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分析起问题来有条有理，严肃谨慎，我基本是摒着气听完的。他说的都是我想到的，甚至比我想到的更详尽。不由佩服起苏文来，他在国家队果然学到了很多。

第一天的训练在我累趴在池边时才算结束，其实那时训练还没满三个小时，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直哆嗦了。苏文拿了毛巾坐在旁边替我擦汗，我累的气喘吁吁，也没力气道谢了。

等到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苏文换好了衣服也给我穿上了衣服。

“怎么样了？起不来的话我背你回去。”苏文递给我水壶。

我接过水壶，一边喝一边摇头，“不用不用，已经好多了，我能自己走。”

说完，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有些头晕，但能支持住。

“不要勉强自己，明天你还要训练吗？”苏文这一问，我的眼睛立刻瞪大了，还没等我说话，他立刻笑笑，“当我没问。”

吐到嘴边的话又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苏文也站起了身，拍拍身子，提脚往门口走去。

我在后面跟着，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一个疑问。

“苏教练，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来这里做我们的临时教练的？”

苏文没回头，继续向前走着，我见他不回答也不好再问下去。等到出了跳水中心，他突然来了一句：“因为受伤了。”

“什么伤，腿伤还是手伤？”对于这个问题，我是相当好奇，因为这是导致我和苏文再次见面的直接原因。

走在前面的苏文摇了摇头：“都不是。”

“那……”话还没说完，苏文转过头来，他的头发被夜风吹的凌乱，双眼就像漆黑夜空中的星辰，璀璨夺目。

可此刻，他的手却指着自己那双美丽的眼睛：“是眼睛。”

第九章：市队练习赛

回去的路上，我再没有同他说上一句话。

众所周知，跳水对眼睛的伤害非常大，由于头部入水时水流的巨大冲力，并且没有护目镜的保护，眼睛经常受到冲击，所以跳水队员的视力大多不好，甚至可能失明。为了保住眼睛，很多跳水运动员都选择提早退役。

一旦眼睛出问题，也就是宣布了运动员的跳水生涯即将终结……

苏文，他竟是眼睛受了伤，虽然不知道有多严重，但当我亲耳听到时，心里咯噔一下，空了一块，这种感觉就像是，如果他不在体坛了，那我会失去奋进的动力。难道，不知不觉中，我竟已经开始追逐他的身影了？他已经成为我跳水生涯中不能缺少的伙伴与竞争对手了？

有些无奈，却有些欣喜。上辈子没察觉到事情，在今日找到了。

接下来的一天，我依旧和苏文在跳水中心进行训练。昨天因为苏文的到来，很多省队运动员都很兴奋，所以今天跳水中心的人明显多了不少。

我被一群人强烈嫉妒羡慕的视线包围着，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这些人当中还有一些我认得，比如那个老是缠着苏文的潘靖，就是当年在省队和我一起训练的队员。

除了压腿和快速仰卧起坐时苏文会陪同外，其他时间他基本都被省队运动员拉去做单独辅导。我在一旁边做边看着，心里那叫一个不爽啊！他这是来给我特训的，还是给人家免费辅导的。终于，中场的时候我忍不住了，冲着那个拉着苏文教他臂力动作大半个小时的混球大喊了一声。

“潘靖，你够了没！”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么顺口就喊出了混球的名字，谁叫当年我和他铁的和不锈钢一样呢。

一喊出口我就想死了，全场的人都在看我，包括苏文。其他人我是管不着了，光看苏文那表情，我就知道又要穿帮了。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潘靖一脸疑惑，从地上翻身而起。

我想躲避他追问的眼神，但心思一转，又觉得此刻眼神不能闪烁。立刻对上他的眼睛，我一点都不心虚的说道：“你的大名早就传遍省体校了。一个月不洗澡，臭衣服几天不换，整天追人家体操队的姑娘跑，现在还拉着给我训练的苏教练不放！”

嘿，幸亏当年我和他铁，他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可都一清二楚。不过看到潘靖的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黑，最后灰头土脸地逃出门去，我的心里还真是有些不好受。可谁叫你霸占着苏文不放呢。

苏文立在原地，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我有些惊讶，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看他笑的都捂上了嘴，我这才放下心来，他应该是没有察觉到什么。

两天的超负荷训练很快就结束了，短短两天，和苏文的关系也增进了不少。之后，练习赛如约而至。

我向苗景江报的是107B，意料之中的，选择这个动作的人最多。练习赛的先后顺序是由抽签选出，何亦很不幸的抽中第一跳。我在第六跳，江子西是第五跳。

在何亦上跳台之前，我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加油，但看的出，他仍是有些紧张。

何亦跳的是407C，我没想到他会选择这个动作，因为每次练习的时候，他都很害怕做向内翻腾的动作。何亦站在跳台边缘，脚尖踮起，却迟迟没动。我听见万陆嘀咕了一声“站台太久”，不由为何亦捏了一把汗。

终于，何亦开始蹬跳。他的起跳不错，很高很充分，但可能是由于心理原因，起跳后身体离跳台较远，这便影响了空中动作的美观，抱膝旋转的动作他也未能完全做到位，手在半空中便落了开来，入水时极力挽救，但失误仍然很大。

等何亦下了台，苗景江一直安慰他，是因为第一跳，所以才会那么紧张。可我知道，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即便是最后一跳，他仍会在这个动作上失误。因为他一直都惧怕着，惧怕着跳水，一旦惧怕，就不可能再跳出完美的动作。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完成了动作，其中有两个是107B，我观察了一下他们的动作，都是半斤八两，不算太差但也不出众，总有一些小小的失误和不完善，很难抓住别人的眼球。轮到江子西上场时，他很自信的扬起了唇角。

之前那一次我和他打赌的一米跳板比赛，没有进行到最后，我没有机会目睹到他真正的实力，这一次总算能亲眼看到了。

江子西的动作也是107B，看他平时那副嚣张样，我以为他会选择个更有难度的，没想到也这么稳扎稳打。

苗景江一吹哨子，江子西便开始短跨跳的长距助跑，我意外的发现，他在起跳时和我有同样的问题，似乎腿部力量也不够。起跳有些偏低，但是他的空中姿态很到位，最后入水时竟被他及时挽救，水花几乎压到没有，跳水池边的队员都不由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原来江子西这小鬼还真有两把刷子，难怪敢这么嚣张跋扈了。苏文、万陆和苗景江边看着边讨论，最后在记录板上写下了什么。我不由有些紧张，猛力拍打了两下脸颊，而后径自登上了跳台。

听到哨声响起时，我再次挺了挺胸，深吸了一口气。苏文的话一遍一遍的在我耳边响起，就和平时一样的走台，和平时一样的蹬伸……

等到我跨出一步后，惊觉自己的步子变大了，蹬跳时果然轻松很多，最后在池边双腿并拢往上一跃，竟比平时高出了一个头的距离。这个距离的下落时间，足够我做完一个半的翻转动作，我在看到七米台的时候已即将完成三周半的动作。最后入水，打开身体的时间绰绰有余，我一头钻入水中，阻力出乎意料的小。

爬上池岸的时候，我双手撩起额前的刘海，看向苏文。苏文同样在看我，他的脸上有赞扬的笑容，嘴巴一开一合，我读出了那唇型——漂亮。

没有什么比苏文的赞扬更让我欢欣鼓舞的了，尽管那时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江子西正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何亦的神色则是异常黯淡。

练习赛结束后，万陆说成绩明天宣布，大家就全都解散去吃饭了。

我的心情格外好，因为终于克服了脚力的问题，跳出了一个还算令我满意的动作，尽管我想跳的是307C……

可何亦的心情很低沉，吃饭的时候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是为今天过大的失误而难过，赶忙把自己碗里的一只大鸡腿夹给了他。

“来，吃鸡腿，别难过了。”我以大哥哥的姿态安慰着他，“这只是练习赛，好好练总会成功的。”

何亦望着自己碗里的鸡腿，脸上依然没有笑容：“我想我真的不行……”

“怎么会……你只是害怕向内的动作，克服这个就可以了。”

“不是的，我知道我追不上你了。”何亦猛的抬头，眼睛里面泪汪汪的。

看到这么乖巧的孩子委屈的模样，我的心难免揪起了，我抿了抿唇，温柔地说道：“在跳水的世界中，没有所谓的追不追的上，你还有空间变强。”

“可是……”何亦的眼眶越来越红，眼看着眼泪就要破堤，我轻轻搂了搂他的肩：“如果你真的追不上，我也会拉你一把。”

小家伙终于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了下来。我尴尬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食堂人不多。正要去问食堂大叔拿纸巾，没想到何亦一把就拉住了我，脸直往我衣服上蹭，眼泪鼻涕抹了我一身，无奈啊，这可是一个理论上比我大四岁的娃……

第十章：挑衅

隔天训练时，大家有些异样，都在期待着什么。等训练结束后，大家也没有离开场馆，成扎成堆的讨论着什么，看来大家都很在意练习赛的结果。

约莫过了一刻钟，万陆才散漫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翻着手里的记录，嘴巴憋向了一边。等他晃晃荡荡走到场地中央时，我们都已经按照队伍排好了。他放下手里的记录板，扫了一眼我们，然后探头问道：“你们要听成绩吗？”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万陆噗的一笑，我莫名感到事情不妙。

“那就对不起大家啦，这次练习赛是没有成绩的。”万陆一副玩弄你们真有趣的表情，看的我牙直痒痒，其他人也都发出了扫兴的声音。

“万陆，别闹了，说正事。”门口又陆续走进来苏文和苗景江，万陆一瞧他们来了，便瘪了嘴，不敢再撒野。

“好了好了，其实这次练习赛并不是为了检验你们这一阶段的水平，而是为了看你们存在的薄弱之处。”万陆又举起记录板，把头埋在了里面，“两个月后呢，有一场全省青少年跳水锦标赛，到时候你们全部都得参加，还会遇到各市的其他运动员。为了你们更好的发挥，根据这次练习赛的情况，我和苏教练还有苗指导特别制定了一份分组训练。”

万陆从板中抬起头，扫了我们一眼，坏坏地笑道：“这次分组训练呢，是根据你们个人情况制定的，肯定会让你们有的受了。”

真不明白万陆到底以什么为乐趣……

“下面被我报到名字的人站出来。”万陆又将头埋进了板里面，“秋阳，卫元，郑涵冰，何亦，祁玮辰，秦宁，施庆亚。”

何亦被叫到，站到了队外。万陆抬头看他们，指着自己笑道：“你们以后是一组，跟着我，训练一个月。”

万陆又继续报到：“江子西，林跃然。你们是在苏教练组下。”

我是苏文那一组的？而且这一组只有我和江子西？太奇怪了……

“其他人继续跟着苗指导，明白了吗？”

下面回应的声音都有些闷闷不乐，而且何亦中途还举手了。

“万教练，我能不能也进苏教练那一组。”

万陆看了眼何亦，想都没想立刻摇头：“不行不行，你的问题和江子西、林跃然他们不同。”

“再怎么不同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吧。”何亦还是不肯放弃。

万陆的脸色突然一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严肃的样子。

“不行就是不行。”

何亦被压的不敢再出声，万陆不再看他，大声地宣布道：“这次的训练你们都要认真对待，我可以告诉你们，两个月后的那场比赛，对于你们能否进入省队有决定性的作用，所以这次的训练我们三个人都是花足了功夫牟足了劲的，你们也要给我好好干，清楚了没有！”

万陆的声音在整个馆场里面回响，大家被这严肃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都大声地回道：“清楚了。”

“再大声一点！”

“清楚了！”

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我和江子西便正式投入了这次分组训练。因为同何亦分在不同组，所以之后的吃饭休息我都是单独行动的。

第一天的时候，我起的很早，五点刚到我便来到了操场，本以为我应该是最早的一个，没想到苏文和江子西都已经到了。我的斗志被华丽丽的打碎了一地……

刚走到他们身边，便瞧见江子西一脸不屑，他翻了个白眼，说道：“切，我为什么要和你一组。”

我一脸黑线，懒得理他。

苏文瞧出了我们两个水火不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个会被分到同一组吗？”

“我哪知道。”江子西不和善地回道，“我只知道和他分到了一组，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小子说话真欠揍，也难得苏文还愿意给他解释。

“因为你们两个有相同的弱点。”

江子西立刻吃惊地抬头看苏文，他不相信地大叫道：“怎么可能，我比他厉害多了，怎么可能会和他有相同的弱点？！”

真是听不下去了，我立刻回道：“你才没比我厉害多少，我们是都有相同的问题，怎么，你不服气啊！”

“林跃然，你说什么呢你，别以为那次一米板和这次十米台跳的不错，就真以为自己厉害了，你的问题比我多多了！”

“嘿，这我不敢苟同，我们就是有相同的弱点，你的腿部力量和我一样，弱爆了！”

两个人就这么吵了起来，江子西一听我说的，冲过来就要开打，我还真是忍无可忍了，撩起袖子也准备迎上去，没想到正在我们俩都蓄势待发的时候，头顶忽然被人按住，耳边传来严厉中带着怒火的声音。

“闹够了没有？”

抬头看向苏文，他的脸色煞白，我知道我们惹他生气了。真是罪该万死，我居然在苏文面前没忍住自己的火气……

“给我绑好沙袋，先去跑1500米。”

“1500米？”江子西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待会还要上课……”

“林跃然说的没错，你们的腿部力量就是最大的弱点，当然还有身体其他部位的力量，都要做加强训练，所以现在开始的一个月，你们要进行比从前多一倍的陆上训练。之后的一个月，就是陆上水上训练各一半。”无视江子西的抱怨，林跃然自顾自的解释。

我很赞同林跃然的说法，但是待会还要上课，1500米的确有些多了，难不成他想像前两天那样进行超负荷训练？

一想到这里，我立刻抬起头，央求似的看他。

苏文看了我一眼，像是看穿了一般又说道：“不过放心，这次不是超负荷训练。你们两个的基础动作在同队员之中，都相对到位，所以才单独分为一组，至于现在让你们跑1500米是对刚才表现的惩罚，以后你们不吵，我就不会让你们跑这么多，我这么说，你们还有疑问吗？”

江子西和我立刻摇头，乖乖绑好沙袋，开始跑步。最后两个人都累的和狗一样，连滚带爬的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