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杰翻了个白眼:“我是你吗,整天都想着那件事就好了。”
“你又知道我整天是想着那件事了?”男人语尾上扬。季杰猜想,男人说不定现在的脸上的眉毛也是上挑的。
“就是上挑的,如何?”
“没要跟你如何。”原来真的是上挑的。季杰努力抑制自己心中那突如其来的雀跃,随手挑了几件内裤准备要结帐。
“等等,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不是告诉你别拿颜色那么素的吗?还四角?”
“我就是把你的话当耳边风。”季杰不为所动“老话一句,东西是我用还是你用啊,意见真的很多耶。”
每每男人对他挑选的物品有意见时,季杰总会拿这句话来堵他,不过男人也不是这么好发落的:“虽然不是我用,但我总是看的见,你不希望我针眼吧?”
“……”季杰被他无耻的话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的骂了一句:“你果然就是个偷窥狂!”
当然生活中除了顺心的事外也会有些不如意,像是今天,季杰因为要求太过严苛的关系和「窃取」这部短片的女主角吵架,他坚持冯媛没有演出茫然无措的空洞感,而冯媛则表示她已尽力。
「不过就是个学生短片而已,你真以为自己已经是什么大导演吗?我不演了!」冯媛是其他组员临时找来演出的演员,非本科系,所以不能理会季杰对这部影片的坚持。
季杰听了她的嘲讽倒也没生气,因为冯媛的外在形象和以前的她很像,要不是男人早就告诉过他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分就是这个「季杰」,说不定他真的会错认。
不过两人的个性也差很多就是。冯媛虽然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乖巧脸蛋,个性却很张扬跋扈,所以能毫不客气的对季杰表示自己的轻蔑。
「冯同学是中文系吧?」被她怒目相向许久后,季杰才轻轻丢出这个问句。
「是又如何?」
「没如何,只是冯同学应该也会有需要写作的时候吧,不论新诗或散文小说,难到你在交出成果前不会反覆的琢磨字句,希望精益求精吗?我现在做的事就是这个道理。」季杰微微一笑,随后又补上一句:「但我是真心认为冯同学是最符合我这部戏女主角形象的人,也只有你的参与我们这部戏才可能成功。」
被人褒奖成这样冯媛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季杰的眼神是那么真挚好似真的非她不可,纵使她再觉得季杰龟毛也不好意思拒绝。
所幸影片最后出炉的结果十分成功,他们这组的分数获得极高的评价,特别是剧本将主角的心境转换描写得淋漓尽致,短短三十分钟的影片却也让人看的眼泪直流,特别是主角不愿承认自己偷来的身分自暴自弃那里,也让观者尝到绝望。
24.
“我当时真的有那么糟糕吗?”听着观众此起彼落的吸气声,季杰颇无奈的询问。
“我真该把你当时的样子录下来,你应该不知道你父母还有陈诚为你流下多少眼泪吧。”
“是不知道。”那时的他哪还有空理会别人的想法,“喂,我问你陈诚最近过得怎样?”
“他的事干嘛问我?”男人语带不屑,“你不会是想吃回头草吧?”
“你才吃回头草!关心一下自己的前男友会怎样,你这偷窥狂不问你问谁啊!”
“他的功课很忙碌,放心吧,他比以前坚强多了,他不再是那个因为长相被排挤而只能依靠第一个向自己伸出援手的雏鸟陈诚了。”
“那就好。”
“而你也要记得,不要一直在过去裹足不前,既然决定甩掉陈诚就赶紧找下一个对象,我看那个跟你同组叫猴子的很像对你有意思。”
猴子本名侯向智,长相倒是和绰号完全不相干,是个长的很像小松鼠的娇小男性。
“这副皮囊总是吸引同一种类型的男人。”侯向智因为个性怯懦的缘故一直找不到组别,而季杰就善心大发的将他收了过来。结果就被喜欢上了,拍戏的那段日子猴向智的爱慕眼神十分明显,让他想装做不知道也难。
“别把错怪在长相,要怪就怪自己的个性!”
“算了我不想跟你扯这个了,庆功宴就要开始,才不想因为你坏了自己的心情。”
出了播放影片的大厅,季杰和几个同组的伙伴击掌后便相偕定好的餐厅。成年人了,酒酣耳热是一定的,季杰因为开心而多喝了两杯酒,随后还和人续摊唱K。
期间,不管是有意无意季杰都能感觉到侯向智对自己很殷勤,不论是倒酒还是拿茶点甚至递麦,俨然把自己当成个小跟班看待。这种感觉让季杰十分有既视感,彷佛看见过去的陈诚。
他是不能再耽误另一个有雏鸟情节的人了,自从离开陈诚后,他的心思清明许多,很多以前不愿「看见」的事,现在都一清二楚,现在的他心里有人,绝不可能再装进一个猴向智。于是季杰为了躲避他的亲近只好一直发疯似的装HIGH,最后甚至还点了一首杜德伟的脱掉来助兴,整个衣不蔽体。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你这么豪放。”
“我也是情势所逼。”季杰体内毕竟还是有部分身为女人的灵魂,所以他平时不是很喜欢裸露肌肤。
唱完歌又跟人划了好几个酒拳,季杰脑袋早已在不知道第几罐啤酒时已茫茫然,脑中充斥着一股不甚真实的欢愉,他开始想笑,也放声大笑,像是隔着一层水般他听见自己不知为何而笑的笑声时,虽觉得愚蠢但也更开怀。
“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醉了。”男人的声音隐含着怒意,但季杰只是以一个更加放大的笑声回应他。
「你管我,我就是要喝,反正你也管不着我——」
“放下酒杯,你这样明天会宿醉,而且别忘了你胃不好。”
「宿醉就宿醉啊,我乐意,我现在就是想喝——」
「好好好,大导演大编剧你喝,我们都管不着你。」
一旁的同学把季杰的话当发酒疯,又继续替他倒酒,众人越喝越欢,不知不觉以至旭日东升之时,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清晨的空气干净的有些刺鼻,季杰半扶着墙,胃里一直翻滚着难耐。
「小杰你还好吗?」
感觉到侯向智的靠近,季杰用最后一分力气让自己保持清醒:「我没事,你快回家吧,我要上公车了。」
说罢,那公车也很识相的来了,幸好还有男人在脑中提醒,不然季杰这下肯定坐到终点站去。
一回到家季杰就步履蹒跚的直奔床铺,结果才躺下没几秒钟就惊起直奔厕所,吐了一个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季杰吐了好几次,吐到最后胃都没东西了才反手趴在浴缸旁。
他已经没有力气滚回床上了,浴室地板还隐隐有些未退尽的积水,十分冰冷,但季杰无法管那么多,眼一闭就要沉沉睡去,自动忽略掉男人在脑海操心的叨念。
“快起来,你不知道喝醉的人抵抗力有多弱吗?你这样乱睡起来包准感冒!”
「那就……感冒吧……」含糊的回着,已然快去跟周公下棋的状态。
“季杰!”
接下来男人再怒吼什么季杰都当摇篮曲听。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身子好像真的在船上一样,被摇晃的荡起。季杰没有在襁褓中的记忆,但他意识迷迷糊糊的想,或许当初他婴儿时期就是这样被母亲搂在怀中,宠溺的安抚着。
「真臭。谁让你喝那么多酒,清醒时就别后悔。」
季杰没有听到这个回响在耳边而不是脑海的声音,沉沉的睡去。
醒来时已是晚上。季杰头痛剧烈的半撑在床,一手抚着胃,一直想吐。
“叫你不要喝这么多吧,瞧瞧,现在苦的还不是自己,还你乐意呢。”
季杰疲累到没办法回应,只能勉墙自己去找胃药吃。学生租的房子大都四五坪左右,只有一房一卫,但季杰打理的井然有序硬是弄出一个小客厅来。
不过说是客厅其实也只是一块放着小几和坐垫的空间,季杰半趴在桌面,痛苦的直冒冷汗。
“你还好吧?”
男人急切的声音传来,可惜季杰的胃却极速抽搐着,像被人当抹布胡乱翻搅,恨不得自己直接昏过去。
他的身体在车祸后仅管有调养还是比一般人差,时常感冒这是一定的,天冷了或者吃过于酸辣的食物会胃抽也是一定的,更别说酒精这种刺激性的食物,昨天真是太被气氛所感染,季杰此刻除了痛的情绪外脑海满满充斥的是后悔。
很快的季杰就连思绪都不存在,浑身上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样,他颤着手拿水杯准备多吃几片胃药亡羊补牢,终究还是不敌胃部的剧烈疼痛,昏厥过去。
25.
******
醒来时是在医院,季杰一醒来就看见杨青惠坐在床旁打瞌睡。
「妈你怎么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睡梦中的人吓醒,杨青惠了一下才恶狠狠的扭起儿子的鼻头。
「好啊,居然敢喝酒喝到胃痛!」
季杰自知理亏,只好任着母亲搓圆揉扁,等他开始怀疑自己待会是不是要顺便看看整形外科时,杨青惠才终于放过他的鼻子。
「小杰啊,别再让妈妈这么担心了,不然就要你搬回家住喔。」
看见杨青惠眼下的黑眼圈,季杰歉疚的点点头:「妈你昨晚就在这里了吗?我是怎么来的?」
「都不记得了吗?医院方面是说有个男同学送你过来,还把家里电话给了护士,好像在我们来之前一直陪着你吧……」杨青惠回忆道:「知道家里的电话应该是关系要好的同学吧,心里有没有人选,跟妈说,这样我才好去跟人家道谢。」
季杰脑子有点乱,随口回了句我现在也想不起来有谁,过了一会便藉口要休息,让杨青惠也回家睡觉。
「你在吗?」
等病房里只剩他一人时,季杰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真不可思议,虽然你没回应我但我就是知道你一定在。你在,对不对?」
依然没有回音。
「你送我来医院的对不对?」他的语气不可遏止的带了丝企盼,每当多吐出一个字,季杰的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明显。
「我能……能看看你吗?」
声音落地,良久,依然没有回音。
季杰胸口的那股气因为静谧的关系也跟着泄了气,他又转而平躺在床上,几秒后又突然弹跳起来,狠了劲把自己手上的点滴针管拔掉。
“喂——”
男人惊慌的声音在他脑袋回响,终于获得反应得季杰忍不住嘲讽一笑,接着自己按了呼叫灯。
等护士走后脑中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咆哮:“季杰,你知道你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他神色平静,「在你把我带来重生的那一刻,你就应该要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季杰他该心软的时候会心软,好比对陈诚;该决绝时也十分决绝,好比那次自杀。
男人不和他说话想假装自己不存在,没关系,他就让自己受伤看看男人到底出不出来。
他总是对他很好,虽然会骂他讽刺他,可是季杰心里很清楚,不论如何男人都是舍不得他受伤害的。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许久,他郑重的开口:「其实不用我说你也看的见我的心声不是吗?」
又是寂然无声。季杰也只好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欲望克制下来。
他总共在医院躺了一星期,病因是胃溃疡。
一个星期内病房里来来去去好多人,有他的访客也有别人的,与他同住一间还有一名五十几岁的妇人以及一名十二岁的孩子,两人都对他很是友好亲热,加上来探望他的人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所以季杰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快乐到出院后还有些怅然若失。
这是他在还是「季洁」时肯定感受不到的温暖,她想起自己上辈子曾有次因为盲肠炎住院,那时候才国中,小阿姨把她送去医院后便回家休息,躺在医院整整三天除了班级导师来表示过关心外,她谁都没看见。
所以她不喜欢生病,那次以就一直保持身体健康,直到重生到季杰身上,才变成一个病秧子。
仔细想想,他重生以后似乎都一直遇到美好的事。
亲情上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友情上有一群互助互爱的同学,爱情上有深爱重视他的陈诚。似乎什么都得到了,但季杰还是不满足。
记得自己在出院时,还趁着病房里没人,大声喊了一句:「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他喊了很大声,可是脑中一直没有回音,他不想流下眼泪所以把下巴抬的高高的,骄傲的着手整理自己的行李。
整整有一个月他没和人脑中对话,有些事情戳破之后只会得来心灰意冷,谅季杰也搞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大胆的告白。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这种心思肯定早就被男人摸透了。
其实他本来不打算说的,以为隐瞒已为不去想就能把对他的在意一点点磨平,他不清楚他是怎么样的存在,所以一直不敢承认他,选择和陈诚在一起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想转移爱恋的目标,他以为自己会喜欢陈诚,凌驾于对男人的在意之上。
可是没办法,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想要了解男人,他开始不满足于只听见他的声音,他想看见他的样子,他想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存在。可是他又没有勇气,只好一直假装没这件事。
以为能装到天荒地老,以为能装到这具躯壳面临死去的那天,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将这份心意说出口,以为之后的之后他会再和一个谁谁谁某某某在一起,以为自己对男人的爱会越来越少,直至被水稀释到索然无味。
没办法,没有办法。天晓得他那时知道自己是被男人送到医院后,有多开心雀跃,他是很努力才忍着不让杨青惠看出异状。
他想看见他的样子,他想知道自己被他触摸时会是什么感觉,也想摸摸他亲亲他,他想用耳朵感受他的嗓音有多撩人,他想知道他的样子是否如自己脑海里所描绘的。
快发疯了,欲望就像被狠狠摇过的灌装汽水一样,在开瓶的刹那猛烈而汹涌的喷洒而出。
他好想哭,可是又不愿意示弱,在赵海清那里经历的失败使他恐惧,他甚至不能肯定男人的存在。
「拜托……你就出来让我看看,我想看看你,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你,你明明就能窥视我内心的想法……」
季杰有些自暴自弃的又开始饮酒,酒入喉肠的灼烧感使他痛苦,没一下胃就开始抽痛。
他想再喝,可是身体得不适让他无法在执起酒杯,这个月以来,他从超商买了一手又一手的啤酒,有是没事就会从冰箱拿一罐出来喝,渴望自己能再次昏厥,渴望男人强而有力的臂弯。
打他那日知道男人能窥似他内心的想法时,季杰就一直感到害怕还有微妙的期待感。
他害怕自己的内心所想被男人一点不剩的窥伺,那种如初发芽花朵的羞涩心思,却又渴望被看见,他想让男人知道自己喜欢他。
他想知道男人知道自己心意时会采取什么反应,却又惧怕他没有任何一点反应,就这么乾耗着,直到那天——他知道男人是拥有形体时,才像吹嘴被放开的气球似的,一股劲的将气泄出来。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那点心思连自己都瞒不住了,还妄想着欺骗谁?
最后他只是让自己喝醉,又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26.
他在一个空间里看着,季杰的身影像是隔了层银幕般在他面前活动。
他能听见他的声音,不管是真实从口中发出的,或者只是内心的喃喃自念。
他能听见的很多,能看见的当然更多。有时他会用一种处于超然地位的位置看着季杰,看着这个他重新赋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