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归之猫——阡佰
阡佰  发于:2014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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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菲丽丝突然有些乏味地说了一句,“光坐着有什么意思,塞西尔,你来推我吧。”

于是,塞西尔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最大幅度地推动秋千,菲丽丝坐在上面双手抓着纤绳,双腿俏皮地前后摇摆,白裙似雪,芳草萋萋,她仿佛一下子穿梭了岁岁年年回到了童龄时代,菲丽丝开怀而笑,灿烂胜过落日的晚霞,纯净比过碧波的湖水,霎时间她年华褪去,铅华尽洗,芳华初绽,美丽定格在黑发随风振翅的瞬间!

塞西尔,我真的觉得我好幸福。

……

菲丽丝的婚礼如火如荼的筹备着,勒斯在美国并没有太多的亲朋好友,但他对于婚礼却筹划得一丝不苟,无时无刻不尽显其庄重与优雅的气质。他特意在教堂路的一家高级婚纱店为菲丽丝订购了一套拖尾婚纱,并将婚礼地点选在瞩目的斯弗拉大教堂,菲丽丝每天都欢喜得像生活在花蜜中一样,就连瞳仁上蒙了多年的那层灰色也在悄无声息中散却于无形。

看到这对幸福洋溢的新人,塞西尔的心理却涌出了一股楚楚的酸涩,自从戴里克来找过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再见过林恩,电话聊天时那人始终一如既往的嘻嘻哈哈,但敏感的塞西尔依然能够感知到,林恩的整个家庭正在波涛暗涌。

又到了一个周末,已不必再去酒吧接菲丽丝的塞西尔下班后便早早回到家,随便吃了几口剩下的冷饭,便又独自一人来到阳台,在一口接口的啤酒中回忆着与林恩温存的幕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连风都变得嘶嘶啦啦地使人发冷,摆成一排的空易拉罐被轻易吹落,“当啷,当啷”地在脚底下无精打采地滚动着。当然,塞西尔根本不会去理睬它们,他已经有些醉了,坐在阳台栏杆上,慵懒地倚靠着柱子,手里不停地播着初次见到林恩时对方丢给他的那只蝎子图案的黑色打火机,火星“啪啪”作响,却怎么也窜不出他期盼着的那团倔强的幽蓝火苗。

“Fuck!”叼着烟的塞西尔在齿间挤出了一句脏话,然后无奈地默默吐出香烟,握着那只打火机恢复了以往的沉默。许多年来,他从未如此这般地感受过与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生生相惜的浓烈情感,也从未如此这般的在逆流面前不惜代价地去维护由那份情感而生成的炽热爱情,为了爱,他拒绝了物质的诱惑,回绝了强势的戴里克,今后还可能会一次又一次去面对方方面面的质疑与干扰,他能够肯定,已获知了自己曾经身份的戴里克断不会轻而易举地让自己与林恩的感情放任自流,但此时的他依然决定就这样在荆棘中走下去,同那位与自己一次又一次耳鬓厮磨的金发人共同去成全彼此的爱。

不知何时,房东的黑猫悄然来到了他家阳台的栏杆上,与同样横坐在那里的塞西尔默默对视,仿佛审度着面前这个同伴的孤独灵魂,渐进的黑暗中,猫的眼睛撒发出了一种玻璃样的幽绿,清晰地映出塞西尔颓唐的身影。

“嗨,奥利弗。你又来找我了?”塞西尔回望着那只猫,那清冷的冰蓝目光此时竟也变得微醉。

猫只是静静凝望着他,无声无语。

“每当我感到寂寞的时候你就来这里陪我,我们果然是同类么?”

猫依然没有声响地作着一名忠实的听众。

“你知道吗?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这句话塞西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凝神的黑猫,然而回答的声音却是来自于除了自己和对面那双碧色的眼睛拥有者之外的另外一个方向。

“你想他了吗?”

猫“嗖”地一下窜走,塞西尔回过头,像个睡眼惺忪的婴儿,眨眨地为干涸的目光注入冰蓝的水色。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得了?”林恩轻快地走到跟前,那举手投足间的迷人性感使塞西尔又醉了几分。

“还真有点面生了。”

“那就给你个机会好好看看我。”林恩双手杵到栏杆上,一个挺身便翻了进来。在身边坐下后,他轻轻抬起塞西尔的下巴,紧接着便皱起了俊挺的眉毛。

“怎么几天不见邋遢成这样,连胡子都不刮了。”

塞西尔痴痴地将手无意识地抚上泛着青茬的下颚,突然凝聚了一下意识说:“你怎么来了?”

“你这问题问得好欠揍啊,我怎么不能来?我平常不是一到周末就过来的吗?只不过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我和戴里克……嗯……闹了点矛盾。”

“是因为我。”塞西尔的声音喃喃的。

“和你没关系。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来看你,但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林恩,菲丽丝要结婚了,我想赶在她婚礼之前出去散散心,你愿不愿意陪我?”

“当然可以呀,想去哪里?”一听塞西尔主动提出去玩,林恩顿时兴致盎然。

“咳,也没什么目标,只是想随性地看看自然,就往西边开吧,走到哪算哪,一个星期后回来。”

“没问题,明天就出发。不过……今天晚上我们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包围了塞西尔。

“身为一名伯灵顿公民不注重仪表,影响市容,我要代表市政府好好修理修理你!”

塞西尔顿时浑身肌肉绷紧,但深谙林恩强健体魄的他知道反抗绝不是上策,只能试探着问:“你,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不累么?”

“任务艰巨,身不由己啊。”

还没等塞西尔反应过来,林恩便把双手撑到阳台的柱子上,将缠绵的热吻释放在自己圈起的狭小而暧昧的空间中。

不远处,猫的眼睛依然是玻璃样的幽绿。

16.西行

第二天早上,林恩陪塞西尔到教堂去和菲丽丝告别,当时她正在和一名策划师设计婚礼当天教堂的布置。见到林恩后的菲丽丝兴奋异常,拉着他的胳膊骄傲的宣称是自己成全了林恩与弟弟的天作之合,还问林恩要怎么谢她,林恩向她保证到时会送一份新婚大礼,谁知菲丽丝听后却轻轻摇了摇头,她郑重地拿出了一张请柬放入林恩手中,微笑着说:“和塞西尔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林恩欣然接受。最后菲丽丝又走到教堂门口,张开双臂将依靠着大门的塞西尔深拥入怀,朝阳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映照在紧紧拥抱的姐弟身上,手握十字架的圣子慈祥而静谧的微笑着。

车轮飞快地碾过沥青路面,面前是一条笔直地康庄大道,流线形车身载着爱恋中的情侣轻盈地疾驰,像佩达索斯张开洁白而巨大的双翼,从雾霭弥漫的丘陵与山地中升腾而出,奔向阳光照射下的纽约州那一望无际的碧色平原。他们交换着开车,就这样毫无目的地一直向西驶去,任景致从峭削的红岩渐变成碧波的绿野。有时,车子会毫无缘由地突然停下来拐入边道,只因他或他在不经意之时被一处毫不起眼的景色激起了自己孩童般的俏皮兴致。就比如在刚一进入纽约州之后,林恩发现了一片似乎无人看管的果园,他把车开入田间小路,然后立即钻到树林里去采摘挂满枝头的蔓越橘和红樱桃。

“喂喂,被抓到的话是要送上法庭的。”塞西尔在林恩身后有些不安地来回张望。

“哎呀,不至于,几个水果而已,路上解渴,再说这也没人看着不是嘛?”林恩脱下了上衣,把摘下来的水果统统放到里面裹起。过了一会,他又看到了一大片杏树林,诱人的白杏各个大得都像桃子一样坠弯了枝头,让人看了就能留下酸酸甜甜的口水,林恩越发胆大起来,赶忙溜过去像只猴子一样攀爬到了树上。

“笨蛋,这棵树上的更大。”不知何时,同样禁不住诱惑的塞西尔也爬到另一棵树上摘了起来。

“喂!什么人?是谁在那!”不远出突然传来了果农伴着犬吠声的叫喊,塞西尔闻声“嗖”地一下跳了下来,可正骑在树杈上的林恩却在抬腿时被树枝挂住了裤子。追赶声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林恩猛地一跳,牛仔裤“咔”地一声被无情地扯出了半尺长的口子。

“Damn it!!”

“站住!你们这两个偷东西的贼,给我站住!”

包好的水果在这仓促的逃亡阵线中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得满地都是,林恩顾不得去捡,只能捂住自己的大腿根部随着塞西尔拼命向汽车飞奔,在身后的那只狼狗扑上来的前一秒他猛地关上了车门,奔驰跑车载着两名未遂的水果大盗狼狈地绝尘蹿出,留下身后猎犬的阵阵狂吠与果农愤恨不止的叫骂声。

又过了一段,塞西尔见到车窗外一颗巨大的梧桐树独自矗立在茫茫的浅草中,孤独而又超脱的身影深深地将其吸引,他将车子拐入停车带,然后像个活脱的孩子一样一路奔到树下,在绿荫遮蔽中贪婪地享受着午后的一个又一个小时。

“唉,摘了半天,最后一个没落着不算还白搭上一条裤子,太逊了。”已经换好了新裤子的林恩和塞西尔一样悠闲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含着一根草棍说。“你倒蹿得挺快,‘嗖’一下没影了,像只猫一样。”

塞西尔的眼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亮了一下。“好像还真有人这么说过我。”

“嗯?是谁啊?”

“忘了。”

林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继续追问,而是掏出了菲丽丝给自己的那张请柬,仔细地看着。“还好,你姐姐给我的结婚请柬总算没被弄皱。这真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吗?”

“是啊,不吃不喝忙了三天三夜才完成的,一口气做了一百多份,实际上哪有那么多人?真是的。”

“这回你该放心地把你亲爱的姐姐交出去了吧?诶,那个叫勒斯的男人长得帅不帅?配得上菲丽丝吗?”

“他的资料不是你帮我查的吗?”

“哦,我当时正在西雅图开会呢,怕你等得急,就交给公司的一个助理去办了,那些东西我没来得及看就发给你了。”

听到这,塞西尔皱了一下眉头,但思索了几秒之后,他又渐渐恢复了放松的状态。“相貌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他对菲丽丝真的很好。”

林恩收起卡片,慵懒地将自己陷入草坪里,手臂相交着枕于头下,金色的阳光渗透过婆娑的梧桐叶,在他英俊的面庞上落下一块又一块斑驳。“难怪看菲丽丝开心成那样,连结婚请柬都制作得那么疯狂,不过结婚算得上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头等大事,疯狂一次也是应该的。”

扶风扫过,远处的麦田像碧浪一样层层叠叠地起伏,塞西尔凝神而视,突然若有所思地自语:“结婚真好。”

林恩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微笑着把手探入了一只塞得鼓囊囊的裤兜,试探着问:“你也想结婚吗?”

“说什么呢?”塞西尔撇给林恩一个白眼,起身拍拍土便快步朝汽车的方向走去,而林恩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便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跟在塞西尔身后,清脆的口哨在午后的金风中回转。

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饿了就随便找个诸如麦当劳一类的快餐店塞几口垃圾食品,累了就把车开入就近的哪个不知名的小镇,随便找家汽车旅馆休憩。当然第二天一早,那些个还没来得及记住名字的小镇里便再也找不到那一金一褐的身影。五天之后,他们来到了这次旅程的最后一站——布法罗的尼亚拉加大瀑布。

尼亚加拉瀑布位于加拿大安大略省和美国纽约州的交界处,是世界三大跨国瀑布之一,也是美洲大陆显有的奇景,不论一年四季都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一览其三千尺飞流直下的磅礴气势。傍晚时分,骤然陡落的瀑布水势澎湃,声震如雷,激起层层密密的雾霭,落满塞西尔深褐的发丝,但他只是安静地伏在护栏上,眼望着对岸的加拿大在氤氲中迷蒙得得若隐若现。

“喜欢这里吗?”

“很漂亮。”磅礴的水流并没有激起他声音中的丝毫涟漪。

“怎么说的有些牵强,难道你不喜欢这种气势?”

“落差太大,还真有点适应不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尚普伦湖的那种平和。”

“我倒是很羡慕这种巨大落差,就像一个人的生活一样,有几次大起大落才够刺激,否则一辈子都庸庸碌碌多无聊。”

“那是你从没经历过大起大落,所以觉得刺激。”

林恩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看向身边的塞西尔。“说得好像自己经历过许多事一样,莫非你指的是从一名法国贵族沦落成摩洛哥孤儿的事?”

“我才不羡慕做什么贵族,况且当时我还不记事呢,倒是菲丽丝……呵,也许她的生活才真的称得上几经沉浮吧。”

“菲丽丝?”林恩好奇地思索着,“我一直奇怪你们之间的性格怎么会差距那么大,虽然你经常提到她,但我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一个人呢?”

塞西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林恩,然而此时正被好奇心牵引着的林恩却摆了摆手,塞西尔只能自嘲着点燃了孤独的香烟。

“她是个可怜的人。”吐出的烟雾缓缓没入水雾之中,塞西尔弯腰捡起脚下的石子随手丢入了水中,目睹激流翻卷着瞬时将其吞噬。

“接触过她的人都觉得她既放荡又虚荣,可他们怎么会知道实际上,唉,这个女人啊……”

林恩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云山雾罩的话,塞西尔又接着说了一句更不着边际的话。“你和她说话时有没有发现她总喜欢侧着头听?”

“嗯,这个我倒是看出来了,是习惯吗?”

“不是,那是因为她的一只耳朵是聋的。”

“聋的?难道她得过什么耳疾?”

塞西尔歪着头想了一秒。“那倒没有,她的耳朵是自己用竹棍戳聋的,厉害吧?”

“她自己?!”林恩在一脸的震惊中张开了大嘴。“为什么呀?”

“为了救我。”塞西尔依然平静地吞吐着烟雾,然而林恩却发现不知何时瀑布中升腾起的水雾积满了塞西尔浓密而纤长的睫毛。

“菲丽丝曾经不止一次救过我,为了我她甚至连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童贞都失去了,更何况是牺牲一只耳朵。你知道摩洛哥不是什么富有的国家,政局也一直不稳定,特别是我们小的时候,很多百姓都穷困得吃不上饭,更不必说我们这些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了。记得9岁那年开始,孤儿院发放的食物骤然减少,我老是吃不饱,就冲着菲丽丝哭,于是她就在深夜经常带我跑到附近的杂货店里偷吃的。终于有一次,她被店里的三个男人发现了,面对这个因惊恐而更加美丽的小姑娘,他们并没有报警,而是在杂货店后面的深巷里当着我的面强暴了她。我已经记不得那几个男人在她身上实施了多长时间的暴行,但我觉永远忘记不了幽冷的月光下她在被那些恶棍强迫着撞击身体的同时手里还死死地抓着偷给我的那袋面包。当时,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人欺负,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依然发现我做不到。”

林恩用那双宝蓝色的眼睛认真的注视着塞西尔的一举一动,他并没有哭,但凝结在睫毛上的水滴却让他有种泫然欲泣的伤感。林恩不知,自从来到美国之后,塞西尔一直在尽力照顾菲丽丝的生活,为她打扫房间购置家当,让她尽量过得舒服,但塞西尔却始终不能让她在心底得到救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菲丽丝,却在人生头几年的万千荣华中纵然堕入门罗地狱,一次又一次的磨难虽未毁了她的容颜,却彻底毁了她的心。成年后的塞西尔能为她赶跑在街头;凌辱她的混混,却无论如何赶不走她深埋心底的绝望与困苦,塞西尔一直懊悔地认为是他让姐姐在13岁的情窦初开之年就饱受多个男人的蹂躏与摧残,是他让她在今后的几年十几年中从无邪变得放浪,他害了她,永远永远,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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