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好半天,才知道了小太监名叫桂圆,今年过了八月十五才算刚满十三岁,进宫也就两个月的功夫,除去看院子之外就还没被指派过什么像点样的差事,所以今次他是非常的紧张。
见他这么小小的年纪,又这么矮矮的个头,再配上如此营养不良的身板,呼延靳惜实在都不好意思张嘴支使他干活,只得自己拿了个工具扫院子拔杂草擦灰尘铺被褥。
虽然小呼延是个世家公子,但却绝对的不娇贵。
他随军打仗多年,又被个脾气不是很好的老爹没事的就要操练操练,所以杂草的很。早就习惯餐风宿露的艰苦生活。各种事情亲力亲为,也都能做得像模像样。
对他来说,吃饱不饿就是高兴事,有块地方睡觉就能一夜都做好梦。
所以他收拾起房间来也非常的快,把之前给搬进来的几个大衣服箱子往屋子里一摆,擦擦桌子和地上的灰尘,被子一铺,躺床上就两眼发昏了。
“嗯……呼延公子,桂圆帮您干点什么?”
小太监挪蹭着靠近了呼延靳惜。
小呼延抱着被团滚来滚去,歪头想想,说道:“这宫里到底什么时候吃饭?我饿的发昏,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
桂圆也不吱声,转身跑了出去,眨眼的功夫提回了个大食盒。
呼延靳惜这下也不晕了,接过食盒掀开盖子坐在床上就吃了起来。
只听桂圆这样说:“这个是早都送来了的,桂圆看公子干活干得正高兴,以为公子不饿,就放在一边了。”
呼延靳惜脾气好,也不跟个孩子计较。反而让他坐过来与自己一起吃。
桂圆没服侍过主子,对宫里森严的等级关系也还十分懵懂,见呼延靳惜说话和善,也就坐了过去一起吃。
那怯生生的样子也挺好玩的,小呼延看他很是顺眼。
“我说……你这桂圆的名字,谁给取的?”
“莫邪宫的主事李公公取的。公子觉得不好听?”桂圆眼睛水汪汪的望过来。
小呼延赶紧摇头“好听。”
桂圆一听,心里觉得挺高兴,话便也多了起来。
“我们这宫里,十个人,管事的公公给取的名字是桂圆芝麻红枣莲子花生豆沙糯米核桃杏仁冰糖。”
小呼延听了边吃边点头称赞:“取得好取得好,凑一块刚好能熬一锅腊八粥!”
“对啊对啊,公公他最喜欢喝腊八粥了。”
俩人边吃边聊,正开心呢,忽然听见窗户外头传来人语声,接着便是一声大叫:“烦死啦烦死拉!滚!!!!!”
“哎呦!我怎么把那个祖宗给忘了!”呼延靳惜一听,赶紧往屋外跑。
只见着院子里站了八九个美貌的少年公子,围着那鹦鹉你逗一句我逗一句。见呼延靳惜出来,笑着对他说道:“你这小红葵毛色不错嘛!”
小红葵面对调戏表现的非常愤怒,见呼延靳惜来了,扑棱着膀子飞上了他肩头,扯嗓子大叫:“你傻呀!你傻呀!”
它这一叫,顿时引来满院子少年公子们的捧腹大笑。
小呼延很是无语,这破鸟,当真妖孽!
教它好听话它学不来,难听的,无师自通!为了避免惹祸,赶紧把小红葵从窗户扔到屋子里,这鸟留着迟早是个祸害,还是找个机会退还给大表兄吧。
“你们找我什么事?”
几位少年公子笑呵呵的说:“一起玩!”
此时的天色也暗了,一群大男孩子不找点好玩的事情做做,哪里憋得住。
“玩什么?”呼延靳惜随口问问。他是随便拿点什么树根木头块都能打发时间的人,就从来没有觉得无聊过。
“打猎!”
几位公子异口同声。
在皇宫里打猎?这能行么?
“谁出的这么个馊主意?”呼延靳惜脱口说道。
“是我啊!”这时,陆参商却欣欣然走过来。
小呼延傻眼,都说这人不可貌相,话还真是不假。他第一眼见着这陆公子的时候,觉得人长得文雅漂亮,一看就是带着书香气的,家教必然很严。谁知,竟也能提议这么但大不要命的玩法来。
“不好吧……那公公不是才叨念了打更之后就不能出宫门半步。再说,这宫里头又没有野猪大虫虎豹豺狼,打猎能打什么东西呢?”
他这样一说,十几位公子立即换了副轻蔑神情。
“得了得了,不敢就直说不敢。你就和那几个胆小的一样眯在屋子里睡觉吧!”
说罢,八九个人呼啦啦转身便要走了。“谁说我是不敢了!莫说是个打猎,就说打仗——我在落陵关打仗那会儿,你们还没见过弓弩的模样呢!”小呼延被人看扁,自然不爽,走上前去道:“说说看,到底要怎么个玩法?”
这人一冲动,准没好事!
呼延靳惜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裳,闪身躲进黑暗的山石背后,看着那巡夜敲更鼓的太监远远去了,这才松上一口气。
方才他与那一群公子少爷们约好了,各自出去狩猎,不拘哪座宫苑花园,但凡养着那些仙鹤孔雀梅花鹿什么什么玩意儿的,就弄一只回来,最不济,也得把金水池里肥胖的锦鲤弄上两条来。总之就是最后比比看谁带回来的猎物数量多,或者品种稀罕。
呼延靳惜三走两走,也不知是个什么地方,就在那林子的花树底下盯上了一只火鸾雉。
这只鸟,可是让他惊喜非常、大喜过望。
稀罕物呐!
小呼延甚至可以肯定,翻遍了整个诡月国,也找不出来第二只。
因为,这东西原是生在西璜国的,别的地方,根本就没有。
火鸾雉,只是诡月国的叫法。
在西璜,它的名字应该叫作:玄鸟。
在诡月之所以得名火鸾,大抵是因为这种鸟,不怕火烧。传说它在幼鸟时期,长得极小,像个小画眉鸟似的身形。毛色亮而红,喜欢待在热的地方。待得长到成鸟的时期,它就会拼命的到处找火源,见哪出有火,便一投扎进去烧上一烧,而后再飞出来。这样一来,一身的红毛会全都燎成了焦黑,鹌鹑一般,难看得很。这个模样一直要持续一年之久,这期间,它会拼命的吃,不停的长个头,慢慢的换毛。到最后,身形会变得非常的大,大到飞上天空以后,翅膀像垂天的云朵。就如那涅盘而生的凤凰一般,完全蜕变。再长出的羽毛也不再有一根亮红色,而是神奇的全都变作了玄黑,浑身漆亮,尤其尾部的羽毛,黑中折射着斑斓的彩光,在夜里也能看的分明。
玄鸟是西璜国的神鸟,西璜国的旗帜用的便是玄鸟的图腾。只有西璜血统最高贵的羽墨皇族才懂得饲养饲养玄鸟的方法。
据说每一个羽墨皇族的后代,身边都会养一只玄鸟,作为自己的守护神鸟。
呼延靳惜只在自己年幼的时候,见过一次。
如今的西璜国,做皇帝根本就不是羽墨皇族。想来也就不可能再养什么玄鸟。
听说,羽墨皇族早就已经没有后代了。
呼延靳惜却忽然想起进宫之前与徐伯重一起在大街上看的那场热闹。不知那位西玄王,是不是血统纯正的羽墨皇族。如果是,那这只鸟,便应该是他的。
捉到了玄鸟回去,应该没人会不服气了吧!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今天这场狩猎游戏,他可是赢定了!
玄鸟既然是传说里的神鸟,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蠢畜生。呼延靳惜落在山石背后,屏住了呼吸。他武功素来不错,那鸟再聪明也不会发现了他。只是,虽说是要狩猎,但也不是当真要捉住这些飞禽走兽回去烧烤了吃的——要真是那样,惹的祸可就大了。抓回去显摆一下,再偷偷的放回去才是正经。所以,是万万不能伤了这鸟性命的。
更何况,这么稀罕的神鸟,实在也让人舍不得伤害。
若是别人,想捉这只玄鸟,恐怕不大容易。但是对他而言,却并不那么难办。
呼延靳惜微微挽起袖口。
那里有个镂空银雕的饰物,固定在手腕处。
别人看来,这不过是漠北那边少数民族部落里很常见的一只腕环,装饰之物,所以他能顺利的带进宫门。
但是,这东西却经过他的一番改造,成了一只能射出银针的暗器。
机簧经过修饰,精巧得完全看不出玄机来。
他原来造了这个东西,也是为了在落陵关那边打猎用的,因此里头的银针都淬了草药汁,射到畜生身上,即使是大黑熊,也会立即麻醉倒地。不愁摆不平这只鸟!
呼延靳惜看准了时机,转动手腕,三只银针瞬间激射而出,闪着银亮的光芒,嗖的一下,朝着玄鸟的方向而去。
那鸟确实机警的很,银针一射出去,它立即就发现了,忽然飞起,躲开了两只,却被第三只刺中了翅膀,飞到半途中,又掉下来,挣扎两下,不动了。
呼延靳惜这才悄悄的移步走过去,见那大鸟十分安静,姿态优美的躺在草地上,翅膀铺展来,宛如好大的一片墨色锦段。
想来是已经身体麻痹,晕过去了吧!
小呼延蹲在那玄鸟旁边,悄声说道:“乖乖的,我只带你回去让他们见识一下,回头就把你再送回来……”
刚说到此处,那鸟却居然又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睛,长长嘶叫了一声。
居然诈降?!!!!
呼延靳惜佩服了这鸟儿的智慧,却也郁闷于它居然这么的有智慧。
这一声长长的嘶鸣之声,回荡在空空的皇城之内,惊动了四下里无数的侍卫高手。
立即便有人高喊道:“有刺客!!!”
……完了!快跑吧!
30.误闯禁地
且说这呼延靳惜被那聪明的玄鸟阴了一招,被宫中禁卫发现。于是心里大叫一声完蛋了,当即撒腿就逃。
当然,他逃得也算有技术。原本就不错的轻功,情急之下更是加倍的施展发挥,宫中侍卫虽然厉害,但是也没那么容易能捉到他。
小呼延自然是半点不敢怠慢,这个时候,万一被捉住,可不是小事,不但自己受罚,还要连累亲族,那选妃的事情自然就再没得商量。
他躲躲藏藏,小心谨慎。在战场上都没用过这么大的精神头。
只是这皇宫实在太大,跑到哪里去他心里也没个算计。三下两下,就已经丢了。
只想要往最偏僻的地方躲,不知不觉翻过一座矮矮宫墙便进了一片小树林子里。
这里,不若皇宫其他地方那么奢华,四面都是桃花树,开得正美,隐隐见得满树桃花被夜晚微微的凉风吹动,簌簌而落。只可惜了此刻是黑天,虽有月光却看不那么分明。
堆积了一地的花瓣,让人舍不得践踏。
直到宫墙的外边传来侍卫追赶而至的脚步声。
那声音极近,小呼延仰头看树上的花正看得出神,顿时吓了一跳。左看右看,正不知往哪出躲避。
“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这次可顾不得践踏不践踏的问题,直往桃花林子的深处跑去。跑了没多大功夫,方才那明明极近的追赶声却忽然全都不见了。
这样就安全了?
他纳闷的张望……
“不用看了,没人会追到这来。”
那声音的主人就坐在呼延靳惜的身后不远处的一块很木上,背后倚着一株花树。
小呼延觉得自己的听力还是很敏锐的,居然没能发现他。
这可真是吓了一跳,退一步,下意识的触动腕饰上的机簧,两根银亮的细针瞬间射出。
那人却轻易避过,眨眼的功夫近身上前,一把抓住呼延靳惜的手腕,用得力道非常大。
“你是什么人,连这里都敢闯进来?”
呼延靳惜被那力道带动,后退几步,直抵到树干。
脉门被扣住,居然挣扎不得,心里清楚自己的武功可能比不上这人,逃走似乎不容易,可是他又不敢报上名姓,怕万一明日天一亮了人家报到管事的那里,追查下来,成了大祸。
于是只得小心谨慎的道:“我、我真的不是刺客!你放了我吧……”
那人声音冷冷“不是刺客,为什么会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被侍卫追赶?”
“我今日是头天进宫,觉得新鲜,才溜出来玩会儿……被侍卫发现了,又不敢解释,就只能跑了。你可千万别告发我,不然我的麻烦就大了。”
那人听了小呼延的解释,却不答话,也不放手,让小呼延的心悬了老半天,在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
这时,一阵风过,花瓣飘忽而下,落了几片在小呼延的头发上。
“你走吧!只不过……”
那人终于放手,却顺便摘走了呼延靳惜手腕上的暗器“这东西要留下。”
连暗器都敢带进宫里,胆子倒是不小。被人捉到,定要治他个不小的罪名。
“呃?那个啊!你喜欢就当作谢礼送给你好了,反正我还可以再做。”呼延靳惜以为人家是看上了他的东西才愿意放他一马,立即讨好。
“你做的?”
“是啊!你放了我,日后我做好玩的东西,就给你留一个。”
“不必了,这种东西,在宫里,你还是不做为好。”
呼延靳惜心里暗自嘀咕着,想说这人真是难讨好,幸而又不是要抓他法办,于是倒也松了口气,笑呵呵的只说道:“我记住了。以后不做就是。那……我真的可以走了?”
“走吧!”
那人讲话倒是冷冰冰的直白,呼延靳惜也不再周旋,转身便要跑掉。
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薄云被风吹动,不再遮住月亮。光线比方才分明了一些。小呼延转身抬眼的瞬间,就看见那人隐约的轮廓。
心中忽然有了一个闪念,正开口想要说出来,就在此时,却另有一个声音,凭空而来。
“皇上!”
一名黑衣暗位倏然现身,跪在那人跟前。
“……爻?”
“臣擅闯禁地,自知大罪,但是,皇上。今夜宫中有刺客,侍卫正在全力搜捕,方才外面有人看见刺客正进入了这里,其他人不敢擅入,臣恐陛下有闪失,所以……”
萧祈听了,冷声截断他的话“朕知道,你去吧,这里没有刺客。”
“可……”
“去吧,外面的侍卫也都撤了。”
爻有些犹豫,有些不赞同,但最终也只是施礼退去。自始至终却也没有正眼看一下站在皇上身后的呼延靳惜。
小呼延此刻心里却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紧张万分。
这回,他也不急着逃跑了,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连自己姓甚名谁估计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原本他就离萧祈很近,又往前走了一步,也根本就不记得见到皇上的第一件事应该是跪下来磕头请罪,就那么站在那人跟前,怔怔的看。只恨月光微弱,不能让他看得看的更清晰一点。
“皇上……”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说点什么才对,但是说什么好呢?
想说的太多了。
比如,我终于见着你了;比如,我喜欢你好多好多年了;比如,我做梦都想和你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说话。
但是,这些话都堆在嘴边,一句也没说出来,真正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皇上,你……你眼睛可真好看……”
皇帝陛下可能做梦也没想到眼前之人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微有一些错愕。呼延靳惜后知后觉,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一句多么丢人现眼的傻话。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他原本在心里已经无数遍的预演了自己见到皇上时的情形。他想表现得掏心掏肺,让皇上彻底了解一下自己的心意。不成想,这么一搞,全砸了锅。深情本子硬是让他唱成了花痴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