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子(2)——黄兰淮
黄兰淮  发于:2014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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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放灯节,想必是哪里的大户人家燃放焰火驱除晦气罢!”亥勍见潋滟看着窗外映红的天空,脸上十分奇怪,嘴上即刻说出缘由来解潋滟之惑。

潋滟听说是放灯节,才惊然发觉,是了,‘受礼节’前还有一个放灯节。心里怦然一动,想起旧年放灯节,长乐街好多人都会聚到街口,看那些大户人家放出巨大的彩灯,那些灯宵似孔明灯,不过更加气派精致,各式各样的均有,飘在夜空中甚是好看,还有的灯还带鞭炮焰火,在空中燃放热闹非凡。放灯节这晚,几乎每家的小孩子都是巴巴地等着看那彩灯的,待到灯内油火熄灭,孩子们就能寻着那些灯掉落的方向去找,拿回家自己做玩意,也是十分有趣。

潋滟想得入神,心里琢磨着,若是能与楼里的兄弟们一同去看放灯该有多好!他的想法,正被亥勍给瞧了个分明,亥勍哑然一笑,这少年终究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又想到今日本来他约凛冽同去观灯,结果被凛冽以“弱智游戏”断然拒绝。思及此,亥勍心里一动,说道:“潋滟想去观灯么?”

潋滟“嗯?”了一声,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他想,十分想!不仅仅只是为了看漂亮的灯笼,更是因为观灯节本来就是为家人驱凶乞福的。

亥勍放松眉头,轻轻一笑,放下手上的酒杯:“走!我们观灯去!”

潋滟呆愣地半张了嘴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亥勍所说的话。观灯?现在?

直到走在热闹的饕餮街,潋滟仍旧感觉自己似在发梦!从他以王子的身份进京,根本没有像如今这样自由自在地走在帝京的大街上。他跟着亥勍从那地道里左拐右弯,待到从那秘密洞口探出头来之时,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扑面而来。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潋滟特意将自己覆于脸上的面具摘去,换了普通的衣物。亥勍见到潋滟本来面目之时,有些意想不到,还愣了一下神。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边,因为是放灯节的缘故,今晚格外的热闹些,比平日里的夜市喧哗了不知几多。在靠近城门口的地方,已经有一片彩灯放了起来,潋滟一面走,一面仰着眼睛盯着远处的彩灯看。其中有一条彩色鲤鱼的巨灯十分醒目,在夜空中飘着,竟把好几只稍小一点的灯笼给越过了,飞得最高。

潋滟正看得出神,突然一下撞在前方亥勍的后背上,原来亥勍不知怎么了,在街边停了下来。

潋滟揉了揉脑门从亥勍身后探出头去,这一看,算是明白亥勍为何停下不走了。

那斜对面街口,翩翩行过来的一对潇洒公子,不正是花世语与凛冽王子么?凛冽王子换了一身燕国服饰,束起了长发,手中还提着一精致纱帽,与正缓缓摇扇,举止倜傥的花世语不知说到何处,笑得亲切自然。

潋滟贴着亥勍,感觉到亥勍身上的肌肉紧紧绷在一处,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攥得死紧。

潋滟心里一纠,隐隐也觉得有些苦闷的感觉,他想开口说话,却被亥勍阴冷的表情给吓得心内突突直跳。

那街对面的翩翩公子也正巧瞧见了亥勍,花世语合扇打招呼,凛冽王子笑脸冻结,簌地转成了冰冷的表情,他似乎发觉亥勍身后还立着一人,眉头一锁,心里不悦起来。抱着想瞧瞧亥勍身后到底何人的念头,凛冽跟着花世语走到了亥勍身边来。

花世语老远就见到亥勍身后的美艳少年,觉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瞧见过。他到了亥勍身边再近处一瞧,心里大赞:绝色佳人啊!因此招呼还未来得及打,甩开纸扇一下靠近潋滟身边,优雅有礼地说道:“这位公子好面善!在下花世语,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亥勍暼了一眼花世语,将潋滟给掩自身后,“他是潋滟!”

咦?只见花世语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他探了脑袋去瞧那潋滟,心里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美貌乖顺的少年就是昔日艳名远播的潋滟公子。

“潋滟?”花世语不确定地小声询问道。

潋滟尴尬地点了点头,从亥勍身后转出来,行了个礼:“花公子!……王子!”

凛冽听到亥勍说这少年就是假冒于他的那个男娼时,心里的无名之火越烧越旺,又见花世语的目光被这少年吸引,亥勍也挺身护着他,更是觉得莫名地愤怒。他一记寒光瞟了潋滟一眼,眼底的嘲讽赤裸裸地展现。

“果然不愧是头牌,潋滟公子长得真是我见犹怜、美艳惊人啊!”凛冽笑容满面地看着潋滟,同时也左右一暼,看了看凛冽与花世语的反应。

潋滟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将头低垂了下来。

“你们怎么在此处?”亥勍问着花世语,却是面对着笑得灿烂的凛冽。

花世语还未来得及开口,凛冽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本王子突然想看这彩灯了,约了花公子前来共赏,怎么?姓亥的,这事也是你管得住的么?”他懒洋洋地说着,尤其在看到亥勍脸色突变,这嘴上更加口没遮拦;“本王子再如何不济,也还轮不到一个下三滥的盗墓贼来对我管束!”说完,凛冽慢慢地将手中那顶纱帽罩于头上,挡住亥勍逼人的视线。

花世语一听凛冽如此所言,唰地收了纸扇,“凛冽!亥是关心你!你不领情,也不致于出言不逊吧!”花世语口气十分不满。

亥勍早就被凛冽的难听话语伤害得体无完肤了。他吐了口气,指了指一旁的酒楼,“既然是出来赏灯的,就一同行动吧!先到楼上坐坐。!”

凛冽见亥勍十分好脾气,如此还不发怒,心里又觉开心又觉无趣。他看了看一旁一直紧跟着亥勍的潋滟,想起自己平白被这等下贱身份的人给占去了身份,就想多在这人面前戏弄戏弄他,以解自己被那些沙盗掠去饱经风沙的痛苦。

见凛冽没反对,亥勍领了头儿就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

四人在桌前坐定之后,点了一些茶点,各人也不说话。潋滟感觉到那凛冽王子一直盯着他看,心里有些怯懦——并不是怕他,只是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不敢正视他罢了。亥勍虽然没表现的十分明显,目光却是偏向凛冽的,只有花世语,他一见气氛不对,忙拉着潋滟东拉西扯,说着赏灯的事去了。

亥勍想开口与凛冽说话,可凛冽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又让他到嘴边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亥勍十分想不透,自己除了‘出身’不好以外到底有哪点让凛冽厌恶至极的?从这次见面之后,他不顾一切的表明心意开始,凛冽对他更加不待见了。孰不知,这凛冽偏偏就是瞧不起亥勍这般“低下”的身份。尤其在亥勍向他表白之后,他更是觉得亥勍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里没来由地越发讨厌他。但是讨厌归讨厌,见到亥勍为两次三番地为了潋滟而置他于不顾,这心里又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一时小二端上来一笼热腾腾的包子,亥勍心里叹了口气,伸筷挟了一个,就往凛冽面前的碟中放,还为他蘸好了米醋,“夜里长,再吃些东西吧!”

凛冽倒没拒绝亥勍的一番好意,不知为何他特意斜了眼角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潋滟,举止中颇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虽然隔着纱帽,潋滟还是敏锐地感觉出凛冽看向他的特殊含义,他心里一紧,不知怎么一股热气直冲喉咙,卡在那处让他喘息不顺起来。

花世语还是挺识趣,也顺手为潋滟挟了一个小包子放入碟中。潋滟受宠若惊,缩了肩膀不断向花世语颔首道谢。

凛冽冷哼一声,转了头去看向窗外。

此时,夜已接近子时,子时是放灯的最佳时辰,因此在接近子时之前的时刻里,各家的炮仗、焰火是络绎不绝,鸣响声震撼了半个帝京。凛冽看的是津津有味,周身的气质也变得娴静优雅,亥勍微沉着眼睛,紧紧盯着凛冽的身影看着,似是走火入魔一般。

花世语笑着摇摇头,他向潋滟使了个眼色,潋滟知趣地点了点头,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只是看着眼前难得和谐的亥勍与凛冽,心里在为他俩祝祷之际,又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第五十三章

子时一至,帝京一下喧闹起来。大半个城区同时想起了震天的炮仗声,焰火也漫天的飞舞。街道上的小孩子们又跳又叫,指着那些在炮仗声中缓缓升起的各式彩灯欢呼雀跃。街头、酒肆、茶楼,那些等着放灯、观灯的百姓们也都拥在了一处,只一眨眼的功夫,夜空中已经飘满了千奇百怪的彩灯,灯笼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各式彩灯争奇斗艳,下面观灯的评头论足,竟比那白日里的集市还要热闹许多。

凛冽对于那些彩灯的兴趣十分浓厚,他一见子时一到,就自己站到了临街的窗边,伸长了脖子仰望着天上大片大片的灯笼,看得是目不转睛。

亥勍见凛冽兴致颇高,想让他更加欢喜,特意招来小二,给了一张银票与他,让他买来了几盏不错的彩灯,将最大最漂亮的那盏‘凤凰飞天’的拿到了凛冽的眼前,“这个与你放了吧!”

凛冽难得没有对亥勍冷眼相向,还表现的十分雀跃,捧了那盏半人高的彩灯,先是仔细看了半天,才让点了下面的油盘,将灯从窗口缓缓放了出去。那盏灯笼飞得挺快,不一会儿就越过好些灯笼,凛冽看得高兴,拍了手直笑,又招呼着亥勍帮他把剩下的灯笼通通点着,他一只一只地放了出去,玩得不亦乐乎。

亥勍捧着灯笼站在凛冽身后,见他放一只,就伸手递上一只,不一会把几盏灯笼全都放尽。

凛冽放得正开心,又见他第一次放的‘凤凰’灯在半空中又被另外一只‘玄尾小燕’给占了先机,十分气不过,嚷嚷着让亥勍再拿更大更好的灯来再放,好与那‘小燕’灯争个高下。

亥勍怎忍扫了凛冽的兴致,干脆一次又买回十几只做工更好的彩灯回来,只是这次无论凛冽如何放,那些漂亮的彩灯竟一只也飞不过那只‘玄尾小燕’的灯。气得凛冽放了三只之后,扔了亥勍递上的另外一只,一脚踏了上去揉弄了一番。

凛冽见潋滟盯着自己脚下踏的那只灯笼,眼珠稍转,将那只已经被踏脏了的半残灯笼拾了起来,将原本折叠得整齐的灯罩给展开,在那灯罩下摆放的油盘中倒了半盘油,递给了潋滟,让潋滟也来放一只。

潋滟看着那半脏半残的灯笼,那恰好也是只‘玄尾小燕’的彩灯,他不好拒绝只能接了过来,知道这王子只不过是想让他难堪一下,并无歹意。于是他拿了火褶子点着那油盘里的灯芯,顿时热气蒸腾,将那半破的灯罩给鼓涨涨地撑了起来。

潋滟一见灯竟然涨了开来,心里也很开心。他举着那燕灯在窗口旁顺手一放,‘小燕’灯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往天上渐渐升去。看着那飞的‘惊险’的彩灯,潋滟在心里为身边的人祈愿,那盏‘玄尾小燕’灯越飞越高,越高越稳,渐渐逼近了最高处的那只‘小燕’灯,且把凛冽先头放的‘凤凰’灯给抛在了下面。

“咦?真是盏好灯啊!”花世语探了头去赞叹道。哪知他刚赞完,窗边站着的凛冽不悦地瞥了一眼花世语。

众人正在看得起劲,观灯的人群中不知是何高人接连丢了两颗石子直逼那最高处的‘燕’灯,那石子不仅速度极快,且十分精准,直接打灭了油盘上的灯芯,一时间灯灭,两盏‘燕’灯同时直直地落了下来,不知落到何处黑乎乎的地方去了。

观灯的众人一阵叹息。潋滟也失望地看着那灯掉落的方向。凛冽得意地说到:“果不其然,小小的燕子怎能比得过百鸟之首的凤……凰!”‘凰’字还未说出口,又一粒石子直取那震翅高飞的凤凰,这次不知是准头不好,还是其他原因,那灯笼的灯芯未被扑灭,反而撞翻了油盘,‘轰’的一下火光四起,转眼间,凛冽王子的‘凤凰’被大火包围,一面燃烧,一面下坠,半空就烧了个精光。

凛冽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前一秒还赞叹的‘凤’灯!气得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恨不能找出那烧了他‘面子’的恶人出来,将那人也烧个焦炭般才解恨。

花世语喃喃地接口道:“得意莫忘形,玩火必烧身!”他说的极轻,只有站在他下首的潋滟听到了他的话。潋滟心中一动,他看向面不改色,只摇着纸扇的花世语,又看了看前面正拿着其他彩灯哄着凛冽的亥勍,眼色一暗,自己闷闷地退到了桌边独自坐下。

凛冽见自己的灯笼被烧了,再没有了放灯的兴致,原本在他一旁拿灯、点灯的亥勍也就马上无了用途被打回了原形。凛冽用下巴点了点花世语,“花世语!我要回去了!送我回去!”

花世语同样学着凛冽的样子用下巴指了指亥勍:“亥送您吧!我送潋滟!”

凛冽脸色大变:“我同你出来的,自然你送我回去!姓亥的送我,算什么意思?”

亥勍脸色十分难堪,他手上还抓着替凛冽展开的灯笼。

花世语笑着摇摇头,“好吧!好吧!您请!”他甩开纸扇,做了个‘请!’的动作。凛冽扶正了头上的纱帽,止高气昂地从浑身僵硬的亥勍身边潇洒走过,连个招呼都不打。

潋滟看着亥勍越来越铁青的脸,也为亥勍觉得万分委屈。

花世语待凛冽走后才跟着走,他在路过亥勍身边之时,劝慰地说了一句:“早日放手吧!亥!”

亥勍一直站在窗边目送着花世语与凛冽一路走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弄得好好的彩灯,觉得何其的讽刺。正想就这样揉烂了扔掉,看到酒桌旁坐着的潋滟正盯着他手上的彩灯。想到今日潋滟都未能好好放灯,自己答应了带他出来赏玩的,结果全陪着凛冽去了。他走到潋滟身边,将那彩灯放到潋滟的手上。潋滟抬了头,捧了那灯感激地笑了笑。

“是我不好!原本是我提议出来赏灯的,却冷落了你!这些……不介意,潋滟帮我把它们都放了吧!买了不放……挺糟践东西的!”

潋滟点了点头,他捧了那盏童子莲花灯,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亥勍为他在油盘内倒满灯油,吹着了火褶子轻轻一碰,那灯就涨了开来。那盏灯越涨越大,潋滟一人捧住有些吃力了,亥勍连忙从旁边伸了双手去捧住灯的另一边。

那灯还在涨大,亥勍的双手无意中碰到了潋滟的手指尖,潋滟指尖一颤,心头也猛地震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脸颊飞红了,偷偷拿眼角去瞟亥勍,那亥勍倒没什么感觉,什么事都未发生的样子,口上说着:“小心些!这盏灯很大!”

潋滟“嗯”了一声,心思恍恍惚惚,怎么都忘不掉自己刚刚浑身一麻,心头猛震的感觉。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脑袋晕晕乎乎,心上似麻似痒的形容不出,身形一晃,那满满的灯油也晃动了一下,眼看就要荡了出来。

“留神!”亥勍眼疾手快地伸了一只手扶住潋滟的腰身,稳住他晃动的身形。

潋滟在亥勍的巨掌揽上他的腰身之际,浑身一个战栗,腿脚都发软了起来。他睁大了眼睛,伸了手去挡在亥勍的胸前,又“唰”地将手给缩了回来,只觉得手心发烫,面色发涨,那手一时不知往何处放才好。

亥勍一手揽了潋滟的腰,另一手牢牢地抓住了那彩灯,他蹙了下眉,将潋滟扶着站好之后,才松了手去捧住那灯,“潋滟看着吧!这灯太大,我来放就好!”说完,就捧着那灯慢慢伸出窗外去,临放手之前,亥勍转了头来,轻声叮嘱道:“我要放了,潋滟可要记得祈愿呐!”

潋滟看着亥勍略显颓废的一张脸上流露出和善温柔的表情,刚刚才平静的心,‘怦怦怦怦怦’再次疾速跳动起来,他伸了右手去捂住胸口,死命地压住狂跳的心脏。可是,自己的眼睛此刻就是被亥勍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地吸引住了,经由眼睛直达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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