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郭老肯定的回答，让秦冉感到天昏地转。他不明白，怎么一瞬间他的世界就天翻地覆。以前所有给自己留有的借口都不成立。他突然变得胆怯，不敢直视李晓，他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只有恨意。

郭老的话像个重磅炸弹，不仅炸晕了秦冉，李晓也没有幸免。

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一场单纯的车祸，他才会傻傻的找到秦冉。他脑中突然浮现了当他跟他妈说爱上秦冉，他妈愤怒着说永远滚出家门的场景。老太太脾气不好，却从未跟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同性恋带给他妈的打击太大，现在才知晓，原来有这么一个原因。

爱了十年的人一瞬间变成杀父仇人的儿子，李晓想起秦冉的那句“我爸妈都是你爸害死的，你欠我一辈子”。真是天大的笑话，谁欠谁一辈子？他白白被他虐了十年，他妈白白被他和混蛋的自己虐了十年。

李晓突然觉得自己被恨意所笼罩，他慢慢走近秦冉，用着只有二人听到的声音说：“秦冉，我真想杀了你。”

第十七章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本来就劳累过度挂了好几天的点滴，现在又是手残又是晕倒。你们要是想让他早死，就告诉他继续作。”

秦冉刚一清醒，就听到一直照顾自己的中年护士的一顿牢骚。想撑起身来，被一阵疼痛阻止。低头看到裹着纱布的左手和吊着点滴的右手，秦冉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晕倒前的片段一件件在脑海浮现。

胸口一闷，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李晓一进门就看到了血染病床的震撼画面。

在再次陷入黑暗之前似乎看到了李晓，秦冉微笑着进入了黑暗，他想，欠他的，可能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阳光从纱窗照到病床上，温柔的将秦冉从梦中唤醒。

室内一片光亮，熟悉了黑暗的秦冉一时间适应不了，努力了几次才把眼睛睁开，却又被吓了一跳。

眼前是李晓那张放大了的脸，脸上带着惊喜的微笑。李晓低下头来，秦冉感觉着李晓在自己脸上细细的如羽毛般的亲吻，然后李晓抱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他听到李晓用带着喜悦的伴有哽咽的沙哑嗓音说道：“亲爱的，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亲爱的？秦冉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在长久的睡眠中退化，竟然听到这些日子梦寐以求的句子。抬起双手捧起李晓带着泪痕的脸，让秦冉不敢直视心惊胆颤的恨意消融，被浓浓爱意和淡淡的担忧所替代。

秦冉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伤害这个人至深，却轻易被原谅，心脏像被针扎一阵一阵的疼，他的李晓，永远都是这么的心软。

即使再不想承认，这十年间他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恨的，那丝恨意隐藏太深，总是在下意思的指使他做一些伤害李晓的行为，混淆着他对李晓的感情。

他对任何人都很大方，唯独对李晓小气的很。为难他，利用他，伤害他成为了这十年他们之间的主题。

也在明知道当初事故不是在李晓父亲的责任下暗示自己，如果不是李父开车出了车祸，他现在也许会父母健全，家庭美满。

他一边暗示自己，一边对李晓施以冷暴力，心情不好时更是拳脚相加。本只是碍着李母不敢在病房出现，外加劳累过度导致发烧挂点滴不想被李晓发现才守在门外，却意外听到，事故是他亲生父亲一手策划，闪现在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谁来告诉他，错待的十年要怎么还？

眼前的一切太过惊喜，秦冉的爱意直达眼底，揽下李晓的脖子，用唇摩挲着对方的唇，他说：“晓晓，真好。”

“晓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我爱你，我们在一起。”

“晓晓，原谅我。”

李晓又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他感受到了火一般的温度，他听到他的李晓闷闷的说：“好。”

又重新陷入黑暗，所有的一切使他安心沉溺，他突然被推进了一股旋流，在醒来之前，他终于意识到，原来那么美好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境。

秦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白色的房顶，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和白色的李晓。

一身素白的李晓站在窗边，一派萧索的画面。

秦冉抬起手，远远的向李晓伸去，他想把萧索的李晓拉进自己的怀里，用尽全力去温暖他。想着这一切都是由自己造成，秦冉的手臂颓然的落在床上。

听到响声的李晓回过头，走到床边，看着脸色煞白双眼紧闭的秦冉说道：“你醒了。”

装睡的痕迹太明显，他看了这张脸十年，怎么会不知道，秦冉在睡着时，表情从来都是放松的。

秦冉应声睁开了眼，怯怯的看着李晓。

秦冉纵横了小半辈子，从来没说怕过谁，可眼前这个憔悴的人让他从心眼里感到胆怯。

又瘦了。原来脸上还有那么一点肉，现在双颊都凹进去了，合身的衣服也变得宽松许多。秦冉的心有一阵抽搐的疼，他觉得他的心被李晓控制，李晓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身影都能让他痛到想死。

“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跟李晓说什么，第一反应就是这三个字，对不起。

李晓没有说话，拿起水壶在秦冉的杯子里倒满了水。扶着秦冉让他做起身来，把水杯放在他唇边一口一口喂着水。

秦冉喝完，李晓帮着他让他重新躺在床上，才缓缓说道：“你刚醒，先好好养病。”

“对不起。”秦冉重复着。

“你不是个任性的人。你手下有那么多员工等着你喂，你为他们想想，先把病养好。”

秦冉咯咯地笑。他不任性？他从来都是一个任性的人，所以李晓才会被伤到现在这样。

秦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么突兀的笑了出来，吓了李晓一跳。他摸向秦冉的额头，想着这人不会是发烧给发傻了吧。手却被秦冉大力握住，他闪着写满愧疚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说：“原谅我。”

李晓努力把手抽出，那人明明刚醒力气却大得惊人，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将手从秦冉的拳中抽出一毫。

赌气的把手一扔，李晓的眼睛能喷出火来，他带着嗜血般的笑意，恨意直达眼底，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秦冉，你说，我、怎、么、原、谅、你？！”，

也只是一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秦冉，我不想跟你计较。一辈子那么长，我没必要都花费在你身上。对不起我接受，作为回应，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爸。往后我只想过些平静的日子。秦冉，还是那句话，看在过去那些年，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相见了，好吗？”

李晓说的真诚，肺腑之言，看着李晓祈求般的眼神，秦冉神色复杂，阴暗难辨。

“李晓，我绝不放手。”

第十八章

没想到只得来这么一句，李晓怒极反笑：“秦冉，你不放手，你有什么资格不放手！”

秦冉闻言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李晓，别忘了，那答应过我的。”

“好，好，好。”李晓走到门口站住，背对秦冉说道：“秦冉，既然你他妈不想让大家痛快，那我就奉陪到底。”

沉重的摔门声让秦冉用力的眨了下眼，憋在眼眶的液体释放了出来自由的奔跑着，在秦冉的眼侧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抬起左臂挡住眼睛，任由泪水流的彻底。

他用了最愚蠢却是最有效的理由留住李晓，李晓素来最讲信用重义气。他不怕李晓生气，他只怕李晓将自己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抛下自己。

晓晓，晓晓，我爱你。

晓晓，晓晓，我爱你但是我欠你。

晓晓，晓晓，我爱你但是我欠你，所以我会用后半辈子还你。

秦冉在医院躺了三天，第四天重振旗鼓，一大早便出现在李母的病房内。

李母跟小雅聊得正欢呢，抬头一看秦冉，扶额，暗叹道：“造孽哦。”

那天的事她也听说了，有点埋怨郭老多事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李父的死因一直是埋在她胸口的大石，当初隐瞒李晓是因为他心里还不够成熟，很难接受疼爱自己的父亲是被害死的事实。父债子还这种事她不认同，也不希望自己儿子会有这种念头。可谁知，自己儿子竟然跑去喜欢对方儿子，真的是把她气狠了，说出永远滚出家门这种让她悔了十年的话。后来，她也慢慢想通了，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来，好不容易能开口，却是儿子和那人的敏感时期，她又不能说。

秦冉的左手还裹着纱布，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撩起老太太的被子，给老太太按摩。

李母这两天心情不错，她的腿渐渐的有些知觉，可以稍微的挪动一些。所以看见秦冉的动作也没说什么。那孩子本来就是带着一张赎罪的脸来的，她又何必扮坏人再说些什么。

小雅坐在一边可忍不住，早就听她家蒋奇讲过这人的“丰功伟绩”。李晓是谁，李晓是她小雅的gay蜜，她怎么能让她的gay蜜受气，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阿姨，刚刚咱们讲到属性问题，那我考考您，那个……”小雅用下巴指指秦冉，“那个算什么属性啊？”

李母被这个问题问的有点懵，老太太思想先进，知道自己儿子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女的了，干脆让小雅给她上上课，讲点同性恋方面的知识。

老太太摇摇头说：“不知道。”

小雅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秦冉围着病床走来走去：“阿姨，记住了，这种的啊，就叫渣攻。”在秦冉身边站定，指着秦冉品头论足：“阿姨您看啊，这人身上使用率最多的器官是这。”小雅的手指向秦冉的裤裆，“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使用率最低的就是这。”小雅又指向秦冉的头，“阿姨啊，站在您眼前的就是脑残的真人版了。阿姨您还记得脑残是什么意思吗？”

“脑袋残疾，无药可医？”老太太不确定的说。

“bingo。”小雅打了一个响指，“答对了。这么难得一个脑残真人版在您面前，您可要好好地观摩观摩。这人呢，还是一个究极综合体。”小雅依次指着秦冉的头，脸，胸，裤裆说道：“总结起来呢就是一个脑残，面瘫，没心没肺，下半身思考的兽类。阿姨还不赶快来膜拜一下。”

李母面部抽搐。

小雅旁若无人，做回椅子上，叹道：“我们晓晓真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好青年，无偿照顾一只有病的野兽这么多年，多么值得歌颂，多么值得赞扬啊！”又趴到李母身边，用说悄悄话的姿势大声说道：“阿姨啊，我认识一个兽医，那兽医长得不错人品好照顾人，您说给晓晓介绍介绍怎么样，顺便给这只兽类看看病，别再浪费我们李晓的大好青春。”

李母一边偷笑，一边用余光瞄着秦冉。

秦冉好风度，被这么一顿嘲讽表情愣是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埋着头，耐心的帮着李母做按摩，手劲不大不小刚刚好。

小雅继续为难秦冉，说：“诶，这不秦总么，您怎么出现在我们这个小病房里啊，真是蓬、荜、生、辉、啊。”故意向门外看看，好奇宝宝似的问道：“秦总，怎么不见那谁那谁和那谁啊？”

李母扯扯小雅衣服：“那谁那谁和那谁都是谁啊？”

小雅严肃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半点脸红都没有

小雅又说道：“秦总，您不热啊？大夏天您捂着西装，您不热我们看着还热呢，您看，要不你找个能吹空调的地好好呆着，我们这小门小院的，哪装的下您这尊大佛啊。”

秦冉停下动作，将外套脱掉放在沙发，露出浅蓝色的半袖衬衣，看都没看小雅一眼，继续按摩去了。

所以李晓进来时就看到小雅咬牙切齿用眼神杀死正在帮暗暗偷笑的李母按摩的画面。诡异啊诡异，真是诡异的很。

小雅一看李晓来了，连忙把椅子让给他，还忙冲他使眼色，指着好像世界上只有帮李母按摩这件重要的事的秦冉。

李晓坐下，指着小雅的鼻子笑问：“你是不是说人家什么了？”

小雅低头认错。

李晓说：“咱跟人家素不相识的，人家好心帮咱妈按摩，还不快谢谢人家。”

他把头低的太低，李晓并没有看到，秦冉按摩的动作顿了一下，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旁人说一万句你秦冉不是个东西也不会伤他分毫，李晓一句素不相识就让他溃不成军。

小雅乖乖的走到秦冉跟前，低头认错：“对不起。”嘴边还带着狡黠的笑意。

秦冉终于停下动作，走到李晓身边蹲下。

他说：“晓晓，不要装不认识我。”

第十九章

李晓面露讥讽：“装不认识你？秦冉，你以为你是谁？”

老天给人的惩罚就是活着，他还没有那么不喜欢自己，“装”这么需要花费力气的词没必要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人或事，他没必要这么玩命糟践自己不是？

不去再看秦冉，李晓笑眯眯的跟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小雅说道：“小雅，关门送客。”

“Yes，sir！”小雅立正敬礼，幸灾乐祸般的冲着秦冉做出“请”的手势，慢悠悠的说道：“秦总，请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晓，秦转身走了出去，带了那么一丝落寞。

随手将门带上，秦冉隐身藏进墙边的暗影。闭上双眼，房内的声音透过薄薄的一层门板传入秦冉的耳朵。

他听到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说：“以后别让我看见，见一次，骂一次！”语气间还有那么一点忿忿不平。

“好了，小雅。骂这种富有感情的动作，当然要用在有感情的人身上。下次他再来，当做没看见就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想每天都看到他啊？那种人，没人理他，过几天就玩腻了，也就不会再来了。”

后面的他没有听清，也没有用心听。正值夏日午后，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只有秦冉一个人。双手背后靠在墙上，秦冉微仰着头，眼睛无焦距的对上屋顶。医院很长时间没有整修过，屋顶上的乳胶漆龟裂成一块一块，有的已经翻卷了过来。裂了的漆，可以刮掉重刷，裂了的感情、裂掉的信任呢，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也应该拿一把大大的刷子，钻进李晓的心田，把让他弄碎的一切一块块拼凑起来，紧紧的粘实，再用大大的刷子，重新上一遍色，将细细的裂痕一道一道掩盖起来。

呵，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他的李晓现在身上有一层膜，一层容不得他秦冉接近的保护膜，任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讨好，也无从下手。

前路是被一团浓雾笼罩的陡峭山崖，他看不清模样，只能独自摸索，每走一步都冒着极大的危险，走错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从口袋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秦冉把手机放到耳边，说：“我想见你。”

见面的地点是孟远航的咖啡馆，在他走了以后秦冉就买了过来，按照李晓的喜好重新装了修，黑白相间的风格，简约低调。

秦冉西服革履的坐在窗边，冷峻的面容上浮现着一丝迷茫，凭空出现了一丝忧郁的气质，引得大量女性侧目，一时间店内竟是座无虚席，坐满了年轻的单身或已婚女性。

而随后进来的男士更是让她们倒吸一口气，真是太值了！喝一杯咖啡竟然看见两个大帅哥！店里没有任何单独的作为，女士们纷纷拿出最得体的仪态，等待着刚进门的帅哥坐在她们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