伸懒腰,无视包围在车厢外,来势汹汹的临川王府家将。
“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许多野狗拦路乱吠,害老子要巴巴的下车赶狗!”这紫衫人自然便是凤逍遥了。他这三句话一说,临川王府众人那还不火冒三丈,纷纷拔出兵刃叫骂。
凤逍遥凤目冷电般向身前一众临川王府家将一扫,扫得众人心生寒意,他却仍旧一副懒懒散散调儿笑道:“倪老兄,你做官的也真麻烦,刚应酬完皇帝,又要应酬甚么鸟的王爷,老子一心请你到青楼喝花酒,偏有许多人扫兴……喂!替人看门的,想请人也要分个先后,倪老哥是我凤逍遥先约下的,管你主子是王爷还是王八,想要人要先问问我的剑!”
听到凤逍遥自报姓名,临川王众家将不由得一惊,他们查到倪谦出宫时身边待卫无多,要抓人可说易如反掌,没想到忽然杀出这么一个硬角色来,可是王府诸将横行已惯,就此退却,这口气说甚么也咽不下去,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管你是何人,违抗王爷喻旨者死!”
“好大的气焰哟!”凤逍遥长笑一声,灵犀剑出鞘,森森的剑气旋即弥漫长街,震得两边民房屋檐上厚厚的积雪纷纷坠下!在积雪纷飞中,凤逍遥剑锋标前,直取为首的家将!
“霍!霍!”五团白影宛如平地出现般,分别从四个不同方位贴着积雪的屋顶无声窜出,四道冰样的寒芒电光同时向车厢急刺!
四十一.喝花酒(1)
这一下奇袭,不但来得既快且狠,时机拿揑得精确无比,车厢中的倪谦眼看已是绝无幸理!
岂料凤逍遥竟然扬声大笑:“正主儿终于现身了!”前刺正急的灵犀剑倏地一个急转,飞凤还巢似的回旋起来,剑未到,剑气卷起正在落下的积雪,雪暴般扑向刚出现的新敌人!馀飊所及,不少人被雪片打中,竟然痛得像被小刀割了一下一样!
那五人身手绝非王府家将可比,雪片力道虽猛,仍伤不了他们分毫,可是先被凤逍遥喝破行藏,雪片跟着照准他们最脆弱的双眼激射,五人气势被夺之下,身形随之一窒,惊凤十三式就在这瞬间展开,几乎不分先后的将五人拦住!剑锋翻飞,织成一片天罗地网,不让五人有接近车厢的机会!
五条纯白的人影便似雪团一样,全身上下,除双眼之外全身裹在纯白的劲装之中,手中各执一柄似是用冰雪凝成的透明短剑,剑锋过处寒气迸发,众人只觉天气骤然变得奇冷无比,不由得向外退去!五人联剑合击,组成一片冰幕寒飊,连空气中的水气也被冻成白茫茫的冰屑!
身在剑圈外的人已觉酷冷难耐,要是在剑圈中心更不知冷得如何可怕!
“你们护着大人离开!”凤逍遥口中叱喝,脚步急移,一于来个“移祸江东”,将战场移向王府一众家将!众家将身手虽然不弱,但平时惯于狐假虎威,持强凌弱,此刻骤见奇寒的冰剑蓦然杀到,大都慌了手脚,不是中剑倒地,便是落荒而逃,在凤逍遥存心坑害下,一少半家将无端被杀,剩下的晃眼跑了个一干二净,解除倪谦在混乱中遭王府的人劫持的危机,免了后顾之忧。
可是这五个雪怪般的刺客亦绝不容易应付!冰剑诡变莫测尚在其次,剑上的奇寒加上五人至阴邪冷的真气,不用直接被刺中,也足以使对手冷僵,失去反抗能力!尤其在这腊月天时里,五人的冰剑攻击更是威力倍增!论剑法,惊凤十三式绝不输于五人,但在这奇寒攻击下,凤逍遥只觉冷得连手脚也渐渐施展不开!
卫悛虽然放心不下,但为免成为凤逍遥负累,还是一跳坐到御者位置上,驱车载着倪谦全速撤退!五人见目标逃遁,顾不得跟凤逍遥缠战,三人联剑对凤逍遥连下杀手,二人乘势抽身追赶倪谦!
凤逍遥早料到他们有此一着,一式“凤翔九天”将三人迫退,紧接着一招“丹凤射日”奔雷激电般射向另外二人背心!
两名白衣人同时感应到背后凌厉无匹的剑气,不约而同地回剑自救,另外三人见二人势危,手中射出一片冒着寒雾冷气的白色丝网向凤逍遥当头撒下!在这腹背受敌的形势下,即使他死功刺杀其中一人,也势必落入罗网!
谁知形同拚命的“丹凤射日”竟是虚招!不过是诱二人回头还击而已!“丹凤射日”使到一半突转“凤归何处”,一串剑环吐出,借劲打力,牵得二人的冰剑向三人所发的白网割去!
这一下牵引挪移巧妙之极,五人在状况不明下几乎战作一团,可是他这一下虽巧,这五人的寒气阴劲更是阴毒无比,凤逍遥在卸劲挪移之际,竟被奇寒所侵,登时如堕冰窖,连血脉也几乎被瞬间冻凝!
就在凤逍遥全身冻得麻痛,灵犀剑差点脱手的一刹,一股阳和真气自脚底升起,清寒的真气则自顶心倒灌而下,浴日神功的玄异真气发动,将侵入体内的寒气一半吸纳,一半化解,不消几下呼吸,已将入侵的阴劲邪气化去!
凤逍遥暗呼“好险”,不等元气恢复,乘五人阵脚未稳,催动浴日神功至阳之气,使出惊凤剑中至刚至烈的一式“朱雀焚天”!
炎烈的剑气激起凤啸也似的剑鸣异响,俨如火凤经天一般,所过之处,无不冰消雪解,克制着五人的寒阴之气,瞬息间将两名白衣人毙于剑下!
正当凤逍遥震断其中一人的冰剑后,一个操着不太纯正的汉语的少年清叱道:“停手!”接着白影飘处,一柄如虚似幻的冰监的弯刀破空闪至!
一见那冰蓝刀光,凤逍遥暗叫不好,剑下更不留情,直往另一人胸口搠去,暗想除得一个是一个!
水月般的玄寂的刀光,看似静止,却竟抢在凤逍遥之前,将那火凤腾空般的一剑挡个正着!
“锵!”一下震天的刀剑相交鸣响过处,凤逍遥和白衣飘萧的寂月各自急退数步。
“你听不懂我的话么?”寂月嗔怪道,旋身一斩,蓝芒流星般一闪间,一名白衣刺客已被毙于刀下!
凤逍遥登时呆了眼,搞不清寂月到底在干甚么,寂月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许动,我来!”寂月刀翻起碧海顖光般的幽蓝光华,水银泻地般向馀下两人追杀,凤逍遥反而变了个局外闲人!
“发生甚么事啊?”凤逍遥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寂月的弯刀便似索命的死神般,几个照面已将剩下的二人击杀,俯身拾起那柄被凤逍遥劈断的冰剑,生气地对凤逍遥道:“你怎样赔还我?”
“赔甚么啊?!”凤逍遥完全摸不着头脑。
“寂月好不容易才查到这五柄用冰魄寒精做的冰剑,落在北邙山的雪邪五妖手里,却被你弄断一柄,赔我!”
原来寂月在意的竟是那几柄冰剑而已!凤逍遥灰溜溜地叹气:“那又不是你的东西,就算是,你也该叫这些死人赔啊!关老子甚么事?”
“专会使赖的汉人蛮子!除了善叔叔再没一个好人!”
谁想到以寂月的身份居然耍起蛮来,凤逍遥真的受不了:“救命!如果我这叫使赖,你这就叫蛮不讲理!他们拿冰剑砍我!难道我就站着等他们砍不成!”
寂月冷月般泛着银光的双瞳微微一怔,道:“好像有点道理。”
“甚么有点道理,是事情根本就是这样!不过不管怎样说,你不是跟那几个家伙一路的那就谢天谢地!”
四十一.喝花酒(2)
“你怕了我?”寂月一双银瞳光华流转,宛如静伫夜空的冷月,别有一种神秘而玄寂之美。
“不是怕,是嫌麻烦!老子有空不好到桃花巷喝花酒去,倒要在这里打架喝风?”凤逍遥还剑入鞘,扛回肩头上,一副没将寂月放在心上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故作轻松,刚才一战,他表面虽是占尽上风,暗里真力消耗甚钜,实在没把握应付比那五人还难惹十倍的寂月,只好随机应变。
谁知寂月长居漠北,不懂汉语里“喝花酒”等如嫖妓的意思,居然天真地问:“喝花酒?用花酿的酒?很香的?桃花巷种了很多桃花的吗?在那里喝酒一定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