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宋希诚忍不住地想笑，那次的事情他还是记得的。样样拔尖的齐宁偏偏射击一塌糊涂，五发竟然全部脱靶，被教官训了个半死，他做人又张狂，一旁全班都无比喜庆地看他笑话。

齐宁同志毫不气馁，勤学苦练半年后终于赶上了全班绝大多数同学，名列第二。

第一名依然是宋希诚。

射击也是齐宁唯一没有折桂的科目，后遗症是——直到现在他都不会轻易开枪。

第五章

周五一早，齐宁便站到他们的大办公室里，示意大家开会。

“经过两天的侦察，我相信诸位对案情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他随意指了指彭刚，“你说说看。”

彭刚有些犹豫：“是这样，我觉得这起案件中，三名被害女子都没有财务上的损失，所以可以排除财杀；而三位被害人都属于外来务工人员，在社会关系上也没有关联，寻衅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小，同理排除情杀；其三，鉴于她们都遭受过性侵害，而且职业性质又早出晚归，我觉得应该是随机性的奸杀案。”

老张开口：“我也赞同。”

齐宁居高临下地看众人：“那你们觉得案件的突破口在哪里？”

大家互相看看，何慕试探性地问道：“鉴于这三个死者都死在新区，我们是不是可以认定凶手应该也是新区附近的居民？而且对本城的交通非常熟悉，才能够在废弃的或者整修的高架立交抛尸？”

宋希诚想了想：“齐宁，法医中心的验尸报告到底是怎么说的？比如说具体的死因，还有尸体的外伤状况？”

齐宁侧头看他，脸上微微带点笑意：“三名被害人全部都是死于刀伤，基本都是三刀之内刺中要害。而从尸体的血液喷溅和淤青来看，死后她们都是从高空被抛掷下去的。”

“这样的话，凶手应该是运用交通工具从立交上往桥墩弃尸的。”宋希诚若有所思。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去查监控录像了？”吕慎言发问。

齐宁点头，走到墙上挂着的本市交通图处，仔细找了找，贴上三张便签纸：“抛尸的三点分别是宣武门立交、汉中门立交以及城西干道立交的三个闸道口，虽然这三处都是监控录像的盲点，但是毕竟其他闸道口还有路口都配置有监控录像。”

他回过头来：“所以我们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李强、老张还有彭刚，你们现在立刻去交警大队，向他们借用八月九日凌晨，九月三十日到十月一日、十三日凌晨的监控，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路口都要借到。”

监控很快就到了，于是组内又开始了昏天黑地的生活。

宋希诚一边揉着酸涩的眼睛，一边把自己觉得可疑的车辆记录下来。突然齐宁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宋希诚目光呆滞地看他一眼：“下班了？”

齐宁点头：“恩，今天周五，所以没让他们加班。”

宋希诚扫了眼分给自己的带子：“我这里其实还有几卷就看完了，不如我们今晚加班吧？早点破案不好么？”

旁边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方娜娜怒了：“宋希诚，你自己光棍一条无所谓，我们都还是有家有室有男友的，非要逼得我们一个个孤家寡人才甘心啊？”

宋希诚忙不迭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和齐宁留下来加班看带子，你们都赶紧去忙。”

方娜娜的脸色缓和下来：“小宋啊，不是我说你，人吧要求进步是好事情，但是呢也要劳逸结合不是？昨晚你和头就留下来加班的，哪有连续夜班的道理？你们这样不是显得我们白拿钱不干事啦？好歹给其他同志一点表现的机会嘛。”

“行了，你知道宋希诚不是那个意思。”齐宁皱眉头，“今天周五，我的意思是干脆所有人都回去，这个案子现在卡在这里，急是急不得的。还不如好好休整一下，周一回来继续。”

何慕几个年轻人眉开眼笑，赶紧拍马屁：“头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英明神武震古烁今……”

齐宁直接关掉宋希诚眼前的电脑：“走吧，吃了好几天泡面了，去买菜吃点好的。”

夜里宋希诚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要相亲的事情，其实打心底里他是有点排斥的，至于为什么排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这个理论无论在古今中外都是无比正确。贤惠的妻子，调皮的儿子，温馨的小居室，这似乎是一个刑警的典型生活。

可他偏偏提不起兴趣。

齐宁敲门的时候，宋希诚还大睁眼睛盯着天花板。

“进。”

齐宁看到他吓了一跳：“你昨晚没睡？又做梦了？”

正cos熊猫的宋希诚叹气：“失眠……”

撇撇嘴角，齐宁把窗帘拉开：“你得赶紧起来了，现在都10点了，你吃个早饭马上赶过去时间上还有些紧张。”

“齐宁，”宋希诚坐起来，满脸颓然，“我还是不想去。”

齐宁无奈：“阿姨交给我的政治任务，让我督促你务必准时准点到，给人家姑娘留个好印象。你先见了再说，感觉如何、要不要接着联系，那是之后考虑的事情。”

宋希诚哀叹：“要是我妈像你妈那样开明就好了，你看，她就从来不逼你。”

齐宁打开他的衣柜：“我有哥哥，你没有。”

“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提他做什么？他在外地。”齐宁挑挑拣拣，最终还是把之前给他买的几件拿出来，铺到床上。

宋希诚挪了挪腿：“不要这么正式吧？”

“今天最高温度是15°，你穿西装吧。”齐宁对他的抗议无动于衷。

“不要，我平生最恨西装，你又不是不知道。”

齐宁白他一眼，走回自己的房间：“我去帮你配件衬衫。”

五分钟后，齐宁看着宋希诚的背影发愣。宋希诚个字不算很高，但是1.78的身高在男生，尤其是S市男生里绝对不算矮，加上他学生时代喜欢运动，后来又当了刑警，宽肩窄臀，身材还是很不错的。配上浅灰西服，浅蓝衬衫，宝蓝领带，乍一看还真有些精英分子的味道。

宋希诚手里抓着领带，纠结半天看齐宁：“我不会打领带。”

齐宁回过神来耻笑他：“小学劳技课没学？”

把领带递给他，宋希诚不屑一顾：“男子汉大丈夫学这种东西做什么？我记得小学的时候，都是女生学打领带缝扣子什么的，男生都是学木雕的。”

齐宁正在打领带的手顿住，转移方向掐向他的脖子：“你在讽刺我？恩？”

宋希诚觉得痒，咯咯地笑：“行了行了，知法犯法谋财害命是不对的，警察同志。”

齐宁比他高些，打领带的时候又低着头，呼吸温热地扫过他的鼻尖，带来一种酥麻的触感。宋希诚有些不自在，扭了扭头。

齐宁帮他整整衣服，退后几步端详了下：“很不错，去吧，记得好好表现。”

宋希诚笑笑，心不甘情不愿地准备出门搭地铁。

“等下。”齐宁叫住他，把车钥匙扔给他，“这衣服不能褶皱，一挤地铁就废了。你开车去。”

宋希诚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那就谢啦。”

目送银灰奥迪开远，齐宁靠着窗喝咖啡。宋希诚算是个衣架子没错，不过他长了张娃娃脸，若是穿休闲衫还有些青春阳光的感觉，若是正儿八经地套上西服，不仅少了几分灵动帅气，看起来还会感觉像哪个不乖的高中生偷了爸爸的西装出去和女孩子约会。

听说和他相亲的女孩子也27了吧？但愿餐厅的人不会误解他们是一对姐弟。齐宁在心里冷笑。

他不会干涉宋希诚的任何决定，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对宋希诚的影响。

命运纵然强大，但偶尔也要有人挑战它，不然人世间该是多么无趣。

笑了笑，齐宁把咖啡杯送回厨房，出门打的去警局。

第六章

宋希诚停好车走进Delizie，虽然自己也穿的衣冠楚楚，但总觉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齐宁帮他定的是个小包厢，他到的时候，那位女士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宋希诚下意识地低头看表：“我没迟到吧？”

那小姐笑的很含蓄：“没有，是我早到了点。”

宋希诚点头，很别扭地在她对面坐下来，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宋希诚。”

“我叫楚凝。”

宋希诚愣了下：“是宁静的宁么？”

楚凝微笑：“不是，是凝结的凝。”

如果是“宁”的话，那名字和齐宁倒挺配的，宋希诚在心里暗想。

楚凝默不作声，上下打量着宋希诚。

宋希诚有些尴尬：“要点菜么？”

楚凝点头，两人各自点了菜，宋希诚捂着钱包心如刀割。

“你是怎么来的？我刚刚看到你停车了。”楚凝试探道。

宋希诚实话实说：“开我室友的车来的。”

“你没车么？要开你室友的车？”

宋希诚觉得她的表情很奇怪，但还是答道：“本来要坐地铁来的，他怕我把衣服弄皱了或者迟到，就让我开他车来了。”

菜上来，楚凝象征性地与他碰杯：“听说你是警察，所以户口落在B市了吧？”

宋希诚早饭基本没吃，于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吃相，只觉得什么意大利菜口味其实还不如警局对面的大排档：“恩，户口在B市，斜晖区。”

听到斜晖区三个字，楚凝的面色明显缓和许多：“那你房子买在斜晖咯？”

宋希诚很奇怪地抬头：“没有啊，我没买房，太贵了买不起。”

楚凝不动声色：“那你租房？有买房的计划么？”

怎么说呢，虽然对相亲并没有抱很大的期待，但宋希诚对于这种赤裸裸的探听还是感到不悦，“我现在住在我室友的家里，至于买房，现在房价太贵了，还没那个打算。”

“好吧，不说这些了，你是什么星座的？”

宋希诚想了想，摇头：“没太关心过。”

楚凝耸肩：“好吧，我第一次认识连自己星座都不知道的人。”她转移话题，“你菜点的不错，前菜尤其好，小牛肉片和芝士薯仔球也还行，这个蜜瓜火腿卷，稍稍甜了点。这家店不负盛名，果然还不错。”

宋希诚缓缓放下刀叉，温和地笑道：“菜单是我室友写给我的，我第一次来。”

他长了张娃娃脸，眼珠颜色极深，笑起来特别诚恳，感觉像是夏日阳光下清晰可见的叶脉。

不错的男孩子，可惜不适合她，楚凝摇摇头：“你室友对你可真好，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把齐宁和温柔两个字联想到一起，宋希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过……”

他招呼服务生买单：“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是这个世上最体贴的人。”

付了帐，起身，宋希诚礼貌道：“我想去局里看看，他们有人在加班。今天很愉快，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真正适合你的伴侣，再会。”

宋希诚还没打开办公室的门，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走进去才发现果然组里大多数没家室的人都在加班。

“哎哟，最不可能出现的人来了。”何慕怪叫一声。

宋希诚笑笑：“齐宁来了没？”

吕慎言在看录像，头也没抬：“早来了，自己办公室里窝着呢。”

宋希诚敲门：“组长，我能进来么？”

静默半晌，齐宁站在门口，挑眉看他：“没去看电影？我昨天不是推荐你去看《夏日里的风》么”

宋希诚把手里的打包盒递给他，又帮他倒了杯咖啡：“人民警察为人民，那些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娘们唧唧的。”

齐宁的手顿了顿：“没情调。”看了看餐盒里的菜品，他笑出声来，“看来你今天破费了啊，这一顿没个大几百小一千下不来吧？”

“不是吃剩下的，我新买的。”

齐宁的笑意淡下来，皱眉：“你刚刚吃饱了没？”

宋希诚很诚恳地摇头：“没……”

齐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双筷子：“一道吃吧。”

注意到齐宁的电脑上定格的画面似乎是监控录像，宋希诚含含糊糊问：“还没找到？”

齐宁叹气：“恩，录像太多，又都是立交的闸道口，车流很大。我已经把前面两起的录像分给他们了，自己看第二起。”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挑第三起，因为城西干道在新区，车流量相对少一点。”

“不是，因为它离三个死者死亡地点比较近。”齐宁把不吃的菜都夹给宋希诚，“以我这些年的经验来看，如果抛尸地点离作案地点近，一般来说说明凶手在这种情况下会比较慌张，至少准备不是很充分，他犯错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恩，吃完我就帮你一起看。”

齐宁放下筷子，擦擦嘴：“所以今天不顺利么？没有互相留下联系方式？”

宋希诚翻白眼：“我刚刚才把她手机删掉……怎么说呢，我发现如今的女孩子真的很奇怪，和我们初中高中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齐宁若有所思：“哦？你中学时候的女朋友？”

“没，我这么听话的好学生怎么可能早恋？我的意思是那个时候的女生哪怕看起来再凶悍，都带着点娇憨，再攻于心计的，也有些可爱的地方。”宋希诚寻找着合适的用词，“可能是我太以偏概全了，但是今天见面的这个女生，似乎在她眼里，个体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用各种条条框框的标准来衡量。”

“太功利主义了？”

“差不多吧，比如说她更关心我的房子车子和户口，这些我能够给她的，而不是我愿意为她做到的。”

齐宁轻笑：“相亲本身就是一种物质性的活动，你本来就不应该期许太高。当然，也有可能是你还没有遇到对的人。说起来，你有什么标准么？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宋希诚不假思索：“温柔善良听话懂事孝顺可靠的女生。”

齐宁低声重复：“温柔、善良、听话、懂事、孝顺、可靠的……女生……如今可不多了。”

“反正我现在横竖不急，相亲这件事情我是发现不靠谱了，以后我要再去，我就是白痴。”

“你本来也不聪明。”齐宁下意识地讽刺。

宋希诚耸肩：“也许吧，可能我是蛮蠢的，连自己是什么星座都不知道。”

“金牛。”齐宁不假思索。

宋希诚很受伤地看他：“你怎么会知道星座的事情？”

齐宁望天，偷偷看过星座速配这种事情说出来是会笑死人的。

“有段时间对占星学比较感兴趣，就随便翻了点与此有关的资料。你是4月23号的，当然是金牛座了。”

“金牛……正好我属牛，星座加属相看起来会很有钱的样子，为什么我这么穷？”宋希诚有点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