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头竟然开始飘雨，明明就又闷又热，天色也暗了下来。这种感觉难以言喻，范璟不自觉的拧起眉，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望向吴晓安，数种思绪交杂在一起。「班长……」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你知道……」

「我……」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这对他来说实在太残忍了，说不出口的话语咽进腹中，范璟的声音有些哽噎。

「……」

「对不起，范璟。」似乎已经揣测到范璟的心情，吴晓安夹带抱歉的语气轻声细语，她不是那种神经大条的女孩。「我没有恶意……只是……」

「……我希望你能死心。」

3-4痛彻心扉

「……我希望你能死心。」

……死心？

「还有，刚刚那件事……可以的话，请不要说出去，我会很感激你的。」

紧接着是一段冗长的沉默，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此时外头开始下起了午后雷阵雨，天际变得幽暗，也开始起了风，原本微小的雨势开始变大了，水珠喷洒在玻璃窗上，细细的斜线布满了整个窗户。「……」范璟低垂着脸，他放下手中的汤匙，冰已经融了一大半，变成绿色的糖水。

「班长……」

「我想要先回去了。」说完范璟抓起了书包，起身往下楼下走。吴晓安追在后面担忧的喊道——

「等等、范璟……！外面在下雨呢……你有带伞吗？」

范璟推开玻璃门，没有回答。

四月天还有一些寒冷，风雨打在范璟的身上，浸湿了他的衬衫，他牵着脚踏车缓步行走，全身上下都湿溽着。脚上像负载了千斤，头好重、眼皮也好重、全身都好重……范璟望向熟悉的街道，一如往常的景像却显得那么陌生，一切好像都变调了。

为什么？为什么？

要他死心……心是真的死了。从心脏位置发出的翻搅般痛楚，范璟的手不自觉拧住胸前衣襟。

好痛、真的好痛。

吴晓安在他临走前说了好多次的「对不起」。

说对不起也没用，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自己要喜欢她的。

但是……

如果不要到白季祁家，是不是他就不会发现吴晓安的秘密，他就可以永远单恋着吴晓安？如果不要再次认识白季祁是不是比较就不会这样了？

永远没有结果的爱恋是不是比起现在这种状况更好？

到底……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残酷的事实？

范璟不想回家，以这种狼狈姿态回家大概会被妈妈和范薇薇挡下盘问吧，他离开公园，不知道要去哪里，学校？不，学校五点前会净空。公园？离刚刚的店太近了，可以的话他不想走回去。一直来到巷口的便利商店，他才发现他还在踌躇，他在那里停了下来。

他才看见，撑着伞的人影向他小跑步奔来，他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前方景像。「……范璟？」那个人呼喊着他的名字，范璟抬起头来，才发现眼前的人正是白季祁。……他的病已经好了吗？

白季祁来到范璟的面前，他的表情是满满的讶异。

「阿璟……你在哭吗……？」

有灼热的东西滑过面颊，范璟才发现他在流泪。他一直在流泪。

「我……在哭？」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这不像你……」白季祁抚上了范璟的面颊，泪水滑过纤白的手指，范璟听着他的声音，没来由的更想哭了……他低下头，不想让对方看见他的拙样。白季祁的手仍然抚着范璟，甚至滑至他的后颈，范璟的头越垂越低，最终，白季祁揽住了他的身体。

这大概是范璟今生最耻辱的一件事了。

范璟从未想过，当天，他竟然在以为是的情敌怀里痛哭，而且还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然后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被带回家。

在白季祁家里漱洗，换上白季祁的T恤，身上充斥着柔软精的味道。范璟洗完澡用毛巾擦拭头发时才意会过来他在做什么……天哪！

他到底在干嘛……还很白痴的打了电话回家，说他要在白季祁家住一晚。

「你打完电话了吗，阿璟？」

「嗯……说了。你退烧了吗，白季祁？」范璟转头，看见白季祁同样披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不知为何心脏剧烈跳动。白季祁从抽屉中拿出吹风机，胡乱吹了一阵。

「烧早就退了。你的声音好沙哑喔。」

「……」

抬头看看时钟，已经晚上了。

他的声音当然是沙哑的，哭了这么久……想到这，范璟眼泪又落了下来。啊啊，他在干嘛啊？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会哭，阿璟。」带着无奈的口吻，白季祁抓住范璟肩上的毛巾，将毛巾盖住他的头，搓揉着他的头发。

「吵死人了……」

「我就是爱哭，不行吗……」

「没有不行啊，你过来……我帮你吹头发。」白季祁干脆拿起了吹风机，替他吹发，坐在地上，被白季祁抓过来摆弄来摆弄去。有点羞赧，好像在摸小狗的毛，范璟真心觉得。他倒是没发现这景象多么诡异啊……

「你没告诉我，为什么哭？」

「……」

「不想说？」

「……被喜欢的人……狠狠的拒绝了。就在下午的时候。」范璟语气沉闷，心情荡到谷底，他没想过这话语会从自己口中说出。能够说出来，代表他的心，是否坦率接受了这件事情？

喜欢的人……白季祁停下吹风机，拨了拨他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

「跟……吴晓安吗……」那女人……白季祁拧起眉。

范璟不语，一道泪水又从眼角夺眶而出。果然还是无法释怀……

「……」

突然，被搂过身子，白季祁抓着吹风机的手不知何时变成在自己的身上，范璟被抓着顺势往床铺的方向倾倒。

「白季祁……！」范璟抗议着。

细碎的吻，啄上了自己的颈子，麻麻痒痒的，被抱了满怀。刚吹干的发丝有点温暖，白季祁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像被巨大的无尾熊禁锢着。「放开我……我不要……！」

「放心，我今天不会碰你……」

「呜……」突如其来的情绪一口气涌上来，范璟无法控制自己，就算在别人面前，他还是——

「我知道你在心里面耻笑我……反正我就是笨蛋、反正我就是白痴！」范璟没有魄力的咆啸，脸上布满泪痕，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明明不可能的、没有结果，吴晓安本来就不会理我，自己还在那边单恋！明明早知道如此……却……还是喜欢上了啊……」

他为什么那么傻呢……这个重击让他好痛……

「……我没有觉得你笨啊……」白季祁安慰道，语调温柔。

「没关系……哭吧。」

「……呜……」

范璟一边流着泪，一边想要挣扎，手指却使不上力，应该说他不想使力，最后却变成抓着白季祁的衣摆，手指用力拧着。甚至他的手紧紧攀着白季祁的背。

埋在对方的怀理痛哭。

第一次感受到，拥抱这么温暖。

4-1我才不在乎呢

第二天早上起来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范璟已经习惯早起，凌晨四点天还未亮他迷蒙坐起身，他的眼睛肿得好大，胀痛得乱七八糟，脑袋混混沌沌的。

「……」这摆设，不是他的房间，那是……

范璟转头想移动身体却发现腰被紧紧牵制住，低头往下看见着一双白皙的手臂。白季祁！对了，他昨天一边哭一边抱着白季祁（还是白季祁抱着他）就睡着了，这是他的房间……！天、天哪，他在干嘛……因为失恋所以就随便找一个人取暖吗？像个少女捧住双颊，范璟脑子如同被战斗机轰炸，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体温默默升高、脸颊充血。

大概经过几秒钟后，范璟认清了事实。在他无路可去时，竟然是白季祁收留了他。

范璟小心翼翼的把白季祁摆在他腰间的手拨开，这家伙……竟然抓着这么紧……都睡着了，还紧抓着自己不放。大概是累了吧，白季祁睡的很沉，弄开他的手都没反应。范璟起身，走进厨房拿了杯水。

短短的一周内，进了这栋屋子三次，好像一瞬间，把间隔五、六年的距离给拉近。范璟看着白季祁的睡脸，安详的好像天使，这家伙不说话、不做奇怪的事时，还挺可爱的。

范璟替他拉好被子，以防他又感冒了，要不到时又要去给老杨打针。

望向窗外的深紫色的天空，已经快要天亮了。范璟收拾好东西，打算静悄悄的溜出白季祁家，临走前他回头望了睡梦中的白季祁一眼，最终打开了白家的大门。

「呼……」

范璟深吸晨间冷冽的空气，他打算一如往常去晨跑，然后回家吃早饭。在四点五十分的时候，他看见了天空中的第一道曙光。

「天哪，范璟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张维空拿着包子和豆浆的手停顿了下来，看见范璟的脸表示惊讶。才短短半天，范璟这家伙就掉进异次元了是不是，要不他的脸怎么会这么难看啊？

「……」

不但眼睛整个肿起来了，两颊红红的，面容憔悴的可以。而且范璟难得邀阿空到顶楼天台，进行「哥儿们的谈心」（他一直说那很娘的），面对这么反常的范璟，张维空大概猜到一二了。「你昨天不是还跟吴晓安去吃冰？」

「被拒绝了。」

范璟挂在栏杆上，眼睛并没有看向阿空，而是直视前方，他的语气却很冷静。难怪……张维空睁大了眼睛。

大概是花了很多心思才呈现现在的状态吧，范璟一定做了很多努力。

「……」一只大掌从他的后脑勺抚上，范璟惊讶的回头望向阿空，张维空又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范璟觉得他好像大人一样。「所以，你想通了，才告诉我的不是吗？」

「永远瞒不过你。」不知为何觉得有点鼻酸，但是他已经决定……

「阿空……」

「我放弃了。」

「昨天我深刻的明白，我配不上她……这样也好，至少了结了一桩心事。」他的眼泪随着那场雨逝去，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哭。即使感到不舍，为自己的爱恋感到惋惜，但是不能再哭了，因为哭泣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你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想先告诉你比较好。」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发现的。」阿空说，他试图安慰范璟。「阿璟……不要那么绝望，会有更好的人出现的。」

「更好的人……」

范璟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他的脸一红。

「还是说，已经出现了？」阿空愣住，这家伙发生什么都写在脸上。

「没有！我才不承认！」

「……」张维空低低笑了出声，露出温柔的神情，他也不追问，范璟知道这就是属于阿空的成熟吧。「总之，很痛吧？单恋？」

「嗯……痛得要死啊。」范璟勾起唇角，那是苦笑。

两人让风吹拂过身体，从天台望出去的景致，是一片开阔。

张维空在他的肩头重重拍了几下。

「好啦，要上课了。要诉苦随时找我，好吗？」

「嗯。」

两人从楼梯上下来时，范璟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就伫立在窗前，白季祁今天有来啊……是在看窗外，还是在等他？范璟惊讶自己竟然会这样想，大概是因为白季祁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好看的眉微微皱起，那双淡色的瞳眸倒映出焦虑的影子，范璟此时竟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面对他。

「你早上逃跑了。」白季祁说，语气带着一丝丝的难过。

「……」范璟顿时不知怎么回答，是要他回答是或不是吗？这气氛不太对劲，白季祁的脸色沉闷，他注视着张维空的背影。

好、好像在生气？

范璟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我是逃跑了，但那又怎样。快上课了，我们最好赶快进教室。」范璟转身想往前走，手臂却被一个力道拉住。

那个阻力不得不让他停下脚步（虽然不会痛），范璟疑惑的抬起头望向白季祁。

「……吴晓安向你说『对不起』。」

「没关系，告诉她我不会在意了。」范璟垂下眼帘。「以后都不会。」

「范璟。」白季祁叫唤了他的名字，手指仍放在他的手臂上。

「……安怎？」范璟被白季祁那双眼眸注视得浑身不自在，哇啊，可以不要用那么热切的眼神望着我好吗……尤其白季祁的眼瞳和睫毛色彩都很淡，名副其实的电眼，任何女孩子（无误）被他那双微眯的眼眸扫射到，都会魂不守舍的……

「你……」

「喜欢我好不好？」

蛤……？

一记再见满垒全垒打。

「啪——」

「很好！继续！」

「啪、喝！」「『副社长好！』」

跆拳道社办，响起此起彼落的吆喝声，范璟换上道服，他已经将近一星期没有跨进社办。放学后的团练大概一小时半左右，敬宇高中的跆拳道社固定会参加全国大赛，因此几乎每天都有活动。

总是该活动筋骨了，一个礼拜没练，觉得全身僵硬。因为迟来范璟在旁边做着伸展操，学长学弟已经热身完毕。

「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社长是三年级的苏易卿，他拍拍范璟的肩头，热络哈拉。「最近比较忙……所以就没来。」

「忙什么，有什么能比社团重要？」苏易卿说，不过这话当然是不公平的。苏易卿身为水生火热三年级考生至今还悠悠哉哉的原因是，今年核定他已经是国立体专的保送生了。

「学长，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还要念书啊！」

「哈哈，念书归念书，念累了也要活动活动筋骨啊。「对了，你来的正好……」

「那个家伙今天也来了……看来今天重要人物都到齐了！」

「那个家伙？」

「啊，我叫他去总务处帮我拿报到登记单……马上就回来了。」苏易卿看向大门，心中一面盘算着。「你看，来了吧。」

不好的预感……如范璟所想，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正不是白季祁吗——

「哎，白季祁！？」

「对啊，难得吧？」

与其说难得，倒不如说是见鬼了。白季祁从不参加团练的，甚至他根本是本社团的幽灵成员，名字有没有在社团名册上都不知道。

白季祁将报告登记单的夹子递给苏易卿，同时对两人点点头。

如果这时候有他的后援会在一定会引起一阵尖叫。穿着道服的白季祁完全衬托他的骨架，他好像金庸武侠片的男主角，范璟原本觉得看起来纤细的那个人，此时好像也不怎么瘦弱了。

「难得你会来团练，好好加油！」苏易卿不愧是社长，如此临危不乱，他拍拍两人的肩说些勉励的话，然后转身去指导学弟。

「……」

「喂、你到底来干嘛？」范璟瞪着白季祁，他还停留在早上白季祁向自己告白的馀韵，白季祁这家伙是疯了不成……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啊，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尽管如此范璟的耳朵已经全部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