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诚不得不做出一副万分幸福的样子：“是啊，是我大学的同学。”

“那你一个人来，她不担心么？”

不知道为什么，宋希诚脱口而出：“临走的时候他说会在家里等我回去……”说到这里，宋希诚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齐宁和美丽大方温柔娴淑的美娇娘完全是两个次元的生物啊，难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太久，已经思维紊乱了么？

张经理有一瞬间的感慨：“真好。”

见她似乎略微放下防备，宋希诚探听道：“那张经理你结婚了么？”

她摇摇头，表情几乎是空洞的：“以前我在南方工作，谈了个男朋友，但是他父母不喜欢我，因为我家在农村，也没什么钱，所以在他们的坚持下，我原先的男朋友就和我分手了。”

宋希诚叹气：“我又何尝不是，若不是丈母娘到现在还不让我进门，我也不会离开她到这里来。”

“好了，”张经理冷笑道，“那就做出个样子让瞧不起我们的人都看看，有信心么？”

宋希诚眼神坚定：“有！”

张经理很满意：“好，现在是这样，我们公司是要交会费的，如果你不想交也可以，那就买一套我们公司的产品。”

宋希诚看起来很为难：“可我没有带多少钱来……太贵了我可付不起。”

“你可以去取款嘛，这可是公司的硬性规定。”张经理神情严肃，“而且你可以推销给你的亲友啊。”

“好吧，那……多少钱？”

“会员价很便宜，只要五万。”

宋希诚惊讶抬头：“什么产品啊，要这么贵？”

张经理不悦：“你上课没有好好听么？”

“我知道是媲美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产品，所以是蒸汽机还是集成电路？”宋希诚满脸迷茫。

“东西还在研究室，我们正在进行最后一次的公关，一旦推出市场，就会给你成品。”

宋希诚在心里冷笑，这些人真的当所有人都是白痴么？是要傻到什么地步才会去相信他们的满嘴胡话？

“我这里只有两万……怎么办？”宋希诚懦懦地看他。

张经理微微蹙眉，靠近他低语：“你在B市有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亲戚朋友？”

脑海里浮现出齐宁的脸，要借钱只能找他了吧？宋希诚毫不犹豫地点头：“有个铁哥儿们。”

他的儿化音依然有些怪怪的，张经理笑了笑：“既然这样的话，你可以联系他给你送钱，如果他有兴趣，你也可以拉他加盟啊。”

本来在他们的计划里，到了一定的阶段如果还没有进展，而传销窝点强迫他发展下线，那个时候应该想办法和警局联系，探讨对策。

他们每天只给学员一两个小时在公园放风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甚至都严禁和旁人接触。箭在弦上，模仿夏晨塞纸条给巡警，再等他们回复，恐怕张经理他们会生疑。不如现在打电话给齐宁，一是向局里要钱，二是把信息传给他，让他来做定夺。

宋希诚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嘴里却报出了一个手机号：“13809112111，我的手机被主管拿走了，您能借我一台电话么？”

张经理拿出自己的手机，拔完号递给他：“你朋友电话号码还真不错，挺好记的。”

宋希诚笑笑，屏住呼吸听那端传来的嘟嘟声。

响了不到三下手机立刻就被接了起来，宋希诚赶紧开口：“喂，是齐诚么？我是宋晓宁。”

齐宁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你在哪儿？我听崔老师说你来B市了，但是怎么都联系不到你，你手机关机了？”

张经理对宋希诚使个眼色，宋希诚默默回答：“不是，在火车上被人偷了。对了，齐诚，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没问题，要多少？”对面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三万。”宋希诚犹豫道。

“好，你来我家拿么？”

张经理在纸上写：“让他送到团结公园。”

“对了，你找到工作没有？”宋希诚顾左右而言他。

齐宁轻声笑出来：“没，就在家宅着，我爸帮我找了个事业单位，但是目前进去没编制，所以我再等一会。”

语气轻佻就像个富二代，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宋希诚在心里比起中指：“还是你幸福啊，哪里像我，虽然现在这个公司前景很广大，但是工作太忙，我到现在连B市二环都空没进去转转呢。”

齐宁会意：“不错啊，能有工作就很好，要不我给你送去？”

宋希诚看了张经理一眼，她似乎很满意，宋希诚继续扯：“你知道城东的团结公园不？”

“恩，不知道，但我可以查一下。”

“如果方便的话，你明天中午12点送来？我会给你打欠条的。”

“切，说什么话呢，既然是兄弟送你都成，要什么欠条啊？既然这样，那明儿中午见？”

宋希诚莫名有些不舍：“恩，你好好保重。”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张经理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打量他，干笑：“怎么了？”

那张经理若有所思：“如果不是知道是你兄弟，我还以为你在给你老婆打电话呢，你们感情可真好。”

虽然此刻完全没有必要，但是宋希诚还是拼命解释：“没有，其实我和他关系也没有很好，他一直欺负我什么的，虽然是兄弟，但是也说不上感情有哪里好。虽然他还是会借钱给我，但是其实总之大概就是不太好……”

他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只说得越来越混乱，那张经理笑意不减：“好了，你上课去吧，可能你对路还不熟，明天让冯主管陪你去。”

宋希诚坐在课堂里，一边机械地鼓掌欢呼，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象。

有一些似乎已经比较高端的主任主管在厂房里散步聊天，除了拉下线和上课之外，似乎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在这里网路电视都是被强行剥离了他们的生活，于是最流行的娱乐消遣就是扑克和象棋。

宋希诚的视线转移回一看原先就是车间的教室，心里暗暗期待着齐宁明天的计划，又觉得他最好不要被牵扯进来，一天在无比矛盾的心情里，很快的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宋希诚和冯旭站在团结公园的一棵大树下等着。

果然12点的时候，齐宁从一辆的士里下车，向着他们匆匆走来。

一见面齐宁就给宋希诚一个拥抱，扑鼻全是熟悉的味道，宋希诚莫名有些晕眩。

“好久不见。”齐宁很快地放开他，上下打量他确定他安然无恙后目光才移向冯旭，“你是他的同事？”

冯旭微笑与他握手：“你好，齐先生，我是他的主管，我叫冯旭。”

“我是他的朋友，我叫齐诚。”

齐宁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塑料袋：“喏，给你。”

宋希诚接过来，齐宁深深看他一眼，抿了抿嘴。

“齐先生是怎么认识小宋的？”

齐宁笑：“说来也巧，我们是一个大学的，还是一个寝室的。”

冯旭有些狐疑：“哦，那你岂不是也该认识夏晨？”

齐宁耸肩：“他们是电子系的，我是隔壁系的，夏晨我听说过他，他是不是认识我我就不知道了。”

第六章

冯旭“哦”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齐宁看向宋希诚：“小宁，不如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我猜你们公司肯定有午休的吧？不然就太不正规，也违反劳动法了。”

宋希诚下意识地摇头：“那不太好吧，你不知道我们公司……”

似乎对齐宁非常感兴趣，冯旭忙不迭地插嘴：“其实也无所谓，虽然我们公司午休时间很短，只有一个半小时，但是他乡遇故交是人生大幸，公司可以特例的。放心，回去我帮你和人事部说说。”

宋希诚犹豫了下：“那好吧。齐诚，让你破费了。”

于是半小时后，三人就坐在了一个还算高档的本帮菜馆，齐宁看都没看菜单相声似的报菜名：“香芋仔排、板栗烧鸡、平桥豆腐、水晶虾仁、生煎包……”

宋希诚急了：“够了够了，我们就三个人，哪里需要这么多！”

齐宁抬头扫他一眼，继续：“再来一个淮安软兜，还有扬州炒饭打包。”

菜一个一个地上来，也许是窝点里吃的实在太差，冯旭和宋希诚谁也没客气，两人一阵风卷残云，这么多竟然也差不多扫光了。

齐宁看着宋希诚的吃相，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于是便一个劲地给他夹菜，生怕菜被那个传销犯抢光。虽然是宋希诚平素喜欢的家乡菜，但也禁不住这么个吃法，宋希诚最后开始告饶：“齐诚，行了行了，再吃我就要胀死了。”

齐宁面无表情：“再吃个包子。”

“真羡慕你们，我怎么就没这么铁的哥儿们呢。”冯旭在一旁幽幽道。

齐宁笑笑：“没办法，莫名和他特别投缘。话说吃完饭我就先回去了，小宁你在这儿好好的啊。”他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条烟，“宋晓宁这人特别老实，还请冯主管多多关照。”

冯旭没有接过烟，很为难的样子：“无功不受禄，这不太好吧？你想去我们的公司看看么？”

齐宁很为难，最终还是婉拒了：“还是算了吧，我下午有点事，四点多要去赶飞机呢。下次吧，我肯定去看你们。”

宋希诚压下不合时宜的恋恋不舍，拍拍他肩膀：“行了呗，有事你就去忙，误了飞机我可就罪过了。回头咱们再联系！”

齐宁买了单，又抱了抱宋希诚，在他耳边低语：“坚持，我会尽快。”

宋希诚有些怅惘地看着他的背影，回头就看见冯旭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手里的三字头软中华，注意到宋希诚的目光，他干脆开口问道：“你这个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当然，只是好奇，没有打探的意思。”

宋希诚半真半假地回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他母亲好像去疗养都有秘书和警卫人员随行，估计可能非富即贵吧。”

冯旭“哦”了声不再多话。想来是觉得“齐诚”的背景比较麻烦，所以也断了拉他入伙的心思。齐宁今天如此高调，又是借钱又是请客又是送烟，估计也是为了给他宋希诚留条后路，就算是身份败露也不至于过于危险。

宋希诚坐在张经理的办公室数钱，反反复复数了七八遍，双手奉上：“张经理，这是五万元整，算是我的入会费，也算是我对公司的一点心意。”

张经理的眼睛就一直跟着他的手指在动，早在他数第三遍的时候，人家就已经了然于胸了。

“有个事情，我想对你、对我们都有巨大意义。那就是，宋希诚学员，我非常荣幸地正式通知你，从此你就是我们团队的一员了！”

宋希诚起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多谢张经理，我会继续努力，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张经理笑眯眯地：“在我们团队，每个人都亲如一家，你也别那么生分了。以后叫我张姐就好，同理，冯主管你也可以叫他冯哥。”

宋希诚嘴巴很甜：“张姐！”他又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对了张姐，进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名字呢，我问过夏晨，他说只有正式的业务员才能知道。”

“哈哈，他们也太谨慎了，又不是什么非法团体，名字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咱们公司的名字是DT Ltd，全称是Development of Technology。”

宋希诚在心里默默吐槽，名字乍一听还挺唬人，又是有限公司，又是DT，还David Tao呢……还不如干脆改名叫BT算了，简单贴切通俗易懂。

“对了，从此以后你就跟着冯主管跑业务吧，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尽管问他。不过你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在职培训，大概就是教你们如何做好销售一类的。”

宋希诚点头：“我知道了。”他顿了顿，“不过，工资怎么算，三险一金呢？难道我们不用签合同么？”

张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下：“这个……”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夹，“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还是小宋你记性好。来，看看，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就正式签约吧。”

宋希诚扫了眼抽屉，发现里面还有厚厚一沓，都是A4纸大小。想来这个窝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学员不主动要求绝对不会提出签约，而这个合同好好保存想来以后可以作为公诉的证据之一。

“我们公司并没有采取底薪制，而是按照业绩来决定收入。你推销产品的钱，公司和你四六分，也就是说卖出一万元的产品你得四千，公司得六千。”

见宋希诚似乎有些不快，张姐又赶忙解释：“你不要觉得不公平，毕竟公司的前期投资研发投入都摆在那里，这个分成方法已经很优惠了，何况你还有别的收入方式。”

“什么？”

张姐笑得神秘兮兮：“你每为公司发展一个会员，那个会员第一次的业绩公司都会分一半给你。”

宋希诚也会意一笑：“好吧，也算我为夏晨多赚些了。”他不再问话，把合同从头到尾认真地读了一遍，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张姐也盖上了公司的印章。

“合作愉快！”两人似乎都有些如释重负。

另一头，重案组的其他人员都聚在办公室里开会，少了宋希诚，大家都多少有些不适，就像是少了一块的拼图，就算面积再小，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做完整。“头，你见到希诚了？他还好么？”方娜娜平素最关心宋希诚，迫不及待地问道。

齐宁点点头：“还不错，虽然瘦骨嶙峋蓬头垢面，但人还算精神。”

“啊？那还叫做不错？”

齐宁勾起嘴角：“起码全胳膊全腿儿吧？”

见齐宁还有工夫开玩笑，众人也都放下心来。

吕慎言看着手里的记录本：“之前刑警一队他们也进行了踩点，找到了城西的一处窝点，但是似乎也并不是这个团伙的总部。”

何慕插嘴：“我这里得到的消息，宋希诚那个应该也不是，我猜测这个团伙要么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总部，要么这个总部就设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只对高层管理开放。”

齐宁的指尖又搭在了自己的颈动脉上：“下一步，我想宋希诚必须尽快打入敌人内部，务必在半个月内得知这个窝点总部的详细情况。”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毕竟刚刚才去，要想混进别人的中枢谈何容易。”老张忧心忡忡。

齐宁眉头皱的死紧：“一般来说，有两个办法。要么是砸钱，要么是砸人。”

“您的意思是……提高宋希诚的业绩，让他推销产品或者拉人头攒下线？上面给咱们多少经费啊？”李强有个S市的丈母娘，对钱的事情尤其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宋希诚不在，齐宁觉得连指尖下的脉动都不再那么有节奏，像是凭空跳乱了节拍。

“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