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显宝把右臂装回去，打开拇指上的小孔，对着那些蚕豆孔举了举，只要被他瞄准过的孔，顷刻间被熔成黑乎乎的液体，顺着墙壁流下来。

他挨个找了一遍，不论能不能发射子弹的，全都在他的拇指下变成黑乎乎的液体。

直到再没有任何子弹飞出来吕显宝才接着道，“走。”

这个时候坐在监控室里的本藤，眉头褶皱的能夹死苍蝇，身边还有不知道眼色的白衣人在旁边愁眉苦脸道，“这……这样下去，我们拦不住啊。”

“拦不住也要拦住！不惜一切代价！”本藤一拍桌子，火冒三丈。身旁的人吓得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忽然，其中一个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指了指墙角说，“我记得这里曾经有装一个假的射击孔，他们刚刚好像没发现。”

本藤脸色丝毫没有好转，不耐烦道，“你想说明什么？假的里面是没有子弹的？”

“我们……可以派人过去。”

本藤脸色这才稍微好一点，指着最近的一个蓝衣人说，“你去，在他们离开那里之前最起码要击中那个人类。”

蓝衣人领了命令，迅速跑到位置。

吕显宝小心翼翼在前方探路，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不敢在贸贸然往前冲，就算他是刀枪不入，但是释雷不是，轻易一颗子弹就能要了他的命，吕显宝不敢再冒这个险。

那个接了本藤命令的蓝衣人，此时正匍匐在那个蚕豆孔前，这个孔只能刚好放他的枪口，放了枪口就没办法看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凭着听觉和直觉射击。

蓝衣人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他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外面那一人一机器的动静，直到一个方向传来脚步声，他分辨不出来那脚步声到底出自谁，只能靠直觉朝那声音射击。

而楼梯间，释雷刚好往前跨出一步，前面的吕显宝一心留意更前方的，谁都没发觉这个小小角落里还有个假的蚕豆孔，里面有只真正的枪正瞄着释雷的方向。

一声枪响过后，伴随着子弹进入血肉的声音，那一刹，吕显宝吓得浑身颤抖，他甚至不敢转过身来，连眼神都是僵硬地，他生怕看到释雷全身是血的躺在血泊里，直到看到释雷中弹的地方只是右边膝盖下方，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

释雷因为腿部中弹，一下歪了身形，而那边蚕豆孔里的蓝衣人也则是趁没被发现之前又补了几枪。

于是，吕显宝就看到，释雷正要从地上站起来的空当，又枪声传出来，慌乱中，他完全忘掉判断这枪声出自哪里，他的眼里，全世界只剩下释雷侧着身体，他的右边有子弹飞过来，他又开始发抖，这是一种人类的本能，他想用身体去挡那些子弹，于是真的就这么做了，但是他有了个机器人的脑子，铁银以极快的速度作出判断：那子弹离释雷太近，他来不及挡下那些子弹。

所以吕显宝明明知道自己这么是徒劳，可他还是不顾一切扑了上去，他祈祷自己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是错的，他无比希望这些子弹全部都落在自己身上，哪怕不是机器人的钢铁身体，哪怕他现在也只是血肉之躯，他也愿意替释雷挡下来。

机器人永远是精于计算的。吕显宝分明看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挡在释雷身体之前，那些子弹都已经落下，一粒一粒在吕显宝面前像是慢动作一样，都无比清晰地全部打在释雷的身体上，可是就这样的慢动作，吕显宝却没法阻止，眼睁睁看着释雷身上一下多出数个血窟窿，他的身体因为子弹的冲击力几乎往右边歪了歪。

但是因为这慢动作，吕显宝发现了子弹的来源地，他极尽愤怒的一声吼叫，一下猛地拧断自己的左臂，一道白光自半截胳膊里射出，‘噗’地一声墙上射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片刻之后，一具被烧得只剩半边的尸体从里面倒了出来。

吕显宝看也不看那尸体，扭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释雷，这一刻，他害怕极了，这种场景他已经遇过一次，这次再次遇到，恐惧比第一次来得更加凶猛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他颤颤巍巍半跪到地上，想扶起释雷，却发觉他把左臂已经被卸掉，于是又去把左臂找回来，因为右手一直颤抖，装了好几次都装不上去，总是对不准缝隙，他不知道他现在全身颤抖是因为机器人的身体出了问题，还是因为他太害怕，害怕到连机器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跟着抖动。

好不容易装好手臂，他看了看侧卧在地上的释雷，后者一动不动，眼睛半眯着，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吕显宝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唤醒他。

他的血沾了吕显宝满满一手，他就是一动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吕显宝一下坐到地上，呆呆傻傻看着释雷的脸，脑子里回忆了从他遇到怪物再到现在的释雷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然后又尝试着猜想了一下如果面前这人死了，他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他还没开始想，光是脑子里闪过死这个字时，就抱着脑子想把颈上这个头颅拆下来。

他差点要崩溃，释雷突然哼了一声，很痛苦的呢喃，吕显宝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直到看到他又动了动手指，才彻底清醒过来。

第四十七章：死后（三一）

吕显宝小心翼翼的扶起释雷，鲜红的血糊得释雷和他自己全身到处都是。

释雷痛苦地眯了眯眼睛，身上疼得他连睁开眼都困难。

他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受伤太重，脸色甚是苍白，吕显宝怕得要命，生怕他突然闭上眼再也不会睁开。他把释雷的头抱在怀里，一看他要闭眼就轻轻晃他。

释雷被晃得浑身都疼，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他僵硬着并小心翼翼地样子一下就想笑，他问，“你怎么了？”

吕显宝一愣，这种询问情绪的问题一般对象应该是一个人类，可他现在顶着一个机器人的身体，要怎么回答才不显得突兀还要表现得自然，他看着释雷越来越苍白的脸，突然说道，“你不要死。”

释雷抽了抽嘴角，他是真的很想笑，可是力气好像随着血液流失得越来越迅速，他力气严重不足不说，全身还冷。

他哆嗦地扭脸看了看伤口，那里血还没凝固，伤口一个个看着触目惊心，以前出任务时大伤小伤不断，但是这次遇到这么要命的伤势还真是头一回，释雷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吕显宝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他身上那些血窟窿，立即又开始紧张起来，笨拙地想用手指堵住那些血流不止的地方。

但是伤口岂是他这种死板的金属手指能止得住的，血液只是在他的手指头上绕了个环继续顺流而下。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吕显宝看到这现象，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嘴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句，似是卑微的恳求。

释雷抬起颤抖的手指，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吕显宝现在只是一副金属骨架，连最基本的人形都没有，但释雷就觉得好像看到了他有个人类的影子，缠在机器人的外面，十分虚无，但他却能看见，而且他好像看到那个影子此时满脸泪痕。着实让释雷心痛不已。

“傻瓜，”释雷轻轻摸着吕显宝的脸虚弱地说，“你再这样耽搁下去，我说不定真的会失血而亡。”

吕显宝这才如梦初醒，立马从地上跳起来，打横抱起释雷开始往外走。

他走得很快，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再想哪里有险境哪里安全了，再耽误下去，对于释雷来说，哪里都是险境。

他在上到地面上时，轻轻把释雷放在安全通道的门后面，然后只身走出去。外面本藤早就派了一干人等在那里，这次他们手上没拿枪这种对于吕显宝完全没用的武器，而是一个个都操纵着一台看上去很弱智但是也很精壮的机器车，机器车总共有四台，每台里面坐着三至四个操纵手，车前面都装着像电锯一样锋利的巨大的电动锯齿，随着操纵手的启动，那些东西都嗡嗡发着嚎叫。

吕显宝看也不看那些笨重的机器，只是看着唯一一个站在地上的人说，“你过来。”

那人有些发愣，似乎是不解吕显宝的话，然后一声令下，那些操纵手们控制着机器车缓缓朝吕显宝开过去。

吕显宝被逼得十分不耐烦，他又拔掉左臂，举着半截手臂，朝离他最近的机器车瞄准，然后一声巨响之后，那车在白光下被炸得四分五裂，只剩几个零件在地上滚来滚去，那车上的操纵手更是被炸得血肉模糊，一只手直直飞在那个下命令的人面前，吓得他面如土色。

所有的机器车都停下来，谁都不敢再向前驶去，唯恐接下来那个沦为血肉模糊的就是自己。可是吕显宝已经被急疯了，他又举起左臂，不管不顾地又发射了一枚火弹，顷刻间又是一辆机器车沦为零件。

操纵手们如果说见到第一辆车的惨剧时还算淡定，毕竟他们还能侥幸地以为只要自己不动，那个高智能也许就不会有什么行动，不过现在看下来，那个高智能已经像个疯子，似乎已经已经可以不靠内部程序的设定，也能按照想法行动。操纵手一个个全都开车往后倒退，恨不得离这机器人越远越好。

可是，吕显宝不会再为释雷的安全留下一点点隐患，确切的说，在看到他中枪倒地的那一刻，吕显宝恨死了这座房子里面的每一个人，他好像魔怔了一样，只想把这里所有的危险都解决殆尽，他特害怕释雷还会受到一点点威胁，特害怕会失去释雷。

这种害怕放在吕显宝自己感觉来说其实是熟悉的，当年看到吕怡倒下去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他有了个机器人的身体，似乎又有一点不一样，他把这种不一样归结到，一台机器的愤怒，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

他往前跑了两步，追上机器车，那些机器车在他面前就好像小孩过家家一样，太小儿科了，他可以能一边跑一边瞄准一边射击。两枚火弹打出去，眨眼的功夫，砰砰两声，一切化为乌有。

只有那个完全傻掉的人呆愣在当前，吕显宝接上胳膊，跳到他跟前一把扣住他的双臂，把他掀翻在地，然后抓上他的脚踝，用力拧起来，那人疼得哇哇叫，冷汗扑簌簌顺着脸颊滑下来，打湿了衣领，他大喊着，“饶命！饶命！”

吕显宝理也不理他，继续拧他的脚踝，脚踝里的骨头噼里啪啦的碎掉的声音一直传出来，接着鲜血突然冒出来，其中一只竟然被他被活活拧断！骨头都碎在了一处，有几块甚至戳破了皮肤掉在了地上。

那人几乎要疼晕过去，吕显宝一放开他，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脸被疼痛折磨得完全拧在一起。

吕显宝揪着他的衣领，自顾自拖着他回到门后边，把他扔在一边。释雷正皱着眉，已经虚弱地不像样子，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呻吟了一下睁开眼，吕显宝立即抱着他朝那人命令道，“给他止血！”

那人惊恐地看着吕显宝和释雷，释雷的血还在往下滴，一下终于明白了，挣扎着从地上爬过来，“好……好……好……”

那人想把自己衣服撕成一片一片，但是因为受了伤，力气发布出来，扯了半天也每个口子出来，吕显宝心急，一下扯下他的外套，然后哗啦哗啦撕成一条一条丢给他，他接过来哆哆嗦嗦给释雷包扎伤口。

随着布条打成一个结，释雷疼得‘嘶’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吕显宝心里一阵抽搐，生气地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脑袋上，“轻点！”

那一巴掌他根本没用多大力气，但因为那人承受了过多的压力，竟然被他这么一拍就拍晕了过去，还倒在释雷身上。

把吕显宝气得，直接揪起他，差点没直接把他和那衣服一样，撕成碎片。

人已经晕过去了，释雷的伤口还有大部分露在外面没止血，他只好亲自上阵，但又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力道让释雷伤上加伤。

于是他只好一边计算包扎这样的伤口应该需要多大的力度，一边在释雷的伤口上比划着布条，可是他这样计算的话，速度又太慢，释雷的血一刻没停止过，他急得恨不得去撞墙。

期间，释雷有一阵子清醒，睁开眼看了看面前傻愣愣地吕显宝，有些呆，这次他看得特别明显，那个虚无的人影，释雷几乎能看到他透明皮肤下流动的红色血脉，但是这些能看得很清楚，可他就是看不清他长得的样子。

释雷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挥了下，他以为自己花了眼，想把那人影挥去，谁料他的手刚举起来，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

释雷一下回过神来，就看到十分不一样的吕显宝，这台机器跟以往实在太不一样，释雷竟然还发觉这机器此时此刻有些慌张有些是错，甚至还有些担心。他就觉得自己眼花的挺严重，说不定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缓缓眨了眨眼看了看吕显宝问，“怎么回事？”

吕显宝看着他惨白如白纸的脸想也不想回答，“我难受。”

释雷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骂，“你一机器人难受个什么劲？”

吕显宝看着那刺目的鲜血，还要急着包扎，不过显然不顶用，那些他好不容易系上去的布条眨眼的功夫就被血染透。

他的血好像流不尽一样，吕显宝怎么堵都堵不住，又气又急，恨自己没有能力，他一下把所有的布条扔到一边，猛地抱起释雷，把他的上半身整个儿的搂到怀里。

释雷分明感到自己的脑袋都快被咯扁了，然后乱七八糟的疼痛间他听到吕显宝说，“我不是机器人，你不能死，我爱你。”

释雷又笑了，这次他成功牵出一个笑容，“你……”后半句什么也没说出来就晕了过去。

这一下，吓得吕显宝惊慌失措，直到发觉他的呼吸还在起伏，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极尽最大的力气强迫自己没有释雷的命令的时候一定要主动，一定不能慌，他不是机器人，不是只懂得服从命令的机器。

他默默搂了会释雷，然后一下背起他，往外面走去。

第四十八章：死后（三二）

吕显宝把释雷背在背上，自己像疯了一样到处射击，一座好好的房子被他袭击的墙上到处是一个个焦黑的洞，但是一个人都没有，天知道吕显宝现在多么想找出一个人来，然后揪住他让他帮释雷止血。

屋顶一个黑黑的盒子闪着一丝红光，那是摄像头，监控这一片领域所发生的事情，从那红光来看，吕显宝还没有毁掉它，它依旧乐此不疲的工作着。吕显宝环顾四周，寻找着他能逮住救释雷的机会，可没有，空荡荡的周围没有一丝人气，什么也没有。

本藤透过那个摄像头观察着吕显宝的动静，他躲在监控室里一步都不敢离开，吕显宝怎么出手对付那些本来打算用来抓住他的机器车的毁灭，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本来很有把握，可是现在见到吕显宝的本事，他所有的把握都变得像个笑话，之前的那些东西，在他面前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他也曾向外界求助，希望外界派点什么人或物来支援自己，可是，在他打通电话的那一瞬间，他从监视器里亲眼看到，吕显宝一个火弹打出来，他能用来联系外界的线路一下就中断了。他现在唯一的能期待的就是吕显宝在找到他之前，外界的人能发现无法联系他这里从而发现异状并派人过来救他。

吕显宝原地转了几圈，忽然抬起头看了眼那个发着丝丝红光的摄像头，一下像逮住了什么，眼神直发亮，而本藤在监视器里看到他的脸，一下心寒了半截，冷汗开始从额头冒出来。随即看到吕显宝打开门走了出去，他暗暗拍了拍胸脯，心里默默想到，真是草木皆兵，区区一个机器人怎么可能知道按照摄像头来找他，然后又暗暗祈祷，希望这只是他认为的机器人，可千万不要真的能找到监控室里来。

可事实偏偏是他怕什么来什么，他几乎还没把自己安抚下来，身后突然传来剧烈的破门声，他惊得一转身，就看到吕显宝站在门口，身后还背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