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收场 上——眉雨湮湮
眉雨湮湮  发于:2014年0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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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反剪在身后的手臂终于全力挣脱,一拳重击随即落在陈跃的腰侧,突如其来的钝痛中陈跃的力道只放缓些许,身体蓦地被推着向后踉跄几步,顷刻,拳头又落在他的肚子上。

陈跃疼的闷哼一声,弯腰捂着腹部,再也顾不得宁冉。

门被打开瞬间,宁冉不顾一切地冲出去,走廊上有人被撞倒发出吃痛的惊呼,随着急促落荒而逃的脚步,院子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玻璃碎裂声。

许久,才重新恢复平静……

(十六)

一直冲出路口,宁冉停在街边侧身靠着路灯喘了半天才勉强镇定了些。

正是华灯初上,路边霓虹光彩闪烁流离,看着周遭来来往往行人,马路上车影如织,耳边喧嚣不停,这才觉得像是终于摆脱濒死的绝境,重新又回到人间。

顾不得行人路过时好奇探究的眼神,脱了力的身体,重量全都倚靠在路灯杆上,刚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逼仄的暗室,逃脱不开的钳制,四面墙壁像是要倾轧过来将他碾碎成泥,宁冉大口大口的喘气,冷汗从额头上不停地渗出,又顺着鼻梁滑下,肩膀仍然止不住的战栗,虽然是盛夏,他手脚冰凉。

这样的噩梦,突如其来的,他没想到,还会经历一次。

认识陈跃这么久,今晚,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怕他。

撑着路灯杆的手紧握到指节发白,那个混蛋,恶棍,TMD刚才是要杀了他吗?

一辆车从路边开过去,车灯的光掠过他的方向,可以看清他湿透的前发蜷曲着贴在前额,双眼泪红,脸色却是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

好半天,终于恢复几分理智,他颤抖着身体,缓慢地转过身背靠着路灯杆,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喉结不住地上下滑动。

不是陈跃的错,他知道不是。

他那档子破事,陈跃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今天等了他整个下午,或许,当时,只是想跟他亲热。

身后就是他一路狂奔而出的暗巷,过了半晌,宁冉站直身体,虚软着双腿又走回去,他对陈跃动手了,还不知道把他打成什么样了。

巷子长的一眼望不到头,路灯之间的间隙却很长,光线幽暗,中间行道不过一米半宽,两边是高高的灰色水泥墙面,像是随时会向着他倾倒过来,宁冉不知道这个年头,这个城市怎么还会有这样黑的地,身体里一阵虚寒,但陈跃或许还在那没走,脚步不断加快,他小跑着,最后干脆大步向前狂奔。

终于看到玻璃作坊的灯箱,一口气跑进店里才刹住脚,店主正和伙计说着什么,刚才见他没命似的往外冲,现在又见他回来,两个人转头看着他,神色愕然中带着几分戒备。

手撑着柜台喘着粗气,汗水滴落在眼帘上,“我朋友呢?”

“走了,跟您也就前后脚。”店主简单地回答。

宁冉不禁抚住额头,懊恼地叹息出声。

下午和晚上连番的折腾,身体已经是疲惫至极,他在店里坐了一会,店主跟他说那玻璃的事,宁冉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锁,翻出陈跃的号码,拨出去。

响了几声,听见无人接听的语音提示,宁冉再拨,这次,电话里提示用户已关机。

屏幕灯暗下,宁冉坐在那对着手机怔怔出神,他们认识几个月,为方案联系陈跃都是由他助理代劳,这竟然是他,第一次亲自,主动,打电话给他。

陈跃又怎么可能没有觉察,可是,即便是被这般不冷不热地对待,这个男人还是跟着他转了这么久。

总是带着些痞气地跟他若无其事地谈笑,插科打诨,从没就此多说半个字,陈跃本来是个少爷。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今天终于被他给得罪透了,宁冉突然觉得,自己就真是一活生生的麻烦精。

“宁工,”突然拔高的一声倏忽打断他的怔愣。

转头看着店主,店主神色有些无奈,“明天,您几点找人来取?”

见他皱着眉,一脸茫然,又补充一句,“就今下午做的这几块玻璃。”

宁冉把手机揣兜里,站起来,“我先跟工地联系,明天再给你电话。”

(十七)

第二次给陈跃电话,是在第三天的清早,拨过去,这次接通了,再次听到陈跃的声音,宁冉脑子空了几秒,转身对着办公室大面的玻璃窗,“是我,

昨晚上睡的好吗?”

他想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这什么破开场白。

听见陈跃笑了声,“能有什么不好。”

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支吾,“那天晚上的事……”

马上就被打断,“多大点事?”

陈跃的反问在电话里听起来像是毫不在意,开口前,他又笑了声,宁冉觉得他笑的有点冷。

本来是要道歉的,但对不起这三个字临场了还是说不出口,也没等他说出口,陈跃立刻说道:“我在外地出差,这边正忙着,挂了先。”

宁冉没再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在他求欢的时候对他说滚,他一定会跟那人老死不相往来……

电话挂断,手机扔到一边,陈跃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腰间裹着一条浴巾,精实的上半身光着,手里的烟放到唇间猛吸一口。

床褥凌乱不堪,地毯上散落着几个用过的安全套,空气里情欲的气味还没完全消散,洗手间的门开了,肖然从里边走出来,反手关好门,走到他身边坐下。

只是几步路,他脚步有些踉跄,陈跃伸手搭在他腰上,“还疼?”

肖然瞪他一眼,“哥,就你那架势,我能下得来床就不错了,都告诉你我不成了,你还是不饶人,就差精尽人亡了我。”

这话说的含嗔带怨,却不无挑逗,只差没把昨晚在这房间里发生的事给他再复述一遍。

陈跃笑了下,接着肖然凑过来,一手挂住他的肩,一手伸进浴巾,呼吸吹拂到他耳边,“真的,现在我肯定一滴也射不出来,你信吗?”

一手揉捏着肖然结实挺翘的臀,陈跃的身体再次冲动起来,要不是今天上午公司的例会非他到场不可,他还真想试试这小子是不是真射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放开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不是说上午有课吗?还不去收拾?”

肖然很有眼色地收回手臂,在他颊边亲了一下才起身,转头到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裤。

陈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究竟是学跳舞出身的孩子,肖然虽然身材不及宁冉高挑,但是胜在腿长,身材匀称。柔韧性自然没得说,玩起来的时候,什么样高难度的姿势都摆得出。

比宁冉生的漂亮,比宁冉年轻,在床上又放得开,最重要的是,知道眼高手低,让他来就来,让他去就去。

陈跃又吸一口烟,他床上要找什么样的人得不来,何苦在宁冉面前找着去受那份闲气,宁冉难道屁股就比别人格外金贵些?

那天晚上他是怒着走的,肝都是爆的,接连着两拳还加上一个滚,这个城市里知道他是谁还敢这样对他的,他就没见过,宁冉还真是被他宠的无法无天了?

就像肖然,陈跃一年前短期回国的时候,带他玩过一个月,这次他回来,肖然不知道从哪听说的,几个月来时不时地给他电话,嗲嗲地说,“哥,我想你了。”

那一阵他一边忙着陈飞公司的事,一边卯着宁冉,每天恨不得过出25个小时来,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搭理,每次只是敷衍几句了事。

前天晚上,他打给肖然,彩铃刚响过几个音节,肖然就接了电话,开口就是,“你终于想得起我了?”

给个好脸就拿乔,谁不是一样?

陈跃把烟头用力摁灭,他也是该晾宁冉几天了,他可不是情圣,那种慢热的像是中学生谈恋爱似的关系完全不在他的频道。

他饿,是真饿。

转头眼光又落在肖然修长笔直的双腿上,还是食肉动物的生活比较适合他。

(十八)

宁冉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的脚不沾地,月中的时候,工作室一位设计师手上一个大单最后尾款到账,正是下午四点,便打电话叫来外卖请大家下午茶。

宁冉被叫去会客室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连忙招呼他一起坐下,茶点的外卖纸盒在桌子上摆的满满,看着熟悉的LOGO,他恍了一会神,还是坐到一边,边和人说话,从小丁手上接过筷子,夹了个虾饺放进嘴里。

大概因为天热,他并没什么胃口,同事们七嘴八舌,突然有个嘴快的开口说:“说起来,真是有一阵没见过陈先生了。”

笑闹声突然停了一瞬,那位做东的同事看他一眼,连忙开口,“方案期不是过了吗?陈先生自然不用天天往这跑。”

大家继续边吃边谈笑,只是气氛中微妙的尴尬宁冉还是觉察的出来,刚才那同事分明就是在给他圆场是吗?

本来就是细嚼慢咽,此时,他咀嚼的速度又慢了些。

也是,他是个Gay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陈跃那一阵天天往这跑着送下午茶,就是他手里正做着陈跃家的方案,这个幌子根本掩盖不了他们之间关系的不寻常。

他当初出柜出的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宁冉不信陈跃没听说过,明知道接近他没什么好处,还成天围着他转,陈跃如果只是想找个人上床,什么样的找不到,他这是,图什么呢?

而这次,陈跃消失的彻底,上次他说他在外地,宁冉就姑且信他真是在外地。

但是,被那么不冷不热地撅一回,他还没拉下脸给陈跃再打一次电话,也不知道他现在回了没。

宁冉第二天去陈跃那房子的工地,项目经理被他得罪透了,还好这天监理在,说方案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最近陈先生来过没?”

“没。”那监理摇一下头,又对着预算表的备注和验收单继续跟他讨论细节。

很快说完,又在现场看了一下工程进度,宁冉独自走到客厅外的露台。

正当晴日,天空湛蓝,远处延绵横卧的青山,倒映在粼粼波光的湖面。

他又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那天下午,在电梯里,他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对着陌生人出言不逊。

作为同伴,当时,陈跃想必也同样难堪。

他也没给陈跃面子,那天,出了电梯,他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在前面。

他当时情绪的确不算好,应该正是因为顾忌他心情不好,当时,就在这里,不仅没计较他的喜怒无常和无礼,陈跃混不吝地跟他逗乐,教他怎么样劫富济贫。

“三七,有病,二八,不要脸,”面对着潋滟湖光山色,宁冉低声喃喃复述。

“六九,”他低下头,忽然笑了。

不同于寻常时的疏离,是真正开怀的笑,不需要照镜子,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到。

随即,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下,差十五分下午四点。

他可以约陈跃吃顿饭,如果陈跃来了,两个人说说笑笑,这次的僵持大概就算混过去了。

翻出陈跃的号码,对着屏幕出了一会神,终于拨出去。

电话通了,长长的嘟音一声一声地响。

明明很短,又像是很长的时间里,握着电话的手心慢慢被汗水晕湿。

响过六声后,他以为陈跃不会接了,嘟音却突然消失,然后传出一声悠长的“喂”。

软软的,慵懒的声调,不像是陈跃。

宁冉顿了顿,确认着问了声,“陈跃?”

回答的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无力像是睡着被扰醒时的惺忪,“陈哥他在冲凉,刚进去一会。”

随即便是长时间的沉默,一直到那人问他:“等他出来,让他打给你吗?”

宁冉没再出声,握着手机的手颓然地垂落下来,唇角浮出一丝自嘲的笑,默默地挂断电话。

刚才,眼中四放的光彩,此时早已,消弭,无踪。

(十九)

电话挂断前,宁冉大概明白陈跃在忙什么了。洗澡?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年轻男人。

这才下午四点不到呐,妈的,禽兽!

下午三点多就在床上,别说是419。

GAY之间哥哥弟弟的叫,这是爱称,那小孩管陈跃叫哥,一口一声那叫一个亲热,宁冉低头仔细算了下天数,要说掰,陈跃跟他也就刚掰一个星期不到。

陈跃这舵是不是转的太快了点?

一支烟抽完,烟头扔地上用脚踩灭,宁冉突然掏出手机,动作飞快地把那十一位号码删的干干净净。

他怕他再一时抽风管不住自己这爪子。

先动心者,满盘皆输,这是他这辈子乏善可陈的感情经历留给他的,最深刻的教训。

或许这样畏畏缩缩的确不像个男人,但是跟让他重蹈覆辙相比起来,他就宁可,暂时,不当男人。

就算他没种好了。

他不仅没种,还没脑子,枉他先前还以为陈跃对他真有几分喜欢。

这些天,他得空就想到怎么对陈跃说抱歉才合适,他就差酝酿出个少女情怀了,谁知那头却已经琵琶另抱,乐不思蜀,宁冉觉得自己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再次见到陈跃是在半个月之后,宁冉手上做着的一个西餐厅的单子终于开工了,施工地点在一家购物广场。

很不幸,这次合作的项目经理他很不喜欢,举个例子,那人曾经趁着设计师和业主不备,拿六块钱一平米的混色工艺冒充每平方四十五到六十五索色。

一般施工时,项目经理在工艺和材料上或多或少都会做些手脚。但能黑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一枝奇葩了。

基于这个原因,这工地他比奇葩大人跑得勤,所以会在这碰到陈跃也算不得多大的偶然。

当时,他又一次被项目经理骂成死玻璃,走出工地刚点了支烟,目光毫无目的地在中庭扫一圈,却突然,在某一点上定住。

他看见陈跃穿着休闲衬衣牛仔裤,步态闲适地走过去,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俊秀,穿着得体的年轻男人。

正是工作日,商场中庭人不多,宁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闪身站进将工地四面围合起来的隔板后边。

他刚才站的地正是侧面预留的出口,宁冉再次望过去,陈跃身边跟着的那人,或者,应该说是男孩,更为贴切。

个子不算高,到陈跃的耳朵,看起来大概十九二十的样子,小脸,宽度适宜的肩膀,腿很长,身材比例十分好。

同款的休闲衬衣,陈跃穿黑,那孩子穿白色,连牛仔裤也是同款。

陈跃扬着唇角,春风得意。

男孩也在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一个气宇轩昂,一个玉树临风,璧人?

转瞬宁冉又觉得有些不对,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他看人大部分情况下凭的是直觉,或者是那男孩笑容里讨好的意思太过明显?

而且,就算同行也不是肩并肩,那男孩像是让自己的脚步,始终保持在陈跃侧后方一小步之差的位置。

两个人走过去,他看见男孩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购物袋,袋子上有个很清楚的Cartier字体LOGO。

当即便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知道很多有身份的GAY都喜欢这样的游戏,就连很多年前的Ryan都是。他只是不明白,就陈跃这样貌,只要勾勾手指,要爬到他床上的小0数都数不清,花这个冤枉钱,何必。

或者,话语权,宁冉突然想到这个词,这种银货两讫的关系反而简单,聚散都只凭他们一句话,不必担心被缠上。

手指突然被灼痛,宁冉猛地回过神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转着圈地用力碾灭,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噪音嘈杂的工地。

他突然觉得混杂在各种噪音中的,奇葩先生的骂骂咧咧,也很顺耳。

(二十)

几天后,宁冉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一家行内学术杂志的编辑,说是要出一篇关于他以前做过的一个海景酒店方案的稿,询问他是否能接受采访。

听到酒店的名字,宁冉怔了一瞬,随之礼貌地回答,“我明天给您答复,行吗?”

对方应下,这方案是他来装饰集团之前做的,晚上回到家,宁冉找出当时的定稿蓝图,设计人一栏里并排写着他和Ryan两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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