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云知道——素熙
素熙  发于:2014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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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的姊姊!」瞬间恢复烂漫的语调,白开心地一跃而起,顺势钻入包心菜颤抖的怀中。远处一抹身影凝眉严目而来,举手投足间充满傲然与气势,白鹰哈赤尤在空中盘旋撩绕,不需要男孩的注解,便知米苍商队执旗萨珊已到。

「是……是执旗那丫头!」

「快,在鹰萨珊闻声过来前处理掉目标!」

形似为首的沙盗语调惶急地指示,那知刀还未及重新拿起,红纱铸就的火焰自脖颈卷来,沙盗一阵气窒,少女在月色下低回旋舞,盖头的红纱巾却成为最致命的武器,包心菜惊叫一声,鲜血的颜色和红纱区分不出径渭,执旗萨珊一出手,两名当先的沙盗随纱退而首落。

「等老鹰来?哼,」抽回随身的红焰,露塔轻轻抖落敌人的血色,夜色下苍白的面容绝世骇俗,溅上殷红更加惊心动魄:

「这种程度的盗贼……何需麻烦鹰萨珊他们?」

彷佛印证露塔的豪语,四名沙盗乘夜风跃上空中,四柄刀一齐朝执旗少女的头顶劈下。露塔连眉毛也未抽动一下,从齿间迸出的冷哼提前宣告执刑期,包心菜被气势掀起的热度逼得窒息,月光造成的色差,露塔的麦色长发竟刹那染上鲜红,红发与红纱翻飞如火鸟,惨叫声今晚第三次划破夜空,而且是四重奏。

「啧,最近不自量力的小虫子还真多,而且越来越嚣张,前些月有几个牧萨珊无声无息地死在沙盗手上,我还道他们有点本事,结果还是一样不济,」鲜血在身后迤逦一路,露塔看见车顶脸色苍白的包心菜,神情不悦地哼了一声:

「你吓到了吧?真是没用的小女孩……等,等一下,这边那来这么多……包心菜?还有那颗大得跟斯波象一样的菜是怎么回事?!」

抬头望去的少女下巴却差点掉下来,边确认蔬菜的种类,露塔将染满鲜红的披巾暂时取下。米苍商队早期也做农作物买卖,虽然包心菜已因白的术力终止而停止增殖,其数量之多仍让执旗萨珊目瞪口呆。

「啊,这……这个其实是……小心!」

正想解释这副可怕景象的来源,露塔身后的刀光却让包心菜掩嘴大叫。披巾早已离身而去,执旗少女显然料不到这时还会有幸存者偷袭,惊诧的神色才半转,刀锋已然逼到颈前。

眼看米苍执旗就要再一次因公殉职,原先下刀的目标却蓦地消失无踪,偷袭的沙盗眨了眨眼,红衣的少女纳入水蓝的怀抱中,举刀的手还在半空,这回却换自己的颈子被某种薄如蝉翼,洁白却似乎印满文字的事物威胁。

「虽然我们家土麻长得不漂亮,脑袋又不灵光,好歹也是米苍的招牌,你这样随便动手动脚,小心被她的后援会秒杀喔?」

银框眼镜还未及摘下,右手抢救过露塔几乎半裸的身躯,抓的位置却不必要地过高。包心菜第一次见到这个人,银发被月光晒得苍白柔顺,少年微扬的脸庞俊美不似人间物,腋下仍然夹着那本常人不会去碰的厚重书籍,纤细的双指间却夹着一片书页,淡然优雅地递在敌人咽喉。

「真是的,话讲到一半突然跑过来,这种事让鹰萨珊处理就好,你还是改不掉以前习惯?」目光一落到因喘息而胸口上下起伏的露塔,笛安谦恭有礼的语调就变了个样。

「你少贫嘴……赶快处理掉敌人!」

似乎不相信笛安区区一片书页能奈他何,沙盗的弯刀趁两人斗嘴,义无反顾的刀光改向笛安斩下。少年蓝袍轻轻一摆,抱着露塔轻巧地旋身,包心菜的眼还看不清他如何移步,只听突袭的沙盗惨叫一声,未持刀的左臂已被平平削下,血喷溅如涌泉,伴随敌人跪倒在地的闷响。

「下次应该带本闲书备用才对。哎呀,这本书现在很难找,我千求万求蒙马特图书馆馆员才得手,竟然沾上鲜血……还好只是目录页。」移步微挑,少年的步伐像在舞蹈,蘸血的书页再次逼在沙盗喉头,却迟迟不动手。白的目光微微一亮,再次扬起孩童式笑容:

「这位哥哥很厉害喔,包心菜姊姊,我想我们不用操心了。」

「啊……喔,是,是这样吗?那太好了。」对于体术不甚了了,包心菜素来倚靠种族本能。

「为什么不杀掉他?」露塔试图挣脱搭档的怀抱,却被对方变本加厉地吃豆腐。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会出现沙盗本来就不寻常,不留个活口铐问,我出手就未免太不值回票价了罢?」轻舔下唇,笛安扬起意义不明的淡笑。却听下头狂吼一声,断臂的沙盗在两人交谈声中破釜沉舟,枉顾书页威胁再次发动攻势。却见白影一闪,沙盗还弄不清怎么回事,持刀一臂断绝的疼痛便袭卷而来,包心菜闭眼睛,不忍看见人两臂齐断的惨剧。

「何必急着这时候死?想死我有更好的方法款待你。」微笑如月,笛安以足拈起跪地的沙盗下颚,露塔禁不住寒颤抬头一望,第一次见到每见面必损人的同事如此深沉。

「执……执旗大人!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我……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包心菜携着白从车厢上跃下,伏于车底的骆驼萨珊也连忙跟出。满脸奉承欢喜,好像客人的安危与他全不相干,库索奔向露塔的脚步差点跌跤:

「安息大人,小的刚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些沙盗他们……」

「什么事情?」好不容易摆脱笛安的上下其手,骆驼萨珊的声音斗然缩小,露塔来不及拾起披衣,便凑身过去听取报告。笛安银框下的眼眸一闪,突地双目齐张,包心菜看见一道较小的银光从库索怀中逸出。

「危险!」距离实在太近,执旗少年只来得及滑步推开搭档,银光换作鲜血,已自笛安的腹部激射而出。露塔被这一推飞离数尺,腰上无箭的长弓飞落更远,掉在包心菜身前的草地。

「笛安!」

见同事抱着肚子颓然而倒,露塔大惊失色,这才醒觉自己差点被叛徒暗算。库索将凶器从笛安腹部拔出,螺蜁状的刀身沾满血迹,从少年体内涌出的部份更加惊人,却见他双手高举,刀锋离少年只剩一寸,露塔和白皆望尘莫及。

「不要――!」

喊出声的却非受害者任一人,而是始终凝定一旁的包心菜。因过多的鲜血而全身颤抖,露塔发觉自己的长弓竟已被包心菜拾起,双手置放无箭的木弓上,做出拉弦射击的准备,执旗少女大喊出声:

「笨蛋,那把弓你没法用的,它没有箭――」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哑然,似乎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包心菜的双瞳蓦地被空冥所占据。握弓的动作浑不像初次射箭,弓被拉饱,抬高,风往几成圆月状的弓心聚集,在白和露塔惊讶的目光下凝结,确定不是月色造成的幻觉,风竟化成了浑身银光的箭羽,随着包心菜流畅的弹弦动作,箭矢朝背叛者疾驰而去。

「呜啊!」正中红心,库索的肩头被无形的箭射穿,螺蜁刀锋应声而落。感受到一阵睡意涌上意识,遭箭射中的地方竟没有伤口,心中大骇,不明白这看似平常的女孩用了什么妖术。明白最好的偷袭时机已过,精明的少年目光一闪,抛下凶器朝夜色里逸去。

「笛安!你还好吗?你……」

无心去追赶偷袭者,露塔因遍流一地的鲜血而颤抖。在同事身畔迅速跪下,执旗少女为那把刀骇然,螺蜁状的刀身本是暗杀利器,绞入的伤口深达寸许,又在可能致命的侧腹。露塔试图将笛安扶起,抬口却发现满是鲜红,刚要开口,伤者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笨丫头……」

收起长弓,包心菜似从深邃的梦中醒觉,她看见阿白扯着她衣摆露出担忧目光,右手一递露塔和笛安,少女这才知道有人受了重伤,连忙奔去帮忙搀扶。露塔托着少年苍白的脸颊,银白色秀发却被血污杂染。厚重的书跌落一旁,一般地鲜血密布:

「从小就这样……警觉性这么低,那天我去你房间偷袭你,你说不定完事了还在安睡。」

身体因大量失血而动弹不得,嘴巴却成正比变坏。露塔如往常一巴掌挥了过去,碰上那张无血色的脸却斗然停住,换作高举的手臂呼来哈赤尤,让它在半空盘旋出警讯,火光和人声从四下掩来。包心菜松了一口气,今晚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已超过她心脏所能负荷了。

笛安在嘈杂声中缓缓举高食指,恰巧触在露塔眼角,再顺势滑下,沾染如血泪般一线殷红:「看来我和你……说不定会成为第一对打破传说的执旗?这样好像也不错……」露塔全身蓦地一颤,迟来的一巴掌终于打了下去,力道却轻得异常;可惜对方已然昏厥,没福消受这一记:

「你才是笨蛋!」用力吸了吸鼻子,露塔从喉底迸出沙哑的嘶喊:「谁要你救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自大狂……想都别想!」

商队成员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包心菜看着笛安被惊慌的医萨珊紧急处理后带走,被米苍人俗称「老鹰」的鹰萨珊则齐地下跪,向执旗请保护不周之罪,然后将幸存的沙盗带走。看热闹的,议论的人潮将包心菜和白淹没,她却看到露塔始终原地不动,俯身拾起染血的书页,凝望远方,然后重重将它捏在掌心。

「那个……露塔小姐,你,你还好吗?」牵着阿白走向前,包心菜试探。

「我没事,你滚开。」一如往常傲然,露塔低头似是拭去什么,再抬眼时脸色退入冰霜。

「好,好的。露塔小姐,可是你的弓……」提起适才射穿库索的无箭长弓欲归还,包心菜不太记得那时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个声音在血脉深处,呼唤自己拾起长弓,然后射出……

「你知道这是什么弓?」露塔的询问打断她回想。

「啊?这……这不是普通的……」

「这是一把无箭的弓,一般人就算搭上了人类的箭羽也拉不动,」她抿了抿唇,声音微微一顿:

「因为他是精灵的弓,寂灵之森的森精灵,很久以前米苍和一位伟大的森精灵有过交情,他寄放在我这里以兹纪念……精灵们称呼它为卡萨兰姆(注一)之弓。」

烛光再次被点起,照亮包心菜惊讶无比的面容。

没有人注意到,在烛光照耀的背光面,有个穿着黑斗蓬的身影,将这冗长但惊悚的一幕尽收眼底,然后转身顿杖而去。

******

「你是说那个ㄚ头遭受攻击……是吗?」

幽暗的车厢,喀札隆如往常一般以下颚靠着双掌,眼神在漆黑中燃烧磷光。

「是的……安息先生,而且引导那些伪沙盗前来,后来更刺杀以内亚大人的,似乎是商队的骆驼萨珊,那个名叫库索·罗利的孩子。照属下看来,或者是被对方收买,又或者初进商队时就已是夫人那边的人。」单膝跪地,托洛托洛禀刀回覆。

「嗯,我知道了……看起来,那女人比我还沉不住气,」以乾枯指尖轻敲杖端,喀札隆以单眼凝视跳动不安的火焰,在冷笑中缓缓闭上眼睛:

「而且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我的米苍对手脚……我们是不是也该给她一些回礼?」

******

「抓不到!抓不到!姊姊加油啊,这样是不行的喔!」

「哎呀,小白真坏,这么会跑,看姊姊不把你抓起来打屁股?」

带着笑意坐在专属的车厢里,包心菜边算零钱边看顾白和灶萨删们玩成一团的身影,托那堆包心菜的福,少女有一阵子不愁武器不愁吃穿。只是多出来的菜虫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道魔法原来是不可逆的化学反应,米商的畜萨珊只得暂时将他安置在奇兽货源里头。

说起来阿白真了得,她和商队一起旅行不到半月,男孩已和米苍上上下下混得无比烂熟,特别是掌管米苍厨务,似乎常常欲求不满的灶萨珊厨娘对白更是青眼有加,三天两头送零嘴或饼干蛋糕不说,一有空就围着白玩捉迷藏,并以男孩扑倒在她们怀里为乐。

「抓到了,看你这小鬼往那跑……啊,别,别搔姊姊痒嘛!啊哈哈哈……」

商队一路北行,气候一天比一天炽热。阳光疯狂地晒着绿草渐稀的大地,顺着三城商道,几日前才穿过矮人的梅克达恩隧道,过了好些天暗无天日的日子,让素好光合作用的包心菜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然而一到了阳光普照的地方,没精神的反而换作白,以往从早玩到晚都不嫌累,现在大白天却都蜷缩在包心菜怀里安睡,到了夜晚这才恢复精神。

又是一样的夜晚。车队出了隧道,渐近中部的寂灵之森,执旗号令商队掩兵息鼓,森精灵圣地不容凡人侵扰,前人好容易才说服精灵开放森林边缘做为三城商道。包心菜眯着眼感受扑面而来的雾气,水雾中彷佛处处存在着精灵,或在树林间,或在水泽里,光是步行寂灵的边缘,整颗心似乎就宁静下来。

「哞呜――!」

身后顶来一团毛绒绒的事物,包心菜笑着将它一拥入怀。以往她怕糜牛怕得要死,但这只在米坦尼亚狂奔、之前还险些杀了自己的糜牛却和她异常有缘,得到喀札隆的首肯,包心菜总算有了生平第一只宠物,虽然体积有些过于庞大,但夜晚寒凉抱着糜牛入眠绝对是种幸福。

少女将它取名为「红萝卜」,因为它有着一身比一般糜牛还要暗红的长毛。

砰扣,是铁制物放到车厢地板上的声音。

包心菜立时回过头来。小小身躯端着一副巨大食物托盘,这些天来每到用餐时间就会出现,包心菜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年轻的厨师,在米苍里被称为灶萨珊,她实在难以想像这类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繁锁工作,竟会交由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打理:

「谢谢你,月!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只敢吃蔬菜,没法到餐车去,还每天劳烦你送过来。」

她扬起灿烂的笑容,对方却似被她这声招呼吓到,受惊兔子般躲得老远,一溜烟钻到车厢的吊帘之后,只敢露出一只清澈的眼睛窥视。包心菜不禁哑然,似乎和少女具有相同的森精灵血统,这名叫月的男孩五官秀丽不输笛安,一双眼干净明亮,唯一遗憾就是无法说话,失声造成的怯懦,少女想多看他一眼都有困难。

但见托盘上五花八门的蔬菜料理,精心的摆饰和彷佛身置天堂的美味,包心菜对男孩的手艺便再无怀疑可能。难以想像包心菜也能做出这么多种料理:包心菜汤,炒包心菜叶,焗烤包心白菜,包心菜卷和包心菜沙拉,少女觉得自己现在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正想开始大快朵颐,目标的菜叶却蓦地被人抽起,然后大方地进到打扰者的口里。

「啊……真好吃,小月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心情再差吃到这些东西也都好起来了。」

包心菜讶异地抬起头来,却见车厢门口不知何时已站进一个高大的人影,腹部尚缠着厚厚的绷带,却不掩银发掩盖下的秀容。月看见那人就像看见救星,张口发出无声的欢呼,几乎是飞扑地投到来人怀里去。

「以……以内亚先生!你怎么会……你……你的伤好了吗?没事了吗?」慌忙站起身来,包心菜对执旗的突然来访大感惊恐。这些天来她充份体会米苍的执旗威严之深,权力之大,只有露塔和笛安两个人独处时斗嘴起来像小孩子,但一到了商队成员面前,执旗简直是米苍的神,寻常队员光是和他们说话都要颤抖不已。

「别担心,美丽的小姐。我的伤早好了,露塔那个笨土麻却硬要我躺在床上,躺到我背都快长茧了,真受不了。」单手挽着月,笛安笑吟吟地席地坐下,牵起包心菜手背一吻,优雅地牵引她一齐入座:

「所以我抽空去处理一下那天生擒的几个『沙盗』,真神奇,被吞进菜虫的那个还活得好好地,可能是菜虫的胃液消化不了蛋白质罢?还有好几个被蔬菜淹没的家伙也都健在,」他搓搓干涩的指尖,不知是否包心菜错觉,她觉得笛安的笑容开始残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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