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疲惫，感觉真是漫长的一天。

回到家洗完澡，范璟用手撩撩头发，甩落头发上的水珠，范璟拿起了毛巾随意擦拭后便倒在床上。脑子很混乱，吴晓安的事、白季祁的事、他爸爸的事、一切都很乱，尤其是白宇搂着吴晓安肩膀的那幕，一直在他的脑内来回不断播放——

白季祁跟老爸好像关系很差？吴晓安和白宇又是什么关系？

「啊啊，有够烦！」范璟用毛巾盖住头闷吼。

「睡觉、睡觉、睡觉！」

不知是因为浴室蒸气的热度，还是因为血液一下冲到脑部，范璟的脸颊红通通的。回到家自己沉静下来，才发现思绪是这么的繁复，而那一切的根源竟然都是因为「他」。

范璟拧起眉，他竟然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心烦意乱，真是疯了！

范璟想到以前的事情，存在他脑海中，大半的儿时记忆。小时候的白季祁……

妈妈说斜对街搬来的人家中有个小孩子，长的非常可爱。

明眸皓齿，绑着两绰小辫子，穿着米黄色白色缎带小洋装，揪着母亲的围裙下摆躲在后头的小女孩。

当时的范璟以为每个人都是黑发黑眼珠，而那个小女孩的发色却像妹妹的木制乡村风摇蓝，也很像夜市卖的麦芽糖色，总而言之，当时年幼的他实在不觉得这颜色是跟他共处在同一世界上的。

就像每个会欺负喜欢女孩的小男孩一样，才刚见不到十分钟，他就弄哭了她。

小范璟拿着树枝勾起一只又绿又肥的毛毛虫，抓到女孩的眼前晃啊晃的，原本羞怯的孩子咬着下唇，拧起眉头瞪着小范璟，然后她的眼睛皱了起来，好像张开很难似的，最后斗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记得那时范妈大喊了一声「夭寿喔！」然后给了小范璟屁股一个响亮的巴掌。

「呜哇哇哇……！」

小女孩站在原地揉着眼睛，一直哭。「既然是你弄哭她的，那你要负责哄」范璟家训从四岁开始就是自己干的蠢事自己承担，小范璟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弄哭女孩子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也导致了他后来跟范薇薇吵架「永远吵不赢」如此悲惨的命运。范璟从拿着熊宝宝到无敌铁金刚、碰碰车、小青蛙、私藏的加倍加棒棒糖，一个个递到女孩的面前，都无法阻止她溃堤的眼泪。

小女孩什么都不要。

她到底要什么？

……几乎放弃的小范璟，最后赌气的双手拉着脸皮、伸出舌头，朝女孩扮了大大的鬼脸。

「……」

女孩先是愣了好几秒。

眼泪像珍珠断了线一样的挂在她白净的脸上，女孩纯净的视线注视着小范璟。

小范璟见停止了哭泣，干脆换了个更丑的POSE。

手像做体操一样往上举，嘴巴揪起来，另只手弯曲呈现往下挖的姿势，亲戚的小孩称那招叫「猴子把戏」。

「噗……」

小女孩破涕微笑了。

发自内心觉得很有趣那样，「噗哧」的笑了出声。「哈哈哈哈……！」

白皙的手指拭去眼角的泪光，虽然幼小却拥有很美的笑眼，小范璟这才发现她的眼瞳跟发丝是同样的颜色。

小范璟的面容一下子刷成粉色，他竟然看傻了眼。

小范璟和小女孩一下子成为好朋友，小女孩的妈妈叫她「祁祁」。小范璟开始去隔壁街找祁祁，下午四点等着白妈妈的蛋糕出炉，就跟祁祁坐在房间里面看卡通，奇怪的是祁祁几乎没有玩具，她只有一只和她身高差不多高的白熊宝宝。当祁祁抓着熊宝宝穿着小洋装一脸羞怯的走出房门，那真是可爱炸了！

小范璟看着她心脏会碰碰跳，虽然当时的他还不明白那就是所谓的恋爱（才四岁）。

祁祁个性非常羞怯怕生，因为发色太特别和相貌而受到欺侮。讲难听点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遭人忌妒。

范璟不知拿着树枝赶跑欺侮她的小孩，有男的也有女的，小范璟又瘦又小，甚至比祈祈还要矮一点，常常一个跌倒脸贴地撞上地面，很痛，但是为了祁祁他忍着眼泪，非常有男子气概的爬起来，牵起泪流满面的祁祁。

印象最深的是，那天在公园有陌生人要搭讪她。

不认识的男人不顾祁祁的意愿，硬是要牵着她的手，小孩子的力气很小，被拉着走，她也不敢大声叫，只是一直回头张望，可是公园里没人要理她。

那时范璟刚好拿着新买的遥控车出来玩，他看见祁祁惊恐的双眼，不知哪来勇气把车子扔下冲上前去抓住祁祁的手，怒瞪着男人，然后大声乱叫——

男人仓皇逃走，混乱之际，一个留神，祁祁就不见了。后来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小范璟才在溜滑梯底下的间隙找到祁祁，小范璟扔下车车在那里陪了她好久。

那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但当上了小学后一切就变调了。

开学的第一天，范璟兴高采烈的跑去对街找祁祁，白妈妈拉开门的那一瞬间，范璟手中的水壶叩的撞上地面，发出好大声响。

「哎呀，阿璟怎么啦？」白妈妈紧张的望着头脑呈现一片空白的小范璟。

祁祁原本长至肩膀的头发也被剪掉了，提着便当袋的孩子，不是背着粉红色书包穿着深蓝色百褶裙，而是和他一样穿着吊带裤装。

那一刻范璟才知道祁祁原来是男的。

而后来才从胸前绣的学号那里知道他的本名叫做白季祁。

意识模糊的想着。

那年他六岁。

这也是他第一次学到「诈欺」这个单字。「还有……为什么小时候个性那样，长大后就变这样……？」小时候的白季祁真的是好可爱、好可爱，一脸天真浪漫，现在竟然变成超级大魔王……岁月果然是不饶人的……范璟翻个身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沉沉睡去。

3-3请不要告诉我

范璟早早到了学校，一想到要面白季祁和吴晓安，没来由的紧张。范璟战战兢兢拉开椅子，坐下前环顾了一下教室里面。吴晓安好整以暇的在位置上坐得直挺挺的，整理今天要用的讲义。

吴晓安总是七点十分准时到校，至今从未迟到过，行了点头礼，吴晓安一句也没讲，就去教师办公室报到了。

好尴尬。

范璟望着窗外，手里转着笔，只是过了一夜，竟然会这么尴尬。他有很多想问的，却无法直视她，吴晓安也没有任何表示。

今天白季祁没来。

大概还在发烧吧，范璟想。

以他目前的状况，还是再休息一天比较好。

午饭时间后，本周还是值日生的两人匆匆扫了走廊和捡教室内的垃圾，一边捡着阿空一面盯着范璟的脸看。

「……干嘛？」不是他在讲，经过这两天洗礼范璟开始对视线非常敏感，尤其是被男人看着。

阿空拍拍他的头，突如其来的温暖感让范璟诧异的抬起头。

「你在沮丧啥啊？」张维空皱起眉，一边搓范璟的头发一边问。阿空的手很大，整整比范璟的手还要长上一截，范璟脸一红不适应的甩开张维空的手，被当成小孩子怎么也不习惯。但阿空就是喜欢这样，而且对谁都是。

「我哪有……！」

「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阿空指着范璟的鼻子说。

「你一进教室就低着头闷闷不乐，还不跟别人说话，阿璟，你以为我认识你几年，你这样也想骗我还太早了。」

「……！」

范璟因为阿空后面的那几句话往后踉跄几步，这什么……名侦探阿空吗？为什么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你真的是什么都写在脸上耶。」

阿空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夹带着宠溺（当然范璟是感觉不出来的），环抱双手俨然一副大哥哥的姿态。

「说吧，你跟基奇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范璟说，嗓音沙哑。他很惊讶自己的声音竟然会这样子，带着郁闷低沉的声调，说他不沮丧真是没人相信、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是怎样？」

「呃……」问他怎样，他是要怎么回答？难不成他要坦白的说「因为白季祁没来还有吴晓安一整个早上都不理他所以他郁闷的要死」天哪，又不是思春期的少女，范璟戏剧性的抓着头发发出「呜喔喔喔」的声音，自己在那边演内心戏。

好有趣……张维空在旁边默默想着。

「范璟同学。」在范璟陷入自我哀愁时，少女的清脆的声音响起。范璟瞪大眼睛，眼前竟然出现了吴晓安清丽的微笑。阿空也很惊讶，突然插入两人话题的班长吴晓安，微微歪头黑色的长发垂至胸前，还顺手撩了头发。

「班、班、班长……！」

「叫我晓安就可以了。」又是一个霹雳无敌好看的笑容。血气一下子冲上范璟的面颊，阿空一边注意着他深怕这家伙爽过头晕过去。

「范璟同学，放学要不要一起去吃冰？」

「公园附近开了一间新的黑糖刨冰很好吃喔。」

吴晓安竟然约他去吃冰——

「……太好了阿璟，你就答应嘛！反正你回家也没什么事情！」

太多嘴了……张维空！范璟怒瞪站在对面的损友。

「好啊。我、我有空……」

「那太好了，那放学我在学校侧门等你喔。」吴晓安给予了两人大大的微笑，还轻轻行了礼，朝两人挥手。「那我还有事要先忙了，我们放学后见！」真是有礼貌的女孩……

「嗯，好……」

「……」

一切恍若梦境。

如果这是梦，能不能让他不要醒。

「阿璟。」只不过张维空马上打醒了范璟的美梦。

「……蛤？」

「吴晓安怎么会单独找你出去啊？」阿空将手指放在下颚，名侦探口吻可不是说假的。

他的目光显示「事情不单纯」。

「……」一下子浇熄了范璟热切的心。

对啊，吴晓安怎么会单独找他出去啊！怎么想都不对劲，总不可能是要和他告白吧，就算告白也不是挑这种时候——还是她要说，其实她……她很讨厌我？

范璟抱持着七上八下的心情走向侧门，大概是正门人多注目，所以才约侧门。

虽然没有像白季祁拥有一大批后援会，毕竟吴晓安再怎么说也是班花啊……

「范璟同学，这里。」

吴晓安朝他挥挥手。范璟真想找个不透明塑胶袋盖在头上，在校门口感觉好丢脸。吴晓安推荐的店是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吃茶店，除了挫冰以外也卖霜淇淋还有泡沫红茶，简单的店铺分成一二楼，重点是蛮隐密的，除非走巷子才会发现这间店的存在，店内客人并不多。

吴晓安和范璟点了餐上二楼，出乎意料还有冷气。「这间店最近在女孩子之间很流行呢。」

「是喔。」完全看的出来。

范璟吃抹茶黑糖汤圆冰，上头有抹茶酱还有白色、红色小汤圆，基底是白锉冰。吴晓安吃草莓炼乳霜淇淋锉冰，除了草莓果酱和炼乳、白锉冰外，特别的是上头有两圈半的霜淇淋。正值四月底，除了夜晚的凉意已经开始有点闷热了，但此时吃冰还算有点早。

吴晓安高兴的用汤匙挖起几口送进嘴里，甜滋滋的，范璟很疑惑为什么女生那么喜欢吃冰。

「范璟同学。」吴晓安抬起头来直视着范璟，这个举动让他的心脏碰碰跳，

他才发现她的眼睛会笑。

「呃，你可以叫我范璟……明明就是同班，但一直被称呼同学，很奇怪。」

「那……范璟。」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在骂人，范璟突然觉得阿空他们叫他阿璟是正确的。

「季祁还好吗？他今天没来学校。」为什么突然提起白季祁？范璟老实回答。「应该休息一天就好了吧，我昨天有带他去看医生。」

「是吗？范璟同学，你人真好。」吴晓安笑笑。「因为季祁不会告诉我他的状况的。」

「？」什么意思？范璟突然想起昨天的事，不知道这样问是不是很失礼，但是范璟还是很想知道……

「班长，昨天……」

「嗯，你昨天都看见了吧。」吴晓安没有回避问话，简直像等待他问一样，又含了口冰。「我和白叔叔……」

吴晓安压低声音，低垂下头。范璟想到她们离开白家的哪一幕，昨夜不停在他脑海中播放。

「对……」

那时候的吴晓安跟现在清新可人的模样差异很大，涂着艳红的唇膏，和厚重的粉底，充满艳丽的感觉。根本无法想像是同一人。

「你和白叔叔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在交往。」

「……！」范璟差点让汤匙掉下去，好险伸手将它抓紧。范璟的内心是晴天霹雳，内心OS「等等，我什么都没想啊！」

吴晓安迳自继续说下去。

「不……与其说交往，不如说是性关系。」

吴晓安搅着冰，一脸云淡风轻，但范璟已经被吓到倒抽口气。

性……什么？

这是宣告吗？所以吴晓安已经名花有主，对象还是个大叔，而且是货真价实的援助交际——范璟觉得他脆弱的内心已经碎成一片片了，范璟张的大眼睛瞪着吴晓安，脑中一片空白。

「哎，季祁没有说我们的事吗？」

「没有，他没提过。」

「是吗……？我以为他会跟你讲呢。」吴晓安的口气有点失望，但转念，她补充。「啊，不过季祁不是那种会道人长短的人。」

「那是……为啥他要跟我讲？」

「嗯……」

「因为他很喜欢你啊。」

「呜……咳咳咳！」范璟差点没被口中的汤圆给噎到，吴晓安赶紧去柜台要了杯水和面纸。「啊啊，害你呛到了，真对不起……」

「没关系……」咳了几声，范璟涨红了脸，用有些怨怼的神情注视着吴晓安。吴晓安觉得她有点像被淋了水的小狗。

「对不起啊，对你还说可能很突然吧……但是我没开玩笑喔。」吴晓安眨了眨眼，语气真切。

「我想季祁是很喜欢你所以才会告诉你，结果竟然没有，你们不是从小就玩在一起吗？」

「玩在一起，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吴晓安的眼睛会笑，跟着唇轻轻勾起。「但是他很喜欢你呢。」

「所以，季祁应该很怕我，怕你接近我。」

「接近你？为什么要怕？」

范璟不解，但他记得白季祁曾经说过他与吴晓安是不可能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因为我……太过复杂。」

吴晓安顿了顿，柔和的目光盯着范璟。

「范璟，你知道我大你们三岁吗？」

「……不知道。」

「要升高三的时候我休学了，过一年才复学，现在是白叔叔帮我付的学费，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在这里念书。」

「所以你就……」

「跟他发生关系，这是条件交换，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吴晓安说。「你们十五岁，算算我已经十八岁了喔。」

「……」

吴晓安露出的笑意妩媚，这时的她表情已经不是在校那个端正规矩的班长，而是一个女人的姿态，范璟已经停下握着汤匙的手势，他的冰正在融化。范璟陷入了思绪……太多混乱的东西一口气塞进他的脑袋里。

「我、实在无法理解……」

「不理解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不会说出去吧，范璟？」吴晓安眨眨眼。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子？

范璟低垂着头，他有点沮丧，像一大块石头压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