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倒是很想明察秋毫,可是你们不给朕机会阿,若说这朝堂,并非朕为难你们,只是你们看,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一位都没有出现,让朕不得不怀疑,还有爱卿跪的都趴在地上,可是怕的?”
“呃……天威……天威浩荡……臣……臣……臣有些……”已经跪了半日,哪怕他想,也已经直不起身了,更别说保持标准的姿势。
“莫非爱卿是说怕朕,真是的,朕又不会吃了你们,若是朕真的想要吃人,也不会选你们这些皮厚肉老的不是。”永帝带着笑容挥了挥手。“来人阿,把他给朕拉下去,诽谤君为吃人妖孽,罪可当诛,朕念他劳苦功高,就让他家人同他一起去吧。”连讨饶的机会也没有就就被剥去官服,带出了九五门。底下的众臣只希望自己连呼吸都没有声响,唯恐一时让那位帝王注意到,从而连诛九族。
不敢再开口一句,从早朝开始,每隔一刻钟就有一条人命血染高台,任何理由……无论从因为什么开口,最后都被定下了如同叛国一样的罪责,叛国罪连诛九族。不止宫外,甚至宫内,以往热闹的京都长街此刻已经荒凉的只剩微凉的北风吹卷大地。
涉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耳边是一些陌生人的哭喊,由近到远的,有些求饶的,有些哭啼的,劝阻的,很多很多,可是眼皮重的怎么也张不开,不知道自己睡多久了,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些想醒,又忍不住的想睡。他找不到醒来的理由,可是他也找不到继续睡下去的理由。
“二皇兄,二皇兄,救救我阿……救救我……我不想死啊……二皇兄。”宋韵一脸恐惧的紧紧拉着沉睡中那个跟自己最熟悉的人的手,就在刚刚,原本还搂着自己嬉笑的母妃被陌生的穿着盔甲的侍卫带走了,无论自己怎么哭喊都换不来母妃的注意力,一向温柔的母妃变的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他有些茫然的追着只是中途遇到了那个据说是自己大皇兄的人,那个人拉住了自己,让自己到二皇兄这里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并不知道,他觉得这是一个噩梦,只要梦醒了就好,不断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拍自己的脸,可是……这个噩梦好像就是醒不过来。
宋韵哭的有些喘不过气,正想爬上床去,却被人拎着后领,看着自己离二皇兄越来越远,他努力的挣扎,可是力道显然不够,又想张嘴尖叫,来人只一手便被封住了口鼻。
来人搂着自己缩进了角落,等了一会,发现身后的人松开了手,宋韵一回头:“大皇兄……?”
永日扫了一眼面前据说是自己四皇弟的孩子,有些懒散的坐在了旁边的矮榻上:“主意虽然是我给你出的,可是你好歹长点脑子,怎么能只记得哭,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你二哥都没醒,你就该知道现在哭没有用不是。”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大皇兄,你去劝劝父皇吧……求你了,母妃,母妃……我的母妃……”宋韵忽然给永日跪下,抱着对方的大腿痛哭流涕。永日一手支在靠枕,双眼有些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劝,我们的父皇大概是这世上最不把人命当人命的一位了。”他有些无奈的回忆起算是这辈子最深的记忆:“原本并没有想那么做的,我知道,毕竟那是我的母妃。”他看着宋韵的眼睛。
“大皇兄说的是伊妃娘娘吗?”宋韵有些无措的跟永日直视着,小心的说出了口,伊妃,那是自己母妃最唾弃的一位,据说原本有着非常手段,最后却做出了非常笨的事情。
“宋韵也知道?呵呵……”永日的手指划过自己的五官:“如水般的性情,如蔷薇初绽的艳丽,我的母妃,未进宫边已经被世人所称赞,琴棋书画,文采,除了武略,有哪家的女子不说一个服字,因为她打小就被告知,她未来的夫婿将是一国之主,而且是以为能称霸整个大陆的千古第一帝。”
山雨阵阵尝凤鲜欲归不忍惊琼花婷婷袅袅移莲步依依惜惜蝶飞舞缠绕绿袖发鬓旁
窈窈窕窕佳人影醉是唇边箫呤吟行于山水绿荫间细指轻掂殷红瓣欲言闭口心难猜
“若他不是帝皇,是不是就能相依相伴终身,若他不是帝皇,是不是只怜只惜我一个。若他不是帝皇,若他不是,那他怎么可能会属于我。”永日想起当日母妃说这句话的愤怒。
一步一步的紧闭,母妃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消失,一张一张的生脸,外公手底下的几个门生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事,哪怕是当初母妃以为能倚重的军队,也在半个月内被扫荡,那日跟随着冲进皇宫的,都是父皇手低下的人,只是一场戏而已。没有人会拒绝唾手可得的权利,也没有人会因为对手的大义凛然而投降,那不过是一场戏,展现给天下,做戏给史官。
“宋韵,那位高高在上的永帝从来就没有心软过,所谓仁慈对于那位帝王而言是非常奢侈的东西,要说在他手底下起了杀念还未死的,就只有你二哥同母异父的弟弟。”永日带着有些诡异的笑容:“只要你二哥哪天忘记了那个弟弟,他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你知道吗?”
“所以,你让我来求二皇兄去救我母妃吗?”宋韵哭的红肿的眼睛忽然张的极大。
“不是的哦,我让你来这里,是为了让救你的这条命,你母妃,现在恐怕已经在过了三途川,不知道到没到阎王殿。”永日摸着自己的下巴,带着一分懒散直起了身。“太血腥了,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过万。”望着太阳高照的那一窗蓝天,这里听不到丝毫的属于死前的哀叫。
52.皇权三
皇位上的人伸了一个懒腰,有些无聊的数了数底下依旧跪着的人,其中有些精神奕奕,有些面目死灰,冷汗直流。更甚者双眼无神,嘴唇颤抖,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可不是生死。
“晴空万里,朕忽觉这天比往常干净了少许,众爱卿可是跟朕有同样的感觉。”永帝笑眯眯的望着底下的人,底下官员也纷纷口呼万岁,赞颂着帝王的千秋伟业。
“虽说晴朗,可惜到底还是有些杂质,不过水至清则无鱼,朕也不赶尽杀绝的暴君,做事总是有几分心软阿。”帝王懒洋洋的倚在龙椅上,一脸的明君样。底下就也就只有新任的左辅大臣康之带着笑容点头应和,其他的大臣无论是刚刚来的,还是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都只把头埋的低低的。
“陛下,臣听闻二殿下这几日一直病卧在床,圣上仁慈,是否能派御医前去。”张太傅抿紧了唇,对着帝位深深拜下。要说这位子上唯一在乎的人,估计就只有那位依旧在昏迷中的二殿下。
“张太傅果然不负仁爱之名,想来涉冬也算是太傅以往学生,关心也是应该的,只是家事国事,孰轻孰重太傅自然也是能分辨的,这满朝文武在场,太傅出言要深思熟虑阿。”永帝笑的更深,张学傅有些意外的愣了一下,就这一愣,让一边的左辅大臣拉到身边:“不愧是陛下,臣等——受教。”估计已经习惯,在康之拜下的瞬间,所有的官员也异口同声的拜倒。
“恩——还是康爱卿识大体,张学傅,念在你以往教育皇子功劳不小,此次朕就免你罪责,去二皇子殿里住上三天作为教训,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都不等张学傅回答,众大臣已经替他应下,而后又异口同声的一句陛下圣明过场。
永帝穿着一身明黄的龙袍,慢慢的走在宫阶上,前日的血腥此刻没有留下半分,头微仰,视线直直的盯着天空,张学傅望着自个眼前的一寸汉白玉石,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部队跟着永帝,慢慢往一个方向行进。
“臣较之康之总是不慧,自认也就那迂腐的半本古书,可是臣还是不得不问,陛下,此次为
何……”为什么要让这血染红这京都大地。
“张学傅可信鬼神?”永帝带着一丝轻笑,视线依旧落在半空。
“臣虽未见,却信……”张学傅谨慎的弯腰,说出自己的意见。
“朕也信,朕总觉得这辈子做的杀虐过多,也就不指望下辈子如何如何,你说朕要是把京都全部的人口都送去地府,是不是能填满那无边地域,留下小二跟朕一起,虽不指望千岁,过个五百也算是够。”永帝笑眯眯的,左手在空中虚点。
“二殿下……?”张学傅忍不住带着一丝惊愕望向永帝,涉冬出事了?
“昏迷半月未醒,想来朕这宫廷没有半个能人,居然无一位说出个所以然。”永帝有些无奈的耸耸肩,以示不幸。
所以你才造此杀戮吗,疯了吗……张学傅张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黄袍上的五爪金龙。金丝绣成的轮廓,袍间翻滚的云海。君心莫测,并非是你想的太坏,而是我太过天真。张学傅缓慢的俯下身,行完礼,后退出了朝堂。
“开始只是有些着凉,因为各地的灾情不定,后期又因为某些人做了一些让人心冷的事情,本王虽未见,却也觉得过于残忍,谁知二皇弟一时气着了,怒急攻心,原本就是那破烂的身子,他倒好,不养着还乱七八糟的折腾。”永日撩过袍子,坐在一边,手里拿过一边刚沏的茶吹了吹,抿了一口。“若说父皇残忍,那是张学傅过于仁慈,那些个人就算死罪可免,却也活罪难逃。只是没想到父皇会在一日之内屠尽,想来也是因为二皇弟的陷入昏迷给急的了,学傅也莫要太苛求于父皇才好。”他带着微笑,手里捧着茶杯,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低头饮茶的动作落在肩上,如同绸缎。
张学傅死死的盯着床上依旧昏迷着的涉冬,两耳恍若未闻,低头抿紧了唇,思考了半响。伸手两指按上了涉冬的脉门,闭着眼,感受着微弱的心跳。好一会,正准备抓笔写些什么,右手腕却被来人抓住,抽出了沾墨的毛笔。
“不想活了你。”康之眯着眼死死的盯着这个打小就死心眼的人:“你有几斤几两,居然敢开方子,有些起色,那是运气,若是没起色,你张家几口人也抵不过他一条性命,想没想清楚。”
张学傅愣愣的看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半响,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颤抖的双手捂住脸。
康之叹了口气,伸手揽紧了他:“不要着急……既然已经如此,想来永帝短期内也不会再造杀戮,况且,那些人,也并非不该死……”康之眼底闪过冷光,“安逸太久已经让他们忘记了什么是安分。”
“怪不得康大人深得父皇重用,果然,父皇的几个心思,你也确实猜透了。”永日笑眯眯的把喝完的茶杯放在一边茶几上:“只是你们刚来,或许并不晓得,二皇弟昏迷前,父皇一时兴致找人来算了算前世后世,那不长眼的说此生已是强求,以后世代不可相见,惹恼了父皇,而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以涉冬的名义背上上万的人命。
因果轮回,有因就有果。既然下世不能相见,索性就执着长生,将这世拖到最长。若是抓不住现在,谈何未来。永帝冷笑着一手撑着脸,看着这朝堂门外的万里晴空,在朕手上的,就是朕的,谁也别想拿走。
53.皇权四
偌大的宫殿,寂静的几乎没有任何的人声,一排一排墨色穿着的侍者跪在朝堂外,沿着台阶,就像墨色的线,穿过庭院。跪着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没有意识了,死灰的面色,不安的,恐惧的,那些被拉出的官员的呼喊就像凌迟用的刀,慢腾腾的折磨着所有的人,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磕晕在台阶上的下人了,就像永久坏掉的木偶在瘫倒的时候被站立的侍卫拖走,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几乎所有的人的衣服都是湿漉漉的,被自己的冷汗所浸泡。
玉雕的宫灯,镂空的四角,漆红的木质建筑,柔软的装饰丝缎,这个奢华过头的宫殿里,无数忙碌的人迷失掉原本属于自己的灵魂。
就像平时一样的朝会,所有的人都在秩序中忙碌自己的本分,那些不怎么守本分的也忙碌着自己的本分。在一如既往的过程中,突然,就好像被凝固了一样的延续着,属于帝王的愤怒。疑惑,慌张,惊恐,怨恨,好似作为人类的七情六欲都洗刷了一遍,剩下的只是伏的越来越低的身,因为难以承受的重力。
数百年来,第一次御膳房的吃食不需要手忙脚乱,第一次一尘不染的青石路上铺满落叶,第一次在日落之前就应该点亮的宫灯没有点起,所有的人都颤抖着跪在那条最长的走廊两边。帝曰:午时开始,所有人跪于殿前,移动半分者——斩。
这世上的人,大多数是残忍的,也只有人类才会在折磨自己同类的时候产生快感,杀虐不间断的,如同不间断的出生,相伴的是不间断的死亡。
【对的错的,完美的,腐烂的,就像一个发自内心的哼呤,你什么也不能拒绝,只能随着那个去掉不停的哼唱,偶尔记得那片白布包着的初生的自己,擦去了所有的污秽,我哭着迎接着这个世界,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那是一个孩子,所以你不能责怪一个孩子抛弃另一个孩子,可是我想,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会初生的并不是我。
我不太清楚自己在哪,似乎所有的关节都不能用,我想转转眼珠,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也许我再次的死掉了……】
涉冬忘记了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了,彻底的忘记了,只是对于醒过来,他只觉得很无奈,因为他并不想。
“欢迎回来,我可爱的二皇弟~”永日第一时间发现床上躺着的人醒来,走了过去,坐在床沿,伸手握住了对方的,力道并不是很大,可是手背上的青筋却奇异的暴起。他的拇指摩擦着涉冬,脸上带着妖异的微笑:“听到了吗?”声音做出了短暂的停顿:“那些亡者的哭喊。”
【我想我并不是圣人,我似乎救不了天底下所有的人,可是我总是想帮忙,可是等我真的伸手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连一个也救不起来,相反,我让更多的人,迈入了黄泉】
视线直直的看着这个比自己才大了一岁的人,动了动干涩过头的唇,再次闭上眼睛陷入无限的黑暗。
“我以为我可以的……”皱着眉,淡淡的看着一边被人端着的药碗,抬头看着一边端着碗的人,整个人因为无力被对方搂在怀里。人类永远因为未知的以后而不断的努力着,他也不例外,他以为,这次的事情,只要他努力了,肯定能做到什么,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恩,小二很厉害哦,乖,先把药喝了。”永帝带着微笑,哄着怀里的人。
“不想喝……”涉冬皱有些发愣的盯着碗里漆黑的液体,忽然回过神,撇开头:“输了,心情不
好,不要喝了……”视线落在一边的角落。
“这样可不行,小二,相信父皇,让你喝下去的手段,不止一种哦~”把碗凑近了涉冬的唇边,另一只手扶着涉冬的下巴。
闭上眼睛,把所有的药含进嘴里,而后一口咽了下去:“好苦……”他咳了几声。
“恩,应该会很苦,朕让太医院的人多加了点黄连,想来确实应该很苦才对。”永帝拿过一边的锦帕给涉冬擦了擦嘴,瞥了一眼旁边后者的一干人等,对方恭敬的弯腰,纷纷离开,并且关上了门。“你应该多睡会,毕竟身体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