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地甩上门，唐羽走了出去，却听见背后的人悠然道。

“羽，你是逃不掉的。”

不想看身后那张诡异的笑脸，唐羽头也不回。

夕阳正在缓缓坠落，如同一颗失去控制的心，正试图在烈焰中化成灰烬，还没有燃尽却已经接近地面。唐羽站在自己的卧房里，呆呆地望着那轮落日和落日之下被染成血色的世界，漆黑的眼中沉寂得没有一丝波澜。

卧房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玻璃池，澄澈的液体，一具白皙的肢体悬在其中，双腿修直，双手微微展开，仿佛是飞倦了想要休止一样的姿势。池中的男人早已没有生命，瓷一样精致苍白的脸带着淡淡的笑，双眼没有紧闭，依稀可以看见里面黑色的瞳仁上好像蒙了一层白雾。他仿佛只是睡去了一样，虽然谁都知道，他永远不会醒来。

风呼啦啦卷动窗帘，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暗，由凄艳的红越来越接近诡异的黑，唐羽漠然地看着，看着这个世界的一日默默燃到尽头。

忽然，一道冰冷架在他的脖间，背后的男人笑道。

“晚上好。”

朦胧的夜色中，男人的脸妖魅至极。

“你也杀了我吧。”唐羽淡淡道。

身后一片寂静，男人似乎没有呼吸和心跳，他要是不说话，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哈哈哈哈……你就这么想去在那两人之间掺一脚？可是我要是杀了你，我跟谁要我之前的酬劳？”

男人笑了起来，声音其实很好听，只是太冰冷。他收回刀，沿着唐羽的背脊轻轻一划，好像破壳一样，唐羽的黑色西服连同里面淡灰色的衬衫瞬间从中间裂开，分为两半，露出里面褐色的肌肤。

用力刚好，一丝皮肉都没有伤到。

男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继续把刀架回唐羽的脖间。

“你这么不主动，那我只好自己来拿了。”

男人笑道，伸出鲜红的舌尖沿着唐羽的脊柱一路舔了下去。

唐羽毫无反应，任由他舔舐着。

男人一寸一寸地移动着舌尖，直到腰际，忽然放开唐羽，盯着唐羽沉默的后脑，眼中升腾起戾气。

他猛地将他翻过来，丢掉手中的刀，把那件已经划破的衣服一把撕下来。唐羽这才发现，那把刀正是厨房里的水果刀。刀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唐羽竟然有种心疼的感觉，那是林舒尘用过的刀，他用它削过水果。男人扳过唐羽的脸，对着他模糊不清地笑着，伸手一颗颗解开自己衣服的纽扣。那是一件黑色撒金的衬衫，他白皙纤长的手指柔缓地移过，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的身体滑了出来。

靠近唐羽，他拉起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唇上，一根根舔湿手指，然后再把那只手放在自己腰上。

唐羽漠然地任他摆布着自己。

忽然男人停下了手，他也冷漠地看着唐羽，对视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

“羽，你欠我的，我总有一天会来拿。”

他转身离去，不忘拿走自己的衣服。

“你杀了我吧。”

忽然身后传来唐羽沙哑的声音。

于是，一把西餐刀如流星般击中唐羽脸侧的墙壁，刀尖深深嵌入其中。

“等你还清了，我会扔得更准一点。”

男人笑着，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他走到卧室深处，在黑暗中凝视着浸泡在澄澈液体中的男人。

那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回过头，男人朝唐羽笑道。

“记得要更换液体，不然哥哥他会不漂亮的。”

哥哥，你有没有看到你爱的那个人，如果你看到了，那世间这个爱你的人就归我了。

唐羽望着夜色深处那两张何其相似的脸庞，一张已经永远凝滞，一张却在黑暗中朝他绽放地狱妖花般的笑靥。

半年前，白夜的地下吧。

唐羽独自喝着闷酒，没有林舒尘的世界他度日如年。地下吧跟他最初遇见林舒尘的时候差不多一个样，也许设备更新了些吧，唐羽没有注意。他会来这个地方纯粹是因为惯性。

今天吧内特别热闹，似乎会有非常特别的物品登场。

忽然一阵喧嚷，唐羽不经意地朝台上望去，却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林舒尘？！

不，绝不是林舒尘！他绝不会那个样子！

但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张脸呢？

熟悉的瓷一般精致脆弱的五官。

虽然是一个商品，他却仿佛居高临下似的看着那些买家。坐在台的边缘，黑亮的长款绸衣下赤着修长双腿，深黑的颜色更显得肌肤雪白。他微微地笑着，唇角优雅，妩媚的大眼风情万种，眼波流转，台下已经糊涂一片。

唐羽不知道林舒尘那样精致纯美的五官还可以表现得如此妖魅，仿佛天生是为了蛊惑他人。在喧嚷声中，台上的人像是觉得闷热一样，故意解开衣襟，滑落衣衫，露出光滑白皙的肩背，黑色的布料在腰肢间铺展开，如同一尾妖娆的蝶尾黑龙睛。一手支在台上，一手垂在台下，他微笑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唐羽不动声色地喝着酒，忽然，台上的男人转过脸。唐羽永远也忘不了那双眼睛，一直黑暗得好像子夜，没有一丝光芒，却在看向他的一瞬忽然迸射出耀眼的辉亮，转瞬间就又消散。

男人依旧坐在台的边缘，晃着修长双腿，笑着。好像从来没有看过唐羽，好像那一刻的辉亮只是唐羽自己的幻觉。

唐羽忽然有种恐惧感，觉得这个地下吧竟然变得陌生而又不可把握，他起身正要离开，忽然背后一阵巨大的喧嚷。唐羽回过头，发现那个作为商品的男人竟然自己走下了台。

赤着双足，他的脚步如此轻盈，好像在水面上滑行一样。他并不高大，一米七五最多，但是身材匀称修长，犹如一株单瓣樱树。无视周围喧嚷的人群，他一步步朝他走来，脸上是蛊惑人心的笑容，目光落在他身上寸步不移。直至唐羽面前，男人拉起唐羽的手，靠在自己的脸庞上，瓷一般沁凉的感觉，他的嘴唇竟然是天生的粉紫色，在吧内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莹莹的光泽。

他的手冰凉，几乎刺激到唐羽。

“你很冷吗？”唐羽问他。

男人似乎是愣了一愣，旋即粲然笑开，乌黑的眼眸沉到潋滟水光之后，几乎看不清。

“买下我吧，我会让你明天下不了床。”他说。

“最好让我永远下不了床。”唐羽自嘲般。

“也可以。”男人缓缓开合了一下他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唐羽问他。

“乔烨。”

“好吧，乔烨，我买下你。”

第25章

白夜VIP客房的浴室，唐羽站在花洒下，冰冷的水沿着他壮硕的身体肆意流淌。

为什么要买下这个叫乔烨的男人？虽然他有一张和林舒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很值得深究，但是为什么要把他买下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虽然思念已经泛滥成灾，但是不需要一个替代品。

柔和的灯光，乔烨半躺在洁白的大床上，乌黑眼眸沉在水色之后，一点光都没有，手漫不经心地在床单上划着。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肩膀上，丝绸的黑色睡袍点点湿渍。不知道想了什么，他把双手枕到脑后，脸上浮起一个嘲讽似的笑。

Alan，作为猎人来说，我们真是奇特的存在，为狩猎他人而自己先成为猎物，在他们洋洋得意的时候再置他们于死地。怪不得你说我们才是最危险的猎人。

Alan是乔烨的导师，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父亲般的存在。

一个人的时候，乔烨经常会想他，但是仅仅是想而已，因为Alan已经死了。

忽然，卧房的门被打开，唐羽衣冠整洁地走出来。

“你自由了，你走吧。”他说。

乔烨愣了一愣，脸色竟有些难堪。

“为什么？”他不满地问。

“给你自由你不想要？”唐羽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是个MB，我要自由来干什么？”乔烨歪过头，讥讽似的看着唐羽。忽然伸起一条白皙的腿，脚尖按在唐羽小腹上，灵活的脚趾自下而上熟练解开西装的纽扣。

“我只想要一张长期饭票，你也不肯给吗？”他妩媚地笑起来。

忽然，这只放肆的脚腕被握住了。乔烨抽了抽，发现唐羽的手很冷很硬。他修长的眉毛顿时抽搐了一下，眼中妩媚的神色也被恼怒代替。

他伸起另一条腿，大趾尖轻轻在唐羽的手上敲了敲。唐羽没有动，他又在唐羽的手背上柔缓地按移起来。唐羽反手将两只脚腕都握住，手掌有限，指间扣得很紧。乔烨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顿时只剩下凌冽的戾气。

唐羽轻蔑地放开，忽然又一把拽过乔烨的衣襟，凑近看他。

这张脸与林舒尘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两个人真是天壤之别。

唐羽注意到乔烨左眼下有一颗泪痣，就是这深赤色的一点，整张脸就说不出的妖冶。

乔烨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乌黑的眸子里又水色朦胧。

这个男人真是魅惑至极。

“我养不起你。”唐羽冷冷道，推开他，正要出门，忽然一把匕首飞来，擦着唐羽的鬓角钉在墙上。

唐羽惊愕回头。

“你是谁？”

床上的人却慢慢起身，淡然走到唐羽身边，拔下那把匕首，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为什么不杀了他？”陈镜生身边簇拥着如花般美丽的少年，与他本身极其清秀干净的脸极不协调。

“他拒绝了我，根本没有机会。”乔烨一袭黑衣，靠坐在对面沙发的把手上，居高临下似的看着陈镜生。

“哈哈，你也会有人拒绝？”陈镜生讥讽似的笑起来。

“你没有杀死他是因为你犹豫了吧？”他的声音里隐含着慑人的压力。

乔烨泰然自若，他在唇边浮起一个魅惑的笑容，深红的舌尖轻轻扫过上唇。

“陈老板，我想留着他慢慢玩，可以吗？”他说。

陈镜生玩味似的看着他，忽然推开身边的少年，走到乔烨面前，抬起他的脸，深黑的眼睛望进那双半醉半醒的眸子深处。

“记得最后给我玩死。”他低声道。

乔烨的笑意更浓，却更冰冷。

陈镜生看着乔烨妖冶至极的脸庞，有些恍惚。面前这副容颜是如此美丽，却也是这般邪恶，就好像是地狱深处蔓生上来的花朵，花枝妖娆，本性嗜血。

可是明明知道可怕，他却无法抑制内心想要拥有这朵妖花的渴望，大概他也被蛊惑了。

陈镜生低下头想吻他，乔烨却侧开脸，结果陈镜生的吻只落在他的耳际。

戾气猛然在陈镜生的眼中升腾起，他狠狠扳过乔烨的脸，把自己滚烫的嘴唇按在了乔烨粉紫色的嘴唇上，恣意啃咬。

少年们知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间的大门。在合上的一瞬，少年们看见乔烨在挣扎，陈镜生一把扯开他的双腿。

少年们走后不久，乔烨也出来了，他得意地笑着。

敞开的门内，陈镜生握着自己的手臂，血流如注。

这是朵芒刺锋利的妖花。

唐羽想了很久，终于拨通段毓风的手机，等了很长时间，那边终于传来低低的一声喂。

“段毓风，我有事情要问你。”唐羽的声音不轻不重。

段毓风好像刚刚睡醒，迷糊了好一阵，终于笑似的道：“不会是关于你那宝贝弟弟的吧？我可不知道。”

“是关于叶兰的。”

“……”段毓风寂静了好一会儿，反问道：“关于她你有什么好问的？”

“当年叶兰生下的只是林舒尘吗？”

又是一阵寂静，段毓风笑了起来，他说：“哎呦，你不说我还真要忘了，那晚叶兰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小的那个生下来就死了，被我丢了出去，活下来的那个就是林舒尘，现在林舒尘也死了，舒紫阳那王八蛋也算断子绝孙了……”

“真的……真的是孪生……？”唐羽的眼睛睁大了。

段毓风愣了愣，旋即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错？怎么，你遇到什么有趣的了？”

这个段毓风，果然敏锐得很。

“我遇见一个人，如果你看到他就会明白，你做事情真是潦草。”唐羽冷冷道。

“这么说我当年疏忽了罗，唐羽，你很有希望嘛，死了一个再替上一个。真不知道舒紫阳怎么交的你这个朋友，把他的儿子们一个个上过来……”

“你给我闭嘴！”唐羽怒喝道。

段毓风真的没有说下去，电话里短暂的寂静。

“段毓风，你有空去看看彦秋吧。”唐羽平心静气道。

“看他干嘛？”段毓风笑起来。

忽然，唐羽听见电话那头有女人撒娇的声音。

“麻烦你转告你的弟弟，叫他早点断了那个念头，我马上就要结婚……”

段毓风的声音不知被什么堵住，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女人放浪的呻吟。

这个混蛋！唐羽猛地掐了电话。

回到私宅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唐羽喝得有点多，身体摇摇晃晃。灯都没开，衣服也没脱，他直接扑到床上，很快陷入了沉睡。迷迷糊糊中，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有谁在看着自己，怎么都不舒服。他睁开眼睛，张望四周，忽然看见黯淡的月色中，一个黑色的身影立在窗前。

来人看他醒来，面无表情，忽然伸手指向卧房深处，问道：“他是谁？”

私闯民宅对于乔烨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虽然唐羽的私宅规格高了一点，也只是稍微费了一点脑子。

房间的布局合理雅致，看来是出自大家之手，即使是小小一块瓷砖都透着典雅和大气。乔烨看在眼里，眉头一皱，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怎么的，就想狠狠凌虐这间房子，当然也包括房子的主人。但是也隐隐有种想要住下来的冲动。

矛盾过后，乔烨弯起他媚人的唇角，邪邪一笑，无赖似的跳上客厅里的真皮沙发，在上面踩来踩去，把靠垫踢得到处都是，又跑到厨房里，故意拉倒油盐酱醋的架子，发现那些亮晶晶的刀具很漂亮，忍不住藏了几把。他破坏得很开心，完全忘记Alan对他的教导，作为一个猎人应有的素质和行为准则。

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有几盒熟食，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也不管味道到底还对不对，一扫而空。然后晃到卫生间，他抓住一条毛巾胡乱抹了两下嘴，自恋似的照了下镜子。打量着看起来很舒服的浴缸，他甚至进去躺了躺，发现自己太瘦硌得慌又爬了出来。看到架子上的洗护用品，随手抓来一瓶，打开嗅了嗅，发现植物的清淡香气很不错，特意记下名字。

乔烨瞪着硕大的花洒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身上黏腻，忽然开始脱衣服，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光光的，干脆在里面洗起了澡，把那些喜欢的沐浴露洗发露用了个遍，完全没有去想万一唐羽这个时候回来该怎么办。

洗完之后，他也不把自己擦干，就光着身子走了出来。他跑到卧室里，看到那张King Size的大床，就扑了上去，打了两个滚把自己弄干，然后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打开一侧的衣柜，发现都是浅色系的衣服，几乎都是白的，他摇了摇头。又打开另一侧的衣柜，看到里面漆黑一片，他笑了，抓出一件黑色的衬衣套在身上，然而太过于宽大，下摆一直荡到大腿中间，他索性不穿裤子了。

他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然发现卧房深处有一个奇怪的巨大玻璃池，里面似乎浸泡着什么东西。好奇心驱使乔烨走过去，当看清的时候，他愣住了。澄澈的池水中竟然浸泡着一个死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