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选几件衣服的资格还是有的。王祈是娃娃脸，索性来装嫩，从衣柜挑出条纹衬衫和水蓝色吊带裤，摊在床上，刚洗完澡的王祈一看，立刻变脸。

「那是……杨明买的。」

「他买的又怎样，我们就穿他买的衣服去森林里瞧瞧，别矫情了，你多少东西不是他买的？」

说的也是。有些别扭的套上衣服，再接过她挑的手链。

「虽然还不是很有精神，但勉勉强强啦。」

见林美莉一脸老鸨的神情，王祈没什么心思吐槽。

林美莉拉他到一家装潢精致的咖啡屋，还叫什么「寻梦港」的，也不知该说俗还是矫情，木制的外观和家俱，大门上还镶了半条准备出航的小船，林美莉告诉他：那是取破「涌」而出的寓意。希望迷茫的人，还这里喝过一次咖啡后，都能重新找回自己人生的方向。

很治愈的一家店。

店里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个人，林美莉带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后头是座栽满花草的庭园，只可惜再美的花也抵不过寒风萧瑟，枝头光秃。

「看窗外啊，看得好看的好……」

他告诉她自己没食欲，她还是点了整整一大桌甜食，看着她食指大动，以往他们会一起搜罗城市里的各项甜食，如果真的吃到惊为天人的也会外带一份回去和杨明分享甜蜜。

怎么连回忆都这么痛苦。

哪里还记得当时甜点的滋味，分明只有心酸涌上。

不该出来的，可是不出来看着家中的一景一物，总会回想起杨明细心打点的模样，而他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俨然女王的指指点点。

是这样才厌烦他吗？

「嘿，快看。」

林美莉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怎么了？」

「有人在拍照呢，」眼睛闪亮亮，「而且还是个大帅哥喔。」

王祈没什么兴趣的喔了一声，挑了口蛋糕吃。

「干嘛这么扫兴，说到帅哥你也得跟我一样兴奋才行，有没有GAY的自觉啊。」林美莉撇撇嘴，而后又大惊小怪的说：「刚才没看清楚原来那个拍照的人是我高中学长啊，快点，我们快去认亲！」

王祈就魁儡似的被她拖来拖去，没多久他就和那摄影男面对面坐着，并且知道对方名为洛威，二十四岁，现在是时尚杂志摄影师的助理，不过很被看好，有些小板面的照片已经由他拍摄了。

他记得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恭维了几分，旁边的林美莉更是把他夸到天上有地上无，原本王祈还以为她是因为害臊才行事夸张，后来才发现她是想把他和他送做堆。

「洛威学长啊……你男朋友还好吗？」说着，还神经兮兮的朝王祈递上一眼。

「哪有什么男友呢，我都单身好一阵子了。」说罢也朝王祈看上一眼。

后者彷若无事的吃着蛋糕。

然后林美莉又和洛威说了几句，内容大意是：学长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帅了，从高中的时候你回来摄影社教我们拍照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好男人，好有耐心我们都好崇拜你，能再遇见你真是超幸运的，可惜我的运气好像不怎么好呢，突然想起来等一下还有打工，不然这样好了我把王祈留给你，你们聊得开心一点喔，我先走了。

林美莉急惊风的离开，甚至没让他有阻止的机会。王祈觉得有些尴尬，便扯着嘴角和洛威尴尬的笑两声，对方也回以他一个绅士得体的笑容，便没了下文。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威便离开座位，又到处走走拍拍，看着眼前一大桌甜食，胃突然有些绞痛。

还是回家吧……先回老家……休学算了！

自暴自弃的想着，准备掏钱付帐，没想洛威却过来制止他的行为：「我来吧。」便不由分说拿过他的帐单，两人在柜台前推拒好一阵子，最后还是洛威凭着和老板的交情得手。

「抱歉，再等我一下，这里傍晚的颜色很好看。」

王祈本来想回他：为什么我要等你？却又想到刚才才让后者替他结帐，即使闷，还是很有人情世故的等在一旁。

的确好看。冬天，天色昏暗的很快，不过三四点大地就染上一片橘黄，连同那些光秃枝桠。不知道这种荒凉景像有什么拍摄的价值，不过对方是摄影师，和他这不解风情的人不太相同吧。

以前他是喜欢冬天的，因为他畏冷又容易感冒。杨明秋天时就会开始注意他的身体状况，连喝冰水都要经过他同意，到了冬天更是非得把他包成雪人样才满意，有时候他真想在地上滚两圈给他看。

现在……一切都格外不顺眼，索性阖上眼权当闭目养神，靠着门板，冷风刮着他鼻尖。

冷意失却，取而代之一股热意袭来，猛然张眼睛，却见洛威一张脸在他不到一公分处，吓的王祈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干嘛？」

「没什么，只是难得看到五官这么精致的男生，没有化妆皮肤却白里透红，刚才我是在观察你的睫毛可以装上几根牙签。」

说罢还拿起相机拍了一张，王祈气到双手发抖。

「你想怎么样？」

「什么？」

「美莉和你相遇不是巧合吧，看她那演技我都不忍心拆穿她。」

洛威转了转眼睛，彷佛在回想，随后轻笑一声：「确实，她从以前就很率直，拍的照片也是，不喜欢费尽心思构图，只是在自己认为最美的一瞬间按下快门……对朋友也是两肋插刀。」

「恩，我知道。」不然也不肯能特地安排他和洛威见面，「不过洛……呃……学长，你不必……」

「我叫洛威。」挑了挑眉。

「恩，洛威学长。是美莉请你过来的吧，想必你也很困扰。今天很谢谢你的蛋糕，我先回家了，回去我会好好骂骂她，不让她再麻烦你。」

微躬身便要离开，谁知道洛威却抓住他：「晚上没什么事吧，也许我能成为你倾诉的对象。」

洛威的笑容很好看，王祈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第三章03

或许是因为那个笑脸很像杨明的缘故。

他很喜欢对他弯眼笑，然后答应他所要求的一切。

「杨明，我现在想吃消夜，不用太麻烦帮我煮一碗面就好。」

有时候他明明都已经睡着了，可王祈还是会硬把他挖起来，这是他的专利，头几次还会怕杨明生气，但他都会对他笑：「这个娘泡脸干嘛？」也就不在意了。

如果不喜欢他这种行为，干嘛不告诉他不约束他？想着想着，又悲愤起来。

「啊啊，酒不是这样喝的啊。」

「不然是怎样喝的，不是让人浇愁用的？」说着，又含下一大口，很烈，烧了喉咙。

「看你是不常喝酒的样子。」洛威像酒保打了PASS让他换种酒精浓度低的。他以前确实不常喝，最近却将他二十年来没喝的酒量都一并补全了。

离开咖啡厅，洛威现是带他到一处河滨公园，说要趁着太阳还没全西落前把好景拍下来，河面橘光粼粼，王祈在岸上抵着护栏看着，顿时很想试试看水冰不冰，还是洛威即时把他拉住，不然他就真跳下去了。

再晚一点，他就带他来到这家酒吧，很安静的一家酒吧，只是里头全是男人。

「很意外吧，不爱乱搞的同志酒吧。」

王祈不置可否，他以前连爱乱搞的都没去过。洛威告诉他，有些酒吧根本是毒品还有特种行业的地盘，他就不残害幼苗了。王祈抬眼看她：你有去过？他回答的冠冕堂皇：男人嘛，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才对，怎么你没去过？

王祈摇摇头，便不再作声。

杨明管他管的很严，比他父母还严，不能超过十二点没回家，要去外面跨年过圣诞夜可以，前提时得有他在身旁。那跟在家有什么不同？只好爬到他身上依偎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他脖子、锁骨、肩膀……然后被人翻过来咬脖子、锁骨、肩膀……

刚才就应该跳下去。

「看到没有，有人朝你举杯耶。」

「什么意思？」不远处的确有个男人拿着杯子对着他们这边笑，王祈只是皱了皱眉便转开头去。

「太没礼貌了吧，这里的人都是经过挑选的，每个人都很绅士。」洛威不顾王祈反抗搂了搂他的肩，然后举杯朝那个男人致意。

「做什么？」

「让他知道我们是一起的，你才对他没兴趣啊。」讪讪的放开手，洛威摆弄着自己的相机。

「你……很喜欢拍照？」

「当然，这是我的职业啊。」

「在还没变成职业前也很喜欢吧。」

「没错，就是因为太喜欢才把他变成职业，不然摄影助理薪水……有点糟，还得做些杂七杂八的工作。」洛威干笑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王祈没理会他的尴尬，又问：「现在很喜欢不代表以后也是吧，要是哪一天你没那么喜欢摄影，甚至把它当成一种累赘，不是很呕？」

「还好吧，我没想那么多耶。」

「那如果以后真的不喜欢了呢？连按快门的声音都觉得厌恶，那你还会想当摄影师吗？」

「如果真到那种地步应该就不会了吧……」洛威看着手里的相机，「如果不喜欢就换职业，到时候应该还有别的喜欢的工作……吧？」

「所以只要不喜欢就换掉就好了？不管被换掉的那个人有多难过都没关系？只要自己心情舒畅就好了？接着就将一切看做过往云烟，连对方心理曾受过的折磨也一两句话就能揭过？

不喜欢了，就干脆的把人一脚踢开，连个解释的理由都不愿意给，却又用那种眼神让人为难……为什么那么自私，连让人讨厌都没办法！」

王祈越讲越大声，最后拍案而起。这里的动静引来酒吧所有人的目光，惹的洛威频频对人笑着道歉，王祈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匆匆到了声歉便离开，幸好计程车不难拦，咻的一声绝尘而过。

他觉得很丢脸，分明在迁怒。

回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简讯，还以为是垃圾讯息，点开一看却是洛威传来的。

“到家了吗？电话是我跟美莉拿的，你走得太快，我还得付账呢。”

又占别人便宜。王祈很不好意思的回：“抱歉，多少钱，下次我会请美莉还给你。”

“不用这么麻烦，还还来还去，不然你下次请我吃饭好了，这样也不用麻烦到美莉。”

王祈虽然有点不愿意，但是想到他今天说自己薪水不高那家酒吧又有格调肯定不便宜，还是传了个好，并说过几天找好地点再与他联系。

然后就忘记了。因为他发疯的去借了好多DVD，都是曾与杨明一起看过的，不是个小数目，一部片子起码要两个小时，而他不眠不休的在电视前奋战，借阅数多到老板把他升级为VIP客人，租金只要一半，造成他更热衷这件事。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每件事物的回忆里都会充斥着杨明，那他就来「覆盖」，断背山是他一个人看的，色戒也是他自己看的，咏春拳是他自己一个人练的，听着Jack说：If you jump， I jump.的人也是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的回忆。

想骗谁？

这些天下来他只知道自己在自虐，像个傻子，藉由一部部影片来回忆杨明的温柔多情，甚至连那部「好狗好主人」的DVD片都有了，再看一次依旧哭的很惨。

有几分哭意是为了剧情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连夺魂剧都成了令人动容的片子，他眼睛就是没肿也该肿了，原本就不是小眼睛，现在准备进鱼缸当起金鱼游啊游。

所以当洛威再次看见他时非常惊恐，因为熬夜的关系他开始长黑眼圈和粉刺，好好一张脸变成豆花不说，那双眼睛真是吓鬼用的。洛威暗道这可不行，便搂住他的肩：「我带你出去兜风吧，为了工作方便公司借我一台车，虽然不是什么高级跑车，但出去玩还是可以，去看看风景换换心情也好。」

因为林美莉也被叫来的关系，王祈只得听话的收拾行李，离去前还依依不舍的朝那影片山投去一眼。

第四章01

杨明最近精神也没好到哪去。方小觉在旁边喊他过来吃饭喊了好几声，最后还是拍了拍他的肩才把的魂叫回来。

「怎么了？」

「没什么。」安抚的摩娑了下对方的手背，开始食之无味。

方小觉对他很殷勤，见他这阵子没精神也不逼问他，只是尽可能的替他做好一切。如果是王祈根本不可能这么细心。他总是不许自己有任何隐瞒，不明白什么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告诉他绝对生闷气。

两人吵架，自己自然是道歉的那方，不过一点也不委屈，因为王祈也舍不得不理他，只不过是拉不下脸而已，谁叫他从小宠他宠到大。

和同一个人生活久了，有很多事都会变成反射动作，例如现在杨明就一手端着饭盒，一手将电视开启，还细心的调整到八点档的频道，惹的方小觉满脸狐疑。

「你对这个节目有兴趣吗？」

杨明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点了点头，方小觉笑了笑便挨到他身旁坐着。他的肩膀较正常男生瘦削，脸也长的有点普通，是让人过目即忘的那种，偏偏又很容易受欺负。杨明知道，他现在会吃不多有很大因素是因为以前常被揍，导致把胃给揍坏了，只要多吃一点就想吐，因此他很心疼他。

这种心疼是喜欢吗？他想或许不是，也或许是。总之他想保护他的这份心情不假，只是或许更像哥哥对弟弟？

电视上的剧情他根本没看进眼理，只是盯着身旁的人多吃几口饭，直到看着他似乎在硬吞了才连忙阻止。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如果真的吃不下跟我说啊，我又没比你清楚你的身体，要你多吃是怕你营养不良，不是要你搞坏自己的身体啊，怎么不说……」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所以……想把这份关心保留久一点。」

方小觉小小声的说，说完还自己还害羞的看他一眼，杨明愣住了，然后更心疼，把他抱在怀里。

有时候方小觉会让他很罗嗦，因为他总是会为迎合自己而勉强自己，这不是好事，他跟他提了好多次，有自己的主见并不是件坏事，但他从小被欺负到大，早已习惯言听计从、忍气吞声，这恐怕一时半会改不了……不小心和怀中人抬起的眼对视，杨明心虚到觉得心脏是扭起来的。

明明他有机会挽救他的过去，却因为他实在太爱王祈，想尽办法要把王祈宠到天上去，就这么放着……放着……

「学长，有你真好。」

方小觉笑的很甜。

＊＊＊＊＊＊

王祈的脸色很差。

说到冬天的东海岸有什么呢？那就是冷风，冷风，加冷风。

带着海水的风还真不是普通凛冽，吹过肌肤那可就是凶器，像有人拿小刀一划一划在自己身上割着，一个不小心要是有颗大点的石头被吹起来，那可是痛到喊都喊不出声。

王祈全身上下都包得紧紧紧，本来还想窝在车上吹暖气，但有个人说汽油很贵，他开车开到这里就花了不少，最近是月底有点拮据，我们人类必须亲近大自然才不会被大自然反扑，瞧瞧，风光无限好啊，哪里有这么漂亮又无污染的海岸？

说罢，那浪还越卷越大，一个不小心人就要被拖下去了。

王祈自觉的退后几步，洛威也是，对看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太蠢了，实在太蠢了，蠢人才在冬天风大的时候来海边玩，活脱脱的找死。

即便如此，洛威还是有自己的事能做，这样的海岸最能显现出萧瑟之美，最后居然还说服了王祈脱下几件衣服，充当影像里的失忆之人。

看看画面，诠释的很好，有种恨不得一把跳进海里的痛快。

终究只是一时之间的情绪。寻了间普通的民宿，吃了一些新鲜的海产料理，这次当然是王祈付钱，为了省钱两个人还住同一间房。

「这样好吗，你就不怕我啊？」一进房门洛威就笑的很邪恶。

「怕你什么？」

「怕我兽性大发啊。」

「其实……你要睡的是地板，很冷的，要是还能兽性大发我也佩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