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归之猫——阡佰
阡佰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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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以。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准备两份菜单了吧。”

“原来泰国人每天就吃这么辣的东西,不好意思,第一次出来就让你见笑了。”林恩用餐巾擦拭着眼泪,然而放下餐巾的瞬间,他却意外地发现塞西尔正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目光似乎转动着露水般的清柔,林恩有些呆住。似乎意识到对方也在紧盯着自己,塞西尔的脸“腾”地红了一下,他赶快低下头去,使劲用叉子往嘴里扒着面条,在下一秒他也毫无疑问地被呛到了。

“辣了吧。”林恩赶紧站起身轻拍着塞西尔震颤着的后背,同时将冰水递到塞西尔手中,指尖与指尖相碰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麻木了全身,有如游鱼吻上了深海中的电鳗,林恩说不清这是来自于杯壁上滴落的水珠还是塞西尔那刚摘下手套不久的手。

餐食虽辣,但味道确实不错,两人竟然都吃的有点撑,于是林恩提议到湖畔去溜达溜达。夜色中的尚普伦湖如墨如漆,月色将纱幔轻铺于湖面,在晚风的撩动下,又曲起了片片银鳞,水面中央灯光点点,汽笛孤鸣,那是从纽约州驶来的今晚最后一班轮渡。塞西尔踩着碎石径直向那墨色走去,却在入水的前一刻“嗖”地窜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给我留个地儿。”林恩助跑了几步也一下子攀了上来。

塞西尔往旁边挪了挪后坐下,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则随意地顺着岩石垂下,湖水冰冷的唇舌将将舔舐到不他的棉靴。

“呵,这里的风很硬啊。”

塞西尔没有理会,直接掏出烟盒递给了林恩,在对方抽出一根后退回来用嘴从里面衔出另一根。

“哦,谢谢。我这有火。”林恩掏出打火机为彼此点上。深吸一口,口中呵出团团烟雾,风一吹,顿时飘散的无踪无影。

“诶?你什么时候来的美国啊?”

“大概快十年了吧。”

“唉,不知道的真以为你从欧洲来的呢。”

“呵呵,哪里来的都无所谓。其实说起欧洲我跟那倒还有点关系,我是在法国出生的,父母都是地道的法国人。”

“那怎么又到了摩洛哥呢?”

“我家在摩洛哥一直都有产业,是祖父留下来的,据说他是法国著名的大资本家。我2岁时被父母带到卡萨布兰卡,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法国。我的父母,听说在摩洛哥当地一场交通事故中都丧生了,他们死后我便被卡萨布兰卡的一家孤儿院收留了。”

“对不起。”

“没关系。”塞西尔轻松地吐着烟。

“你也算是贵族出身,要不是儿时不幸的意外,现在肯定跻身于法国上流,怎么也不至于在伯灵顿修车啊,请原谅,我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呵呵,知道。”

“其实说起来咱俩的童年还有点像,我也是从孤儿院长大的,快17岁的时候才被领养,只不过我运气稍微好一点,养父是位资本主义慈善家。老头子一辈子没结过婚,家里的三个孩子全是领养来的,老大来自希腊,老二来自日本,就连老乔治自己都是从奥地利移民过来的,只有我是个地道的美国佬,可却连亲爹亲妈是谁都不知道。”

“有个养父也不错啊,肯收养那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孩子,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吧。”

“咳,资本家嘛,不都是一边剥削一边慈善,否则升天以后不好跟上帝他老人家交代。不过乔治老头对我们三个真的不错,虽然我来到这个家的时间最短,可他们都把我当亲生的儿子和兄弟看待,老头去见上帝的那天,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想想真是逊啊。”

塞西尔只看了他一眼,轻笑着抽了口烟。

“老头一直有心脏病,早点过去倒也不是件坏事,财产在生前就捐了大半,给我们三个留下个公司,但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我大哥二哥盯着。”林恩抽完的烟熄灭在了岩石上。“诶?你一直都住在伯灵顿的吗?”

“差不多,刚来的时候在华盛顿生活过一段,9.11以后就搬到这来了。”

“没想过再去大城市走走?”

塞西尔的眼眸中反射着湖水的波光,他怅然地摇头。“清静惯了。”

林恩不再言语,两人并排坐于礁石之上,中间却间隔着不大不小的空隙,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暗夜的风鼓却已悄悄地扯得他们身后的衣襟繁复地交结到了一起。

“几点了?”塞西尔突然如梦初醒般地喊道。

“还不到9点。”

“糟了!忘了接我姐姐。”塞西尔一下子从石头上蹦了下来。

“怎么你还有姐姐呐?”

“嗯,她是酒吧的服务员,自己回家我怕不安全。林恩,你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叫朋友来接我,你快去接你姐姐吧。”他又随口问道:“是哪家酒馆啊?”

“Papillon。”

塞西尔开动了车子,林恩搓着头发,心情一下子坠入了湖底。但下一秒,福克斯“吱”的一声停住,林恩打了个愣,马上探出脖子往前看,只见塞西尔探出车窗回首,发丝着了月的光辉。他微笑着说:“林恩,今晚谢谢你,不仅仅是晚餐。”

林恩觉得腿有点软,愣在那半晌才缓过神的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蠢得连彼此的电话都忘了留。

塞西尔飞车来到了Papillon,进去之后才被告知菲丽丝不久前已经下班离开了,他有些担心,掏出手机拨过去,通了,却没有人接,他立刻直接去了菲丽丝家里。车开得很急,但距离菲丽丝的公寓十几米时,塞西尔慢慢地踩死了刹车,光柱延伸的尽头,菲丽丝正和一个男人互相搂抱着踉跄前行,还没到大门口那人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撕扯菲丽丝本就单薄的衣衫,野兽一样啃噬着她苍白的脖颈,然而菲丽丝不但没有丝毫的反抗,还紧搂那人的脖子,尽情地呻吟,细琐却放荡的笑声在空旷的小街回荡。塞西尔停在那里,看着姐姐在他的车灯光柱前尽情地挥洒自我的堕落,冰蓝的眼波刹那间落满了铅灰。他不声不响,不哀不怨,在菲丽丝和那人男人亲吻着消失在面前的公寓中之后,轻拨方向盘,飞快地做了一个U-turn。

5.佐朗尼三兄弟

In New York,

Concrete jungle where dreams are made of,

There’s nothing you can’t do,

Now you’re in New York,

These streets will make you feel brand new,

The lights will inspire you,

Let’s hear it for New York, New York, New York

……

曼哈顿的高楼鳞次栉比,层层密密,在深嵌其中纵贯了荣华蕃昌的第五大道上,亮银色的梅赛德斯载着它金发的主人在纷繁的交通中行驶出独有的轨迹,最后它冲进了盖特威大厦的地下车库,结束了四个多小时的奔程。

叮——

电梯门在67楼打开,林恩边走边打理着头发,迈进公司大门前一秒,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嘴角上翘,笑容灿烂得有如刚刚亲吻了福罗里达的阳光。

“哇呜!我就预感今天会遇见美女,原来是我们的杰西卡小姐值班。”

“嗨!早上,哦不,下午好,林恩先生。”性感婀娜的前台小姐眨着那动人的睫羽说道。

“几天不见,又变漂亮了啊,说,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我?”

“想您的人多得是,我哪里排的上呢?”

“就冲你这张甜甜的嘴巴,我会让戴里克考虑给你加薪的。”

“哦,真是太感谢您了,林恩先生。”前台小姐探出身子,望着林恩离去的背影,感激地向他致谢,然而手指却毫不迟疑地抓起了电话话柄。

林恩蹑手蹑脚地溜回了办公室,进门后的他合上百叶窗,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崭新的深灰色西服,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身上那套休闲装全部扒掉。

“哐!”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于是公子哥林恩无限诱惑力的小麦肤色,连同那条黑色的CK经典毫无遗漏地展现在楼道里来来往往的职员面前,抱着文件夹的office lady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惊呼,红外线般的双眼以最飞快的速度扫描着她们的副总裁性感身材的角角落落。

“Oh,shit!快关门!关门!”林恩尴尬得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双手狠命地捂住身体中轴线末端的部位。

“你还知道回来!”大门被用脚“砰”地一下勾上,低沉浑厚的声音顿时将房间内的气氛充斥得肃杀。

“我这不接到你的电话一早就跑回来了吗?”林恩皱着眉头整理着衣衫。

“要是我永远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打算死在佛蒙特了?”

“喂喂,戴里克,只是滑个雪而已,你不觉得天天望着纽约的这些破高楼简直要把人憋死了吗?再说我只去了一个多星期。”林恩打开酒柜,取出一瓶红酒朝对方晃了晃,遭到无视后,他窜坐上了办公桌,依然固我地握着酒杯悠闲地浅啜。

“看来你在那还没玩尽兴是吧,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公司扔到一边不闻不问,你这个副总当的真是太合格了!”

“谁说我没打招呼了,我有回家在冰箱上贴便条嘛。再说我本来就是挂名的,有你和靖一盯着就行了呗。”

戴里克坐在沙发上,鹰隼般的双眼渐渐露出几分怜爱式的无奈。“林恩,父亲生前一直认为我们三个人中将来最有活力的就是你,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也是你,他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要我帮你尽快成熟起来,可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帮得了你的只有自己,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恐怕会辜负他老人家的厚望。”

“喂,不至于吧。”林恩最受不了他的大哥像个殉道者一样搬出已经过了逝的老爷子。“好吧,我保证,从现在开始就好好上班,绝不在工作期间到处乱跑,行了吧。”

“也不是不准你休假,你总得提前把工作安排好吧,你知不知道自从你溜了以后靖一就一直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每天加班到半夜,都要累出病来了。”

“靖一他……”

“呦,这么热闹。”林恩的言语被两声轻微却不失稳重的敲门声打断,紧接着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走进了林恩的办公室,他有着与面前的两人截然不同的面孔,一头劲黑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天庭饱满,骨骼圆润,却又区别于东亚人那毫无立体感的平扁面庞。仅是进门后说出的几个字便能听出他的声音清柔雅致,没有戴里克强而傲世的气场,又不似林恩顽劣任性的乖张,他言谈举止无不透射着东方人的内敛与中庸,仿佛一块着了天然灵气却又被人世琢磨得光滑而温润的玉。

“刚才在楼道里就听到八卦的OL们说公司在上演CK激情内衣秀,我就知道舞台肯定是在这间屋子里。”

“你以前教我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林恩揉着头发做思考状。

“是‘こんにちは’,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就说‘早上好’,日文那么烂还到处显摆。”靖一微笑着说。

“幸好你来了,戴里克正在训我呢,说你为了要替我加班都要吐血而亡了,可你这不好好的吗?”

“我倒真想把自己累趴下,好让我们的总裁大人放我两天假,让我能有空在家里浇浇花品品茶。”

“窝在家里有什么意思,跟我去滑雪吧,你都想不出又多带劲,没准还能撞见心仪的妞。”

“干脆我把自己也放了假得了,公司贴上封条,再拿到华尔街去拍卖,得来的钱正好买三张飞机票,你去佛蒙特滑雪,你去日本喝茶,我直接卷铺盖回帕特农神庙看石像!”

“同意!”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好啦,再说下去老板估计要扣咱俩的俸禄了。”靖一收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对戴里克说:“其实我刚才是要到办公室找你,秘书说你接到前台的电话后就立刻到这来了。与洛萨公司今年的订单已经敲定,和森道尔公司的合同也传真过去了,不出差错的话他们这两天就会派人过来和我们签约。”

戴里克如释重负地笑着说:“摆平森道尔那根老油条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桩合同的签成为整个公司今年的业务开个好头,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另外林恩负责的新品发布海报我也提前派人做好了。”靖一又转头对林恩说:“不好意思,因为你去休假了,所以临时找人代替,一会我把样品发过来给你看一下,不妥的地方你还可以再修改。”

戴里克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林恩,接着对靖一说:“新品宣传展会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我一直在派人盯着,进展正常。”

戴里克满意地点了点头。

“OK!汇报结束,我要回去继续工作了。戴里克,林恩开了半天车,我想今天就不要让他加班了。”他说罢用拳头轻轻捶了林恩两下。“有时间到家里来给我看看你滑雪时的酷照。”说完便转身离去。

“没问题!”

靖一并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伸出两根手指摆动了一下,背影悄然淡出了视野。

戴里克看着依然坐在办公桌上的林恩说:“靖一说的有道理,你开了半天车想必累了,今天就早点回去吧。但是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9点要是看不见你的人影,信不信我断了你半年的经济来源。”

“遵命,长官。”林恩从桌子上跳下来,像个美国大兵一样朝戴里克行了个礼。

戴里克也无奈地摇着头起身离开,临出门时他突然回过头对林恩说:“这次玩的怎么样?”

林恩痞痞的伸出三根手指,“Awesome。”

“臭小子。”慈穆的笑容撒开在戴里克回眸的瞬间。

生长在纽约的林恩早已适应了这里使夜色亮过白昼的万千光彩,然而此时的他却像只海星一样躺在自己King size大床上足足三个小时无法入眠。他眯缝着双眼,目光呆滞地在天花板聚集,微卷的发丝尖端处还在向深蓝色的床单上滴落着清凉的水珠。

与居住在乔治·佐朗尼先生遗留下来的庄园式别墅的哥哥们不同,自由大道上的独裁者林恩很早便生活在独我的空间。但是今天他却头一次感到了独居的孤单与落寞,一种无可名状的思念在组成细胞的每一个原子中迅速崛起着。多年以来,性感奔放的林恩总是刻意回避自己的情感,他也不是没有找过女人,但即便家人和朋友都不得而知的是,在他心底最深处一直燃烧着一种无法把握的对于同性的渴望,他佩服又羡慕维克多与安东尼奥坦荡而直白的同性恋情,却在自我的性取向上模糊地认定自己依然是名异性恋者,他一直以为身为一个男人,他要理所应当地去喜欢女人,爱女人,对同性的那种无来由的欲望只能长期被生生压制,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他。塞西尔的出现如毒、如渊、如罪,将林恩的踌躇于边缘的理智无可遏制地拖入万丈深潭,林恩不知他对那个人的这种攫取心灵的感觉是否源于那个叫做“love”的作祟字眼,总之,今晚他就为了他——这个仅仅认识了72小时的同性,失了彻夜的眠。

当然,此时的林恩并不知道,距离纽约大都会300英里之遥的伯灵顿,会有另外一个人在自家的阳台上与其进行着思绪的交叠,任凭冷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伯灵顿的夜很静,很黑,点缀它的不是那琳琅光闪的霓虹,而是若隐若现的繁星。这几天并没有下雪,可空气却冷得出奇,他本来是不怕冷的,但那个人的离去似乎卷走了自己体内必需的温度。他并没有吸烟,却用白皙的手指打着了一只黑色的Zippo超薄型打火机,火苗钻出的刹那,他赶紧用手将其聚拢,生怕冷风夺走那弱小却又倔强的光辉,就像那个人的脸。是啊,那个人的脸,他回想起在修理站时他将头钻到车底下的样子,有些古怪,有些滑稽,但那双蓝宝石样的眼睛却洒满了真诚,它清而亮,敏而纯,伴着对方唇角一丝醉人的笑意,将一直维护在自己周围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冷漠钻出了一道不可修复的裂痕。他轻轻地抚摸着打火机上印着的一只蝎子,傻笑着把单薄的自己完全抛给了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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