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爬进来后，本藤这才朝身边的人打着手势，立即有人上前按住释雷的手脚，给他拷上手铐。

本藤看着被制住的释雷，暗自松了口气，这时候又有人拿着针管过来，里面装着淡红色好像稀释的血液一样的药剂，本藤朝那人点点头，那人不发一言地举着针管往释雷胳膊上扎去。

释雷看着那药剂有些紧张，那是致幻剂的一种，他扭着身体抗拒被注射，但无法挣脱，随着针头扎进皮肤的一刻，他只觉得液体被注射进体内，就好像有千根万根的针顺着血液刺透了身体一般，疼痛不已，痛苦不堪。他蜷在地上，止不住地颤抖，眼白布满血丝向上翻着，眼泪从眼角掉下来，他的嘴唇发白，嘴巴里不停漏出液体，流到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一个好好的英俊男人此时此刻简直没有个人形。

在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释雷分明看到本藤脸上的得意洋洋。

第四十三章：死后（二七）

释雷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雪白，强烈的灯光刺激的他半天睁不开眼，等他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光线时，他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站在他的跟前，雪白色的天地里像一座雕塑。

“铁银？”他试着喊道。

他知道那是铁银，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那人慢慢转过头，身体一丝不动，脑袋径直转过180度，瞪着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盯着释雷。

那的确就是铁银的脸，他还穿着之前的黑西装，释雷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有一种很奇特的情绪像电流一样传遍了全身，然后……他妈的，他想上他！

释雷浑身汗毛乍起，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大跳。对着一个脑袋成180角度的家伙发情不是什么好事！可还等不及缕一缕这情绪到底怎么形成的，他明显觉得有点不太一样，直到被铁银盯得浑身发毛，他才终于看到那人张了张嘴巴，说，“是我。”

得到他的确认，释雷大松一口气，一时间满脑子被找到人的喜悦占据，也不再去想那一瞬间升起的欲望和铁银到底哪里不正常，人是健康的是好好的，他们得一起活着离开才是正事。

他刚想爬起来，就看到铁银忽然一转身体，面朝他摆了摆手，道，“别动。”

脑袋不动只转动身体是很诡异的一件事，不过释雷这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他全身心想的都是快离开，而铁银不让他动就很奇怪了，他重新躺回去问道，“怎么？”。

“这里很危险，机关重重，你不要动。”

“那你走过来。”

“我的身体有些奇怪，动不了。”

“动不了？怎么回事？”

“被他们关了行动系统。无法打开。”

“无法打开？开什么国际玩笑！控制系统在肚子的位置，你检查下他们动了什么手脚！”

铁银听话地低下头，撩起肚子上衣服，释雷看他的动作皱了皱眉头，那动作实在是过于僵硬，和之前动作行云流水般与人类几乎不差多少的铁银大相径庭，眼前这个更像是一个不入流的机器玩具。

释雷慢慢动了身体，他不过是翻了下身体，忽然觉得一通天旋地转，周围的白光哗哗哗地退去，闪得他眼睛几乎要瞎掉，他下意识立即闭上眼。

再睁开时，立马意识到环境不对，已经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换成了一点清幽的灯光，他的侧面不远处就是一道半透明的玻璃门，看不清门外的情况。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铁银”，吓了一大跳，哪里是什么铁银！根本就是一台桌子上放了一台电脑，电脑里正开着一个视频，视频里是一个制作精良的机器人坐在当前，这台机器人放在其他国家绝对也能称得上了不起的发明，但是跟铁银相比，除了只是一副架子之外，就显得太幼稚太放不上台面了一点。

电脑边上的音箱里还有声音传出来，“释雷，驱动装置在哪里？”

释雷愣了愣，立即反应过来，这明显是给他注射药剂然后在他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利用他了解铁银的内部构造。

知道真相后，他腾起一肚子火，正要开口怒骂，又突然想到，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群人也许还不知道他已经清醒，这个时候自爆状态，难保不会换来更糟糕的局面。

想到这里，他立即摆出一副还在云里雾里的样子回道，“驱动装置在右臂上。”他一边回话，一边扭着头打量周围的情况。

目前他能看到的地方都是空旷的摆放着一人多高空的长方体玻璃容器，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这让释雷十分奇怪。

他转过身体开始打探身后，只是，他才一扭身体，看到身后一番景象时，完全愣了。

他的身后也是相同的玻璃容器，摆放的十分整齐，与周围的不同的是，每个里面都站着一个人形金属骨架，总共有四个，而当中的容器里面站着的是——全身赤裸的铁银。

释雷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猛地冒出一刹那的开心。这确实就是铁银了，短短几天R国再怎么技术发达也不可能完全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出来。释雷看着铁银锁进一人高的玻璃柜内，里面亮着的白色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透出一种特有的金属光芒，这一刻他居然有些心动。

铁银的脖子上以及双手和双脚都被拷着两三厘米宽的镣铐，定在墙上，他好像经历过一番挣扎，被拷地方的皮肤有些磨损。两条‘黑色蜈蚣’狰狞的匍匐在两边的肩头，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缝的时候没缝好，右肩膀上那条冒出短短一截线头来。头发被火烧的一根不剩，露出银白色的头盖骨。

他紧闭着双眼，脸上安详地半点表情都没有，本来就不是人的皮肤这时候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而皮肤下面别说人类就连机器人该有的活力一丝都看不到。

他就像个精致又幻象的展览品，带着一种颓败和荒唐的艺术气息，被强制束缚在橱柜里供橱柜外面的人欣赏，外面的人欣赏了美丽却不知道里面的人很痛苦，这一刻释雷又居然有些心疼！

这时，那边音箱里又有声音传过来，“右臂上的驱动装置用来控制的是武器。记忆储存卡在哪里？”

释雷看着身后的景象，心里的愤怒简直要超过他一贯的冷静理智，他恨不得直接砸了那台电脑，砸开玻璃，直接拉上铁银离开。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铁银的脸，越看越觉得心疼，他完全忘记了铁银只是台机器，没法体会痛苦。

音箱又传出同样的问题：“释雷，记忆储存卡在哪里？”，声音成功拉回释雷的视线，他嘴里喃喃，“我也不知道。”算是回答。

“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必须找到记忆卡才能修复。”

听了这话，释雷猛地抬起眼凶狠地盯着电脑上的白点，那是摄像头的位置，他慢慢靠近心里冷笑，记忆出问题？那你他妈的，怎么记住老子了！

视频里的机器人看到释雷移动身体，明显急了，迫不及待传出急躁的声音，哇哇叫道，“释雷！停下！快停下！不能动！你不能动！”

释雷根本不理这声音，慢慢踱到电脑面前，突然弯下腰凑到摄像头的位置。

那边的机器人忽然之间就看到释雷无限放大的脸，那脸突然扯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慢慢变小收回去。然后，他就看到释雷正举着本来放在桌子前的钢铁材质的椅子砸下来，“嘭”一声过后，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黑。

释雷那一下花了重力，瞄准的是摄像头，接着又出大力狠狠把那电脑挨个儿砸了一遍，直到一片狼藉，碎的没有一丁点儿再修复的可能性才罢手。

他又转身看了看那玻璃容器里的铁银，拖着椅子朝他走去。椅子两条后腿在地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有时候蹭上那电脑屏幕的玻璃碎片，更是吱呀出一身鸡皮疙瘩的怪声。

他全然不觉，单手拖着椅子，直到在那玻璃容器面前站定。他看着容器里的人，突然伸出手，在铁银脸的位置摸了摸容器，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道，“等很久了吧？我觉得我现在带你走，以后可能会万劫不复。我有点犹豫，又不想犹豫。我想，我是离不开你了。”

他向来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有些感觉一旦产生了，没必要非得想方设法的抹掉，该拥有的时候不拥有，难道非得到无法拥有的时候才痛苦不堪么！说完最后一句，他举起椅子，用了全身的力气，重重砸在这玻璃容器上。玻璃从被砸的地方列出几条裂缝，然后哗啦啦落到地上，碎了一地，与此同时，周围警铃声大作，墙上靠近屋顶的角落里，数个报警器呜呜呜闪着红色的光芒。

释雷全然不在意报警器，像是没听到警报声一样，扔掉那把椅子，他面无表情地跨进容器里，走到铁银面前站定。这时候，他才发现，铁银跟他差不多高，体型却比他标准很多，估计当初是按照完美身材的比例制造的，而且他的模样做的真的太好了，鼻子直而挺，嘴唇润而薄，但又不至于薄得无情……每一样都那么符合他的喜好，虽然有拼接在一起的嫌疑，但是现在这一点都不妨碍释雷在这种诡异的安宁时刻欣赏美丽的心情，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有点不完美的铁银，更符合他心目中的人类。

他举起手含笑轻轻拍了拍铁银的脸，无限温柔地喊，“铁银！醒醒！我来带你回去了。”

可是面前的铁银，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浑身冰冷的气息，跟一个死人没两样。释雷想了想，回忆起当初那份绝密手册上关于死机的处理办法，手册上说，当铁银死机无法自动重启的时候，就需要他的搭档帮忙，在他腰左侧有一个很小的按钮，功能和reset差不多，按一下就能帮助其启动。

释雷试着往铁银腰左侧探去，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按钮。他想是不是他的手触感太不灵敏，按钮又过小所以才摸到，他又低下头去找那颗按钮，铁银身上的皮肤很白很嫩，除了一些看上去像真的一样的毛孔外找不到任何瑕疵。

而就在这样一片光洁的皮肤上，释雷居然在他腰左侧发现了一颗绿豆大小的灰黑色肉痣。他不自觉盯着这颗肉痣愣了几秒，突然回过神来，机器人的皮肤怎么会长痣，八成就是用来伪装那颗reset的按钮的。他试着抚到痣上，用力按了下，他当时想的不是能不能启动铁银，而是，这颗肉痣的触感和真人找不出一丝差别，难怪不知道何时，他莫名其妙之间他无法把这台机器人纯粹地当成机器人。

这种和真人找不出差别，甚至很多方面比真人要优异得多的机器人，用一句很俗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红颜祸水，天生就是来祸害人的。

第四十四章：死后（二八）

随着手里的动作，释雷期待地看着机器人，可后者十分不给面子，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不解地凑上前，仔细打量起机器人的眼睛。

那双眼只是轻轻闭着，却密和的没有丝毫缝隙，眼睫毛细长乌黑却失了活力，释雷就那么瞪着眼睫毛看着，忽然发现眼角处的一根睫毛有被火烤得焦黄的痕迹，细细的打着卷儿在灯光下和铁银透明的皮肤映衬下像朵放大的枯花。这本是个极其细微的细节，不用心看根本不能发现，可是一旦发现了，释雷又觉得那么显眼。

他不自觉伸出拇指抚了抚那处烤焦的睫毛，像是抚在细沙的触感，正在他想更深入的感受一番时，面前的铁银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睁开眼睛。释雷一惊，迅速收回手，微微低下头，他现在的感觉好像偷看别人被逮个正着一样的尴尬。

这尴尬稍纵即逝，毕竟不是校园里的青涩小青年，他稳了稳心绪，立即抬头招呼铁银离开，却不小心对上他的眼睛，随即被吓了一大跳。

确切的说那根本不叫眼，因为里面没有眼珠，空洞洞好像眼珠被挖了去，恐怖异常。而此时此刻，这双眼睛正对着释雷的方向，让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他没办法相信铁银变成了这样。

铁银的脑袋随着释雷的移动而微微动了一下，突然有粗哑的声音传出来，“记忆卡放在哪里？”

他的嘴巴丝毫没动，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传出来，闷闷的十分不好听。释雷惊诧地望着面前的机器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铁银说话是会张嘴的，虽然他的声音也并不是出自喉咙，但是他每发出一个音节，嘴巴都会同时做出相应的嘴型来搭配，以使看上去是在讲话，有时候甚至为了表达活灵活现，眼珠也跟着一起转动，显出一种别样的灵秀味道来。

而眼前这个，除了披着铁银的皮肤之外，释雷实在无法把他和铁银对等，而且，暮然间他有种恼怒的情绪升起来，铁银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在嘲笑他，嘲笑他对一台机器产生别样的感觉，像一个恋物癖一样的荒谬。这无疑如当头一棒，彻底敲醒了他。

他有点不舒服，不愿再看铁银，慌慌张张退到玻璃容器外。

正在这时，半透明的玻璃门被打开，涌进来一群手持重武器的蓝衣男人，一个个依次在门边站好，武器全部指着释雷。

释雷转过身，本藤刚好从门外出现出现，双手靠在背后，笑得温文尔雅，一派学者风范。

他笑着向释雷拱了拱手，“阁下原来叫释雷。释先生果真深不可测，比我预计的早醒三个小时，难怪敢只身闯我公司内部。”

释雷瞥了眼他，又扭过身体去看铁银，这种人，好像事先一定要罗嗦一番，似乎这堆废话过后，接下来的野兽派酷刑就有了正当理由。不过释雷也无所谓，一开始决定来找铁银的时候就没想着能百分百成功，被发现的那刻，甚至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本藤见释雷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继续笑道，“阁下来我国窃取我国机密的事情，我们暂且不想追究，而且阁下如果能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可以保证阁下的生命安全。”

“什么条件？”

本藤示意他看着身后，“协助我们研究它。”

“你们R国人才那么多，怎么还会需要我协助，更何况，我对高科技只知皮毛。”

“我们并不需要阁下懂得很多，只是希望阁下能协助我们把它拆分研究。你知道，它是非常了不起的发明，可是只有这么一架，我们担心不正确的手段强制执行会毁坏它。而且，在前几日的研究中，我们发现它内部控制系统只服从你一人的命令。”

释雷听了若有所思，满脸凝重。本藤一看似乎是有希望，继续诱惑道，“阁下敢只身深入险境，营救伙伴，想必胆识谋略一定十分过人，必然称得上人中龙凤，像您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十分受欢迎，我们国家也是如此，如果阁下能弃暗投明，加入我们，我们绝对不会为难阁下，甚至可以帮助阁下入我国国籍。”

释雷抬起头，看了眼铁银，后者空洞的眼睛直视前方，根本没有任何意识，释雷心里不是滋味，想着如果两个人有机会逃出去，一定要带铁银去找大卫，说什么也要把眼珠子补上去。

他扭回头朝本藤卒了一口道，“抱歉，我对弹丸之地的国籍不感兴趣。”

本藤脸色一变，原本温温和和胖胖的脸一下因为怒气而憋得通红，“阁下的修养实在欠缺！既然你不吃敬酒，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他绕过释雷，走到他身后铁银所在的位置，他摸着铁银左手腕上的镣铐，“阁下可以不辞辛苦，冒着生命危险来找它，想必它对于阁下很重要，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看阁下刚才的态度，原来是我想多了。”

他说着，招了招手，立即有两拨人上前来，其中一拨四个人走到铁银面前，打开锁在铁银身上的镣铐，两人扣住铁银的手臂，另两人抓着他的腿，吃力的架起铁银离开。铁银在他们手上木讷地就像是个真正的机器人一样。

释雷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十分紧张，这种紧张他很少体会，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更像是种无力的感觉。这无力突如其来，让他很不喜欢，无力的紧张是弱者的表现，对于他来说，真要到了绝境也不过是两眼一闭脚一蹬，没什么大不了。一时之间，他由紧张转成气急败坏，眦着一双怒气腾腾的眼，“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