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红哭喊着哀号了一声,“他是他,我是我!除了这张脸我有哪里和他相似的?我不是赵临彤,也不当赵临彤!你们都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潋滟忙帮着抱着了夭红。他瞧夭红如今方有精神一些,又被这打击给冲得气昏了神智。他回头对着燕家三父子道:“太上皇!皇上!王爷!你们不要再刺激红儿了,无论他以前是甚么人,现下他只想做夭红。便不要再用这个名字来束缚着他了,可好?”
潋滟说的话温温和和,叫姓燕的父子三人挑不出毛病来。他们仨互相看了一眼,站在了离夭红稍远一些的屏风旁边。
燕珑回望向潋滟,“好生照顾他,劝慰他。稍后朕会着人送来滋补食物,记得日日炖于他服用。”
燕崇北一副恨不能将夭红重新绑入皇宫的霸道表情。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瞄着靠在潋滟身上低声啜泣的夭红。燕崇南瞧他偏执之意又要显现出来,出手拐了他一记,向他摇了摇头。
他们不能在此时再刺激到夭红,不然真是毫无胜算了。
燕家三个男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间厢房,转而去了莫府大厅。
莫一白本不愿接待这三个显贵身份的人,奈何鄞儿也同他们一齐出了来,众人在堂上坐定。燕珑回便问起莫一白关于夭红体内‘凤鸾天’的事宜。
“莫先生方才所说,红儿之毒可解,是真是假?”燕珑回微微侧着头看向莫一白。
莫一白此人天生不爱言语,加之有口吃,他略略为难地挤了挤眉头,把目光转向了鄞儿。
鄞儿向着他微微一笑,“白!可是你上回同我讲的那位奇人有了回应了?”
莫一白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鄞儿这才开口说来,原来莫一白行走江湖时曾遇上一个奇人,此人住在‘万陵城’姓柳名扶摇,上知天文地理,下通岐黄医术,星象异术、奇门遁甲均有高深涉猎。莫一白曾于早些时日修书一封请他来瞧瞧夭红,如今那人怕是有了回复。莫一白有三成的信心这位扶摇公子定能窥知‘凤鸾天’真相,寻得解救夭红之道。
第八十七章
柳扶摇是在一个月淡风轻的夜晚里,突然提着只蓝幽幽的灯笼出现在莫宅府上的。他就这般如鬼影一般穿行在莫府后花园内,吓得上夜的小厮当即尿了裤子,鬼哭狼嚎一般尖叫起来。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后,快快更衣开门探头张望。只见到一抹穿着月白衣裳的影子在蓝幽幽的灯光中忽悠忽悠地闪来飘去。胆小的人马上关上房门捂住被子发抖去了。
莫一白见着之后,面上紧绷的线条舒缓开来。他大踏步走向花园正中站着的那个影子,走到近前拱手行礼。
柳扶摇瞥了瞥狭长的眼眸,眼珠微微一转,“莫先生!扶摇应约前来了!”
鄞儿穿着中衣也来到了柳扶摇身前,他正听到柳扶摇的话,当即明白这人便是莫一白口中说的那位奇人。他连忙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扶摇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莫见怪!”
柳扶摇又转了转眼珠瞥了一眼鄞儿,他这回稍稍有了些动作,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颅,“鄞公子!”
鄞儿不知柳扶摇是如何知晓他的名讳的。相信莫一白也不会主动同外人讲起他。他斜眼瞟了莫一白一眼,却见莫一白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
“中了‘凤鸾天’毒的人在何处?”柳扶摇不理会他人的疑虑,提着灯笼自顾自问着。
鄞儿马上反应过来,“扶摇公子现下便要替我红哥哥瞧病么?不若歇息一夜。”
柳扶摇抬头看了看天,乌漆抹黑一片天上只有几颗惨淡无光的星子在闪烁。
“丑时正,神魂失离,正是好时机……”
鄞儿听他口中喃喃自语,忙在前引着柳扶摇前往夭红的厢房。
彼时夭红正在强忍着‘毒性蔓延’的煎熬。他用锦帕堵住自己的嘴不让痛苦的声音传出去,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滑落。他不愿日日夜夜都麻烦着自己的兄弟们,宁愿自己悄悄受苦也不弄出半点动静。
鄞儿推门进入时,夭红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鄞儿点亮房内油灯之后猛然瞧见床上翻滚来去的夭红,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去察看。
柳扶摇也提着蓝幽幽的灯笼站在了夭红的床边。他定定地看了看夭红此时的模样,嘴里低语道:“拘魂、束魂,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鄞儿一听柳扶摇只瞧了一眼便看出夭红身上有‘拘魂、束魂’二蛊,他大喜。看来莫一白所言不假,这位扶摇公子的确有奇能。
此时潋滟也打着灯笼匆忙赶来。他也正巧听着柳扶摇的话,于是他将灯笼递于一旁的鹤声,转到柳扶摇跟前‘噗嗵’跪下,恭敬地拜倒。“请扶摇公子救红儿一命。潋滟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仁善之心。”
柳扶摇瞥了一眼潋滟,“你是亥家堡咳勍的人?”他虽是发出疑问语气,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早已肯定潋滟身份。
潋滟抬头望着柳扶摇。“您认识亥先生?”
柳扶摇敛目微笑,“有过几面之缘。”他微微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抬了抬,“你起来吧!看在亥勍和莫一白的份上,我会尽力而为的。”
潋滟愣了一愣,随即喜得红了眼眶,朝柳扶摇再次拜了一拜。
柳扶摇慢慢地走近了夭红,他细细地看着夭红半晌,才自笼着手的宽大衣袖之中弹出去一条细细的丝线,丝线在半空中分成数缕,分别刺进了夭红的四肢和头顶、肚脐之中。
众人看清了那是丝线,但见那东西竟然能刺入皮肤之内,各自心里都发出了赞叹之声。
此人的武学造诣已臻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柳扶摇动了动手指,那些银丝便抖动几下,往夭红体内更深一层。
约摸一顿饭的功夫,只见那原本透明发亮的银丝突然变做淡淡的红色,紧接着再变作深红的颜色,最终一丝一丝变作了浓黑色。
柳扶摇勾了勾手指,那些银丝自夭红体内飞快地抽离出来,一瞬间没入柳扶摇的衣袖之中,再也瞧不见了。
夭红的疼痛好似减缓了一些。他原本翻来覆去的动作也平复了下来。他翻了个身,一身的汗水将整件里衣浸透了。
潋滟忙上前去替他用干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替他换下那件里衣。
而其他人在此时便引着柳扶摇前往前厅慢慢细谈。
众人在前厅坐定没多久。肖长老便领着燕家三父子匆匆赶来了。
燕珑回早在莫宅设了眼线,有关夭红的一举一动均有人向他报备。他一接到通知便动身赶来了,在门口便遇上了自家两个不肖子。
如今燕珑回心里也算半死心了。尤其三在得知夭红便是翩然之后,他那两个儿子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妥协,并不再争夺夭红的归属权了。
燕家三父子心里已有了一致意识。三人此时只想关注夭红的病情。
燕珑回并未曾听闻柳扶摇的大名,他见到厅上贵客席位上坐着的柳扶摇时,不自主地打量了对方一眼,但见柳扶摇浑身一股清灵之气,颇有高人之风,他也便强忍疑惑,自己坐了下来。
鄞儿对肖长老擅自引燕家父子进来一事颇有不满。但碍于此处是‘扬子林’的基业,他一外人并不好多开口,只能斜眼瞪住莫一白,唬得莫一白不敢同他交汇视线。
燕珑回一坐定便问向鄞儿,因他知晓问莫一白对方也不便顺利回答,索性便不问了。
鄞儿翻了翻大眼睛,觉得此时还是以红哥哥的性命为重。其他的一切都可暂时放诸一侧,于是他站起身,以手引向柳扶摇的方向,向燕珑回介绍道:“此人便是扶摇公子!他方才为红哥哥诊断过,还请他同我们大家详谈。”
众人的目光一致望向柳扶摇。
柳扶摇淡淡一笑,“他并非肉体凡胎,不然这假的‘凤鸾天’早就将他耗得油尽灯枯了。如今他的毒素已经深入脏器内部,要想救他唯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燕崇北急切地探直了身子。
柳扶摇的眼神在燕家父子三人身上滑过,他的嘴边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需要他的至亲血脉的紫河车,以及真龙心尖血,再加上‘万毒蛊王’的一只‘万毒子蛊’即可。”
“至亲血脉的紫河车……那,那不是就要他亲生孩儿的胎盘?”燕崇北的脸一下子黑了起来。这件事并不难办,只要找来女人与夭红合房即可。可这件事对于霸道任性的燕家人来说,却又是最不容易做到的。首先心理上便不得轻易过了这一关。
燕珑回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扶摇公子口中之意可是如此?”他心里想着,若是定要如此方能解救夭红,少不得也得试他一试了。毕竟,比起其他还是红儿的性命更加重要。
“这事……好、办。”燕崇北黑漆漆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他总算是在心底说服自己接受这一事实了。
“真龙的心头血,用朕的便可。”燕崇北又继续说道。
燕崇南轻轻道了一声:“皇兄!”
“朕害得红儿如此凄惨,用朕的血正好!”燕崇北惨淡一笑,轻轻地说着。
“万毒蛊王又是何人?该如何寻着他?”
柳扶摇半仰起头,微微闭上眼睛片刻,“待你们备齐前两种东西,万毒蛊王自会现身。只是,你们确定要他与女子合欢诞下孩儿么?我方才可并未传达如此意思。”
第八十八章
燕珑回又不自主地皱起眉头了,他与燕家兄弟俩同时看向了柳扶摇。
“扶摇公子此言何意?”
柳扶摇默默地从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伸出来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薄红的指甲尖儿,然后道:“这副‘凤鸾天’的主料并非凤凰胆,而只是凤凰羽,虽比不上凤胆稀有,也系世间罕见之物了,相传每一条凤羽之上都有几分凤魂。凤为虚阳,魂为阴体,阴阳结合便可作胎型。若以他与女子诞下的孩儿的胎盘做药引,只得治标,不得除本。他如今体内有了凤魂,虚阳实阴,若要除本,需得他体内诞下的孩儿方能有效。”
柳扶摇此番话同夭红的身世一般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说完,大厅里静静地等待了好半晌。
最终,鄞儿略显尴尬地发出了声音:“扶摇公子?您是说,需要红哥哥自己诞下胎儿?可,可哥哥他是男儿之身……”
柳扶摇出口打断鄞儿的话:“我已说过,他已是虚阳实阴之体,那颗红丸已经将他的体质彻底改变了。在他体内还有‘凤鸾天’余毒的时候便有凤魂寄居可作母体,诞下胎儿不过是个过程而已。但是这孩儿的父亲,若选真龙血脉则更加万无一失。毕竟龙凤相应,顺应天理轮回合乎万物造化……”
此言一出,燕家三父子的眼睛雪亮雪亮。
燕崇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哽住:“此话当真?红儿不用和其他女人生孩儿……哈哈!哈哈……”
随即他想到自己可以做孩儿的父皇!顿时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
燕珑回重重地咳嗽一声,向着燕崇北以及同样在浮想联翩的燕崇南发出了警告。
这真是天助他们!正愁找不着机会能够亲近夭红呢,如今柳扶摇这么一说,夭红便是想脱离他们也难了。
鄞儿眼见燕家三个男人如此不要脸面,他们脸上的表情仿佛表明自己就是那未知的孩儿的父亲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红哥哥不会同意的!他宁愿死也不会想要诞下孩儿,尤其是你们的孩儿!”
燕崇北目光狠辣地瞪向鄞儿。
莫一白立即以同样阴沉的目光瞪着这位现任皇帝。
燕珑回毕竟是‘老狐狸’。他向鄞儿投去了审视的目光,然后微微垂下了上眼皮,语重心长地说着:“鄞公子!你是个明白人。我们大家都想红儿能安稳活下去,他这一生已经饱受煎熬,够苦了。”
鄞儿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太上皇方知我哥哥受尽苦难么?你们三个打着爱他的名义,却是不断地在伤害他、折磨他。莫说哥哥不会原谅你们,便是我也不得原谅你们。”鄞儿顿了一顿:“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爱’之一说,见了你们,更是让我深感体会。你们口中的‘爱’的无非是爱自己而已。”
鄞儿一小小少年此时说出这般话来,叫人觉得他的年岁不只十五。
莫一白、韩洋、诸葛瑾瑜、尹无愁等在座的几位与鄞儿有纠葛的男人们则是一齐望向了鄞儿,各自脸上均是相同的怅然表情。
燕家父子三人均沉思了片刻。他三人又如何不知自己的性格脾气的,只是身为帝王一族如此习惯了,便是心中有情,也总是百般让自己无情,久而久之,无情有情早已分不清界限了。
“过去的事如今怎么说都说不清了。现下最紧要的便是救了红儿。如同鄞公子口中所言,红儿性子倔,怕是不会同意如此解救自己。还得有人劝着才是。”燕珑回面有难色地说着。
鄞儿长叹一口气,“为今之际,劝说是劝不得的了,红哥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只有先瞒住他,待胎儿成型,也好劝些。”
在座的各位均点点头表示同意。众人多少也知晓夭红的个性,他是个面冷心热且最渴望亲情的人,若他日得知有了孩儿,顶多闹一闹,并不会忍心伤害自己的血亲的。
鄞儿白了一眼燕家的三个男人,心说:真是躲也躲不开的孽缘。到最后红哥哥还是摆脱不了燕氏皇族。“到底由谁做孩儿的父亲,此事你们快快做决定,若不是为了我哥哥的性命,绝不会允许你们任何人碰我哥哥一根汗毛。”
燕家父子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在打着主意。
鄞儿不愿再看这三人嘴脸,引了一直在旁聆听他们谈话的柳扶摇去后堂歇息。其他人眼见鄞儿走了,一个个也尾随在他的身后离开了大厅。
片刻之后,大厅之上便剩下了三个姓燕的男人。
他们三人分三面而立,各自都不肯先行开口,如此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燕珑回才打破了沉寂。他左右瞄瞄自己的孩儿,“红儿的事我可以不予追究,但小小红儿一定要是朕的孩儿。”
燕崇南好不客气地笑开来:“父皇!你确信还有此等能力么?”
燕珑回怒发冲冠,一拍案桌便指着燕崇南破口大骂:“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你父皇我的玩笑都开!”
哪知燕崇南撇嘴哼了哼:“我说的可是实话,并不是同您开玩笑。这个孩儿关系着红儿的性命,定是要强壮健康的才是。”
感情是担心燕珑回的‘种’不够强健。
燕珑回脸都气白了,“老子不还生了你们两个小畜生!”‘太上皇’一怒之下竟然不顾形象化身成了市井小民了。
燕崇北也加入了战局,“朕是皇帝,便是真龙。真龙才配凤,小小红儿当然该是朕的孩儿。”
燕珑回又一次地拍了桌子,“朕这条真龙还没死呢!”
燕崇南:“……”
燕崇北:“……”
燕珑回:“……”
燕家三父子你一言我一语,就是不愿对方作那小小红儿的爹爹。
昏暗的大厅中突然出现一阵清亮的笑声。
燕家父子三人同时出口喝问:“谁?”
只见自左边的柱子后头晃悠悠地飘出来了一个月白的身影。正是方才去歇息了的柳扶摇。只见他的脸孔在一片昏暗之中如同蒙住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