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零点新年钟声响起，才又听到钱遥的声音：“陈久，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

按灭屏幕，将小棺材放回仙人球旁，像是完成了什么似的一阵轻松。

陈久终于承认自己对钱遥确实是有异样心情。然而，只是这样就很好，就够了。

☆、17.

两周的寒假很快结束，当别人在准备着过元宵节的时候高三的学生已经都返校了。回校当晚自由晚自习，班主任时不时到各自班巡个堂，第三节晚自习快结束时，叶卓茵走过陈久他们组的时候小声地给钟哲昀说：“下了晚自习你和钱遥换下座位。”

陈久和钟哲昀都愣了，待反应过来想问怎么回事时叶卓茵已经走远了；两人对视片刻，齐齐朝钱遥他们望过去，那边两位也正转过头来望这边，钟哲昀比划着用口型问为什么，得到同样一头雾水的表情作为回答。

“我靠跟叶子同桌，叶老师想看我们上课时PK嘛！”钟哲昀悄声嘀咕。

陈久假装镇定：“下课去找她问问为什么要换。”心里问号无数外加纠结无数：连上课都在一起，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

下晚自习铃一打响，四个人拥到英语办公室找叶卓茵。叶卓茵回以这样换有助于大家学习方面的交流，还说剩下三次模拟考希望他们都能在之前取得的成绩上有所提高，理由之充分态度之不容异议让他们要求维持原座的话都堵在了肚子里。

回到教室换座位，钟哲昀一脸怨妇样地和陈久抬他的课桌：“小久，我会想你的。”

“我不会想你的。”

“你始乱终弃喜新厌旧！”

“叶子，请你自由地不要大意地蹂躏阿钟。”

“收到！”

“你试试？真当我是吃素的？”

看到钱遥的课桌跟自己的贴紧放下后，陈久心里一跳，随即而来的就是一种认命似的无力感，做完那个与钱遥相恋又莫名分手的梦后，这一路下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命运的齿轮玩弄了。

开始几天，两人相处得和谐融洽，钱遥没有变态一笑开始说公主，陈久偶有不好意思也没有表现出来。正当陈久庆幸这些都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时，钱遥开始寻找对陈久和对别人不一样的原因是什么。

陈久走后他查了相关的资料，还通过那个论坛了解到关于一种爱好的不少专有名词。依照陈久的反应来看，十有八九……但自己在确定之后非但没有与陈久自然地保持一定距离，反而不自觉地想看他更害羞的样子，因为觉得很可爱。有种不妙的危机感，却不想到此为止。

于是陈久没能庆幸几天，又要开始经受暧昧的考验。钱遥时不时就用别有深意地眼神盯着陈久，弄得他根本不敢看钱遥的眼睛，偶尔眼神对上他也会飞快地移开，钱遥看在眼里，甚至还有些乐此不彼诸如给他讲题的时候故意贴近之类的举动是变本加厉。

“你在害羞吗？”想躲不敢躲的样子多像公主啊……

“害——我为什么要害羞？！”

“有什么好害羞的，不会解的人多得是。”

……无语凝噎，这种时候陈久都会自己佩服自己强大的心功能。

走神分心的时候多了，讲题的时间也增加了，重复讲解的步骤，有时甚至是整题重讲；一开始陈久还觉得不好意思，三番五次下来什么不好意思都好意思了，心安理得地要求重讲——谁让他害自己分心呢。神奇的是这种讲题方式反而让陈久记得更深刻，理解得更好。而且为了无尴尬相处，陈久学习的主动性暴涨，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基本都在讨论学习；钱遥很有耐心地应付他的各种问题，唇角总是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第五次模拟考，陈久冲到了年级89名，叶卓茵很高兴地要他再接再厉顺便表扬了他们互相帮助的团结友爱精神，两人都作虚心听教状，实际心思各异。

四月春暖花开，柔和的春风里总是带着淡淡的花香，陈久所在的组又一次调到了窗边，每当自习课看书做题累了的时候，陈久总喜欢偏着头迎向风，捕捉空气里的花香，半眯着眼睛显得很享受很舒服。有一次钱遥去走廊尽头饮水器接水回来，从后门进教室时一眼就看到了陈久那副模样，给他感觉就像无人打扰时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公主。

☆、18.

此时已近最后一次模拟考。考试前几天有科目的晚自习变为自由晚自习，于是对应科目的老师可来可不来。

昨晚陈久一下兴奋过头看小说看到三点半，逃掉早操不算连早读都差点迟到，现下第三节晚自习见班主任坐了半节课闪人，下半节实在撑不住就趴课桌上了。

直到打铃陈久都没起来，钱遥示意钟哲昀他们先去食堂占位子。过了十分钟，教学楼熄灯，陈久还是不动，楼道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他的睡脸上，有种朦胧的恬静美。钱遥靠近他：“陈久起来了。”

毫无反应。

“陈久，陈久？”

唉，看他扑下后姿势就没变过，枕在下边的那条手臂估计麻得没有任何知觉了。静静地看了一会陈久，钱遥又凑近一点戏谑道：“陈久，你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说着上身已经下倾，在嘴唇碰到他额前的头发时蓦然停住。几缕甜香窜进鼻间，似有若无地撩拨着，心底突然一片柔软。

这已经不是用纯粹有趣想逗他玩看他的可爱反应就能说得过去的了。

有些问题，答案已经很明朗。

钱遥却感觉很平静，这算是自己接受了什么的体现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他站起身伸手去摇那个兀自睡得正香的人。

“……嗯……下课了？”

“是啊，快走，阿钟他们在食堂要等得不耐烦了。”

“又吃夜宵？！你们还真不怕横向发展啊哎哟我的手！”

“自讨苦吃……”

欧叶站在靠近教室前门的拐角墙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陈久和钱遥……原来陈久和钱遥……也难怪了，自从钱遥出现以后，陈久时不时会露出只在面对他时才会有的表情。那些吸引得他移不开眼的表情神态，全是因为钱遥。

猜拳输了被支使过来叫他们快点，却没想到看到那样的一幕。钱遥……陈久……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难怪开学初钱遥找卓茵姐要求换位，原来是为了……欧叶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幕，直到里边传来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他浑身一个激灵。

“你们两个快点。”在那两人发现自己早就躲在这里之前，欧叶走到门中间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地催促道。

当晚睡觉时欧叶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就是觉得他们应当是两情相悦。

第二天，钱遥眼尖地发现欧叶精神不济一副明显没睡好的样子，不由问了问，他摇头不答，挤出一个苦笑。

他能说什么，因为……失恋？了然后有些失眠？

周一开始第七次模拟考。周日下午钱妈妈带来核桃糕，一帮人以风卷残云的气势一次性搞定，连渣都没剩下；送走了笑眯眯的钱妈妈，柴子祯去打篮球，陈久本也想去凑数却被钱遥拐去打乒乓球，钟哲昀自觉心里没底老老实实地去教室上自习，欧叶也加入了小考小玩的行列只不过不是在运动场上。

欧叶轻车熟路地来到教职工住宅区，一栋一栋走过去最后进了某栋楼。爬到六楼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他轻一下重一下地敲了敲左边那户的门。开门的人一见是他就板起了脸：“又来玩电脑？”

“嘿嘿……”欧叶堆起笑脸。

“明天要做什么你忘了？”

“不就是模拟考嘛常言道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卓茵姐……”

叶卓茵皱起眉，依然挡在门口。

“卓茵姐，大表姐，好姐姐——”

“停停停。”叶卓茵无奈地让欧叶进门，要是这会不让他，等下保不准跑去网吧。

“不许玩太久，声音不许大过我的电视。”

“Roger！”

欧叶兔子一样地冲进书房。

然而即使是面对最喜欢的电脑，不管是看动画还是看漫画还是打一打动作单机，或者偶尔换个口味看看美剧——在叶卓茵这里除了不能看H动画和打H游戏外，什么都可以，他却还是很快就没了兴致，脑子里都是钱遥和陈久接吻的那一幕。

呆坐在电脑前，偶尔点一下鼠标，但是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欧叶只是出神地坐在那里。

叶卓茵切了香瓜拿进书房给欧叶，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屏幕上的画面，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你看的这是什么？！”

那真是有生以来看到的最富冲击力的画面，震得她的认知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颠覆了一样，她一把抓住欧叶的胳膊：“你看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19.

欧叶手一抖，快速地关掉了网页，但是早就来不及了，叶卓茵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他太大意了，竟然在客厅就坐着别人的情况下开着书房门在这看BL漫画，还是带儿童不宜画面的那种，而且这个别人是他的老师，他的表姐。

“欧叶！这是什么？！你不学好就是看这种东西？！”叶卓茵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如果说是一般的色情漫画那也就算了，青春期的男孩好奇与躁动都是正常的，但是那可是——“你去哪里找到的这种恶心东西？跟谁学的坏？这已经不是能用不健康就能说得过去的你晓得不？这根本就是变态！”

欧叶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看着叶卓茵的目光里也掺了几丝痛苦，默了片刻，深深吸了一气缓缓开口道：“卓茵姐，这只是我的个人爱好。再说了我的成绩不是一直很稳定吗，对于你们来说只要成绩过关不就够了吗。”

“你说什么？——”叶卓茵难以置信地尖叫，“什么叫对我们来说只要成绩过关不就够了？你是我的学生！还是我的表弟！我有义务和责任教好你看管你！”

面对叶卓茵看自己眼中的那种不理解的愤怒和否定，欧叶倍感受伤，心口都在隐隐作痛，有如血涌上脑那样不管不顾地顶嘴道：“那我做过什么错事坏事没有？！我看这些影响我的生活吗！影响我的学习吗！影响我周围的人吗！你问问我爸我妈，我是不是听他们的话！这样还不够？！”

一连串的问句堵得叶卓茵哑口无言，也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心头怒火。这个表弟从小到大都很听话老实，表弟妹里边她也最喜欢他，小时候因为两家同城还常常在一起玩。这也是她为什么要让他来自己任教的高中读书的原因，想亲眼看他前程似锦地远走高飞，叶卓茵愣愣地看着欧叶，半晌才下意识地喃喃了句：“我……是要对你负责任的……不然……”

“卓茵姐，我能管好我自己。”欧叶语气又急促起来，嗓音有所压低。

“可是……可是看这种东西你不觉得很、很奇怪吗？！那是两个男人——再怎么说，你要看的也应该是……”

欧叶垂下头，低低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同性恋是病……”

“小叶？”叶卓茵敏感地发觉欧叶不太对劲，这句话听起来就好像……

客厅只剩下电视里的声响，然而就在声音最小的空档，欧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叶卓茵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卓茵姐，我是同性恋。”

叶卓茵彻底呆住了，僵持良久，欧叶握紧的拳头慢慢放开，“我回去看书了。你要歧视我我也没意见，请先不要告诉我爸我妈，有什么等高考完再说吧。”说着机械地朝门口走去，叶卓茵见他要走才反应过来：“小叶！”

欧叶没有回头，叶卓茵看不到他的表情。

“小叶，你——你——”她忽觉语塞，不知自己想问什么。

欧叶没有回答，定定地站了一会就开门出去了。

最近煞到衰神，不但失恋还被亲人发现了性向问题，欧叶苦笑地拖着步子下楼：“妈的。”

剩下的电视里放的什么内容叶卓茵完全没注意，一整天脑子里都是欧叶说的话。一个欧叶质问她的那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自己在考虑的过程中过于惊诧同性恋这一层而疏忽了；再一个，也是更让她惊诧的是欧叶竟然告诉自己他是同性恋，来不及回忆他从小到大究竟哪里出了岔子——这样她要如何向二姑姑和二姑父交待？

第二天七模开考，叶卓茵作为班主任来巡堂，见欧叶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神色很平静，眼底却有一抹掩不住的阴沉。叶卓茵心情很复杂，巡了一圈半就匆匆离开。

成绩出来后，欧叶后退两位。叶卓茵晚上下班回到家，面对年级排名表坐了很长时间，末了长长地叹息一声。

5月9日，校百年大庆。

对于高三学生而言，庆不庆都差不多，就是跟高一高二的学生一样两天不用上课，看着黑板左上角的高考倒计时也不会有太轻松的心情。白天大多数人都在教室里复习，晚上有活动才加入到校庆的氛围里。第一晚的活动是晚会加放烟火。

钟哲昀和柴子祯说要占据全方位的制高点观赏低年级的漂亮学妹，早早就拉着他们几个到前排去占座，就差恨不得坐在舞台边充当照明。晚会过了一半的时候，钱遥对陈久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钱遥远离了欢呼声口哨声鼓掌声混成一片的喧闹。钟柴色狼组压根没注意到那两人溜了，只有欧叶望着他们走开，直到望不见影了才回头继续看舞台上的人。

“干嘛，别跟我说又要买东西，我们才去过超市没多久。”

“去散步。”

“啊？”

“晚会结束后放烟花，我们找个最佳观看点。”

“那为什么不叫上他们三个一起？”

“我们先去踩点啊。”

☆、20.

面对钱遥理所当然的笑容，陈久有想逃的冲动，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此时他们面临着高考这个重要的分岔口，假如两人晚相遇几年是不是会有不同的情况？没有可能性的事情还是不要脑补的好，或许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晴夜无云，依稀可见几颗明亮的星星，两人在操场上沿着跑道慢慢悠悠地走，陈久不知道怎样找看烟花的最佳点，完全是跟着钱遥而已。聊着聊着他就换了话题：“你志愿哪个学校？”

“志愿……”是有那么几个心仪的，但就凭自己那进了又退的不稳定成绩，哪个学校都能上，也哪个学校都不能上，“我想去G市。”

“学校呢？”

“钱老师，你觉得你能把我的数学教到什么学校？”陈久笑道。

“G市啊……”钱遥若有所思地低声念道，眼中闪过不明光芒，“阿钟他们呢。”

“阿钟和我一样，子祯目标HU大，叶子——叶子——哎？叶子的志愿是什么来着……对，上一次讨论这个的时候叶子说还没想好。你呢？”

“同叶子。”

陈久有些讶异，都到这个时候，以他这样的成绩居然还没确定目标很是匪夷所思——也懒得追问，反正不管是远是近过了高考大家都要分开。这个话题很快又被钱遥岔开，没有尴尬没有暧昧，陈久的心情一时间很放松。眼看着又一圈走完，钱遥拐了方向朝宿舍楼走去，说是要看烟花还得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