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陆带头鼓起掌来，下面的孩子们立刻跟着鼓掌，苏文只是笑着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这么热烈欢迎。

“让你久等了啊。”万陆朝来人嘻嘻一笑，一脸整蛊得逞的表情。

“托你的福。”而来人只是点了点头，恭敬地答了一声。

万陆有些瘪了，用被扫了兴似的语气介绍道：“看大家的反应，应该都认识他了吧，那我就简单说两句啊。他是国家队现役跳水运动员苏文，因为一些原因调到这来担任一段时间的临时教练……”

还没等万陆介绍完，下面就开始闹哄哄，万陆有些不耐烦，加大了声音：“好了，就这样，看来也没什么地方需要我介绍的了。”

“大家好，我是苏文，以后请大家多多配合我的训练。”苏文上前一步，即使是对着比他小上好多的孩子们，仍是礼貌地鞠了一躬。

苏文，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容貌，还是和以前一样，礼貌、勤奋、一丝不苟……也难怪他会成为国家队的运动员，而不是我……虽然从前他总说是在追逐我的身影，但实际却恰好相反，这个比我小三岁的男子，他的身影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高大……

虽然苏文成为了我们的临时教练，但基础的训练任务仍是苗景江下达的，所以痛苦不堪。

市队的训练偏重陆上，所以我们被带离了游泳跳水馆。先是绕着操场跑上两圈，然后就是全蹲半蹲训练，全蹲分三组，十个一组，从80公斤依次递增，之后是半蹲，也是十个一组，从50公斤开始递增。

做完全蹲半蹲训练，紧接着是倒立与一些基础的体操动作。到底是十二岁的身体，柔韧度很高，做起任何动作都不费力，于我而言，做着这些旋转跳跃的动作，真有种返老还童的意思。

体操之后，就是我最怀念的网上自由弹和板上自由弹，进行这个训练的时候，总有种在游乐园的错觉……

在苗景江的训练计划中，陆上训练和水上训练的比例是6：4，和当年出入不大，所以我很快就能接受。陆上训练一结束，大家便又回到池边，分组进行自由跳和向前向后立定头入水等基本姿势。

我和何亦一组，或者说只有何亦愿意和我一组。今天虽是以林跃然的身份来学校的第一天，但我清楚地感觉到林跃然这小家伙性格很孤僻，除了身边最亲密的何亦，几乎没有半个朋友。

正和何亦前后做着自由跳的时候，一直没有出现的苏文和万陆到了跳水池边。我一看到苏文，整个人就恍惚，连自由跳都跳歪了。从池中探出头，觉得自己真逊，现在已经不是齐哲了，怎么还这么不敢面对他。

不由往苏文那儿瞟了一眼，刚巧撞上他的清澈的眼神，我立刻又尴尬地低头，向何亦走去。

“苏文，我发现你总是在看那个叫林跃然的孩子。”万陆一边顺着苏文的视线探头看着，一边凑到苏文旁边说道。

苏文笑出一口气，垂下了头，双手交叉于胸前，说道：“我倒是发现你总是在看我。”

“诶？什么话，我哪里在看你……”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林跃然？”苏文侧过头，对着万陆浅浅一笑，然后抛下他走开了。

万陆张着嘴半句话说不出，脖子歪到一边，眼睛鼻子挤成了一团，表情甚是扭曲：“完了完了，脖子都被气歪了！”

做完最后一个向后立定头入水，我便无力的坐到池边。其他的孩子还在练习，有些即使完成了规定任务却还在继续着。看着他们上下跃动的姿态，我轻叹了一口气。市队的基本练习动作于我而言过于简单枯燥了，现在我想要的是更加强硬的体质，能让我更快进入省队，然后完成我的国家队之梦。

正在我独自叹息的时候，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不练了吗？”

猛然转头，发现苏文正蹲在我身边，笑眯眯地看着我，他的脸离我很近，让人无法闪躲。猝不及防的出现，让我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勉强自己平静下来后，我点了点头。

“我在观众席上看了你刚才的305B，以你的岁数而言，完成的已经算相当不错。”苏文忽然换了话题。

我镇定下来，心想着千万不能穿帮，于是笑呵呵地答道：“谢谢苏教练夸奖。”

苏文没有搭话，继续平静地问：“我看了你平时的跳水成绩记录，似乎并不怎么理想，但是今天的305B在基础动作方面接近省队水平，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叫接近省队水平，我明明就是省队水平！难道两年没跳过水，实力下降了？等等……我的注意对象错了，现在该怎么回答才能解除他的疑虑……

“额……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跳水，我……我的梦想就是进省队……所以私底下我会偷偷练习……但是……但是又怕队里的其他人看不惯，所以平时练习只能稍微隐藏……不过，今天江子西真的是说了很过分的话，我才忍不住把平时练习的用上的……”

嘿，我真是天才，这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也能吹出来……

可苏文哪儿那么好骗，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说话时都无法让人感受到情绪：“原来是这样。”忽然，苏文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说道：“不过，我发现你在反身之后肩膀抬的比较高，这是你的惯常动作吗？”

我心跳加快了几拍，不由紧张起来，没想到苏文连这个细节都发现了，很早以前在省队练习的时候，我发现肩膀如果抬高一些会更方便入水，但这个动作并不适用于每个人，所以是我特有的习惯，我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但当时苏文却发现了，还特地模仿了我的动作为了和我组双人跳……

可能是我心里有鬼，总觉得要是现在被他发现林跃然也有这个习惯性动作，他一定会联想到什么。于是我立刻满脑子地想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没想到苏文先开口了。

“是有人教你的吗？”

我赶忙摇头，慌张答道：“没……没……这个不是我的习惯动作，只是今天……不知怎么就……”

“跃然，苗指导说完成了规定任务的可以自由解散了，你和苏教练在说什么？”何亦适时的赶到，中止了这场谈话。

“啊……没什么，苏教练，我要和何亦去吃饭了，先走了啊……”我赶忙起身，拉着何亦走开了。我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苏文会怎么猜想，但至少逃过了这一次。

以后一定得好好注意自己平日的习惯，千万不能再露出半点马脚。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中有些失落。

第六章：愿望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能依稀见到天上的星辰，我几乎是拖着鞋皮扑倒在床上的。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长时间未接触过训练的我，在第一天训练完后就累的趴下了。

闭目躺在床上，感觉到何亦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他的声音中带着些宠溺：“今天是你第一天住宿舍，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你先躺着，我去浴室冲个澡，马上回来。”

我闷闷的嗯了一声，继续闭着眼睛修养生息。

门关上了，宿舍变得特别安静，我头脑昏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朦胧中似乎看见了十多岁还是齐哲的自己和那个个子比我矮了一截的苏文。

“你干嘛总是跟着我？”那个身形模糊的齐哲皱眉问道。

“我想看你跳水……”小小的苏文面无表情的回道。

“你是想偷学我的技巧，是不是？”齐哲有些生气。

“……”苏文低下头，搅着手指，“没有……我只是想看着你……”

“……”面对这么弱势的苏文，齐哲忽然就气不动了，他扭过头，自顾自的登上了跳台。他站在跳台之上，俯视着底下的苏文，“光看着多没意思，你也要拼命练习，站在这里和我一起跳。”

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猛然从梦中惊醒。我抬手揉揉眉间，可惜还是没有看到苏文最后的表情。

“我洗完了，你也去冲个澡吧。”何亦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着，“浴室在楼道两边都有，看你这么累，待会写完作业就睡觉吧。”

“嗯……”乏力的抬起身，随便掏了几件衣服，我便出去了。

冲完澡回来的时候，何亦已经在书桌上写作业了，我也很快加入了他的行列。

小学生的作业真的没什么难度，我花了没多少时间就做完了。倒是何亦还在一边苦思冥想，我实在困的很，就先上床了。何亦转头看了我一眼，立刻弹起了身子：“跃然，你睡这头。”

他慌张地跑过来，把我的枕头放到了另外一侧。我不解地望着他，问道：“为什么要睡这头？”

何亦挠挠头，不大好意思地说道：“这样咱俩晚上就可以说说话了。”

侧头一瞧，发现自己的枕头刚好对着对面床铺的枕头。我在内心深处无奈叹息一声，这孩子是不是过度关心我了……

没多久我就进入了梦乡，那时候何亦还没上床。后来，朦胧中听到床板吱呀吱呀的作响，我翻了个身继续睡。

头顶忽然传来了声音。

“跃然，睡着了吗？”

我含含糊糊地回了声，也不知说了什么。

“跃然，咱们说说话。”

“啊？”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宿舍的灯已经暗了，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宿舍。我稍微清醒了些。是不是十几岁的孩子都这么精力旺盛啊？

“跃然，你今天的一米板跳的真好。”何亦的声音里面充满着赞扬。

其实我的思绪还不怎么清晰，随口的嗯了一声，便又翻了个身。

“可是好奇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闷闷的声音，带着疑惑。

一旦碰到这种问题，我的神经就立刻紧张起来。完了，是不是露馅了……我咽口口水，答道：“奇怪吗？我觉得我没变啊……哦，其实我是因为上次那个绑架事件，觉得自己的性格有很大问题，所以想稍稍改变一点。现在大家有目共睹了啊，哈哈……”

“哦……是这样啊……”总觉得何亦的声音不像平时那么阳光，“总觉得你现在变得对跳水很热情积极，以前你总说自己不行……”

“哈哈，所以说经过上次那件事，我发现自己这么阴沉消极是不行的，现在开始我要好好练习，何亦你也是啊，将来一起进省队。”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健康向上的方向说总没问题了吧？

可何亦忽然吃惊的撑起了身子，从上而下看着我：“你要进省队？可你以前不是和我说你不想进的吗？”

透过月光，看到何亦惊讶的表情，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惊讶之中还带着些许受伤。

“我……为什么不想进？”以前林跃然这小家伙也说过一样的话，我当时就觉得很疑惑。

“你说你没自信，就算进去了也怕拖他们后退……现在为什么忽然想进省队了？”

原来是这样，或许是因为太自我封闭了，连基本的自信都没有，所以才一直跳不好。我也撑起了身子，拍拍何亦的肩膀：“那是过去的想法，你只要记着，现在的我想进省队。所以，我们一起努力。”

本以为这么说之后，何亦会打起精神来，可他的神色却越发落寞：“我爸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如果你进了省队的话，我恐怕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为什么？”

何亦冲我笑笑：“白天你也听到江子西说的了，我已经十五岁，跳水成绩也并不是很好，我还有机会进省队吗……况且再过几天我就十六岁了，这个年龄进省队已经很迟了……”

我一时愣住，这个年龄进省队的确不算年轻，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只要勤奋练习，总会有机会的。我想这么安慰他，可我忽然意识到，他跳水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或是为了梦想，或者说，他是为了……林跃然？

猛的拍了拍何亦的手臂，我爽朗一笑：“那你就为了我，好好努力一下，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何亦呆呆的看着我，半天没吱半个字。我觉得尴尬，转了个话题说道：“对了，你说过几天你就十六岁了，也就是说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

“啊……嗯……”何亦还没回过神，没头没脑的回了声。

“那还有几天啊？”

何亦刚想开口回答，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的相当无奈：“你连我的生日也记不清了啊？”

“啊……对……没错……”我结结巴巴地打着哈哈，这才想起我连自己啥时候出生的都不知道。

“三天以后是我的生日啦，以后可别忘记！”何亦伸出手掌，揉了揉我的脑袋。我哈哈笑，等他放下手之后，我凑近他，一脸贼笑：“别说我，你是不是也已经不记得我的生日了。”

“怎么可能！”何亦立刻当真了，一脸认真的回答道：“你的生日是7月18日！”

“哈哈，记性真好！”我也伸出手揉了揉何亦的脑袋，真是好孩子。

何亦貌似很高兴，呵呵直笑，我一时开心就夸下海口：“三天以后我买个蛋糕，给你庆祝生日。现在我们先睡觉，我快困死了。”

何亦果然是个乖孩子，我这么一说，他立刻不出声。很好，我又可以睡大觉了。何亦又嘀咕了一声，我没听清，也懒得去问了。

“跃然，你果然变了很多……”

隔天一大早，我便被何亦连拖带拉吵醒了，一看时间，已经五点，不由长叹一声：痛苦的训练又要开始……

清晨的晨练，苗景江给我们布置的任务是负重1000M和全蹲半蹲。到了操场才发现，不仅苗景江已经就位，站在操场中心抽着烟，就连苏文和万陆都到场了，不过他们已经开始跑步。我打起精神，绑上沙袋，和何亦加入了跑步的大部队。

跑步时偶然路过苏文和万陆身边，就听见他们谈笑的声音。我心想着，苏文你总算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闷声葫芦了。不过绕了几圈，忽然发现我错了，因为只有万陆在说话，苏文只是面带笑容，甚少开口……

全蹲半蹲任务完成之后，大家伙都散了，我和何亦赶忙跑回宿舍拿书包去学校上课。生活好生忙碌，但却是如此有意义。

到了第三天，依旧是有规律的生活，但这天的何亦似乎不怎么对劲。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支支吾吾，似乎有意无意在避着我，我正纳闷呢，忽然发现今天是五月十二，想起是何亦的生日，难怪他那么反常。

之前糊里糊涂就答应要给他买个蛋糕，差点都忘了，前两天都没去订做，只好今天跑一趟了。

中午的时候，我甩开何亦，急匆匆的出校门时，门卫大叔拦住了我的路。

“小朋友，现在这个时间不能随便出校门。”

“叔叔……我很急。”我一脸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