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二)——凤郎大猫
凤郎大猫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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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逍遥摆明不让立秋进宫他便不肯为左临风烧菜,弄得倪谦好生为难,但最终也只得屈服。

倪谦叹道:“少侠岂不知他们这一面……真是不见还罢……”

“不知的只有小秋……”凤逍遥颓然道:“大人又可知道,在下有多想将风少劫回来还给小秋么?在下没这样做的原因,大人该比谁都清楚……”

家国情爱,到底孰轻孰重?倪谦此刻真的不想知道。

踏过墨梅怒放的庭院,立秋紧跟在倪谦身后,走进一所精雅的小筑中,倪谦停下脚步道:“公子在内堂里,我已遣开宫监,小秋大约可以跟公子叙上半个时辰,我在前堂相侯,半个时辰后接你出去。”

立秋的心早飞到内堂去,唯唯喏喏的应了一声后,三脚拼作两步的后屋里走。

倪谦望着他兴高采烈的背影,不觉又是一下长叹。

内堂温暖如春,檀木条桌上的天青色大瓷瓶里插了枝虬曲有致的梅花,窗前几上也供着两盆盛放的腊梅,立秋拨开晶帘,一踏进屋里,寒香已扑鼻而来,然而梅花虽艳,立秋眼里所见,仍只有左临风一人。

轻倚窗前的他,头戴嵌玉金冠,身上淡绡轻罗,色调素雅,袍袖襟摆恰到好处地绣上精巧的仙鹤流云花纹,华贵而不失飘逸,越更显得他俊容玉貌,神采教人不敢迫视。一听到立秋的脚步,他已缓缓的回过头来。

立秋飞快上前,一把将左临风紧抱入懐,好半晌才迸出一句:“瞎小子!”

左临风将头埋在立秋肩头上,一个劲的抱着吻着,始终没有说话。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瘦了?”立秋捧起他的脸端详。

“是你瘦了,秋。”左临风伸手抚摸着立秋的脸庞道。

“是睡得不大好吧?你老大可好得很,我只担心你……”

“担心我?他们赶着来奉承我还来不及,有谁敢碰我半分?”左临风淡淡的笑容挑起一抹冷峭不屑。

“是吗?那我放心了……咦!咦!”立秋说了一半,呆望着他这刚久违了的神情,惊喜得脱口大叫:“你说话这么有条理的?你……你,难道你的病已经好了?”

左临风点了点头,立秋喜从天降般抱着他连声道:“谢天谢地!你好了!你终于好了!瞎小子,真好……”

左临风在他怀抱里低笑:“儍瓜。”

兴奋得恨不得翻两个筋斗的立秋笑问:“是御医医好你的?”

四十二.还簪(2)

左临风不答,抱着立秋的手却紧了起来,抱了一会才不舍地松手后退,道:“到达容城之前,我已回复清醒,不然那天在较技场上,你早被人宰了。”

“好啊!你醒来怎不告诉我!害我老是担心你!”立秋虽然知道被骗,还是说不出的欢喜。

左临风在椅上坐下来,平静地道:“我继续装疯,本来只是为了自保,只要我一天还是个疯子,一天也没人会当面质疑我的真伪,南宫世家也会碍于面子和形势,不能不全力照顾保护我这“疯颠的孤儿”……”

“你这也说得是……可是你要装疯到甚么时候啊?”立秋搔头。

“不用再装多久啦……”

“真的!”立秋大喜。

“因为我在容城遇上了他。”左临风柔暖的笑意骤然变得飒凉。

“他?谁啊?”立秋全然摸不着头脑。

“当今皇上。”左临风轻描淡写地回答。

“呃?那又怎样?”立秋听得楞楞地没个头绪。

左临风慢慢地道:“你记得倪谦带我到容城玩的那天吗?”

立秋道:“当然记得!之后你还走失了。”

左临风嘿然笑道:“走失?那次我不过是瞒着你们跑去查探皇帝的事罢!当日倪谦带我到官衙去,皇帝也秘密到了那儿,倪谦和官衙的人虽然背着我们说话,但那瞒得过我的双耳?我知道这是个绝好机会,故意在他面前现身,惹起他的注意,果然他在较技场重遇我,便不顾一切的把我夺回宫中,有了这个人的庇护,我便不用再避忌些甚么,就算日后南宫世家明知我是青帝,也只会当作不知,所以我很快便可以在御医的“医治”下康复……”

“你……你说一切都是你刻意安排,要皇帝庇护你,可是你怎知他一定会帮你啊?”立秋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左临风再一次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来回抚摸立秋的脸,答非所问地道:“你一点也没变……单纯……善良……没有机心……你知道吗?我曾经真心真意地希望跟你在一起,过些平平静静,简简单单的日子……”

“现在有甚么不行?你到底想说甚么!”立秋心底突然冒起一阵寒意。

“我想说的是,我已经是皇帝的人……”左临风不理像被天雷轰顶的立秋能否受得了,残忍地带笑仔细描述:“他没强迫我,对我很温柔,技巧也棒,只是年纪大了,体力远不如你……”

“没这样的事!假的!全都是假的!”立秋掩耳狂叫,拒绝再听左临风荒谬绝伦的话。

“的确是假的,从一开始,我对你就是假的,我很想演好你心中那个多情的瞎小子,也想好好珍惜你……可惜到底还是不行……”左临风苦笑摇头:“我忘不了雩怎样伤害我,不管你对我再好,我再怎样努力,也无法真心爱上你……我……已失去再去爱人的力量……”

“不会!不会的!”立秋竭力否定,几乎想塞住左临风的嘴。

左临风静坐在立秋身前,没有说话,立秋噗的跪下,紧抓着左临风双手嘶声道:“你一定有甚么苦衷,求你别再瞒我!”

左临风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默然跟激动不已的立秋相对,片刻之后,不带半点感情地道:“装疯的那段时日里,我想得很透彻,青帝根本不应该为感情浪费时间,我要取回我应得的一切,十一郎、啸天宫,甚至整个桑乾王朝……”

“甚么?!”

“身体是很有效的武器啊!为了我,你会连命也不要,皇帝老儿也快跟你一样了,利用他,除了啸天宫,除去云雩,除去一切挡在我面前的人,然后……”左临风没说下去,只是笑了一下,笑得叫人寒心。

“假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不是!你背我到三绝庄,在木蜃宗拚命救我,那也是假的吗?过去的四年也是假的吗?”立秋打死也不肯相信左临风是那样野心勃勃的人。

左临风右掌轻按抚立秋头顶,笑得很温柔,但邪气冷意更甚:“一半一半罢!你虽然很爱我,但还是不能改变我,我不是你心中那位柔弱的瞎小子,对你好,是因为你真的很单纯,又无害,你宠得我蛮开心的,又可以利用你去打击云雩,有何不好?我跟你越是情深爱重,他便越更是妒忌痛苦……嘻……他背叛了我,害我从此不见天日……你以为我真的会饶了他吗?”

立秋不能置信地呆望眼前的脸,看来仍是那样脱俗俊雅,只是多了一份彷佛与生俱来的魔性……他并没有故意,但眉梢唇角不经意地逸出丝丝邪肆魔意,在他温柔的神态下,更是诡异得使立秋由心里发颤,寒气直透骨髓。

他真是左临风吗?还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立秋不敢再想,混乱中抱着左临风的腿乱叫:“你又戏弄我了?是不是?求求你别再玩了!”

“玩?你是不是要亲眼看着我跟皇上同床才死心?你以为你那间破屋可以留住我吗?我本来就该站在所有人的头上主宰一切!为甚么要东逃西躲,每日担心被人揭破身份?我好容易等到了今天,谁也不能阻止我!乖乖的甚么也不要对人说,否则……”

左临风的唇印上立秋的脸颊,抚在立秋头顶的手却加了两分暗劲,立秋的头即时痛得快要裂开似的,左临风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应该在这里印上一掌的……”只要他掌劲一吐,立秋便必死无疑。

立秋全没有逃命的打算,他逃不了,就算可似逃,他也不想逃。

“嚓!”坚固的檀木桌子被左临风生生抓下一角,握成碎粉!左临风语气转寒,道:“这次我放过你,你曾帮我狠狠刺了云雩一下,我就还你一个人情罢……这是你的东西,拿回去!”左临风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簪,递到立秋手里,正是当初立秋给他束发的那枚旧木簪。

立秋说甚么也不肯接,就像一旦收回木簪,他和他的连系就会从此断绝。

左临风不耐烦地一弹指,木簪嗖的一下射到立秋发髻上。

左临风抚摸狗儿一样摩挲立秋的头颈轻笑:“痴情的傻小子……算我斗你不过……你真的舍不得我么?这样罢?迟些我遣人送你三千両黄金回乡过好日子,到我掌握大局,除掉皇座上的老家伙后,我再接你回来,让你光明正大的待在我身边,在房里好好伺候我……好么?”

立秋傻子一样呆在当地,手足冰冷,胸口急促起伏,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好半天才干涩地喃喃:“我……不要……不要金子,我要瞎小子!”

“我不就是他么?你想的话,到时我扮回叫化子讨你欢心好不好……秋爷……老大……”左临风稍稍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撩拨似的低语着,微扬的唇角看似情深款款,暗里却透出丝丝狂野魅惑……

“不,不是……不会的!”听着他充满挑逗的言语,目睹他使人疯狂的惑人情态,立秋却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倏地狂呼着跳起,转身便跑,在冰雪遍地的梅林里又爬又跌的,却说甚么也不肯停下。

听着立秋狂呼而去的凌乱足音,左临风笑了,衣袖一拂,屋中梅花尽数被他震得片片碎落,绕着他飞舞旋转,在满屋纷飞的红雨里,拂袖长笑,任由残泪似的花片洒满一身。

四十二.还簪(3)

立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皇宫的,他只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仍是身在客舘。

“我做梦了吗?”立秋脑中一片混沌,是的,那一定是场梦,一场噩梦,可是那个噩梦未免真实得太可怕了吧?

忘了它,过两天瞎小子便会回来了,说不定他现在已在皇宫里吵着要见他了……

立秋笑了一下,可是心和后脑同时剧痛起来,泪水马上灌进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淌个不停。

“你他妈的是谁在老子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好痛……”可是立秋很清楚,心比后脑痛得厉害得多,不知该怎样去形容这种痛楚,痛得让人恨不得将它挖出来踏碎……

不要想,那只是场梦,不要想,再睡他娘的一觉,做一个好梦找补……

不要想……

就这样睡了不要醒……

不要想……

可恶,眼泪怎么老停不下来?

真是他妈的难看……

不过是一场梦罢!

不错,我跟他不过是一场梦……

他妈的好痛……

“小秋,小秋。”

立秋听到有人叫他,张开哭得模糊的泪眼,倪谦满是担忧的脸容影入眼帘。

“倪……大人?”立秋呆呆地抽咽着坐起身,也没想倪谦怎么会出现。

“我在外堂听到你叫喊,便走到梅花林里看看发生何事,只见你拚命乱跑,叫你也不应,我怕你惊动禁卫,只好打晕你带回来。”倪谦歉然地坐在床前道。

“梅花林……”立秋本已渐停的泪水再度涌流不止。

“对不起,小秋……”倪谦看他哭成这样,就知他发现了甚么事。

“大人没能力阻止这件事,也没勇气早日告知你真相……”倪谦素性刚直,对立秋却是深感有愧。

“有分别吗?”立秋哀笑,左临风蓄意勾引皇帝,别说倪谦,只怕连玉皇大帝也阻不了。

倪谦望着他,找不出一句说话来安慰他,房中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难堪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倪谦才开口道:“小秋,你有何打算?”

此刻的立秋还能打算些甚么?从前的日子再穷困,情况再危险,他心里也是踏实的,因为他知道左临风会跟他风雨同渡……

谁又知道,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美梦?立秋只觉自己就像风中的飘雪,方向尽失,整个人虚飘飘,空荡荡地全无着力处,本已容量不多的脑袋更是一片空白。

瞧着他神不守舍的凄苦模样,倪谦心中亦说不出的难过,立秋曾救他一命,今天弄成如斯局面,倪谦自觉有责任照顾立秋,再说皇帝未必能容左临风有这么一个情人存在……

“小秋,离开帝都罢,走开一下会好一点的。”倪谦语重深长地道。

立秋点头,真的,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我去找清漪姑娘,着她派人送你回三绝庄罢。”

立秋摇头表示不愿,倪谦又道:“你故乡在那里?我吩咐张朴护送你回乡。”

立秋仍是不住摇头,他自己也不该怎样办。

在雨雪纷飞中,帝都古朴宏伟的城楼渐渐在立秋和张朴的身后隐没,虽然不愿意,他最后还是接受了倪谦的建议返回河源镇。

捱过漫长无眠的一夜,翌日早上,他已在倪谦的安排下离城,倪谦本想多留立秋两天看看情况,无奈立秋执意要走,倪谦没法,尽管对立秋甚为放心不下,也只好任他离去,一再叮嘱张朴沿途多加照顾而已。

车中的立秋强忍回头的冲动,不敢再望都城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的心也像要碎裂开来,但是不回头又如何?那个人仍旧在他心里,也许终此一生,他也忘不了他。

在嗒嗒的蹄声中,当日跟左临风同车前赴都城的旖旎风光,一幕幕自动在立秋脑中浮现,他没有再哭,眼泪早已流光了,他沉沉地笑着不言不动,安静得连一旁的张朴也为他难过。

一连两天,立秋也没再说过一个字,吃不像吃,睡不像睡,更不管马车要把他载到那里,张朴看着日益憔悴的立秋,真的担心他撑不下去。

“小秋,前面有间饭馆,我们去歇一下罢。”张朴为人干练细心,生怕立秋捱不住,不敢多赶路程,有空便停下歇息,立秋也没说话,默默跟着张朴下车到饭馆里去。

饭馆中挤满避雪休息的旅人,好不容易才有几名镖师腾了半张桌子给他们,张朴给立秋脱下风氅,交给店伴保管。

张朴要了几个小菜后对立秋道:“小秋,今天天气好冷,喝两杯赶赶寒气罢。”

心不在焉的立秋还未有反应,邻桌的一个麻脸镖师,自立秋脱下风氅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到张朴说了一句“小秋”时,麻脸镖师忽地站起,大步走到立秋身前道:“你是王立秋,秋小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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