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你的盐水挂完了，我给你换一袋。”护士小姐和蔼可亲。

唐彦秋想要捂住话筒可是却没办法动手，他的手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可怜的唐彦秋听到电话那头安静了三秒之后传来唐羽震耳欲聋的声音。

“唐彦秋你是白长那么大个的啊？你怎么又让段毓风那混蛋把你打进了医院啊？”

“大哥……”

“小时候我难得从日本来一次国内，你就把我打趴下，害我妈老骂我没用，给我请了一大堆老师。怎么现在见了段毓风你就使不上劲了，你的劲是不是在床上用完了啊？”

林舒尘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唐羽。

“哥，毓风他恢复记忆了……”

唐羽安静了下来，又过了三秒钟，唐彦秋听见他大哥声音明显平稳了很多：“彦秋啊，你还活着啊，太好了，我过两天就来看你，L市的事情我再问问舒尘，总要他愿意的对吧……”

大哥就是大哥，真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唐彦秋让护士把电话放在桌上，艰难地咧嘴一笑。

站在林宅的大门口，林舒尘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自从四年前那天，自己拖着残破的身体走出，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林宅。即使再回避，也不应该永远回避。也许有的时候，只有重新面对才能彻底放开。

不管怎么样，那是他曾经的家。

门是虚掩的，林舒尘轻易地走了进去，惊异林宅还是过去的样子，家具，摆设，窗帘……一切都没有改变，好像时间停滞。

究竟现在是谁住在这里？

林舒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是他和江皓川一起生活过的林宅，那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的时光。虽然之后变得不堪，但是曾经那颗怦然而动的爱上一个人的心，即使经年，却依然历历在目。林舒尘好像看见当年的自己，那个为爱燃烧的少年，他在唇边绽放了一个微笑。这样无私无畏地去爱一个人，他，林舒尘已经无法做到了。现在的他能不能再爱都是个问题。

林舒尘走进自己的书房，看到那架黑色的钢琴，忍不住走过去想打开琴盖，忽然又停下，想起曾经的那个少年已经被烧成灰烬，现在的他，比起弹钢琴，手指更适合握成拳头或者拿着枪。林舒尘伸出去的手最后按在了窗台上。

“舒尘？”

忽然，听到声音，林舒尘回过头，看见江皓川站在书房门口，一脸惊诧。

“你回来了？”江皓川似乎非常激动，目光闪闪烁烁。

“回来看看。”林舒尘错开目光，他很惊奇江皓川居然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好像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江皓川，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一直住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林舒尘没有料到，江皓川竟然把林宅当成自己的私宅，堂而皇之地住到现在。

林舒尘忽然想到一个成语，鸠占鹊巢，他忍不住凄凉地笑起来，却听到江皓川的声音。

“舒尘，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干嘛？”林舒尘看着他，隔着四年多的光阴，隔着所有的爱和恨，忽然觉得自己真的累了。

“江皓川，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林舒尘了，即使仍然软弱，但已经不再是那个肯为你不顾一切的林舒尘了。而且，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也已经知道，我再也无法满足你了。”

“舒尘，你不要这样对我……”江皓川的声音在颤抖。

“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你说啊，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江皓川，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吧。”林舒尘走过去，捧着江皓川的脸，真诚地看着他。

泪水瞬间从江皓川的眼中决堤，曾经他是那么痛恨哭泣，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有些泪水没有流下来，只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林舒尘看到江皓川的泪水，愣了一愣，忽然感觉得到了解脱，过去的黑色怨念瞬间化成晶莹白雪，阳光普照，白雪升腾上天，从此化作云朵，再也不会来纠缠他了。

他放开他，独自下楼。江皓川依旧站在书房门口，仿佛泥塑。

第16章

他放开他，独自下楼。江皓川依旧站在书房门口，仿佛泥塑。

林舒尘在林云的书房门前推了推，发现竟然没有锁上。也难怪，现在林宅的主人是江皓川。林舒尘走了进去，发现江皓川连林云的书房也保留得一如当初，不仅想要笑，这个江皓川，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桌上一个相框，林舒尘看见林云在玻璃后面朝着自己微笑，满脸慈爱。

“爸爸……”林舒尘喃喃着拿起相框，打开，他想把里面的照片带走，却忽然发现，照片之下还有另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更为老旧的照片，已经明显地泛黄，上面两个亲密依偎在一起的人，其中一个是林云。那是林舒尘从没见过的，仅有二十出头的林云，俊秀的眉眼，原本凌厉的目光竟然如此柔和，正微笑地望着身边的男子。陌生的男子一手揽着林云，看着镜头，眉目张狂，浑身散发着不驯又阳光的气息。

林云，原来他就是你刻入你生命的男人，林舒尘苦涩地笑了，他看着林云望着男子的温柔眼神，隐约感觉到这种温柔最后变成了怎样的伤痛。

走出林云的书房，林舒尘看见江皓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抱着头。

林舒尘看着他，柔声道：“再见了，江皓川。”

江皓川没有动。

林舒尘关上林宅的大门，他想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他给唐羽打了个电话。

“唐哥，L市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唐彦秋最近很痛苦，他被石膏固定着，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动弹不得。但是他又很开心，因为段毓风从床上跳起来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活了下来。看来他的毓风下手还是知道轻重的。

只是他是一个正当大好年华的青年，这样愣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可真是要把他憋出内伤。

当医生告诉他接下来可以适当活动的时候，唐彦秋简直要从床上蹦起来，却被他的大哥狠狠按住。

“你小子，想再躺回去啊！”唐羽呵斥道。

唐彦秋却嬉皮笑脸：“哥，我这不急着想要将段毓风绳之以法嘛。”

唐羽看着他这个兄弟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少去招惹他，说不定下次我就要捧着你的骨灰盒去见老爷子了。”

“哥，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你有能力也可以省着，我让别人去把他做掉。”

“别啊，哥，你把他做了兄弟我下半辈子跟谁过啊？”唐彦秋嚷了起来。

“你非要纠缠他就没有下半辈子了。”唐羽看着唐彦秋，顿时有种脱力的感觉。

这种警告唐彦秋才不会管呢，当天下午，他就忍不住在散步的时间偷偷溜出了医院，叫上了一辆的车，直奔R市。

坐在唐羽办公室里的陌生男人年纪不轻了，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五官的轮廓很粗犷，但是拼在一起却并不难看，反而有一种豪放不羁的气势。他坐在那儿，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衬衫的领口随意打开着。手指不经意地玩弄着打火机。

“他叫舒紫阳。”唐羽告诉林舒尘。

“他是谁？”林舒尘神情复杂地看着唐羽。

“舒尘，这次的军火就是和他做，我想让你认识他。”唐羽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舒尘在门外正要进去，忽然里面的男人大声道：“唐羽，你到底要带什么人来见我？”

他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扫到了站在门口的林舒尘。唐羽连忙推着林舒尘走了进去。

直到正面看清这个男子，林舒尘愣住了，那双狂放的眼睛，尽管时间已经完全打磨掉他的轻狂，但是那份阴戾自负一点都没有改变。他就是林云照片里那个陌生的男人，原来他叫舒紫阳。

“你是谁？”舒紫阳声音阴沉不满，看清林舒尘的脸后竟然目光惊异起来。

“他是谁？”他转头问唐羽。

“林舒尘。”林舒尘在他面前站定，没等唐羽开口就说。

“林——舒——尘？”舒紫阳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听到的名字，阴霾的眼中忽然一亮，他看着林舒尘手指上的龙纹戒指，讥讽道：“林云两腿一伸，死了干净，没想到你小子也像模像样起来。”

林舒尘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了伤痛，不为自己，而是替林云。

回想尘封的岁月里，相依在一起的两个年轻男人，回想林云眼中的温柔，林舒尘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叫林舒尘这个名字。他有种感觉，大概面前这个男人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吧。

他宁可没有见过舒紫阳，这个男人必然会像水滴，从他生命里滑过，即使有过痕迹，也会很快消失。林舒尘这辈子只有一个父亲，林舒尘的父亲是那个一手抚养他长大，疼爱他，最后为他献出生命的林云。

一切与舒紫阳无关。

可是如果林舒尘知道全部的真相，他还会这么认为吗？

“阳哥！”唐羽的脸色颇为不悦。

“林云是我的父亲，请你尊重。”林舒尘不动声色地说。

“你的父亲？”舒紫阳忽然笑起来，笑声讥诮，他盯着林舒尘，忽然目光变得温柔。

“你和你的父亲长得真是一点都不像。”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林舒尘故意问。

“当然，我和你的父亲很熟，熟到不能再熟。”舒紫阳的眼中是不明深意的笑。

“唐羽，你这小子急吼吼地把我叫回国是为这件事吧？”舒紫阳坐在圆形的沙发椅上，指间一根雪茄，翘着二郎腿。

“怎么，阳哥不高兴？林舒尘可是你儿子。”唐羽坐在舒紫阳的对面，半垂着眼睛却遮不住里面黑色的火焰。

“我的儿子？谁说的？林云吗？”舒紫阳在唇角牵起一个讥讽的笑。

唐羽把林云的日记丢了过去。他很庆幸林舒尘没有拿去看，而且以后即使他来要，他也绝不会给他看。

舒紫阳看到泛黄的纸张上林云的字迹，瞳孔猛然一缩，他错开目光，不以为然地说道：“林云说是就是了吗？唐羽你真简单。”

“我不管阳哥你怎么想，反正我唐羽是好心。既然阳哥不想多事，就让我们专心做生意吧。”

“你和林舒尘是什么关系？”舒紫阳怀疑地盯着唐羽。

“如果我说他是我买来的，阳哥会不会生气？”唐羽笑起来。

舒紫阳愣了愣，旋即也笑出声：“那一定花了你不少钱。”

“那是，我几年没有动荤。”唐羽脸上笑意更浓。

舒紫阳忽然收住笑，正色道：“唐羽，林舒尘在你那儿，我不会动他。但是如果将来他想要和我扯上一点关系，我肯定会毙了他。”

唐羽没有做声，眉头不经意间一皱。

“我差点忘了，阳哥是个怎样的人，这次是我多事。”他笑着说，然而眼中冰冷。

唐羽从茶室里走出来，远远就望见林舒尘坐在他的车里，像是在听音乐，很陶醉的样子。秀美的头颅微微朝后仰着，闭着眼睛，手指搁在膝盖上，轻轻敲弹。唐羽敲了敲车玻璃，林舒尘猛然惊醒，看到唐羽，旋即露出温柔的笑容，摇下车窗。

“唐哥，我看见你的车停在这里，想你一定就在附近。”

“你这小子，想跟踪我啊。”唐羽也笑起来，绕到驾驶座。

“怎么，今天想跟我去哪里蹭饭？”唐羽开着车，眼睛却看着林舒尘。

“回家去吧，我来做饭。”

忽然林舒尘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他紧紧盯着车窗外，唐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舒紫阳站在街边，正望着他们的车子。

“舒紫阳，是吧？我很不爽你的这个朋友。”林舒尘的眼中冰冷。

“不爽就不要看他。”

“你怎么认识他的？”

“日本的时候一起做过事。”

“他这次干嘛回来？”

“回来看望他最爱的人。”

“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只爱他自己。”

“那可不一定。”

“人还是要最爱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林舒尘忽然长叹了一口气。

“人都有自己最爱的人，无论是自己还是别人。选择自己的人甘愿寂寞，选择他人的人要无惧伤害。”唐羽的眼中是淡然的笑意。

“林云要是活着，也就比他小几岁吧？”林舒尘忽然道，他看着马路，神色淡然。

“你怎么见个中年男人就想爸爸。”唐羽愣了一愣，旋即笑开。

林舒尘笑而不语，心中却一片酸涩。

“既然你这么想要父亲，不如去见我那老爷子，朝他喊个爸爸，他肯定乐死了。”唐羽依旧说笑。

“只怕你爸会一枪毙了我。”林舒尘没好气道。

“不会，我爸是个正经的生意人，不会舞刀弄枪。”

“那就是你妈从日本回来一枪毙了我。”

“只要我在她就不敢，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唐羽笑着看他。

舒紫阳望着黑色的车消失在他的视线，唇角浮起一个微笑。林舒尘，你在这一点上还真像是我的儿子。舒紫阳只顾笑着，没有注意到，转角处一双咖啡色的眼眸正凝聚着深重的恨意。

“你终于回来了，舒紫阳，这一次就把你欠下的债还清再走吧！”段毓风望着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背影，露出阴冷的笑意。

只是，等你还清了，恐怕也走不动了。

“你在看什么？”唐羽看着林舒尘靠在阳台上，清瘦的身影单薄了许多，脸有点苍白，忍不住走过去揽住他的肩头。

“你最近瘦多了。”唐羽的声音里有些心疼。

林舒尘笑了笑道：“瘦了穿衣服会更有型。”

“型什么？一根竹竿。”

“唐哥，在你眼里，我都是什么样子啊，又是白狐狸，又是竹竿？”林舒尘笑着抱怨开。

唐羽愣了一愣，笑着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舒尘，你不仅在我眼中，更在我心里，你是美好的代名词。

“还站在这里，天都黑了。”唐羽看了看林舒尘，他正望着无边的夜色，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林舒尘眼中一片不明的深意。

忽然，他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了唐羽的肩膀上，夜风中，唐羽闻到林舒尘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林舒尘喜欢一种洗发水，于是乐此不疲坚持不懈长年累月地用着，一直都没有换过。唐羽对这个味道熟到不能再熟，清冽的，植物的芬芳。

忽然，一根手指探进自己衬衫扣子的间隙，唐羽有些吃惊地瞪着林舒尘，只见他低垂着眼睛，脸上有种模糊不清的羞涩。唐羽深黑的眼睛里，黑色的火焰忽然跳跃起来。他一把将林舒尘打横抱起，走入卧室。

洁白的床上，铺展开一片温柔缠绵。

林舒尘满脸绯红，乌黑的眼中潮湿着水意，他伸手勾住唐羽的脖颈，微笑道：“唐哥，今天要不要做到最后？”

唐羽轻轻地舔舐着林舒尘的耳下，低低地哼了一声。林舒尘安然地闭起了眼睛。

唐羽滚烫的手掌沿着林舒尘光洁的背脊一点点下滑，直至腰间，忽然感觉到林舒尘身体猛地一震。唐羽笑了起来，翻过林舒尘的身体，用被子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