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皓川果断地扣下扳机，枪响了，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唐羽惊诧地看着江皓川，他没有料到，江皓川的枪里竟然只有一发子弹，所以刚才太阳穴上的那一枪，根本就是空的。

但是林舒尘却真的开枪了。

第19章

但是林舒尘却真的开枪了。

枪声使林舒尘猛地一怔，直到开枪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其实一直在颤抖，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确定非要开这个枪不可。只是当江皓川把枪口架在唐羽太阳穴上时，自己来不及想到底应该不应该，愿不愿意，就在一片迷茫和混乱中看着江皓川按下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仿佛只是机械的动作。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忘了手里拿的是枪，手指扣下的会是扳机。

直到枪响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江皓川倒了下去，趴在地上，鲜血慢慢浸染开，如同凄艳的花在他背后绽放。

林舒尘呆呆地望着那片渐渐蔓延开来的殷红，茫然无措着，忽然心里轰隆隆塌了一片。透过心的破口，他看见曾经那个为爱燃烧的少年站在碎片间，对着他微笑，朝他伸出手，少年对他说。

你看见了没有，无论你多么想改变，你就是我。无论你多么想掩盖，你终究是我。无论你多么想我已经死去，我始终活着，活在你内心深处。我一直在等你，即使你不来我也会等着，因为你最终会来找我。我会等着，直到你崩溃，直到你在废墟中再次找到我，承认我就是你。

我本来就是你。

你是杀不了他的，如果你杀了他，你必然会在下一刻就杀死自己。

你爱他，过去，现在，将来，你只会爱他一个人。想要停止这份爱，除非你死了。

枪从林舒尘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直到伤了这个男人，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放不开他。努力地逃避，努力地说再见，其实不过是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无法接受自己即使背负那样不堪的过去却还爱着这个男人的事实。

无法接受这种让自己尊严扫地的爱情。

还是这种卑微得疼痛的感觉才是爱情真实的样子。

江皓川没有死，挣扎了好一会，他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昏暗的夜色中，他好像在笑，眼中却是深刻的悲伤。他谁也不看，径自离开。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林舒尘试图去扶他却被他不耐烦地推开。江皓川固执地独自离去，留下一路斑驳的血迹。

听着江皓川离开时一步一步的沉重和凌乱，林舒尘失神地看着无边的夜色，眼中空洞，他一直看着，直到夜坠入更深的黑暗。

终于，他爆发了撕心裂肺的悲嚎。跪在地上，他撕扯着头发，敲打着头颅，痛苦得不能自抑。

靠坐在地上的唐羽看着林舒尘近乎疯狂的样子，忽然明白，自己今生今世是不可能赢得过江皓川的。

>这只白蝴蝶在自己的肩头停歇了太长时间，是不是该让它飞走了呢？

唐羽独自躺在床上，黑暗中，他绽起一个苦笑。伤口处不断传来痛楚，可是他却不想理会。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无奈。

明明一直努力，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改变，有些东西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可不是用简单的一句“即使我得不到但是我努力过了我无怨无悔”就可以释怀的。

至少对于爱情很多时候是无法做到这样的。

忽然灯被打开，唐羽看向门口，林舒尘站在那里，脸上仍有些苍白。

“唐哥。”他看着唐羽，脸上竟有些歉意。

为什么要对我觉得抱歉？

“唐哥，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林舒尘走进来。

“应该不要紧吧，我看都不在流血了。”唐羽无所谓地说道。

“让我看看。”林舒尘拉开唐羽企图遮掩的手。

血仍在慢慢从伤口处渗出，唐羽根本就没有处理，子弹还留在里面。

“你……”林舒尘想说他太不当心自己，想了想最后还是低下头。

“对不起。”他最后说。

唐羽看着林舒尘的侧脸，觉得心酸。

不要对我觉得抱歉，如果你真的欠我那么多，我又该如何放开你。

林舒尘细心地帮唐羽检查伤口，虽然出了很多血，但应该没有伤到要害，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处理一下。

“唐哥，我送你去医院。”他把外套披在唐羽身上，扶起他。

“那就麻烦你了。”唐羽咬牙忍着痛。

林舒尘把唐羽扶进车里，自己驾车驶向附近的医院。唐羽看着林舒尘一直沉默着的背影，心底弥漫开酸涩。

遇见林舒尘已经五年多了，五年多，二千个日夜，每一天他都在想着如何让林舒尘打开心扉，可是无论时间怎么流逝，无论他怎么努力，他只能站在他的心门之外，看着他，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吗？不是，是林舒尘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不是自己。唐羽苦笑了一下，禁不住回想起最初见到林舒尘的那天，想起被绑在白夜地下吧里，那个苍白无助的少年。

就像被钉住的白色蝴蝶，即使翅膀被打湿了，沾上了污泥，却仍然如同新雪一样洁白。黑白分明，盈满伤痛的大眼，让人不禁要想象这双眼睛若是真心笑起来，该有多美。一切伤痛来临之前的林舒尘该是多么美好。

但是唐羽对遇见之前的林舒尘并不渴望。林舒尘就是林舒尘，无论他怎么改变，他都爱他，他的过去，他的不堪，他的悲伤他统统都包容。即使被凌虐成泥，依然纯洁一如最初。他爱的就是这样的他。他爱的就是他的所有。于是唐羽也明白，这样的爱就意味着他也必须无条件包容林舒尘对另一个男人矢志不渝的爱。

他唐羽又有什么不能包容的呢，本来爱上一个人就要无惧伤害。

伤不起又如何爱得起。

但是唐羽又何尝不渴望遇见之前的林舒尘，在林舒尘遇见江皓川之前遇见他，是不是这样他就会爱上他，还是一切根本都不会改变。

爱上一个人其实是一种命运。谁也无法从自己的命运中逃脱。

爱情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乍然一看，它是一种会使世界烨烨生辉的存在，可是为什么，有了那么多的人和爱情，这个世界还是这样悲伤。

爱从萌芽到根深叶茂究竟需要多久？几十年？还是只是无意间回眸的一瞬。有着扭转乾坤，颠覆黑白的力量，让所有匪夷所思成为日常琐碎，让仇恨消泯又衍生出新的仇恨，让人为之生也为之死。以最合理的姿态演绎着最不合理的故事，这就是爱情。

人人都渴望着却又惧怕着，犹如一剂烈性的魔药。谁都不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上有没有被摆上这一道。

要么遇不到，要么措手不及。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灵魂却依然苍白空虚，有些人只有短短的一瞬，却如流星一般鲜明耀眼。

世界是一片漆黑的夜，谁愿意为了谁燃烧，谁愿意为了谁化成灰烬。

安静的车里，忧伤的音乐低低地流淌，唐羽看着林舒尘的背影叹息。

不是自己的人，即使留在身边，也不过是每天提醒着自己，自己不是所有者这个事实。

他咬了咬牙，终于说道：“林舒尘，你走吧。”

林舒尘愣了一愣，诧异地回头看着唐羽。

“唐哥，你说的哪儿的话，我怎么会走呢？”

“舒尘，你又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唐哥，我为什么要走呢？”

“舒尘……”

林舒尘没有说话，他继续开着车。车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过了一会儿他淡淡道：“唐哥，你以后不要再说让我走这样的话，再说，我会生气的。”

唐羽望着他的背影，无言以对。

林舒尘，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唐羽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五天后那笔买卖我已经准备好了，唐哥，这次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大赚一票。”他回头朝他笑。

林舒尘，你是在怜悯我吗？

我宁可你无视我，也不要这样怜悯我，你的怜悯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卑鄙。

第20章

灰蓝的天空，灰蓝的海，一身白衣的林舒尘蹲在暗黄的沙滩上，手指在沙间翻寻着。这片沙地，多年来不知经手了多少场这样罪恶的交易，然而风景从来没有变过，不因时间多一分苍老，不因罪恶多一分黯淡。还真是一块冷漠的土地。

粗糙的沙粒在指间流逝，林舒尘一遍一遍翻寻着，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寻什么，恍惚中曾经的少年站在他面前，一脸不能理解。

“你为什么不回去，回到他身边？”

林舒尘没有理他，少年却固执不停。

“喂，我问你呀，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即使找到了我，你还是原地不动？”

林舒尘没好气地看着他。

“回去？回到哪里去？”

少年愣了一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忽然闪现不明的笑意。

“也对，回到哪里去？我们根本就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就让我们一起流浪吧。”少年也蹲了下来，学着林舒尘的样子在砂砾间翻寻。

“你在找什么？”少年问林舒尘。

“不知道。”

“你觉得你找得到吗？”

“不知道。”

“都不知道你还要找啊？你真是固执。”

林舒尘抬起头来望着少年的脸，若有所思。

“你会爱上唐羽吗？”少年又问他。

林舒尘没有回答。

“你会爱上吗？”少年依然固执不休。

“那你会爱上吗？”林舒尘没好气地反问他。

“做不到。”少年回答得很干脆。

林舒尘苦笑。

“你笑什么？我做不到，你也别想做到。”少年白了他一眼。

做不到，我们都做不到。因为我们已经丧失了再爱一个人的能力。

“不对！因为我还爱着那个叫江皓川的男人，我不会爱上除他之外任何一个人。”少年毫不犹豫地否定掉林舒尘的想法，站起身来，阳光穿过透明的身体，他仿佛水晶一样烨烨生辉。

“为什么你会这么勇敢？”林舒尘觉得少年身上的光辉耀眼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为什么？别忘了你就是我啊。”少年看着林舒尘绽开了甜美的笑靥，他的影像开始涣散，渐渐消融在海边澄澈的空气中。

白色的浪花扑到岸上，奋不顾身地想要抚平沙滩的皱纹。少年已经完全消失掉，剩下林舒尘望着无垠的大海。

林舒尘，你还会勇敢吗？还会不顾一切吗？

即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魂飞魄散，也毫不犹豫地，继续爱那个人？

>就算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温柔宽容，不计得失，无怨无悔的人。

你真的做得到？

可是，就算你愿意去做，也已经太迟了，不是吗？因为你已经失去了那个人。

无论你再怎么寻找，都无法把他找回来。

是你亲手把他弄丢了。

忽然，遥远地传来马达的声音。

“李，舒紫阳来了吗？”林舒尘问身边的男子。

“过来一艘汽艇，看不清是不是有舒紫阳。”李拿着望远镜看着海平面。

林舒尘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沙子，果然，一艘汽艇出现在海上。渐渐靠岸，下来几个人，舒紫阳并不其中。

这么大的买卖，舒紫阳还真是放心。

来人中为首的是个清秀男子，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神有一点犀利，但是五官很柔和。一身淡灰色休闲西装被海浪打得半湿，身材清瘦，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他很有礼貌地走上前来，自我介绍。他叫陈镜生，是舒紫阳的助手。

“阳哥委托我全权负责这次的生意。”

“那好，货都在F岛上，这是地图，你可以派人去验货。”林舒尘一点废话都没有。

叫陈镜生的男人仿佛是没有听到林舒尘的话，他没有动，只是一个劲儿好奇地盯着林舒尘看。

林舒尘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没好气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啊，不好意思，你长得很像一个人。”陈镜生意识到自己的无礼，笑着收敛目光。

“但是你真的长得很像他。”虽然调转了目光，陈镜生还是意味深长地又补充了一句。

林舒尘眉间一阵抽搐，面前这个人到底是在搞什么？

“那你说，我长得像谁？”林舒尘干脆问他。

陈镜生再次看着林舒尘，很自然很淡定地说：“你长得很像一个我想上却上不了的MB.”

沙滩上一片寂静，忽然一个浪头猛地拍在礁石上。

林舒尘周身卷起杀气，他身后的人也开始摩拳擦掌。

陈镜生却依然淡然自若，仿佛是无奈似的微微一笑，他说：“不要生气嘛，我真的只是说个事实，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眼睛出奇得真诚。

林舒尘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发作起来。舒紫阳令人讨厌，原来他身边的人也是一个德性。

“你可以去验货了。”林舒尘提醒他。

“阳哥说了，跟唐羽的人做生意，不用验货，直接拿来就好。”陈镜生接过地图，淡然道。

“既然如此，钱呢？”林舒尘见他这样爽快，有些意外。

“我就是来送钱的。”陈镜生一边说一边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几个大箱子被抬上岸来，打开一看，全是黄金。

“这东西真的很沉呢，差点弄得我们的汽艇都要进水了。”陈镜生居然笑了起来。“但是金子这东西，就是长得倾国倾城，是不是？”

林舒尘发现这个男人笑起来居然相当好看，笑容出奇得干净，没有一丝邪意。

“那好，钱放在这里，我走了，再见。”陈镜生转身就走，背影潇洒干练。

这男人真是……林舒尘看着陈镜生走远的背影，隐隐约约觉得有点眼熟，可是到底为什么眼熟，他又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似是而非的感觉。

忽然陈镜生又回头，他边走边笑着。

“你真的长得很像他哎。”他很高兴似的朝林舒尘大喊着，洒脱地走入白色的浪花间，任凭它们把自己再次打湿。

“林哥，不能放过这个陈镜生，太放肆了！”李嚷了起来。

林舒尘脸上变幻着神色，他正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该给那个男人一颗子弹作为留念，忽然手机响了。

“林哥，不好了，F岛上的仓库被警察发现了！”

仿佛一声惊雷劈在林舒尘头上，他急忙对身后的人喊道：“快去，把陈镜生他们叫回来，钱还给他们，告诉他们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做这次生意了。然后李，你带几个人去F岛，启动那个小岛的自爆装置，把所有证据都销毁掉，做不到就不要回来！”

F岛是唐羽多年的心血，隐蔽得天衣无缝的地方，怎么会被警察发现？怒火在林舒尘的眼中燃烧。是哪个混蛋？！

第21章

医院病床上，唐羽的脸色还有点苍白，精神却不错。看着林舒尘沮丧着脸走进来，遂问他怎么了。

“唐哥，这次和舒紫阳的生意黄了。”

“黄了就黄了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做我们这一行的本来风险就大。”唐羽不甚在意的样子。

“可是F岛也不能再用，警察已经发现。”

“警察怎么会查到哪里的？”唐羽自认为他对F岛的布置天衣无缝，绝对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F岛是他的得意之作，如果从此废弃倒是蛮可惜的。与R市相比L市警察相当难搞定，故事先唐羽并没有疏通关系，看来以后在这方面上还是要好好下点功夫。

“唐哥，我怀疑有内奸。”林舒尘眼中忽然迸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