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饭饱酒足过后，一大群人在宿舍熄灯前回宿舍。男生们勾肩搭背拉拉扯扯，欧叶挂在陈久身上装醉鬼，步子也不好好迈，陈久也就拖着他走。钱遥还以为欧叶是真醉了上去帮忙扶，却被欧叶推拒：“我帮陈久喝酒在先，没要他抱我回去已经够厚道的了。”钱遥看了看两人体形笑道：“陈久的话还是……我倒是可以抱你回去。”

“你那是什么鄙视专用的眼神？！”接着欧叶数了一堆事实来举例男生可以长到25岁，同时还顺便揭露了陈久其实很能打架的斯文表象：“不知高一高二你们是哪个体育老师，我们的这个高二有一阵时间教我们跆拳道的那个踢腿动作，当时全班学得最快踢得最好的就是陈久，结果一放假他就去报了跆拳道班，还真学了点东西，他打架本来就狠，现在就是个恐怖分子。”

“生性好斗？”

不待欧叶回答，陈久哼了一声：“被我揍过的人都该打。”

“陈久，我是认真的，你以后失业了可以考虑投靠塔利班或者索马里海盗之类的。”

“少咒我。”

钟哲昀在后边把钱遥扯回来，小声地说：“看你也不像个说话不过大脑的人，不过还是要跟你说，陈久家里只有他和他爸爸两个，所以……你懂的。”钱遥第一次听到关于陈久家庭情况的东西，他留了个心眼，但没有追问钟哲昀，也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只是点头。

钱遥是本市人，钱妈妈经常带好吃的来看他。自从钱遥跟柴子祯这帮人混一起后，她来的时候带的份量直接升级为五人份，饭和青菜都不要了，三个大饭盒里满满的全是肉，有时蜜汁排骨有时烧鸭有时白斩鸡有时清蒸石斑鱼等等各种肉，然后五个人奔到食堂打饭，叫上两个炒青菜，剩下就是你争我抢狼吞虎咽了。

周日下午，钟哲昀正在和一桶衣服肉搏，钱遥悠闲地坐在陈久桌前玩文曲星。

“你不去自习？”

“等我破了叶子的记录。”

“什么？”

“俄罗斯方块，子祯说现在这个记录是叶子玩出来的。”

钟哲昀不说话了，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抓着衣服在盆里使劲胡搅。待到他把滴滴答答就差没淌成直线的衣服晾好，钱遥也正好放下了文曲星。

“破了？不过你等着，不出一个星期，叶子肯定会刷新。”

钱遥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陈久怎么还不回来。”

“被叶老师多念了几句呗，陈久成绩不稳定，过山车型，考过年级第7，也考过年级150，还没规律，要是高考正好开到最低点就亏大了。”钟哲昀换了身衣服，整了整资料就要去教室。

“别急啊，等下我妈来。”

“有好吃的？！”钟哲昀猛地转身，眼睛亮得发绿，但是下一秒就为难起来，摸着肚子说：“可是我们才吃完午饭没多久。”

“点心。”

钟哲昀欢呼一声把书丢回桌上，他本来也不是很想去自习，只是出于紧张感下的自我强迫罢了，这下有个理由不去正合他意。

钱妈妈带来了刚出炉的核桃糕，她前脚才进门，陈久后脚就出现在门口，钟哲昀把另两人叫回来，五个人围成一圈开始瓜分。与外边卖的不同，钱妈妈做的核桃糕称为夹心小蛋糕更恰当，馅料是豆沙与碎核桃仁的混合物，核桃仁分量十足，糖分低不腻口，每一个都是小巧玲珑地三口大小。她说是二模在即，给大家补补脑。

钟哲昀嘴里塞得满当当的，说起话来口齿不清：“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叶老师念了那么久吧。”

陈久嫌恶地钳着钟哲昀的下巴帮他转头：“都快喷出来了你能不能吃完再说。”

“你一模多少？”

陈久瞥了一眼钱遥，又回到核桃糕上，“120。”

吃得快差不多了，都各自回自己桌前挺着，缓一缓吃撑的肚子，钱遥收拾好剩下的核桃糕，提起另一袋没开过的要拿回去给自己的舍友，又在门边站住：“等下去打乒乓球，有没有人一起。”

“啊？你也太闲了吧，不需要看书吗？”钟哲昀不满地怪叫，这人完全没有身为高三学子的紧张感，比他努力N倍的大有人在，他是怎么考出年级前25的成绩来的。

“看多了需要放松，再说这只是小考小玩而已。”

“我去。”陈久头也不回地举手。

“我也去。”又一只手，柴子祯的。

钟哲昀心痒手也痒，本来就不想去自习的他……“好吧算我一个。”终于打消了自我强迫的念头。

“叶子呢？”

“你看他那柔弱纤细的小身板能是运动的料？叫他去打游戏比较现实。”

欧叶做了个”日”的发音口形，露出两个中指给钟哲昀。

☆、08.

打了一下午乒乓球，晚上上自习时确实精神不少。钟哲昀思路清晰得一帆风顺，下了课也没动，继续在草稿上算着化学题。

“请问——钱遥在不在？”一个女生站在窗边对钟哲昀说，尽管她的声音柔柔的挺悦耳，钟哲昀也没看她一眼，只是回头对钱遥说有人找。

钱遥出去又回来后，欧叶怪叫道：“啧啧，如果我没看错，那是270的班花吧。”钟哲昀刚把题解出来，注意力分散地捕捉到了班花一词，立刻回过头：“你说什么？”

“钟钟，你亏大了，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位是个大美女。”说着欧叶还压低音量吹了声流里流气的口哨。

再朝钱遥看去，他笑着解释：“她只是来问我题。”

“哎呀，有老师不问，不远万里跑来二教问老同学题目……”

“不是，她是来问我二模英语的写作题。”

“什么？”

“因为期考那时我无意间猜中了写作题。”

“啊——？”

事情很简单，上次期考钱遥跟同学开玩笑猜书面表达，给他猜中了。这是概率论吗？这是人品论。在确认270的英语老师是清白的情况下，大家纷纷表示钱遥这个属性必须发扬光大点满级，转到260班又怎样，不就是几个绿化带和一条大路的距离么。

听完解释欧叶立即指着英语资料：“给班花老同学猜不给我们猜，太不够意思了，交题不杀。”

“陈久，有人跟你抢饭碗。”

“嗯？”陈久不知道钟哲昀指的什么。

“你说你的备胎职业是当神棍去坑蒙拐骗，这里有个真本领的。”

于是被提醒的陈久再度想起那个梦，他视线移到摊开的数学习题册上，心想为什么不让他梦见几张数学卷子，梦见个人顶什么用。钱遥好笑地看着他们：“都说了纯属偶然，我跟她也是说着玩，你们就老老实实该看什么看什么。”

“不行，这题你猜也得猜不猜也得猜。”对于私下不知被叶卓茵念了多少次的欧叶来说，只要能提高英语成绩就是王道，管它正经办法还是馊主意。

钱遥摇头叹气，抽出自己的书面表达专项练习，装模作样地翻了几翻，正欲说明，话到嘴边又一转：“既然这样，敢不敢和我打赌，要是我没猜中，你们愿赌服输？”

“赌就赌，大不了不刷新你的俄罗斯方块记录。”欧叶气势不减，钱遥又望向钟哲昀和陈久，钟哲昀大叫：“我也要？”

“见者有份。而且记录算什么，你们输了每人帮我做一件事。”

“那你输了必须得请客。”

钱遥表示这个完全没问题，陈久心不在焉地随之点头，就当是闹着玩吧，钟哲昀顺便也将柴子祯拖下了水。

第二次模拟考，第一天结束到处都是愁云惨淡，骂娘的“哪些个变态老师出的题”，自悲的“高考要按这难度我还是回老家结婚吧”，淡定的“模拟考而已……”等，有老师在办公室评价：“看众生百态是种乐趣。”

第二天下午，英语考试开始，卷子一发到手几个人就翻后面，一看最后一题书面表达，钱遥就接收到来自不同方向的几道目光。

欧叶大喜，钟哲昀内心咆哮我靠，柴子祯朝钱遥竖起大么指，陈久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表情好——题虽不完全一模一样，却换汤不换药，都是写一篇人物介绍。有账试后算，钱遥也愣了一会，然后赶紧回到听力部分去了。

考完回到自己的座位，柴子祯凑过来嘿嘿直笑：“兄弟，虽说常吃你的我也不好意思，这次可是不吃不行，你去兼职摆摊神算子绝对靠谱。”钱遥不介意请客的事情，只佯作哀声叹气状，脑子里想的是这神奇的概率，顺便完成了对人品论的进一步认识。

周六下午放学，五个人直奔某小吃一条街街头出名的养生汤馆，除了汤还点了两碟这家店的招牌秘制花雕骨，痛快地祭了回五脏庙。吃完饭以锻炼身体的名义走回学校，顺路逛街，钱遥和陈久走在了后头，钱遥压低一点声音道：“要甜点么？”

“怎么，给我开小灶？”

“我输了嘛。”

“刚才那顿饭算什么。”

“不一样，那是他们的份。”

“你——”陈久这才转过头去看钱遥，不知他是何用意，钱遥的目光和表情也没有什么特殊，“嗯？”

陈久别开视线：“不要，吃饭就够了。”

在钱遥没注意的时候，陈久不由得拍了拍胸口：差一点就想误会了，这人真危险。

09.

二模结束不久就是国庆节，学校给高三年级放了三天假，重点班和普通班一视同仁，两个重点班的学生纷纷给广播这条消息的教导主任拍手鼓掌欢呼叫好。回到宿舍陈久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爸？我们国庆放三天……嗯我想回去，我想吃你做的卤牛肉……又出？！好吧……嗯，嗯我知道，老爸再见。”有些沮丧地把手机扔回床上，陈久把椅子转到反方向朝着钟哲昀坐：“我不跟你坐车回去了，我家没人。”

钟哲昀摇手指：“我去亲戚家。”柴子祯在换球衣正脱到一半，闷在衣服里的声音传过来：“我也是。”欧叶趴在床上翻杂志头也不抬：“同楼主。”

“这么狠？留我独守空房？”

“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留下来抚慰你的寂寞……”钟哲昀上前轻佻地抬起陈久的下巴。

“去你的，我还等着你带上回的那个什么饼回来孝敬我。”陈久毫不示弱地狠狠拍开他的手，钱遥进来正看到这一幕，钟哲昀接着怪叫：“陈久国庆要独守空闺了——”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了，不带吃的回来孝敬孝敬我，嘿嘿。”陈久翘起二郎腿摆出大爷样，语气里十足的流氓威胁，见钱遥不明所以，他补充解释：“老爸出差所以不回家。”

欧叶等钟哲昀和柴子祯打完球回来才一起走，宿舍空下来，陈久洗完澡姿势十分不雅地坐在落地扇前吹，正拿手机刷网页，听到背后推门声，他回头一看有些惊讶：“你还没回去？”

钱遥微笑道：“要不要来我家？”

“现——在？”陈久不是很确定，余光掠过屏幕，快九点了。

“难道你想明天白天跟人群一起挤公交？”

陈久眯起眼睛，他不觉得以钱遥家的财力会需要去挤公交。钱遥似乎明白陈久在想什么，笑容愈深：“老妈的车，不是说想叫来接我就来的，老爸事多工作忙，不能动他的车，出于节约型社会的发展要求我一般都不打的。”

是不是过两年得加上一句赢赢的车从不外借包括我这个老哥——陈久默默腹诽，这该死的有钱人……“可是，这么晚了……”陈久犹豫道，岂不是得留宿？感觉好唐突。

“住宿不是问题。”

陈久张嘴，话没出口，钱遥又补道：“你放心，我家人不会有意见的；更何况，这三天你也不可能全在教室里上自习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久也不再犹豫，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不就是去玩玩做个客么，人都那么热情地邀请了。他随即站起身来，动作大了些弄得椅子晃几晃，推上手机键盘，开衣柜换衣服，关落地扇关灯关门，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停顿地揣上钱包手机跟着钱遥走人。

上了公交车，陈久坐靠窗边的位置，习惯性地转头朝外，望着窗外的霓虹闪烁浮光掠影，这个城市白天看着不怎样，但是夜景却别有一番风情，很多本地人在网上看到记者和摄影师拍的夜景图后纷纷表示白天模式和夜晚模式不是一个次元的。这种什么都不想的状态非常放松，钱遥在一边也不开口，一片城市的喧闹中，这辆公交车上的这两个位置却有一种宁静的氛围。中途转了一次车，再七个站后终于到了钱遥家的小区，钱遥家在一个极佳位置楼盘的别墅区，陈久望着这一片最高高度只三层的建筑，撇了撇嘴——什么叫羡慕嫉妒恨这就叫羡慕嫉妒恨，活生生浪费了多少空间资源，真是该死的那什么。

走近前院铁门，钱遥一边掏钥匙一边喊道：“公主！”陈久疑惑地望过去，公主？不多时，前方传来脚步声，陈久一看，那是只跑步姿势有点怪的土狗，一身皮毛漆黑发亮，粗尾巴晃个不停地朝钱遥奔过来，门一打开就扑到他身上，后腿直立，爪子搭在他腰腹处，耳朵下弯的样子很可爱。

钱遥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一手搂着它的颈背，一手不住地摸头。狗在主人身上蹭够了，这才发现一旁的陌生人陈久，赶紧绕到钱遥的另一边，那样子看起来竟像是害羞怕丑地在躲，尾巴却一直摇得欢。

陈久满头黑线。他去过农村，见过土狗看家的本事，训练得好的，扑人咬人不成问题，可眼下这只的反应——要是朝他狂吠他会竖大么指，要是害羞，他居然有种调戏调戏的冲动。“可爱吧？是不是很想逗逗公主？”朝大门走去时，那狗紧紧贴在钱遥那边，探出头望陈久。

陈久古怪地斜了钱遥一眼，纯黑色的土狗，凶悍起来该是多么威风……“母的？”

“反了。”

“……我确实听到你叫它‘公主’。”

“我喜欢叫它公主。”

“你有这种爱好？”陈久总算发觉钱遥为什么和他们合得来了，压根不是什么真一本正经的人，这都什么恶趣味啊。

☆、10.

进了门，钱遥又喊了句：“妈，赢赢，我回来了。”

钱赢赢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来，“哥，我要去桂——啊！这不是被哥害得屁股开花的哥哥嘛！”

“我们负连带责任，你别选择性失忆。”

陈久真想找个角落去擦黑线，什么屁股开花，这什么充满歧义让人泪流满面的描述，看来小说看多了容易想歪，不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钱赢赢嘟起嘴，歉意地望向陈久。

“所以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小舅他们去桂林玩，你想要我带什么纪念品回来？”说到旅游，钱赢赢眼睛亮起来。钱遥想了想，指指旁边的陈久：“随便什么都好，帮陈久也带一份——连带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