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二)——凤郎大猫
凤郎大猫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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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迟钝地向麻脸镖师呆望半晌,终于迸出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裕哥?!”

麻脸镖师一把紧抓立秋的肩头激动地道:“秋小子!你真是秋小子!你两个到哪里去了!想死俺了!”

张朴抱拳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阁下是王兄弟的旧识么?”

裕哥一看张朴举止动静,便知是一流高手无疑,不由得心中奇怪,仍是抱拳回礼道:“俺徐裕安,威远镖局的镖师,秋小子是俺同村兄弟,兄台是?”

“倪学士府家将张朴,奉倪大人之命送王兄弟还乡。”张朴的话才出口,威远镖局二十多人连裕哥在内无不惊讶,均想裕哥这同乡兄弟是甚么来头,竟要劳动学士府家将护送回家?

深知立秋底细的裕哥更是惊讶:“俺这兄弟怎么劳动张兄大驾相送?小秋!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你跟瞎哥儿一起失踪了好几个月,家里被人捣得稀巴烂,俺跟春耕他们还以为你们被强盗……”

“裕哥——”立秋抓着裕哥的手摇了摇头,裕哥是老江湖,知道立秋不想在人前多说,知趣地转口道:“臭小子,在外头水土不服生了病么?怎么一脸病容的?”

“是啊……大哥,难得他乡相遇,今次兄弟做东,请大哥喝酒!”立秋也不等裕哥回答,抢先倒了一碗酒灌到肚子里。

裕哥觉得不妥,一名年轻的趟子手走过来道:“这位王兄弟好脸熟,他刚从帝都出来的……莫不是……对!他就是在较技场上的那位!我认得他的声音,那天他跟那位瞎了眼的南宫少爷一起戏弄那些番邦蛮子,一顿粗话耍得那红发蛮子晕头转向,连突厥国师也奈何不了他们!真是英雄好汉!”

“不是罢?小蛇你说的那个就是这家伙?”裕哥听呆了,那次因事没到较技场去,因此不知那两个“少年英雄”便是他的老相识。

小蛇誓神劈愿的道:“我肯定没认错。”

“那天大闹较技场的正是老子!来!小蛇兄弟!我敬你三碗!”立秋突然豪兴大发,笑着向众镖师逐一敬酒,张朴想阻也阻不了,不多一会,立秋已自颓然醉倒,人事不知。

四十三.紫瞳魔(1)

距离三皇子大婚之期不过数天,宫中上下人人忙得喘不过气,然而谣言是非并未因各人忙碌而减少,反而闲话满天飞,当中最被一众宫女太监人热炒的,当然是墨梅小筑中的那个“新皇后”。

“也不知皇上是甚么的口味,那位俊是够俊了,可是又瞎又疯,动不动便摔东西发脾气,再不然拿着竹棒子到处打人,也不知多少待卫挨过他棒子,嘴又叼得要命,单是伺候他那张嘴啊,那些御厨们可被折腾得惨了。”

“幸好早两天来了个甚么凤公子,挺懂那位的口味,一顿菜吃得那位笑逐颜开,皇上喜欢得赐凤公子出入禁宫的令牌,要他有空便来给那位烧菜,御厨们才少受点罪。”

“听说凤公子也是有名的剑客来呢!早前那位不知又闹甚么别扭,在小筑里翻江倒海的闹得人人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凤公子出手,二人打了半天才算完,打完架便勾肩搭颈的在雪地里烤肉吃,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十足叫化子抢吃一样。旁边伺候的也不知好气好笑!”

“你别管,皇上对西域诸国送来的几个绝色美人,看也没看便搁到一旁去,偏跟那个一刻也分不开,最可笑是城中的小倌们个个争着学那位的装束,弄得全城淡色的薄罗花绫和白狐裘几乎被抢个一空!”

“谁叫全城的人都说,那位在较技场上脱裘现身那一幕,帅得人人都呆了眼,连皇上也是这么被勾了魂去,二话不说的便把人抢了回宫,照我说啊,就算学得了打扮,学不了那副身手……”

“是那副身手?”宫监中不少人邪笑。

“那种还用说吗?皇上光是瞧着那位在梅林里学鸟儿飞,已乐得眼没缝儿,这鸟儿飞到床上时,还会差到那儿去吗?”

“听说他们整晚唧唧哝哝的不知搞些甚么花样……嘻嘻……”

宫监们越说越是猥亵下流,全没留意有人在暗处听够之后,悄没声的往宫外溜去。

听罢探子的滙报,庞格和波沃玛等人无不眉头深锁。

“怎想得到棋差一步,那昏君竟然在较技场上迷上南宫家的那个疯子,宠得六宫妃嫔也不得近前,我们的人更是连昏君的样子也没看见,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庞格道。

波沃玛修长的手摆了一下道:“那几个媚姬本来便不是我们最重要的棋子,就算没那疯子,那昏君也会对她们有所怀疑,只盼望昏君会把她们赏给皇族重臣,那便可以除掉昏君一部份的爪牙,谁知他色迷心窍,压根儿便忘掉了她们,最可惜的是依兰思公主,本来凭她的容貌,只要稍加挑拨,便足以使昏君父子反目,谁知……那疯子真是害人不浅。”

庞格恨恨道“早知便另备些男宠来……”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波沃玛沉思着道:“我跟那疯子交过手,虽说是疯得敌我不分,但真的不好对付,我猜昏君看上的不止是那疯子的人,更看上他的身手,那疯子有个习惯,谁伤害他要紧的人便跟谁拚命,那昏君不过是花些心思宠他哄他,便多了个陪到床上去的贴身侍卫,有何不美?”

“古格王爷那边不是说已经有人负责收拾那疯子吗?那人是谁,可以早些来处理掉那个吗?”一名棕色头发,面带刀疤但不减剽悍精明的纳尔干汗国贵族道。

波沃玛道:“瓦禄多密使,那人来是一定来,可是我们不能控制那人的行动,因为那位是赤岭上的“不死魔圣”贺兰大人。”

贺兰独笑在西域人心中已是接近魔神的存在,别说是他的名字,连“冥魔”两字也怕冒渎了他,提到此人时多以“不死魔圣”来称呼。

故此当波沃玛“不死魔圣”四字一出口,瓦禄多和在场所有人就像听到世上最可怕的咒语一样,人人面上变色,却是谁也没再多问一句,因为谁也知道,贺兰独笑要杀的人绝对逃不了,他要杀谁也不需要原因,那怕他只是闷慌了消遣而已。

瓦禄多道:“如此说来,那疯子已是个快死的人了,暂时可以不理,只是大婚那天,还有甚么需要我们这边配合的?我们还有二万精兵屯在连云岭。”

波沃玛笑道:“贵部拖住了秦瀚川的大军便是最好的配合……当都城一破,贵部的精兵便长驱直入,与我们一同瓜分整个王朝,密使立此大功,进爵加封,亦是指日可待。”

瓦禄多口不对心地道:“我们了汗王只望除了桑乾王朝这个大敌,本人加冠进爵与否,那并不重要。”

庞格道:“不过,一切安排绝不能有半点岔子,务必要将昏君和他的王朝连根拔起……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临川王的两个儿子已被古格王爷遣人杀掉,总算报了较技场那一箭之仇,要不是那凤逍遥多事,倪谦早已除掉,可惜……”

说到此处,一只信鸽自窗外飞到波沃玛手中,波沃玛看罢信鸽脚上的字条后,笑道:“另一个好消息,沈戎遇刺重伤,性命难保!”

剑光在黑暗中闪爆不停,激战持续了一会,凤逍遥一剑挑开蒙面人的面罩,沉声道:“小邪,真的是你。”他声音中没有惊讶,反而是失望更多一些。

血辟邪比毒蛇还狠毒的眼光冷冷地盯着凤逍遥道:“你们布的好局!”

凤逍遥道:“自从倪大人遇刺,我们便估计到定必有人要加害武诚侯……但我真的不希望是你,小邪,是谁派你来的?”

“废话!”多处负伤的血辟邪冷笑:“我是收钱杀人的杀手,杀手第一戒条你不会不懂罢,我既然栽在你手里,要杀便杀,不必假惺惺!”

“我不是不懂,是不希望你再干这勾当……”

血辟邪一句:“放屁!”未骂出口,凤逍忽道:“老云他们快来了,快走。”

“让我走?还是想跟在我身后钓大鱼啊?”血辟邪不屑地道。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会设法替你拖着他们,走!”凤逍遥神色颇为紧张。

血辟邪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眼,道:“为甚么?”

凤逍遥只给了他六个字:“你是我的朋友。”

血辟邪狠冷的眼内闪过一丝失落惘然,染血的手缓缓伸到凤逍遥面前,突然发力狠掴了凤逍遥一巴!他狂笑着腾身跃起,厉声道:“姓凤的疯子,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今天你放了我,以后有人给我银子,我一样会杀你!”

凤逍遥抚着脸笑着自语:“那就是说,如果没有人给你银子,你便不会杀我了……很好,有进步……”

四十三.紫瞳魔(2)

张朴把烂醉的立秋抱到床上安置妥当,跟着二人到客店去的裕哥皱眉道:“张兄,小秋他出了甚么事?笑不笑哭不哭的,一看便知满腹心事,从前他不会这样子的。”

张朴暗道:“被皇上抢了情人,还可以笑出来吗?”这个原故,他当然不能直说出来,只好道:“徐兄,此事是王兄弟的私事,恕在下不便多言,可怜他这三日来没真正合过眼,由他安静地歇歇也好,徐兄既是他同乡兄弟,不妨多些宽慰相劝。”

裕哥点头问道:“他是俺兄弟,这是当然的事……可是俺真的弄不懂,这小子甚么屁武功也不会,怎会跟那个南宫少爷一起打擂台?之前俺不知是小秋,只当故事儿来听,谁晓得竟会是他!”

“王兄弟一直跟南宫少爷在一起,在下还以为王兄弟是三绝庄的人……”张朴并不清楚立秋的底细,尤其他跟那位南宫少爷关系极不寻常,更是不宜多问。

“我的娘!这小子八辈子跟三绝庄扯不上半点关系!怎么会……”

“徐兄难道不知,王兄弟跟三绝庄的少主南宫风,乃是青梅竹马的恩人好友吗?”张朴有些奇怪。

裕哥比张朴更摸不着头脑:“小秋除了失了踪的这几个月外,从未离开河源镇,哪昙豜出个这么大来头的青梅竹马来?三绝庄的少主会是他好友?他做梦哩!捡个乞丐回家倒有……咦?!那位南宫少爷听说也是个瞎子……不会罢……那个在街上要饭瞎哥儿竟然是……天!”

张朴道:“这就没错了,风公子自小跟绝庄主失散,流落无依,因此极感王兄弟难中照顾的恩情,二人情好无间,即使公子离庄闯荡,也偕王兄弟同行,其后一起护送凤主进京,可惜公子中途染患疯疾,多亏王兄弟一路照顾,本已渐有起色,无奈好事多磨,公子在较技场中锋芒过露,皇上怜才过甚,留着公子朝夕随侍,不得离宫……”

张朴越说越叫裕哥惊讶,立秋跟那美貌瞎叫化好上了不奇,奇在小叫化竟会是武功卓绝的南宫少爷,那乞丐少爷还跟立秋一同闯荡江湖,之后还被皇帝抢了去……

裕哥心中总觉得张朴的话有些不大对头,可是一连串奇事已冲得他头昏脑胀,要调整一下呼吸才能说道:“小秋今次回乡就是因为……唉……”他真的不忍心说出“被抛弃”三个字来。

“公子不是薄情人,奈何他神智昏乱,他自己也不清楚发生甚么事,没法再庇护王兄弟,所以大人命我送王兄弟回乡散心。”

张朴虽然说得婉转,裕哥怎会不清楚倪谦是怕皇帝对立秋不利,急着送立秋离京避祸去?

“我操!那个该死的……”裕哥骂了半句,才想起自己骂的是皇帝,张朴毕竟是官府中人,不由得有些尴尬地转口道:“如果真是这样,小秋一定难过死了,怪不得他要借酒浇愁……”

“瞎小子……”立秋的呓语,听得徐、张二人叹气。

酒醒之后,立秋的脑袋虽然痛得厉害,但总算真真正正的睡了一觉,可是醒了又如何?立秋只觉懒洋洋地提不起劲来,甚么都不想干,不想理……他终于尝到当年左临风失去云雩时的心痛,也明白为何他那样高傲要强的人,会沉沦到在街头任人侮辱打骂,因为他根本感受不到旁人的伤害,心里的痛远比身体折磨要痛得太多……就像今天的自己一样……

尽管如此痛苦,立秋还是没法恨左临风,无论他如何背弃自己,欺骗自己,立秋也无法恨他,在他心里只有左临风曾经为他而流的泪与汗,温柔和伤悲……

怪只怪自己不能给予他想要的一切,没能力当守护他的人……

“懒小子!日头晒到屁股上还不肯滚下床,你老哥我临起程还跑来看你,你居然耍大牌不理俺!”裕哥一脚踢在立秋床沿上骂。

“呃……对不起!”立秋爬下床来,对着这位从小认识的老大哥,立秋有惯性的敬畏服从。

“一身酒臭,快去洗把脸去!”裕哥喝令。

立秋失魂落魄的胡乱洗了脸,再在裕哥督促下喝了两碗茶,昏沉的脑袋总算清楚了些许,讷讷的道:“裕哥你……起程?”

裕哥吐了口浓痰道:“死醉鬼!雪停了不上路等开春吗?你有大官儿照看,风光了便一副败家子的死相,俺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不走镖家里喝西北风啊?”

这种亲切而市井的说话,立秋已好久没听过,他乡故人,尤其在失意的时候,分外令他窝心,他很自然地问:“大嫂可好?”

“你大嫂又有了娃儿啦!”裕哥笑得脸上的麻子也在发光。

“恭喜大哥!”立秋虽然笑不出,心里却真的替裕哥高兴。

“恭甚么喜!又多添口吃的,俺发愁才对!哎!时候不早了,可俺还想跟小子你聊,你回清河镇,我到马陵邑,恰好有三四天同路,不如跟我们一同上路,俺兄弟好好聚聚。”裕哥早有邀他同行的打算。

立秋也舍不得就此跟裕哥分开,遂答应同行,跟张朴一说,才知他已经收拾好行囊,早已应允跟裕哥同行。

一路上,那些年轻的镖师和趟子手,对大闹较技场的立秋极感兴趣,不时借意到立秋车旁问这问那,弄得立秋连心痛难过的时候也没有。

到傍晚用餐的时候,立秋吃的不多,说的更少,裕哥心知是甚么一回事,可是他那位镖局的大小姐,年方十八的楚茜,看见立秋心不在焉的敷衍态度,心中便不乐意:“裕大哥,名门大庄的势派果然不一样,就算只是人家少爷的近身,派头架子也比别人大!”

裕哥忙道:“茜丫头,别这么说俺兄弟。”

楚茜小嘴一噘道:“是啦,谁不知你兄弟了不起?外有南宫世家和三绝庄撑腰,朝廷里的大学士是他朋友,还跟丐帮帮主称兄道弟,我们小小的镖局那儿惹得起他!”

裕哥忙向立秋道:“茜丫头向来嘴不饶人,这刁蛮小姐连我也拿她没法……”

如换了平时,立秋肯定早已还嘴,但现在他还那有吵嘴的心情?没精打采的说了句:“是我不会说话,惹姑娘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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