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怡压根就没搭理段大平，只是重新看着吕显宝问，“你的力气很大？”

吕显宝正要开口回答，忽然后面传来软软糯糯地喊声，“妈妈！”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很瘦很小，穿着一身小小的黑色休闲西装，站在汽车边上，一阵风吹过，瑟瑟发抖，他站在风里怯生生地冲吕怡喊。

吕怡温柔地哄道，“显宝，到车上去，过一会就走了。”这个女人好像只有在面对自己儿子的时候才会这么像个温柔似水的母亲。

吕显宝听到吕怡这样喊那个小男孩，一下子就好像全身都僵住了，接着看到那小男孩的模样，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气，那是的确他自己，年仅十一岁的自己，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喊自己的唯一的亲人叫妈！

他一下不知道怎么接受，如果那边那个是吕显宝，那么自己是谁，难道真的只是台机器不成！

小吕显宝很听话地爬回汽车，吕怡回过头来，看了眼段大平，扭过头看着吕显宝说，“你们还要在这拦着吗？”

“你们必须等我弟醒过来，原谅你们了你们才能走！”段大平叫嚣。

“笑话，我道过歉，你再这么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快点离开！”吕怡不耐烦地说完，转身就走。

吕显宝想喊住她，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叫她，要是真喊出来一声妈字，估计能直接被当成疯子，到最后只挤出来两字，“站住！”

吕怡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怎么？”

吕显宝说，“你跟我们走一趟。”

吕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他一身怪异的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更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吕怡本不想理他，但又想到他能赤手空拳挡下一辆汽车，恐怕是有点厉害的能力的，于是警告道，“别多管闲事，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说着就钻进了车里面。

其他人立即全都回到自己的座位，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发动，吕显宝呆呆看着这些汽车，把段大平拉到路边，看着汽车从自己面前扬长而过，尾气喷在他脸上，不怎么舒服。

段大平同样看着那些汽车，他无能为力，就算追上了也丝毫没有办法把他们留下来，不过他知道如果吕显宝愿意帮他的话，他可能有办法，可是最后他没帮，只是和他望着汽车开走。

他很生气，一下从吕显宝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甩的老高，气呼呼地往前走。吕显宝看着他的背影，跟上去。

吕显宝追上段大平，一把拉住他，问道，“戳瞎你弟眼睛的真是吕显宝？”

他这么问的时候，感觉非常奇怪，他自己的记忆里小时候根本没做过这么混账的事情，而且，在他的记忆里，他这个时候应该还跟着他妈受苦受难才是，他妈妈怎么可能是个大人物？！还张扬地领着十一岁的自己这么耀武扬威？！

吕显宝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哪个地方的记忆有点不对，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觉得十分不对劲。

段大平忽然一下站住，很凶地盯着他的眼睛，“谁是吕显宝？”

“那个女人的儿子，那个小男孩。”

“当然是他！别看他又瘦又小，竟然这么欺负小安！简直不是个人，真不知道他那么小的一小孩子心怎么那么狠，一定是他那个老妈，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段大平满心都是愤怒，自顾自骂着，直到骂道吕怡的时候，才感觉身后有点不对。

他一转身，就看到吕显宝正看着他，眼睛一如既往没什么神采，可是段大平却从里面看到了一抹凶狠。

第五十二章：死后（三六）

吕显宝一步一步走向段大平，让段大平忽然觉得有点害怕，他胆战心惊地问，“你，你怎么了？”

吕显宝看着他，想确认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一个人径直离开，段大平连忙跟上他，也不敢再开口多问什么。

两人沉默着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段大平立即找到他妈，问了些段小安的情况，吕显宝默默跟在后面，他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十年前的自己竟然和段家兄弟俩有了交集，而且他竟然还弄伤了段小安。

段小安的手术已经做完，被安置在普通病房里。医生告诉他妈，眼睛已经被毁了，除掉了被毁坏的眼球，先休养休养，以后如果有条件，可以装一颗假的眼球进去。

他妈听到这里眼泪珠子就没停下来过，段大平一边安慰着自己妈一边愤愤地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为小安讨回公道！”

吕显宝有些发愣，站在一边一直没出声，听到这句，无意问了句，“你怎么讨回公道？”

段大平看着他，确定他真的在跟自己说话，回答道，“我会用合法的手段，为小安讨公道！”

吕显宝忽然想到吕怡以后会做的生意，以及一颗蓝色眼珠的段小安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有段大平现在所谓的讨回公道，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道……就是因为他小时候不懂事的一次调皮就让一个小孩子毁了眼睛，然后仇恨就延续到了十年后，继而害的吕怡……

如果是这样……

吕显宝不知道怎么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敲了敲段大平的肩头，转身走到房间外，段大平看了他一眼，放开他妈跟上吕显宝。

两人走出县医院，来到医院后面一片林子里。段大平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原谅伤害段小安的男孩。”吕显宝看着地上的落叶，过了很久才挤出这么句话，他其实是在恳求段大平，虽然语气不到位，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让段大平挺吃惊。

吕显宝见段大平没回答自己，又补充道，“我愿意做我能做的任何事来替他弥补这个过错。只要你能别再记恨他。”

“为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段大平十分不解。

“我们……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替他求情？那是他犯的错，和你没有关系，我不会答应的。”段大平忽然有些生气，没关系根本是不可能的，看看他一见到那女人和小孩的反应，就知道关系不一般！

他不确定吕显宝和那男孩的关系，但是照目前最可能的情况，那男孩是他儿子，那意味着那个女人就是他老婆！他觉得那么狠毒的女人和小孩竟然很有可能是吕显宝的家人，就觉得生气，非常生气，就这根本不应该发生的事突然就发生了，段大平很暴躁。

“你根本不可能斗得过那女人。”吕显宝几乎用恐吓的方式来劝告段大平。

段大平冷冷看着他，“我一定会替小安讨个说法！哪怕用我一辈子的时间，我一定要让那女人付出代价！”

“你确定一定要这么做？”吕显宝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想，如果段大平真的不答应的话，那他只能做一些极端的事情来为清扫以后埋伏在吕怡身边的炸弹，虽然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过错，可是他不能再留自己的过错为十年后的吕怡带去毁灭性的打击，他得解决掉这样的危机，虽然这违背了道德，更违背了他机器人的原则。

“这不是我确定不确定的，而是他们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段大平刚说完这一句，吕显宝的手就伸到了他的脖子前面，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吕显宝，眼睛里铺着一层水汽。

吕显宝看进他的眼睛里，手忽然僵了一下。

段大平眼泪流出来，他说，“你想杀我吗？”

“不想。”吕显宝回答，他是真的不想，这人没多久前才帮了他和释雷，转个身就要被自己杀掉，他自己良心都过不去这一关，可是他真的没办法放任段大平以后去伤害吕怡，每每想到吕怡是那样的结局，吕显宝恨不得把段大平千刀万剐，可是现在发现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的时候，他又迷茫了。

他的手还是捏上了他的脖子。段大平这个时候才是个半大的孩子，脖子很细，吕显宝发现他的手直接盖住了他脖子的三分之二。吕显宝虽然这么回答着，但是手开始慢慢用力。

段大平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接连不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伤心，就觉得心里某一处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剜了一刀，疼得他没办法呼吸，当然还有脖子上的束缚，让他真的没办法呼吸。

吕显宝还要用力，耳边猛地传来警告声：立即停止！已经违反原则二！

段大平好像看到了他一瞬间的抽搐，接着脖子一松，吕显宝丢下他转身跑了。

他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其实吕显宝还没用多大的力气，完全没到这个程度，可是他不这样大口吸气好像呼吸不过来似的。

吕显宝失魂落魄地回到释雷病房，释雷已经睡着了，但睡得很浅，身旁没个信任的人在——其实他也没什么信任的人，现在唯一一个能被他信任的估计就是吕显宝了，他不会睡得很熟，所以门一被推开就睁了眼。

吕显宝走到他床边，像个木偶一样呆呆望着他。释雷知道他一直都有点呆里呆气，但是这次回来有点奇怪，脑袋都是耷拉着的——呆里呆气地过头了。

“怎么成这幅样子了？发生了什么事？”释雷问。

吕显宝摇头，想想不对又点头，最后开口道，“见到了熟人。”

释雷一惊，“熟人？”

吕显宝正色道，“是的，熟人。”

释雷微微欠起身，哈哈笑起来，“铁银，你别开玩笑啊，我接受不了，你一机器人还熟人，难道你见到了同一个工厂出来的机器人？”

“释雷！”吕显宝提高了音量喊道。

释雷停下笑声，不知所以地望着他。

“我爱你，你不要一直把我当机器人！我要告诉你的话就是我爱你。”吕显宝用他无精打采的一双眼睛看着释雷的脸，那张脸因为失血，惨白的脸色还没缓过来。

听到他的话，释雷的脸色好像更白了。他咽了口唾沫，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把没有受伤的胳膊搭在额头上。吕显宝一直看着他，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铁银，你玩笑开的有点大。”

吕显宝把他的胳膊拿开，拍着他的脸，非让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确定释雷的眼神是在自己脸上的时候才说道，“释雷，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代表我自己，与我是不是机器人无关。”

释雷真的很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接着他就听到了一句让他震惊不已的话。

吕显宝说，“我爱你，很久之前就爱你。”

释雷张开嘴巴。

他捂住他的嘴，继续说，“不要问我为什么懂人类的感情，感情不分种类界线。我想呆在你身边，直到你适应我的存在，我再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但是，你这次受伤，我害怕你会死，因为我有很多话没跟你说，我害怕我来不及，再没有机会跟你说。现在你醒了，我必须要把这些话告诉你，我不管你会不会接受我，但是我想请你相信我的感情是认真的。如果你不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知道，你对于我，就是整个世界。”

吕显宝说完这些，移开自己的手，释雷的嘴巴依旧成张开状，愣了半天忘记合拢上。

他看了吕显宝好半天，确定刚刚那些话都是从这台机器人嘴巴里漏出来的，释雷不知道听到这些话之后是种什么感觉，说不开心是假的，他自己对吕显宝那点似有若无的心思，他比谁都心知肚明，现在这位主动表白了，简直是正好是戳到了他心坎上，他偷着乐都来不及。

可是又有那么点奇怪，一个机器人和一个人……

直到吕显宝扯了扯他身上的被子，他才回过神来，清清嗓子特鄙视地问道，“什么是爱？你一机器人知道什么是爱吗？只知道随便乱说。”

他这话一出口，吕显宝就一把扯了挡在脸上的帽子，然后他揪住释雷胸前的衣服，微微提起他，接着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对着释雷的嘴就亲了上去。

释雷一时傻了。脑子有片刻的空白，直到嘴唇上传来刺痛感才彻底恢复过来。吕显宝的嘴唇很冷很硬，好像一块石头一样，他亲上来的时候很用，释雷就觉得自己的嘴巴磕上了石头，很疼，但是还有点什么别样的感觉。

释雷舔了舔他的唇，没有什么滋味，就像在舔一根寡淡无味的冰棍一样。他有些不满足，伸出舌头往里面伸进去。

同时，吕显宝也张开嘴，就好像专门迎接释雷的侵入一样。释雷的舌尖他的舌头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感受着吕显宝给他带来的触感。

吕显宝的舌头一直只是在说话的时候做伪装用的，根本不起任何人类舌头的作用，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出乎意料的派上了用场。

释雷没想到全身又冷又硬的吕显宝竟然有这么一条柔软且灵活的舌头。虽然很凉，而且很干涩，但是相比那坚硬无比的唇来说，释雷顿时觉得爱死这根舌头了。他不服输地一把揪起吕显宝的衣服，凑上嘴巴，狠狠含住他的舌头。

吕显宝也伸出舌头，与他的舌头勾在一处，他微微用了一点力气，想躲掉释雷的攻击顺便再反击一下，打算探到释雷的口腔里。

可是释雷根本不给这机会，明明知道自己的力气是不可能挡住一个机器人的，但他就是不依不饶，舌尖几乎要磨出一层皮来也不肯收回去。

吕显宝察觉到他的意图，又想到释雷的一些癖好，眨了眨眼睛，心甘情愿地放弃，就那么一分神的功夫，释雷一下用舌尖给他推了回去，两根一起纠缠着钻进了他的口腔里。

第五十三章：死后（三七）

释雷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吕显宝的嘴里四面都像墙壁一样坚硬干涩，他努力用自己的唾液去滋润这面墙，舌尖一寸一寸刮过壁面，很凉但好在还算滑。

相比于释雷的从容，吕显宝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有多么尴尬，主动去亲他的时候压根没想到一个很浅的吻能演变成这么激烈的唇舌大战，更要命的是，他没有感觉，任释雷怎么辛勤耕耘，他妈的，他就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他只能干瞪着一双眼，看着释雷的脸，他原本惨白的脸颊这时候有点发红，眼睛里总是似有若无的含着点什么，吕显宝看不真切，但他爱这个时候的释雷，比任何时候都爱，反正死活没感觉，还不如多看看面前的人。

释雷也是睁着眼的，他的眼里只有吕显宝的眼睛，两个人就这么两两相望。他嘴角突然扯出一个弧度，舌尖一个转弯一下缠上吕显宝的舌头，温柔地打着圈圈轻舔。

吕显宝看着他昙花一现的笑容，一下有触电的感觉。他的触电，是身体内部真的有电流乱糟糟奔腾一片，从脚底直接蹿到头顶。

释雷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吕显宝问，“有没有感觉？”

“有。”吕显宝很诚实的回答。

释雷一惊，接着问，“什么感觉？”

“触电的感觉。”他真的很诚实。

“我操！”释雷突然爆粗口，吓了吕显宝一跳，“触电？你还知道触电的感觉？！”

吕显宝回想了一下，那的确是电流流过的感觉无误，于是冲释雷点了点头以表确认。

释雷一乐，也不管什么伤口了，伸出手就抱上他，继续刚才的那吻，嘴里还哼唧，“那我们再触一回电吧。”

吕显宝也伸出双手，探到他的后背，扶着他的身体，往前倾着身体，就算大感觉没有，但是偶尔蹿出来的电流，也能让他身心荡漾。

段大平冲进来的时候，突然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一时震惊地愣在原地。他站在门口，就呆呆看着床上抱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