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寒卿把头埋在膝盖上,轻轻点头。
如果画水粉,大概,会不一样吧。
梁寒卿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面前这幅失败的作品,如此想着。
******
回到宿舍,梁寒卿把自己摔到床上,用手遮住眼睛,把自己放在黑暗里,他觉得这样可以平静一些。
该怎么办呢。
在明年的洲域赛开始之前,他是否能够突破呢。
梁寒卿静静地待了一会,倏然一起了身。
慢慢走向依旧放在角落的画子,梁寒卿搬了凳子,坐在那里细细的看。
他为什么不会把在水粉中的感受融入到素描中呢。
抚摸着画纸上起伏的笔触,梁寒卿闭上眼,努力把它想象成素描的样子。
但是,这一久没有成效。
颓然的靠在床沿。
梁寒卿看着屋顶,发着自己的呆。
在平原期,就像有根绳拴住了你的腰,往前跑,它会拽住你,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不把这绳子解下来,你依旧还是在原地踏步走。
梁寒卿明白这道理,他也懂,但有时候这些东西真的不是人想明白了就可以解决的。
他就是需要顿悟。
看着暗沉的天色,梁寒卿突然想到明天下午他就可以回家了。
家。
梁寒卿细细咀嚼这个词。
这个对他从前来说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词。
他有个家,虽然只有哥哥,但那始终是个家啊。
轻叹一口气,梁寒卿这些天来的烦闷感被这消息清扫去不少。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翻身钻进被子里,梁寒卿关了灯,酣然入睡。
第六十九章: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梁寒卿就起了床,洗漱完后,收拾了一下需要替换的衣服,把没用的东西打包起来放到一边,梁寒卿看了看表,发现现在才八点多。
开了卧室的门,客厅里很安静,对面奈尔森卧室的门闭得紧紧的,想来应该是还没有起床。
看着窗户边阳光照进来的金色浮光,里面的飞尘飘飘扬扬。
梁寒卿站在原地,维持着出门的姿势愣了好久。
他觉得那浮动的阳光就像是流淌的金子,灿烂而明媚,让直视的人睁不开眼睛。
一声轻轻地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梁寒卿慢慢转头,看见了奈尔森揉着睡乱了的头发打着呵欠出了门。
他看见梁寒卿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道:“今天起这么早啊!”没等梁寒卿回答,他便又恍然大悟的加了一句,“今天是休假吧,怪不得起这么早啊。”
梁寒卿冲着奈尔森眨了眨眼,示意他说的对,便向着沙发走去。
陷进柔软的沙发中,梁寒卿懒懒的看着奈尔森忙来忙去,他在收拾屋子。本想要帮忙的,但奈尔森却说里面有个人隐私,不让他帮忙。
轻哼一声,梁寒卿转头不再盯着他看,他还需要思考怎样尽快的度过平原期呢!
“你吃早饭了没?”奈尔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在冰箱里哗啦了一会,忽然问道。
“没呢,不想吃,等到十点就回家了,那时候再吃吧。”梁寒卿靠在沙发上,没精打采的回道。
奈尔森手里拿着盒黄油无奈的耸了耸肩,自己坐到餐桌前吃了起来。
梁寒卿时朝着窗户的,而奈尔森则是背对窗户,看着逆光中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梁寒卿忽然想到了仍在国内的祁衡之。
自从他开学前发完那封邮件后,他就一直没再跟祁衡之联系。
祁衡之的素描画的比他好多了,他说过他自己已经度过平原期了,所以才会进步神速。
梁寒卿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那个嚣张的少年人在曾经难过的平原期里,会是怎样的。
暴躁的?抑郁的?癫狂的?烦心的?
慢慢的梁寒卿就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中,他把祁衡之在自己的脑海里缩小了一点,然后试着把这些情绪往他的身上套,没一会便自顾自得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他真想象不到那少年蔫了吧唧的样子。
梁寒卿忽然有些想国内。
这种情绪是突然冒出来的,很突兀,但是却越来越强烈,就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他想那个都在说母语的世界,想那些朋友们。
他想高适,想杨恺,想言鸣铮,想潘秀……
他想学校食堂的饭菜,想那个每当在他画的忘我时递来饭菜的人,想那个跟他在画室的小小空间里一起睡的那个人,想那个跟他一起参赛奔波的人。
他无比的想要回国,回到自己的家乡,他甚至想到了放弃,放弃在国外的一切,回到国内心甘情愿做一个高中的学生。
那感觉倏然而至,又忽而消失。
梁寒卿一拍额头,呼出一口气,他想的是多么荒唐的事吧,他竟然想要放弃这一切。
如果他真要撒手回去,别说高适、他哥不原谅他,就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梁寒卿摇了摇头,把这些东西清理出自己的脑子,腾出了一块空地来想自己的画子。
“快要到点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去校门口?”奈尔森刷完碗看了会书后,瞥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把视线移到已经改坐为躺的梁寒卿身上,这般说道。
梁寒卿转过头来看了奈尔森一眼,疑惑道:“你不也要回家吗?”
奈尔森翻了页书,摇头说道:“不,我不回家,我一个多月才回一次。”
梁寒卿翻过身面朝奈尔森,抬眼看看奈尔森的脸,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奈尔森也没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多月才回家一次,反而是捧着书又翻了一夜。
梁寒卿低下头,又转身蜷缩在沙发里,闷闷的声音传来:“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奈尔森头也没抬,只答了声“嗯。”
时钟在墙上“嗒嗒嗒”跑着,梁寒卿在哪一个人蜷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看了看表,发现已经9点40多了,于是起身进了卧室,右手拉着个旅行箱,左手拿着一个大大的包。
他站在奈尔森面前,轻声道:“我走了,会来给你带吃的,你自己一个人在这肯定会闷的,不如出去拍拍照?”
奈尔森终于舍得把自己的眼睛从书上拔出来了,他揉了揉挺直的鼻骨,笑了笑,道:“就两天的时间,我还不如在学校多背点理论呢,你快走吧,别管我了,别让你哥等急了。”说罢奈尔森挥了挥手,又把自己摁进了书里,也不再去管梁寒卿。
梁寒卿摸了摸鼻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到了门口,然后叹了口气,迈步出了门。
听见门“咔嚓”一声关上了,奈尔森这才抬起头来,有些疲惫的搓了搓脸,把手中拿反了的书随意的抛到了一边。
靠在椅背上,捂着眼,菲尔德接近梁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他这个人明明就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怎么会主动接近梁呢?肯定有什么阴谋。
又想起自己的挚爱,奈尔森把拳头攥的紧紧地,他发誓,一定要让那个伤害卡洛儿的人遭到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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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寒卿到校门前时,大门正好开了,他夹杂在众多校友当中,慢慢的走出了校门。
一出校门,梁寒卿便瞧见了一整个拉风的车队,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走两步的工夫,一双手就拉着他的胳膊,护着他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梁寒卿便被那人带到了那队拉风的车队前,他这时才转头,发现拉着自己出来的竟然是布拉德利。
布拉德利见梁寒卿注意到他,立时便扯起了一个堪称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道:“小叔叔,欢迎回家。”
梁寒卿相信,如果没有这拉风的车队,他感动的会更深一点。
梁寒卿轻轻一笑,道:“乖孩子,我哥呢?他没来?”
布拉德利听了梁寒卿的前半句话,嘴角的笑挂的有些僵,他本想稍稍打趣一下这少年,却没想到被这还没他高的小叔叔摆了一道。
布拉德利尽量让自己的笑不要变得狰狞,他答道:“本来叔叔想亲自来接你的,但他现在正在英国,有要事在身,没能赶过来,特地让我来接你回去。”
梁寒卿惊奇:“我哥他不是说自己一向很闲吗?怎么这会来个勤奋敬业啊?”
布拉德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继续说道:“他没空是没空,但是接个电话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他让我一接到你就让你给他打电话。”布拉德利从身上翻出了一块手机,随手嗯了一个号,递给梁寒卿,道:“所以,打吧,回报一下情况。”
梁寒卿攥着手机,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亚度尼斯会来接他的,他还想要请教亚度尼斯怎样度过平原期呢,没想到却不在。
梁寒卿点开接通,电话的那头便传来自家刚刚温柔充满宠溺的声音:“喂,阿卿,你出来了,没能亲自去接你,我很抱歉,你原谅我吗?”
梁寒卿当然会说是了,于是回道:“没事,你忙你的吧,现在忙吗?如果忙的话我就挂电话了。”
电话的那头传来翻纸的声音,亚度尼斯迟疑了一下,最后道:“那好吧,正好我还有一个文件要处理,弄好了我再回电话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庄园里新请了个厨子,他拿手的菜是鲁菜,就是上回给你送去的那个,我吩咐他给你做好吃的了,你回家趁热吃吧。”
“我不饿,等……”梁寒卿的话还没说完,亚度尼斯便凉凉的回道:“你早饭还没吃吧。”
梁寒卿老实了,安静的听着亚度尼斯在那边的叮嘱,然后挂了电话。
把手机还给布拉德利后,梁寒卿便上了车。
车队行驶的很快,像是要急着赶路一般。
梁寒卿觉得有些疑惑,但他却没问。
布拉德利则是完全无视车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梁寒卿聊起了天。
车子开到了郊外,忽然一声枪响惊飞了初始的宁静。
第七十章:通话
布拉德利听到枪声,面色一凝,却并不慌乱。梁寒卿则是愣住了,忙转头朝后望去。
后面一共有三辆车,已经有两辆车被爆了胎,正横在路的一侧,还有一辆正在跟后面紧跟的一辆路虎进行枪战。
枪子像是不要钱般“砰砰砰”的往外吐,梁寒卿当然没有见过真正的枪战,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
布拉德利拿出手机,不慌不忙的拨了个号码,顺便告诉司机提速,把最后面那辆路虎甩掉。
这本是很惊险很危急的时刻,但梁寒卿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他忽然对布雷恩这个家族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很奇怪的感觉。
布拉德利把玩着手中的安全带,把手机调成扬声,电话接通了,那头是亚度尼斯。
“布拉德利,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亚度尼斯在那头问道。
布拉德利换了个姿势,悠闲闲的回道:“我们在回布雷恩庄园的路上遇到了枪战,现在司机正在努力摆脱那辆‘薄皮移动射击堡’。”
梁寒卿没发出声音来,安静的听着他俩对话,那头的亚度尼斯像是在给属下叮嘱什么事情,声音模糊并不清晰,交代好后,他的声音才重新变得清楚,他道:“阿卿在你旁边吧,他害怕吗?把电话给他,我有事要跟他说。”
布拉德利一耸眉头,无所谓的把手机递给了梁寒卿,梁寒卿先是按了关闭扬声键,省的声响太大,震得耳朵疼,他道:“哥,我在这呢,不害怕。”
亚度尼斯回道:“不害怕就好,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听好了,《给天堂的祝福》那幅画被人盗走了,我现在就在现场。”
梁寒卿猝然一惊,问道:“乌菲齐美术馆怎么会让画子被盗呢??他们的安保做的很棒啊!”
亚度尼斯则道:“乌菲齐美术馆的安保的确有名,但抵不过里应外合,这边有接应的,那边有帮忙的,画子已经被盗了,而且监控系统对那段录像没有半点记录。”
梁寒卿怔了一会,他想到了克里斯特尔无始无终的爱情,想到了那封曾经让他潸然落泪的情书,如今,他的给爱人做的画却已经被盗了,莫名的梁寒卿感到有些气愤,难以言明,突如其来的。
亚度尼斯听电话那头沉默后,轻轻笑了起来,然后道:“这幅画虽然被盗了,但我却知道是谁雇佣人拿走的,所以,不要着急,至少那幅画的安危还是没有问题的。”说到这,稍稍一顿话语一肃,道:“你要小心圣菲尔的那个菲尔德,不要跟他有过多的接触,记住。”
“另外,最近我可能回不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等下次休假我再陪你。”
梁寒卿回了一声“嗯”没有多问。
他又道:“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亚度尼斯回道:“没其他事了,你把手机给布拉德利吧,我跟他有话要说。”
梁寒卿又把手机还了回去。
听着两人的谈话,梁寒卿则望着车后紧跟的那辆路虎,它跟车队最后面也是唯一剩下的那辆车还在进行着枪战。
梁寒卿听着“砰砰”的枪击声,看着后面车中伸出的黑色枪支怔怔愣神。
忽然他对面的玻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砰”的一声巨响,惊得梁寒卿赶忙转头看去。
“小叔叔不用害怕,这车的防弹水平可比后面几辆高多了,我们就要进入布雷恩家的领地了,他们如果有头脑的话,是绝计不会闯进去的。”
梁寒卿再向外看去,跟在他后面护航的那辆车已经报废了,那辆黑色的路虎却依然嚣张无比的跟在他们车后面。
猛地,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的速度又提了一倍,黑色路虎也不甘落后,一下子也窜了上来。
子弹如冰雹一般击在汽车厚厚的车壁上,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车子目前还没有发现一个被子弹穿透的洞口。
他们又走了一会,忽然间,黑色路虎停住了,不再向前走了,反而掉头跑了。
梁寒卿疑惑,转头看向前方,却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布雷恩庄园的领地,一群荷枪实弹,开着防弹车的人浩浩荡荡的堵在门口。
梁寒卿终于明白黑色路虎为什么要跑了,因为现在他也想跑,但这些确实是自己人。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跳,梁寒卿咽了口唾沫。
车子缓缓地驶入庄园,沿路的车队都整整齐齐的列在哪里,看的梁寒卿不断地咂舌。
听从自家哥哥的建议,梁寒卿先去吃了饭,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猛地一下把自己摔在柔软的棉被中,梁寒卿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轻轻地攥住了,却依然抖个不停。
呼出一口气,梁寒卿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枪战时没什么感觉,现在他呆在床上,确是一阵的后怕。
整齐的被子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梁寒卿索性把自己卷了起来,卷成了一只蚕宝宝样的东西,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点。
趴在床上,看着窗外,梁寒卿突然想,要是自己真的死了会怎样呢?
很多人会为他伤心吧,应该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无人理睬吧。
翻了个圈,梁寒卿看着天花板,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能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明明是很莫名其妙的东西,却被他想很久。
这是为什么呢。
想要再翻一圈时,梁寒卿看到了书桌上放置的电脑。
那台他才动过一次的电脑。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对着电脑静静的看了一会,然后慢慢爬起来,启动,开机。
半个多月没有回来,桌子上和电脑上依旧光洁如新,想来是每天都会有人打扫的吧。
梁寒卿开了机,并没有急着上QQ,反而是先上了邮箱。
输入了密码后,稍待片刻,一大片的未读邮件就像浪潮一样把他淹没。
邮件的署名大多都是一个人,有少部分是其他人的。
梁寒卿知道,那些大部分的邮件都是祁衡之发来的。
点开他回复的邮件,几乎是每日一封,有多有少,但最后总会有一句‘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