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冉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李晓。

让李晓呆在他身边，住进他的房间，他觉得他对待李晓已经足够好了。

他理所应当的享受着李晓的付出，肆意挥霍着李晓的爱意，他从不相信李晓会离开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太滑稽不是么。

现实就是爱跟人开玩笑，从未假设过得想法成真了，李晓要离开了。

冷风刮得脸生疼，却不及心痛的几百分之一。后来他明白了，懂了，后悔了，想要了，人家却不给他机会了。

现世报。

目送着李晓决绝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秦冉依靠在墙壁上，嘴里叼着一根烟，上升的烟雾没有掩盖住眼神中的慌乱。

李晓，我该怎样做，你才会回来呢？

李晓并没有马上回家。

楼道的灯是声控的，头微靠着扶手，李晓安静的坐在一片黑暗的楼道中，神色恍惚。出来的急，李晓只来得及在单薄的睡衣外面套了件大衣，冷风透过窗户缝隙吹了进来，李晓拉紧大衣，努力把自己藏进大衣里。

秦冉的那句话杀伤力太大，牢牢包裹住的心还是被划上了一道，那个被他藏在心脏某个看不见小角落的感情一涌而出，迅速扩散。

深爱一场才算真正活过。

他不图什么，只图能得到对方同样的感情。十年里，李晓拼命燃烧自己，若是得来这么一句，怕是在梦里都会笑醒。若没有，他也没有任何怨尤。

感情，你情我愿，便是如此。

如今这般境地听到了这么一句，却是用来挽留。在他心灰意冷时听到这句话就足够讽刺，更不说真与假。

有些死灰复燃迹象的感情没有找到强大的火源，最终还是一点点熄灭。

秦冉啊，你终于把我心里对你的最后一丝在乎，也耗光了。

最后是被坐在家里越等越不安的李母寻了回去。

李母揪着李晓的耳朵：“小畜生，让你送个人给我送了两个小时，你是嫌你妈的命太长么？”

还是看的出来的。

儿子待人向来热情，尤其对他喜欢的人，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交给他。对待秦冉那种疏离的态度，她这当妈的还是看的出来，儿子的心，怕是不在姓秦那小子身上了。唉，就是说，那小子有什么好，让自己亲儿子抛弃自己十年。但还是借着送人的机会让两个人去谈谈，只是，这结果怕是不太理想。

低着头配合着李母的动作，李晓呲牙咧嘴不敢吭声。

一脚踢开卧室的门，李母把李晓往床上一扔，双手叉腰，声色厉荏：“说！怎么回事！”

“妈。”把脸埋在被子里，李晓说话吞吞吐吐，“我，我跟秦冉，其实，其实没什么了。”想起了什么，李晓从床上跳起来，拉着李母的手来回摇晃，“妈，你别担心，我新认识了一个人，对我很好。”闭上眼，浮现了那人的一颦一笑，想他了。

李母不置一词，走出房间，不一会又折了回来，扒着门缝说：“带回来给我看看。”

没等到孟远航回来，李晓在电话里就忍不住说了这件事。

那边孟远航难得严肃：“晓晓，你不会再回秦冉身边了吧。”

“不会。”毫不犹豫的回答。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吗？

语气坚定。“不会。”

“那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离开我吗？”

李晓狐疑：“孟远航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晓晓，你对妾身还是用情不深，人家好伤心的。”

李晓：“……”

“孟远航，你再敢说妾身，我就废了你。”

“晓晓，明天来接机吧。”

“不去。”听着话筒那边的抱怨，嘴里硬咬着说不去的那个人，笑弯了眉。

大年初七。

春节长假结束，又迎来了一派繁忙景象。

孟远航下午四点的飞机。

三点半李晓到达机场，穿着孟远航硬塞给他的据说是他也有一身一模一样的运动装和黑色棉衣。

临行前孟远航在他耳边轻声道：“知道你关键时刻会害羞，答应给我扶正了就穿这身衣服来接我，嗯？”

那人穿着深灰色大衣，深蓝色牛仔裤，拉着那只很是眼熟的行李箱，嘴边若有似无的带丝笑意，机场人头攒动，李晓远远的就看见了孟远航，大步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孟远航被撞的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看紧抱住自己的人，揶揄道：“想我了？”

松开自己的双手，李晓连忙后退两步，好让孟远航看清自己的穿着。然后又扑过去，熊抱住孟远航，双颊似火烧云一样红的彻底，喃喃道：“想你了。”

孟远航愣了一下，慢慢咧开了嘴角，轻扶起李晓的头，认真的望着他的眼：“晓晓，你是我的了吧，你终于是我的了吧？”

李晓捏着孟远航左边脸颊：“呆子。”

一段感情里，最幸福的就是你发现你深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有什么比这个更甜蜜呢？

机场大厅，两人，眼对眼，甜蜜的傻笑着。

来来往往的人为之侧目，纷纷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两人。李晓拉起孟远航的手，“1，2，3，跑。”

外面阳光灿烂，天气大好。

李晓跑在前面，活力激昂，孟远航想到自己第一次见他，他也是在这样快乐的奔跑着，并不怎么出色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生动耀眼。

孟远航用手挡住了湿润的眼。

阳光太刺眼，你看，刺得他眼泪都掉了下来。

第十章

孟远航这几天有点不正常，原本勤奋的咖啡店大老板连着好几天中午就招摇撞市的出现在骁，跟他一起的还有，嗯，孟先生的爱心午餐。

李晓承认他很享受，可是……碰碰孟远航的胳膊：“你的咖啡店倒闭了么。”

“哪有？”优雅的孟先生托着腮，露出一个甜的腻死人的微笑：“我算到晓晓你想我想的不能好好工作，为了保证你的工作质量，我只能委屈自己出现了。”

忍着想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李晓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这人啊，哪都好，就是这张嘴——实在是不饶人。

不说实话，行，李晓眼睛一转，抬起屁股拉着孟远航就往外走：“走，下午换我陪你。”

李晓的办公室有一根大柱子，平时孟远航总跟李晓说这柱子怎么怎么不好看跟办公室的设计怎么怎么不协调，现在却抱着柱子不放。

“孟远航！”李晓面色发红，孟远航知道这绝对不是害羞，这是气的，连额头的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的祖宗，你别生气诶。”孟远航忙跑到李晓身边，把他家祖宗请到沙发上坐下，努力眨巴着他那双桃花眼。

“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怕你听了又心烦。”

“说！”

领导都发话了，他这当小的哪还敢隐瞒啊。

言简意赅的概括一下就是孟远航的咖啡店这几天总是有流氓闹事，生意都不敢上门来，值班经理上前阻止过一次，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孟远航无权无势，躲也躲不过，拦也拦不起，只能早早的闭店了。

“晓晓，”孟远航欲言又止，“我觉得……”

“是秦冉，对吧。”也只能是他了，李晓双目微闭，狠狠的握住了自己的拳。

早春三月，乍暖还寒。

今年天气暖，光秃秃的树枝上早早就发了嫩芽，大地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嫩草，动物们也从冬眠中苏醒过来，一派春意盎然的大好景象。

大地回春的美好景色显然没有让李晓的心情愉悦，李晓裹着大衣，出现在衍中科技。

秘书小姐对眼前这个脸色发黑怒火冲天的男人很是有印象。她是衍中的老员工，刚进入衍中时，衍中远没有现在的大规模。当时是眼前这个男人陪着老总一起加班，到处应酬，最后拿到一个大项目，衍中也就在业界一举成名。出乎意料般的，这个功劳最大的男人却一声不吭的收拾包袱就辞了职，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知道老总身边有个男人，只是很久之后，她才从别人嘴里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他。

也就对他见秦总的要求没有任何疑义，理所当然的让他进了秦总的办公室。

听到敲门声，秦冉从堆积如山的工作中抬起头来：“进。”清淡的声音中有些干涩。

声音刚落，秦冉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人，他以为，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来找他。

心跳在瞬间狂乱起来，秦冉控制着面部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太过惊喜的痴呆表情。

看的出来，他的李晓在别人的照顾下最近过的不错，原本下陷的双颊变得饱满，使得整个面部表情更加生动。

“你。”秦冉斟酌着字眼，激动的心情使得他头脑发乱，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随意坐在椅子上，翘起右脚，食指轻击桌边，李晓缓慢开口：“秦冉，我们谈谈。”

“你我之间的破事没必要牵扯到孟远航身上。我不想见你，但如果你非要找我麻烦，我也不介意继续跟你周旋下去，只是请你记好目标，是骁，是我李晓，不是孟远航跟他的咖啡馆。我虽不爱你了，但我也不想恨你，但是你别逼我，猫急了，也是会挠人的。”

“言之至此，告辞。”

从始至终，没容得秦冉插一句话。

忍着怒意打了几个电话，秦冉揉着太阳穴，面色病态的发白。硬是扶着墙壁走到门边，秦冉打开门对门外的秘书说道：“给我准备车。”声音是说不出的干哑。

吹了一夜的风。三月的天气虽不及冬天寒冷，却不及六月的温暖，夜里的风还是如刀子一样拖过层层衣物划向皮肤。偏偏他还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只穿着那套以前李晓为他买的西装，在孟远航楼下站了一夜，他不想坐在车里，总觉得隔着这么一层玻璃，两个人的距离就更远了。那两人早就同居了，秦冉自虐般的，看着他们如今的甜蜜，就想起过去李晓待他的种种。

早上便有些发热了，鼻涕流个不停，本就不怎么精神的人越发显得憔悴。看着那两个人相携而去的背影，秦冉靠在椅背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明明天作之合，被他一点一点亲手扼杀，如今只有满目疮痍。

咖啡馆的事他是不清楚的，这些日子他的脑海中只有两件事工作和李晓，根本没有空间容下别的事情。

之前做的孽太多，报应到自己身上，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还要为这件事负责。秦冉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

知道对方不想听到自己的声音，也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狼狈，秦冉让秘书拨通李晓电话，许诺咖啡馆的事不会在发生。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滑落，眼前的事物更是模糊，从被按了免提的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渐渐听不清，秦冉眼前一黑，终于还是倒了下去。

第十一章

李晓再一次出现在衍中科技，只是这一次，没了上一次的张牙舞爪，多了一种无助。

站在秦冉桌前，李晓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帮帮我。”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前一秒他们还好好的在餐厅里吃饭，不过是去个卫生间的功夫，就闯进来一群警 察硬把孟远航带走。这一走就是一个礼拜，李晓在这方面没有人脉，他急红了眼，无路可寻只能硬着头皮找上秦冉。

瘦了一圈，秦冉暗自打量着李晓，红肿的眼睛内充满着血丝，头发上出现了扎眼的白，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无助和疲惫，这个永远年轻的大男孩，短短几天却像是老了好几岁。

“秦冉，帮帮我。”总是在透漏着阳光笑意的眼神里被阴霾所覆盖：“至少，让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秦冉暗忖，片刻抬起头，拿起桌上的杯子把玩了起来：“李晓，帮你是有条件的。”

“我帮你把孟远航弄出来，如果他出来时还想和你一起，我祝福你们。如果不是，李晓，回到我身边。”

事情很是棘手，饶是秦冉这般人物也是费了很大的时间人力物力，那一段时间总是听说今天秦冉这个局长家拜访，明天帮那个老总投资，一时间闹得C城沸沸扬扬。

一个月后，秦冉才出现在李晓面前，用醉的发浊的眼死死盯着李晓：“他出来了。”

似乎有好些年没有回到这里，这个高中生活三年的地方。今天是个星期天，学校不似平日般热闹。偶尔还是能看到几个年轻的面庞，匆匆的走在去球场的路上。

最后是在球场的教练席上找到的孟远航。

他的母校有一个很宽阔的球场，有一支很棒的足球队。每到周末，学校就会组织球队和别的队伍进行比赛，当初，他也是球队的一员。

眼光胶着在激烈的比赛上，孟远航拍拍他旁边的椅子说：“坐。”

指着球场上穿着7号球衣的年轻少年，孟远航右手揽住李晓的肩膀，语气怀念：“你看，那人多像你。”

少年踢进了一个决定性的进球，此时正在和队友绕场欢呼，距离那么远，李晓还是能看到他那张带着喜悦的脸庞。

一样的球场，一样的7号，一样的微笑。

“晓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秦冉用平淡的语气婉婉道来。

那是一个少年的故事。

少年的父亲早亡，母亲是个赌徒，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血本无归，还欠下了高利贷。

少年的母亲抓着少年的手，泪水打湿了少年的衣服。少年的母亲说：“孩子，逃远点。”然后刀子插进了她的胸膛，血流了一地。

少年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死亡。

少年开始了逃亡生活，还是被债主抓住了，债主看着瘦小的他只说了四个字：“母债子偿。”

少年那年14岁，他很努力的生活着，他去给别人打童工，去捡垃圾，从来没有过偷摸抢骗的念头。最初的两年是最难熬的，童工的工钱少之又少，全部拿来还了债主，房子也被债主抵押了出去。少年饿了，就去翻垃圾桶，困了，就在桥墩下睡觉。还上的债不过是九牛一毛。

少年16岁，脱离了童工的行列，迫不及待的找了好几份工作。他连小学都没有读下来啊，找到的工作都是卖力气的，即使再累，都不会吭一声，他用自己的顽强跟命运抗衡。

遇见那个在他心中停驻十年的少年的那天，是他生命的最低点。那日的阳光跟他阴霾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是如此的明媚耀眼。

少年走过球场，一回头，就看到了阳光下那灿烂的笑脸，他以为他看到了阳光。印着学校名字的队服，无忧无虑的笑容，可以开心打闹的朋友，从来都知道自己向往这些，但从没有这一刻，这么渴求。

母亲欠下的数目太多，四年，他还了不到百分之一。惹火了的债主带来了一个帅气的男人。他看着面前褪去青涩，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脸庞依旧带着纯真的十八岁的少年，跟债主说：“这人，我要了。”

他被迫成为了一名MB。看着赤裸着压下来肥胖的中年男子，少年第一次留下了眼泪。就在男子进入他的同时，男人那堆积满了脂肪的背部，插着他刺入的刀。他第二次亲眼见证了死亡，男人在他身上保持者进入的姿势，停止了呼吸。

他被带到了那个帅气的男人面前，他跪在地上，慌极了，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想，他要死了。

男人坐在椅子上，俯视他，眼神中充满了怜悯，他说：“我救你，你以后跟着我，只会被我上，我会安排你以后的一切，如何？”

他拒绝了。

出来时男人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今天内，你要后悔，来这里找我。”

你说，命运是不是就是这么无常？他明明是在等死，却看到了一抹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