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竹下寺中一老翁
竹下寺中一老翁  发于:2014年0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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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卡的登记信息是一个名叫李林的大学生,当他看见警察的时候,满脸的茫然。

“请问你是李林李先生么?”何慕笑眯眯地询问他,眼里没有任何温度。

李林呆滞地点头:“请问诸位有事么?”

何慕微笑:“你能把你的信用卡出示一下么?”

虽然不明所以,李林还是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众人扫了一眼,很惊讶地发现根本没有那张工行的卡。

宋希诚皱眉:“是这样,不知道你是否曾经在工行银行办过一张普通信用卡,并且用它来支付游戏的开销呢?”

李林低头想了想,恍然大悟:“哦,说起来好像是有,不过不是我的。我有个表弟,因为还没成年但是却经常要打网络游戏,要付费买装备。然后他就缠着我办了张,说起来现在的小孩子消费意识就是强,年纪小小的就已经开始……”

宋希诚打断他:“你的表弟叫做什么名字,他的住址呢?”

李林的笑容消失了:“请问几位警官,他出什么事了么?”

何慕冷笑:“他很好,所以还是请配合一下,请告诉我们他的住址,另外请遵守保密原则,一旦你为他通风报信,你就犯了窝藏包庇罪,希望你考虑清楚。”

李林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能通知我姨夫姨妈么?”

他们坐在车上,向着东四环一处非常普通的民宅前进。每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旁齐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捻着薄薄的纸张。

那是一张由检察机关签发的逮捕令,上面写着:

B市公安总局逮捕令

经B市人民检察院批捕,现派我局的齐宁、宋希诚、何慕等,对居住在平安胡同的徐志远(男,1996年12月31日生,B市人)执行逮捕。

此令

B市公安局局长

2012年12月23日

96年生的孩子,再过8天才刚满16岁。

“你说他叫回归者,是不是因为他生的隔年香港就回归了?”何慕突然问道。

吕慎言冷笑:“香港回归的庆祝形式就是教人杀人放火抢银行么?”

“我在想,今年我们就遇到两起未成年人犯罪了吧?”齐宁向后靠了靠,合上眼睛假寐,近来的案情私事,每一件都让他心力交瘁。

想起唐曼妮姣好年少的面孔,大家又是一阵唏嘘。

“为什么会这样呢?”吕慎言喃喃低语,“如果上回那个绑架案还算是单亲家庭产生的心理畸形,这个徐志远可是家庭和睦饱受宠爱啊。”

“不管怎样,看到他就都什么都知道了。”宋希诚轻轻开口。

他们看到徐志远的时候,他正推着自行车从巷口散步回家,夕阳映着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蓬勃而有生气。

他慢慢走近,大家才看清他的长相——时下年轻男孩子们很流行的偏长头发,刘海遮住了眉梢,校服敞开着,书包斜跨在身上,车前的篓子里放着一个篮球。

看到警察时的瞬间惊惶渐渐被了然冷漠代替,这样的神情配上他稚气未脱的脸庞显得格外诡异。

齐宁向前一步:“你好,我是B市刑侦总队重案组组长齐宁。”

徐志远礼貌地回礼:“你好,我是徐志远。”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轻描淡写,齐宁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我们的来意,以你的经验和智慧应该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吧?”

徐志远笑笑:“所以要我跟你们走?你们有逮捕令了?”话音未落,他面前就出现了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的红章颜色热烈,寓意却非常冰冷。

他眯起眼睛伸手想拿,可还没有碰到逮捕令就被抽走了。

齐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许你会有很长的时间慢慢看……不管你有没有空,还是麻烦你屈尊跟我们走一趟吧?”

耸耸肩,徐志远把车停在门外:“有劳你们帮我把东西送回家。”

宋希诚坐在警车上,默然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花季少年。

“在看什么?”徐志远留意到了他的注视,彬彬有礼地询问。

即使少年处处展现出了新中国少年儿童的良好涵养,但看到这双过早染上世故算计的眼眸时,宋希诚笑不出来。

“看着你,怕你逃了。”

徐志远像是听到一个好听的笑话,随意用手敲敲金属栏杆:“唔,不锈钢。”又指指负责押送的武警手中的枪,“九三式,实弹。我怎么逃?”最后那句话不知道是在问宋希诚还是在问他自己,十足的自嘲意味。

宋希诚深吸一口气:“明明知道这样是犯法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徐志远无所谓地看着疾驰而过的风景:“我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真正的完美犯罪。可惜,所有的小说电影都是千篇一律,死了几个人之后侦探终于灵光乍现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从此正义得到伸张,死者的冤屈被洗清。你不觉得乏味么?”

见宋希诚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有一天突然想到,如果我自己不出面,而是推销我自己的想法,让别人来为我实践,那不是很好么?就像是学校里的物理化学实验一样,一次次的尝试,总有一次可以成功。当然,我就不需要现在对你剖析我的心路历程了,反正马上到了审讯室还是要说一遍的。”

他说了许多,宋希诚却一直保持沉默,看着他慢慢安静下来。

“其实你也很紧张吧?”宋希诚笑了,“可惜现在害怕已经晚了。说真的,我觉得你爸妈好可怜。”

徐志远依然试图维持着自己可笑的自尊心高傲,但听到爸妈两个字的时候表情还是有些破碎:“是么?还不知道这个世上谁最可怜呢。”

宋希诚扭过头去,端详着面前的这座城市。

快要到圣诞节了,全城商家都开展了大幅的打折活动配以红白相间的装饰,似乎大有不把顾客钱袋吸干绝不罢休的意思。所有人都被笼罩在节庆的气氛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这个国家,所有的舶来品都会比本土产物更受欢迎。无论是食品、汽车、衣物还是教育,甚至就连节日,圣诞节的节目也一定会比春节更加欢乐。

也许在年轻人的心里,陪朋友一起泡吧唱k自助餐的吸引力要远远大于坐在父母身边看着几十年如一日土到掉渣的朝廷台春晚。

今年应该没机会了吧?宋希诚苦笑了下,却对上徐志远探究的眼神。

“警官很苦恼?”徐志远竟然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宋希诚摇头:“正好相反……”掏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他打的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慎重挑选。

“等案子结束了,我们谈谈吧。”

第十章

无可否认,徐志远聪明而且识时务,在之后的审讯里表现得非常得体,知道如何避重就轻弯曲事实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网上教唆他人犯罪的?”

徐志远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中午的菜太咸了,能帮我再倒杯水么?”

在极度紧张的时刻,犯人往往会通过其他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缓解内心的压力。齐宁点点头,宋希诚立即起身为徐志远倒了杯不冷不热的白开水。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齐宁有些不耐烦。

“恩,大概是去年年初吧,还是前年年底?我记得有点不清楚了,反正和现在的气候差不多,也在供暖。”

“告诉我们你的第一笔所谓的生意。”

徐志远放下杯子,抬眼看了看单调的白炽灯:“我发现有一些人也许在现实中实在过于失败,所以经常会在网上抱怨,抱怨社会抱怨命运也抱怨身边的人。这样的人只要经过撩拨,他们骨子里的那种冲动和阴暗就会慢慢积累,仇恨、嫉妒和急切改变人生的欲望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失去理性。”

“讲重点,我对你的心路历程完全不感兴趣。”齐宁用手中的马克笔敲敲桌子。

徐志远讽刺地笑笑:“也是,毕竟你们不是社会学家或者犯罪学者,你们只关心你们的破案率和年终奖。不过,你身边那位警官倒是悲天悯人地很呢。”

“请据实交代,不要和我们兜圈子,我们的警力很有限,不可能陪你聊一辈子天。如果你再不合作,我可不担保会发生什么。”吕慎言威吓道。

“哦?老虎凳和辣椒水?”徐志远无所谓地耸肩,“反正严禁刑讯逼供,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对吧?”

齐宁眯起眼睛:“我们不是你的班主任,既然选择成人的游戏,就要接受成人的规则。这里没有人关心你的心理状况,也不要对着我们撒娇。犯罪嫌疑人徐志远,请交代你的罪行!”

徐志远愣了愣,然后又笑了:“好凶哦。好吧,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忌讳的,第一个朋友名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网名好像是人渣太郎吧,他最好的朋友可能抢了他的女人。然后我们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有天熟了他就突然问我,有没有办法杀掉什么人却不受法律的制裁。”

他双眼放亮,像是孩子看见了最美味的糖果:“我当时一个是激动一个是觉得好玩,但还是按捺住性子像个大哥哥一样和他聊天,最后暗示他应该用更简单的方法解决,不一定要杀掉他们。”

“什么办法?”

徐志远天真可爱地笑了:“防卫过当致死,一般最重也就是三年有期徒刑更可能是缓期执行吧?”

齐宁没有回答,审讯室里所有人都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他和唐曼妮虽然都是未成年人,但唐曼妮是涉世不深被人唆使才堕入罪恶的深渊,而他呢?

齐宁起身,递给徐志远一张清单:“你看看有没有我们疏漏的。”

徐志远挑眉:“查的还挺详细,给我支笔行么?”接过笔,他很认真地扫了几眼,在后面打个勾甚至还写上注释。

“应该就是这样,有些我是没有收取赃款的,会减轻情节吧?还有,我算不算配合?”

齐宁点头:“你的表现,我会如实提供给检方和法院。不过……关于量刑,我倒是可以给你透露一下。”

听到“量刑”两个字,徐志远明显瑟缩了下。

“你觉得你是什么罪?”

他挤出一个笑容:“教唆罪?”

齐宁缓缓摇摇头:“教唆罪需要根据你在他人犯罪中所起的作用受罚,而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属于独立的犯罪,自然有法定的刑期。小朋友,传授犯罪方法罪听过么?”

徐志远的表情有刹那的扭曲,随即是暗淡的空洞:“可能有印象,怎么量刑的?”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齐宁的语气尤其恶劣:“你觉得你的情节是较轻呢,还是严重,还是特别严重?是五年以下呢,还是十年以上,甚至是无期?”

“我是未成年人!,我还未满16周岁!”被逮捕以来徐志远第一次失控,几乎是在尖叫着。

齐宁冷笑:“作案时未满16周岁相对承担法律责任,但你要知道,你所犯下的罪行牵扯到强奸、抢劫还有故意杀人,具体怎么判,那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你到法庭上去和法官说吧。”

不管怎么说,一场大案渐渐落下了帷幕,留给人们的除了反思,就是无尽的嗟叹。

生活依旧要继续下去。

齐宁在办公室加班写着结案报告,宋希诚就去了超市买菜,预备回家打扫卫生做饭。

打开大门,一股灰尘的味道袭进鼻腔,宋希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之前他一直在外地查案,齐宁搬回了父母家居住,在高度工业化的城市里,无人照料的房屋无疑会成为灰尘的俘虏。

无奈地开窗透气,见时间还早,宋希诚干脆捞起袖子开始大扫除。扫地、拖地、擦地板、打蜡;整理杂物、洗衣熨烫、拭去各个死角的灰尘……

这些事情看着简单,做起来却繁琐无比,硬是让他在隆冬时节累出了一身大汗。

瞥了眼墙上的时钟,宋希诚给齐宁发了条短信:“请你务必回来吃饭,我要摊牌。”

齐宁看着手机发呆,摊牌……所以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了么?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某个单行道的路口,来时的路已经被封死,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而在荆棘的尽头可能是天堂可能是地狱,更有可能是一场空的命中注定。

把报告存好,齐宁打开另外一份文档,细细检查了下打印出来便离开了。

那张纸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的抬头是——请调报告。

齐宁在自己家门口徘徊了会,最终还是用钥匙打开了门。

宋希诚正在厨房里忙活,餐厅的桌上已经摆了三菜一汤,昏黄的灯光下饭菜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就颇为美味。

好像是听到了门声,宋希诚回过头来,带着点赧然地笑笑:“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齐宁点头,静静地坐在桌边等他。

宋希诚端着糖醋排骨过来,擦了擦手在他对面坐下。

本来司空见惯的情景却莫名让齐宁有流泪的冲动,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有些事情……”宋希诚开口。

“吃完饭再说吧。”齐宁突兀地打断他,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语气里明显不过的乞求,“起码……让我们好好吃完这顿饭。”

宋希诚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笑了:“那我打个电话行么?”

不等齐宁同意,他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妈,我是宋希诚。”宋希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些微的颤抖。

齐宁睁大眼睛,心里有了种非常不祥的猜测。

“不要说了!”他拽住宋希诚,却换来对方略带哀愁的一个微笑。

宋希诚深吸一口气,继续:“妈,你给我安排的相亲恐怕我一次都去不了了。”

齐宁呆坐在那里,看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好像整个天地都只剩下对面的那个人,还有渺小的自己。

忘乎所以,笑中带泪,这就是爱情么?

“我下面要说的话,可能你们很难接受,但我希望你们记住。”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儿子。”

宋希诚左手抓着手机,右手却轻轻抚上齐宁的脸颊,拭去冰冷的液体。

“我喜欢一个人,他是个男人。”

宋希诚没有理会话筒里的尖叫哭泣,轻轻微笑起来。

“他叫齐宁。”

整个城市都在狂欢的平安夜,他们两个人对坐在凉透了的饭菜面前,不约而同地泪流满面。

【匿名】

第一章

圣诞节不是法定节日,犯罪分子的脚步也不会因为节庆而停下。

回到警局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睡眠不足的迹象,尤其是通宵k歌的吕慎言,脸色惨白双眼通红蓬头垢面,刚刚在走廊上差点把痕检的孙皖生吓得拔枪。

和他们相比,宋希诚看起来简直是神清气爽。

“小宋,昨天休息得不错?”何慕打招呼,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宋希诚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打哈哈:“还不错,一夜到天亮。”

“哦?一夜到天亮?”何慕的表情霎时猥琐了起来。

宋希诚茫然:“怎么了?”

好像是对宋希诚的迟钝感到无奈,何慕无奈道:“没什么,对了小宋,头呢?刚刚政委过来,问他什么时候把表彰申请递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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