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和妈原谅我好吗？我知道错了，我好多年没有看过妈了，你让妈原谅我好吗？”

“爸，我知道你会帮我的，我现在就去看妈。”

“爸，明年我会回来看你的。”

他偷偷地去了他们以前住的老楼房。重新刷了漆的外墙，楼下的健身器材，花园里的凉亭，如今的样貌跟他记忆中的变了样。

他远远的就看见他妈。妈妈坐在凉亭里，跟旁边的老太太说着什么，手里还拿着把蒲扇，摇啊摇着。她们好像说到了很有意思的话题，两个老太太都笑得前仰后合，神采飞扬。妈妈过得很好，李晓突然觉得有些胆怯，他怕他的突然造访会打断妈妈愉悦的心情。

他还是逃了，他想，妈，等我找回了自己再来看你。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是由广州开往拉萨的T264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拉萨站，下车的旅客请携带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李晓托着腮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天空，日光城的天空很美丽，蓝的像是染上去的。听到广播里甜美的报站声，李晓转过头推了推倚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正香的某人。

“孟远航，拉萨快到了。”

带上孟远航对李晓来说是个意外，他不知道孟远航是怎么找到他的，又是怎么知道他要旅行的。他看见孟远航是在火车站，他手里拉着一只旅行箱，笑盈盈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看见李晓之后，笑意更甚。

他说：“晓晓，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说：“晓晓，我要跟你一起旅行。”

他说：“晓晓，其实我也喜欢了你十年。”

他说：“晓晓，给我一个机会就好。”

被喜爱的感觉太好，孟远航的喜爱把快忘了被喜爱是什么感觉的李晓从孤独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他头晕了，目眩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被孟远航拉上火车时嘴角是带着笑的。

他本想去的只是拉萨，却被孟远航一路带到了温婉秀丽的丽江古城，精致柔美的苏州园林，四季如春的昆明，莽苍的西双版纳，人间仙境般的香格里拉。最后，他们来到了李晓的目的地——日光城拉萨。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拉萨的。拉萨在李晓心中是有特殊意义的。十年前，当他发现自己爱上秦冉时，他去了拉萨，把所有的一切都舍弃掉，一心跟着秦冉。十年后，他不爱了，他想回来这里把之前所抛弃掉的一切都捡回来。

这次他婉言拒绝了孟远航的陪伴，他站在酒店门口看着神色复杂的孟远航说：“就这一次，让我最后任性一次。”

他去了布拉达宫，看着在当地信仰藏传佛教的人们心中，犹如观音菩萨居住的普陀山，心中默念，秦冉，再见。

然后，他回头，看见了秦冉。

那人穿着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神色憔悴，眼圈发红，看着李晓委屈的像个孩子。

他走到李晓面前，拉着李晓的衣摆，“李晓，我找了你好久。”

找他干什么呢，李晓笑。

拉萨古城就是有这么神奇的魔力，他看着秦冉，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在这里，生生死死都变的很寻常，这些情情爱爱又算得了什么。

他拿下秦冉紧紧抓着他的手，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他强行的将两条不会相交的直线重叠在了一起，那时他年轻，以为终有一天，他们又会共同的印记，最后还是输的体无完肤。

现在他明白，即使重叠在一起，也只是表面，他们身处两个不同的空间，不会有共同的终点。

秦冉一路跟他回到了酒店。孟远航看见李晓带回来的这个尾巴，莫明的笑了笑，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李晓的回程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只是这第三个人啊，安静的不像话，他只会用受伤的眼光看着李晓被孟远航握紧的手，眼神黯淡的看着对面说说笑笑的两个人，从不发一言。到最后连孟远航都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跟他搭两句话，他也只是勉强的弯了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第七章

回来时，C城一片冰天雪地。

孟远航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条围巾，围在了李晓脖子上。

“我外号多啦A孟，我家晓晓需要什么，我就能变出来什么。”

他比李晓略高半头，一低头正巧碰到李晓的唇，抱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看见李晓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我……”口才一向不错的孟远航磕磕巴巴不知道说什么。

面前这个大男人紧张的不知道把手放哪，焦急的看着他，李晓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孟远航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着李晓呆呆的傻笑着。

他们都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秦冉紧紧的握着拳头，用尽全力压制着全身都在叫嚣的暴力因子。

“蒋大帅，我回来了。”将手机重新充好电，李晓拨的第一个号码就是蒋奇。

“好，晚上上我家来，我让小雅多做点菜。”蒋奇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这就是真正的朋友，从不干涉你的生活，不探问你的私密，却给你家人般的温暖。有蒋奇这个朋友，他李晓何其有幸。

下午就到了蒋奇的家，小雅，也就是蒋奇的腐女女友帮他开的门。自从李晓点了头之后，蒋奇就把小雅接回了家，两个人过着甜蜜的同居生活。

随手将门带上，李晓将衣服搭在衣架上，洗了手进厨房准备帮忙。

小雅把他给推了出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要帮忙还不如去公司帮帮阿奇，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还真是得心应手。”

李晓嬉皮笑脸：“你家阿奇一张棺材脸看了二十多年早就看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小雅你啊。”

“你啊，是不是想我把孟远航叫过来。”小雅挑眉，“敢调戏姑奶奶我，老娘有办法治你，李小受。”挥了挥手中的菜刀，小雅一下子把厨房门关上，留下在门外大喊“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受”的某人。

他是喜欢秦冉才让秦冉压，事关体位，面子等多方面问题，必须得搞清楚！

直到蒋奇下班回来，李晓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蒋奇一推开门看到的画面就是李晓跟着小雅，一直再追问他怎么会是受的滑稽场面。

李晓追的神清气爽，可是被他追的小雅早就气喘吁吁了。看不惯自己的女友受欺负，蒋奇随口说道：“秦冉说的。”

“秦冉说的？”李晓转移目标，瞬移到蒋奇面前，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说，你们什么时候见到的？”

蒋奇一直都不喜欢他和秦冉混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蒋奇说秦冉是冰，李晓是火，总有一天，火会被冰融化出的水熄灭。他是想把蒋奇说的话当笑话的，可是蒋奇从不说谎话，他说是秦冉说的就是秦冉说的。

“先吃饭，吃完饭告诉你。”

李晓感觉有点食之无味，他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秦冉，还是打扰到了蒋奇的生活。

李晓表现的太明显，蒋奇放下手中的筷子：“你别想太多。前一阵子秦冉找你找疯了，最后无奈的情况下才找到我。说真的李晓，我对秦冉有点改观了，你不知道他那天出现在我面前时有多狼狈，眼睛里满是红丝，胡子看起来也好些天没刮了。他以为是我不肯告诉他你在哪，甚至要跪下来求我。”

“我不想帮他说什么李晓，可是你也知道他那样的人，能为你跪下来代表着什么。我希望你身边有个伴，秦冉、孟远航或是别的谁都好。”

李晓低着头，半天才发出声音：“我和秦冉没什么了，孟远航我会试一下，我对他有好感。”

李晓是有点震惊的。回来的一路上，他虽没有特意的去注意秦冉，但是他一路的变现他还是知道的。加上刚才蒋奇的那番话，李晓发现他确定不了秦冉在想什么。他不相信秦冉会爱上他，他在他身边耗了十年都没能让他心动，离开他不到一个月秦冉就爱上他了，这种说法未免太可笑。

李晓现在很想见孟远航，他想告诉他，感谢他的一路陪伴，让他感受到成年之后从为体验过得温暖。就是这样的温暖，让李晓觉得，即使秦冉爱上他了，他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从小到大老师给李晓的评语总有这么四个字：行动力强。李晓也充分发挥了这四个字，调转车头向孟远航家驶去。

忙碌了一天，孟远航刚躺下，被子还没捂热就被一阵急促敲门声给敲下了床，不爽到极点的心情在打开门看见李晓后被淡淡的惊喜和兴奋所替代。

“你，唔……”还未说出口的话被一个热吻所替代，柔软的小舌在他在他的口腔里掠夺着，孟远航有点心悸，他主动卷上李晓的舌，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抱着躲在他怀里平息呼吸的李晓，孟远航意犹未尽的舔舔唇，“晓晓，原来你这么热情。”

李晓红着脸，他觉着自己的心脏恢复了活力，怦怦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

“孟远航，我们去打雪仗吧。”

李晓的眼睛如同宝石般闪闪发亮，孟远航看的入了神，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来时就开始下雪了。纯白的雪花在昏黄的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好看。李晓想起来小时候参加邻居姐姐婚礼时，自己拿着花篮洒下的白色花瓣。雪越下越密，车顶上，早就积满了一层细细的雪。李晓用手把雪聚在一起，团了个大大的雪球一下子扔到了孟远航的脑袋上。

“耶，中了！”

孟远航站在屋檐下，看着玩的像个孩子般的李晓，想着却是另外一件事。

“晓晓”，孟远航指着自己的唇，“这是代表我转正了吗？”

第八章

到最后孟远航被李晓扔成雪人时，也没有得到李晓的答复。

依依不舍的松开了自己的怀抱，孟远航弓起食指蹭了下李晓的鼻子：“相公，愿此行回来，妾身能得到扶正的消息。”

李晓拍下孟远航的手，笑骂道：“说人话！”又安慰的抓了抓他的头发：“一路上注意安全，别急着回来，你父母一年就看你这么一次，多孝顺孝顺他们。”

“知道了，孝顺媳妇。”拖着行李箱，孟远航趁着周围人不多吻了吻李晓的脸颊：“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跟过了安检的孟远航挥了挥手，李晓走出机场大厅。

每当城市被鲜艳的红色包围时，那个令人翘首以盼的节日——春节也就来了。人们这一年就有这么一个盼头，孩子盼着穿新衣，大人盼着和家人团聚，怎么都过不腻。孟远航不是本地人，往年早早就闭了店回家了，今年李晓在身边，孟远航左拖右拖拖到大年三十才恋恋不舍的踏上回乡的旅途。

这些天来跟孟远航的相处模式用一句歌词就能形容：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孟远航为人幽默体贴，跟他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好感也与日俱增，李晓一直在等对孟远航的好感达到一个临界点。扶正？嗯，是该好好考虑了。

今年的春节有点难熬，以前都是跟秦冉两个人一起过，秦冉平时生活再糜乱，应酬再多，过年这几天都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孟远航走了，蒋奇带着小雅见父母去了，偌大的一个城市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孤独的，李晓按着手机通讯录一个一个查看着，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停了下来。

老妈。

爸没了，自己出来了，老太太的娘家人都在外地，李晓想，现在回去，他妈应该能接受他的造访吧。

还是那个老楼房，住在那里的人也都以老年人居多。老年人多的地方就会有很多的习俗。门上永远都会帖上胖胖的猪，有五只崽子的子母猪最好，寓意着家人平安，肥猪拱门。窗户上，门梁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火红色的吊钱，四季平安，万事如意，大发财源，总觉得过年贴上了，这一年都会过得像吊钱上的字一样。

自己家也是，李晓放下手中的各种补品，忐忑的按响了门铃。闭上眼想象着他妈看见他是什么表情，要是还那么不待见自己，那就死赖着不走。

“这孩子，回趟家闭什么眼啊？”李母提起地上的袋子，“小秦还说你今天有事可能不来了呢。”

两句话都不在自己的意料之内，李晓跟着李母屁股进了门，就看到站在桌子旁包饺子的秦冉。

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一个人，身上沾满了面粉，挽着衬衣的袖子，笨拙的跟手中的饺子皮战斗着。

李母无奈的把傻站在门边的李晓拽进了厨房，“这孩子，越活越回去。快洗手包饺子去。”

李晓乖乖的把手洗好：“妈，你不怪我了？”

忙着把李晓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收起来的李母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活，不怎么显老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无奈。

“当妈的，能怪你一辈子么。我当初就说了那么一句，你就整整十年没回来，这十年我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母亲一直都是强势的，李晓的印象中，母亲从未像谁低过头。如今母亲的委曲求全让李晓的心脏像被谁狠狠攥住，痛彻心扉。

“妈。”他跟秦冉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可话就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行了，别妈不妈了，快去出帮小秦包饺子去。”

李晓从小就不怎么会用筷子，尤其像丸子啊，豆子啊，饺子啊这种滑溜溜的东西更是夹不起来。秦冉坐在李晓身边，看见他的碗空了，就夹几个进去。这个动作落入了李母眼里，笑得很是满意。

因着秦冉在场，晚饭吃的并不热闹，李晓一肚子的话没有机会单独跟李母说，也不能把秦冉赶走，只能埋头苦吃。

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之前，孟远航来了电话，李晓躲到卧室里按了接听键。

“晓晓，有没有想我？”他好像刚睡醒，软软糯糯的声音中加了一股孩子气，让人听着，心情不由得就好了起来。

“到家了？”李晓在窗户上呵口气，随意的涂画这什么。

“到了。”孟远航指控道：“晓晓，你顾左右而言他。”

“哈哈，远航，新年快乐。”多么幸运能够遇到你。

“新年快乐。”

半个多小时之后，在李母的催促之下，两个人才挂断了电话。

“谁啊？”老太太露出八卦的表情。

李晓搂着李母的肩，笑得那叫一个得意。“走着母亲大人，儿子陪您老人家看春晚去！”

只留下了一室寂静，和窗户玻璃上一只写着孟远航三个字的小王八。

北方人的心中，春节总是看了春节晚会才算过。只是这春节晚会办的一年不如一年，今天连李晓最喜欢的本山大叔都没有，李晓看的索然无味，拿着手机看孟远航发的冷笑话。

“阿姨，我先回家了。”秦冉起身告辞。

“这孩子，回去那么早干什么啊！”说是这么说着，李母却没有挽留，“李晓，还不出去送送小秦。”

李晓领命把秦冉送到楼下，看见对方打开了车门，作势就要上楼。

“李晓。”

“秦冉，以后不要再来了。”李晓停住脚步，背对着秦冉，淡淡说道。

秦冉觉得很累，追着对方的脚步却被对方强硬推开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他才坚持了几个月就想放弃了，他的李晓却坚持了十年。

揉揉疲惫的眼，秦冉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不想放手。”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早就没关系了，秦冉。”

没关系，怎么就没关系。秦冉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李晓，我喜欢你。”

李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怒意：“秦冉，别说你喜欢我，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