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子(2)——黄兰淮
黄兰淮  发于:2014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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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聿桢一定知晓有人在偷窥!这里是他的地盘,有什么机关他怎会不一清二楚?只是,为何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让他看到这一幕?谢聿桢到底再打的什么算盘?还有,虎惧怎会与他谈到一处去的?虎惧是个什么角色?而那个背对着他又那么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

潋滟不敢呼吸,又慢慢垫了脚去想再看看那边是何种情形。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放到那处穿透的墙洞处,定睛一看,吓得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急急原地坐着后退了三步,他一面捏住喉咙急促喘气,一面伸了手臂去擦自己额头上骤然冒出的冷汗。

——那墙洞后面赫然是一副人的眼睛。潋滟毫无设防,被黑白分明,空洞无神的眼珠子给吓了一大跳。

潋滟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突遭惊吓的心得到恢复,耳边又传来了一阵轻笑:“吓着你了!”

猛地回头,这个原本只有自己一人的空间里突然多出来了另外一个人,那人站在一处石门之前,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

“谢、谢、谢……王爷!”潋滟口干舌燥,说话都不由自主地打起顿来。

谢聿桢从那石门走进来,拧动了旁边的机括关上石门。

“你都看到了!”谢聿桢走到那宽大的躺椅上优雅坐下。

“看到?看到什么?”潋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谢聿桢笑着摇头,“看来,你是‘戏演得久了,入了魔了’。”

“什、什么意思?本王子还没问你呢!你将本王子骗入这里意欲何为?还不快速速送本王子回府!”潋滟故意装出高傲的样子,唬着脸对着谢聿桢说着。

“哈哈哈哈!”谢聿桢抚额大笑,笑得潋滟也不自觉地心虚起来。

“哦?若是本王执意留小王子再此住下,又该如何?小——王子?”说着,谢聿桢从那躺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近还跌坐在地上的潋滟。

潋滟又后退了几步,躲避着谢聿桢的接近。“你!你!你就不怕挑起事端吗!你好大的胆子!”

谢聿桢站在离潋滟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惶恐的少年,“挑起事端?莫说我还真不怕挑起什么事端,就是要挑起什么事端,怕也不是你这个‘西贝’货能够担待的起吧!”

潋滟瞪大了眼睛盯住谢聿桢。他怎么知道?是了,一定是虎惧告诉他的吧。潋滟四处张望,发觉自己根本无路可退了,他用两手紧紧地抵住地板,逼着自己不要逃避谢聿桢的视线。

谢聿桢见到了如此地步,这个假冒王子还是这么坚持,一时倒也觉得此人胆色过人了。他早在接此人回程的途中,已经两次三番地起了疑心了。只是觉得王子是真是假对他倒也没什么大碍,所以才一路装傻,让这人蒙混过去。没想到前两日,虎惧突然告诉他,这个王子确为假冒,实为燕人之时,他一时想将此人收为己用,所以才弄了今日这场画面与他撞见。他一心只想看看,这个与他一般敢冒着通敌叛国之险的假冒王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番尊容?

潋滟见谢聿桢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心里更加慌乱不堪。现下到底该如何是好?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谢聿桢囚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潋滟还在胡思乱想,谢聿桢已经如鹰隼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衣后领,将他一下提起,再摔到那宽大的躺椅上。

潋滟手脚并用想从那椅上爬下来,还未爬多远,又被谢聿桢一脚踏住后背,死死地钉在躺椅上,动弹不得。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人?与我谢聿桢同样有胆色的人!”谢聿桢口气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兴奋。他为了完成父亲交待的大业蛰伏了快二十年,借着往‘惊鹤城’迎接质子的时机与昭国国君结成暗中同盟。虽有同盟,不过是互相利用,事实上,在心灵上他一直是孤军奋战的。他热爱大燕,却又不得不被叛大燕,这种矛盾让他心内饱受煎熬,直到他听虎惧提起,还有一个燕人正与他做着同样的事,他迫切想见到这个人,他想从这个人那里寻求心理的安慰——看!我谢聿桢不是叛国贼!我谢聿桢只是为了大燕更加强大,这个人,这个人才是叛国贼!他才是!

谢聿桢一面在心里想象着安慰自己的话,一面压住潋滟的脸,将自己的手伸向潋滟的脖子后侧。他想象着自己见到这人真面目时该是多么愉快。他不顾身下的潋滟一直呼喊着‘疼、疼、’硬是寻到那出不明显的边缘,不断磨擦着,不一会儿,那人皮面具就被掀起了一个小小的毛角。谢聿桢捏住那毛角,狠心一拉,只听着身下之人‘啊!’地惨叫出声,那人皮面具“唰”地被扯下,血珠直沿着那面具一滴一滴往下落。

潋滟捧了自己的脸失声痛哭起来。那面具贴得太紧,谢聿桢又太莽撞,未用药物软化直接拉扯下来,将他脸上自己的皮肤都硬生生地扯了一层薄皮下来。潋滟以为自己的脸皮已经被谢聿桢剥下,想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无脸之人,他恨不能当场就疼死过去。

谢聿桢呆呆地看着这个半爬在榻几上的人。在人皮面具剥落的一瞬间,他清楚地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长相,他呆愣了。直到,潋滟沙哑的哭声与自己手上温热的血水让他一下反应过来。他不确信,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会是,会是一年前那个曾让他欣赏过且一直记挂在心的少年。

谢聿桢丢下自己手上的人皮面具,一把将还捧着脸的潋滟给拉起来拥在怀里,左右开弓,拉开潋滟放在脸上的手——还好!只是带过了一层薄皮,并未将整张脸给剥下来。脸上红红的一块,可以看到无数的血丝。五官依旧那么清晰,这张脸,这的确就是那个叫潋滟的少年的脸。

“潋滟儿?”谢聿桢捧着潋滟的脸,皱了眉头问道。

潋滟也蹙紧眉头,流了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谢聿桢。“我的脸!我的脸!”

谢聿桢一时觉得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时隔一年,他断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场合下见到这个少年。

想当初,这少年充军千里的头几日,他还只是为这个聪慧可人的少年感到惋惜,偶尔会在梦里梦到与他缠绵之时的画面。哪知,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少年临去之时,幽怨地望着他的眼神,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深。不知当时是做何感想,他就是想知道这少年的下落如何?越是让自己不去想,越是无意间就想到他。斟酌了两日后他派人去了西南,得到的消息却是‘人已死’。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是一时感概,又一时隐隐有些失落。那之后的日子里,他总会不自觉地寻找一些与这少年稍有相似的‘宠物’,从相貌、到声音,那次听到‘凛冽’王子吟唱诗歌的声音与记忆中的少年何其相似时,他就心头一动。饶是他如何想象,也预料不到,昔日那个不爱惹事,怯懦又大胆,聪慧又迷糊的少年,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这般模样。

“王爷,您为何要毁了我的脸!我的脸!唏!唏!”潋滟被剥下了假面具,不自觉地流露出原来的风尘味来,他娇娇弱弱地抽搭着,那眼泪流到受了伤的脸上,让他疼得皱了脸“唏、唏”直叫,又破坏了他娇媚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

谢聿桢收回了遐想的心思,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依旧是原来那副模样,眼里不自觉闪过一丝微笑,“我看看!”谢聿桢捧住潋滟的脸,将自己的脸凑近,上下端详了一番,随即“啧!啧!”几声,一副可惜、可惜的表情。

潋滟一见谢聿桢那副表情,还真以为自己成了无脸人了,眼睛一翻,就晕死了过去。

“潋滟!潋滟!”谢聿桢搂了潋滟摇晃了两下,丝毫没有反应,他忙将潋滟平放在那躺椅之上,自己去寻那治疗外伤的药去。

第五十六章

谢聿桢坐在躺椅的尾部看着躺在椅上的潋滟。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潋滟会变成了昭国小王子?思索起潋滟装作小王子的这些日子,还真是似模似样的。他虽三番两次有些怀疑,却始终不敢确定。这小小少年除了聪明,胆大之外,看来还很深沉呢!在这么多官场老手面前,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太出风头,也不会太过低调。与他谢聿桢还颇有些相似的。能沉的住气——正是做大事的好料子。

谢聿桢心里原本的那点不安全都消失不见了。如此弱质少年都能做好,他谢聿桢又有何理由做不好?要比沉得住气,谁有他谢聿桢沉得住?他忍了二十年,谋划了五年,进展了两年,如今一切都已就绪,完全没有退路,只有向前走。再看看眼前的少年,谢聿桢觉得他与这少年的渊源还真是不浅呢!连叛国都一起叛。谢聿桢心底涌起一股冲动,仿佛潋滟就如同他的分身一样,他们有着共同的作为,只不过目的不同:他为国,潋滟为家。

正在想着,潋滟朦朦胧胧就醒了过来。他一睁开双眼,就要拿手去碰自己的脸,谢聿桢一把抓住他的手,叮嘱道:“留神!可不能乱动,乱动就好不了了。”

潋滟觉得自己的脸上厚厚地涂了一层药膏,又听谢聿桢的言下之意,自己的脸还能好,连忙将手放在身侧,真的一动不动起来。

“我的脸到底如何?”潋滟小声地开口说话,因为抹了药的缘故,自己的嘴巴都绷的紧紧的。

谢聿桢看他一直只记挂自己的脸,也不再唬他,“略退了一层皮,过几日就好了。就像被太阳晒伤了一般,无碍!”

潋滟听了这样一说,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拜黄妈妈的教导,他们做小倌的,在乎自己的脸面胜过自己的性命,没了好皮相,拿什么赚钱,又如何养活自己?

谢聿桢盯着潋滟看了许久。直看得潋滟自己也觉得怪异起来。他躺在椅上,拿眼角去瞄那谢聿桢。想起自己昏倒之前,这里发生的事,他的心里一惊。这谢聿桢不会是正做着通敌卖国的打算吧?

谢聿桢看出潋滟眼中的疑惑,他笑着摆弄着自己右手尾指上金光灿灿的戒指。“你是如何成了这昭国小王子的?”

潋滟心中奇怪,“虎惧未曾告诉过您?”

“他啊!他只说假扮王子的是一个燕国人,若本王知道面具下面是潋滟,如何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去?本王可还记得与潋滟一月缠绵的恩情呢!”谢聿桢半带调笑地说着。

潋滟浑身一颤,似乎想起了谢聿桢所说的前程往事。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秘起来。

潋滟看着谢聿桢越坐越近,最后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还伸了手一下把他的手也拉了过去,一根一根把玩着他的手指头,时而轻轻地搔刮两下,时而两根手指圈住他的一根手指,暧昧地上下滑动。

潋滟吓得忙欲抽回自己的手指,谢聿桢却紧紧地拽住,不让他动作。

为了打破这种暧昧的局面,潋滟磕磕巴巴地将自己如何被鹤声与虎惧变作王子的故事一一说给了谢聿桢听。

“我曾派人去西南寻过你,却一直没有音讯。没想到你是被鹤声给占住了。鹤声这个人,哼哼!”谢聿桢说到这里,轻哼了两声,随即放下潋滟的手,从那躺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前面的书案处。

潋滟心里想问,到底何时放他离开。又怕这样问出口,会惹得谢聿桢故意与他唱反调,留下他不让他走。他想着夭红还等着他们去搭救呢!自己如今这身份,再不济,也还是个王子,救夭红时定需要一个能霸得住场面的人才行啊。

谢聿桢知晓潋滟心里想离开。他也知道潋滟是为了何事才甘愿做这冒牌王子的。联想起那日那笼中的凤神,谢聿桢就知晓了潋滟的心思。前不久,他不也是出于看好戏,匿名送了一副皇宫内院秘密通道的地图给了燕崇南的么?燕崇南与潋滟有着共同的目的。而他,也要充分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

“你的脸还需要几日才可好,待会儿回去之后,这几日尽量不要出门,尤其是不要进宫!”谢聿桢回过头来轻言细语地叮咛道。

潋滟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谢聿桢肯送他回去,他如何不答应?

“有何事,潋滟可以来找本王帮忙!”谢聿桢又说道。

潋滟想到一年前他请谢聿桢帮忙的结果是把自己送上了千里充军的道路,可不敢再找他帮忙。虽是如此想,他面上还是直点头答应。

谢聿桢轻笑:“如今,你我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潋滟可要记得哦!”

潋滟稍微愣了愣,这话是何用意?他只装做不懂仍旧痛快地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待到潋滟头戴了纱帽踏出那水榭小楼之时,天空早已完全黑透,满天的星子都跑了出来了。谢聿桢在他前方为他引路,走了好一会儿又回到了中门那里,潋滟的近身侍卫还守在门的左右两边。

谢聿桢亲自送潋滟从后门出府,那门口还停着来时的那辆宫车,临上车时,谢聿桢特意暼了两眼跟在潋滟身后的近身侍卫,说了句:“虎惧不知道你来我这儿!”

潋滟明白谢聿桢的言下之意,他是叮嘱自己不要告诉虎惧他来过谢王府。可是,谢聿桢敢当着虎惧安排的近身侍卫这样叮嘱,又是何意?

谢聿桢突然拉近与潋滟的距离,贴在他的纱帽边轻声说道:“看来!我的小潋滟儿也有不小的靠山啊!这三个人跟了你半日,久未见你出来,却不回去报知虎惧,你说,他们到底是谁的人呢?”

真是……聪明!潋滟心里叹道。如此细节都能让他猜出情势,这人与鹤声一样,有着敏锐的观察力,还有着缜密的头脑。潋滟半垂下眼睑,不去看谢聿桢的脸。

谢聿桢接着说道:“潋滟儿!跟我合作吧!我保你达成你的目的。如何?”

潋滟没有回话,谢聿桢只说了一句:“你考虑考虑吧!”说完,就转身走进自家的大门。

潋滟未将谢聿桢的话放在心上,他上了车,那车又从小道绕路到正十大街的大路上,一路直行,来到王子府的正门处。潋滟进入正门之后,首先问了管家虎惧是否回来?却原来,虎惧竟然还未归来。潋滟猜想,虎惧莫不是在为什么计划做准备去了?极有可能如此,因为这几日,虎惧都对他不怎么上心,怕是,这昭国忍不住要弄些什么动静了吧!

潋滟又想到虎惧与谢聿桢竟然早就结盟。可是,瞧鹤声的样子,似乎他并不了解这一层关系。难道昭国国君与虎惧也一同瞒着鹤声不成?不知这些人到底要做何事?谢聿桢,看来是早有预谋要起事的。不行!他得早谢聿桢一步先把夭红救出来才行,到时,谢聿桢真的发难,波及到自己的计划那就危险了。看来还是有必要,与谢聿桢互通下讯息才是。

潋滟回到自己的房内,遣退了前来服侍的丫鬟,将自己头上纱帽摘下,迫不及待地寻找手镜,查看自己的伤势。果然,只是脱了一层皮,谢聿桢为他涂的药膏效果不错,应该休息两日,待新皮肤长出来就不碍事了。

躺在外房的榻上,潋滟回想着这一路的坎坎坷坷,想到亥勍,心里一紧,又淡然一笑。

榻几下的地砖一阵松动,潋滟忙自榻上坐了起来,还来不及去拿那纱帽罩在头上,就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跃了出来。

潋滟恍惚看到似乎亥勍也来了,连忙把脸转过去,不敢将自己受伤的脸让亥勍看到。

亥勍与花世语一同前来,是因为接到了手下的回报,那些负责暗中保护潋滟的大汉眼看着潋滟进了谢王府,又久久不见出来,直接上报了亥勍。亥勍也担心潋滟出了事情,拉着花世语一同前来,刚到那地道入口,就见潋滟进了王子府,于是也潜入地道赶来相见。

亥勍见潋滟一直不看他,还以为潋滟是心有间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花世语却发现有些不同寻常,绕过去,拉了潋滟回头一看,看到他涂了药膏红红一片的脸,惊得连问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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