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博，”即将上场的时候，孟飞对他说：“把衔接都砍了，直接压步。”

鲍博的头顶在护栏上，双手攥着拳头——这个封闭针起效虽然慢，但效果太TM好了，不愧是日本原装啊。

112.扑街的自由滑

鲍博上场的时候，现场观众给的掌声是最热烈的。参赛的10名选手中，他年纪最小，现在是带伤上阵，表演又出彩，实力原本也是能上台子的，就冲这几条，把巴掌拍红的不在少数。

而且鲍博确实没有辜负观众的热情，一曲《Veranoporteno》时而热烈火辣，时而苍凉忧伤，顿足、扭头、滑步、转体，如果不是脚下真踩着冰刀，咋一看真以为他在跳探戈。尹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对身边的易明晶说：“好好看着，就算你的脚下做不到这样复杂的步法衔接，上半身的动作也要跟上！”

衔接基本靠手，那也要手上有动作才行啊！

这一点来说，孟飞教出的文雯、陈洁歆、李峻林、鲍博都不差，不管滑行技术如何，上肢动作都没有差到哪里去，表演还不错。而孙骏遥带的黄子希、易明晶、王娟、谢诗倩，包括只带过几个月的安贞慧，都是走的技术路线，表演始终是个大软肋。

易明晶的情况要比他表哥好一点，至少面部表情丰富，大眼睛会说话，人也不呆，虽然因为滑行短板，不能跟鲍博似地，起码能学维达里耶维奇那样来涨PCS吧。

既然是接我的班，可不能丢了我当年创下的声名！

这个时候，场上的鲍博已经完成了第一个跳跃——4T，按原计划这里本来应该是他上赛季就练出的难度4T3T，可以鲍博现在的状态，明显是做不到了，4T之前的外勾手步接交叉步衔接进入也没有了，直接就是左前内刃转三进入然后换右足，左足点冰起跳，落冰的时候给人感觉是费尽力气才站住的。

才喘口气，就是绕场一周压步加速，接下来是3A或者3A3T，鲍博全锦赛的自由滑编排是双4T+3A+双3Lz，第一个跳跃是4T3T，单跳4T放在后半段，今天必须减难度的情况下，到底减到什么程度？是用3F或者2A换掉第二个4T，还是……用上赛季的4T+双3A？

鲍博的3A使用时间远比4T长，熟练程度也要高得多，如果要用双3A的话，必须有一个3A是在连跳里的，要么3A3T，要么3A2T。

但是他忘记了，这个3A并不是他最擅长的大一字步进入，是今年才练出来的桥克塔步进入！这是跟黄子希一样的难度进入！

平时，这样的难度步法进入对鲍博真不是问题，今天他有伤在身，动作显得极其不利索，变刃、换足、转圆弧这一系列三个动作做得特别滞涩，速度损失非常大，到起跳的时候几乎等于原地起跳了。

若是换黄子希、易明晶来跳，大概没问题，他们的3A、4T大多数是干拔出来的，但鲍博的高难度跳跃，还真没这样跳过，加上他现在全身都是僵硬的，当即空成了2A。

空掉的时候，孟飞扭过头，不忍心看了。能站在这里就是胜利，这样的失误也在预计之内，可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心爱的弟子沮丧的模样。

但鲍博究竟是鲍博，3A空了，他就顺水推舟地将这个跳跃做成了2A2Lo2Lo——少年组的时候，做得最顺溜的三连跳，原地跳两周还是勉强能做到的，虽然赛后的小分表上，这个跳跃是异常华丽的2A<+1Lo<<+2Lo<，事后易明晶嘲笑他的时候，鲍博毫不羞愧地说：“你倒是连个后外结环跳给我看看啊！”易明晶马上不吭声了，他和表哥秉承中国选手的不光荣传统——不怎么擅长Loop跳，如果说女单因为没有3A和四周，五种三周全非常重要，为凑齐七个三周至少要有一个3Lo而不得不练的话，男单是完全可以躲掉这个地雷的，黄子希已经两个赛季没有用过3Lo了，连跳都是接后外点冰跳，易明晶也是能不跳3Lo就不跳，所以，非常丢人的是，他俩还真就快要不会3Lo或者连Loop跳了。

而中国冰迷无语之后表示：没想到包子你有练夹心跳的潜质啊！

夹心跳，即中间连一个1/2Loop，翻身之后再接跳跃。以前算作连续跳，新规则下算作三连跳，基础分不用打八折，中间的1/2Loop按1Lo计算，有0.4分，因为翻身滑出后是左脚内刃，因此能在其后再接F跳或者S跳。

通常情况下，连跳第二跳只能是Lo跳或者T跳，连3Lo容易存周或者提前转身，而对有3A和4T的男单而言，重复3T又太不划算了，做夹心跳能将两个三周编入连跳，就可以重复分值更高的三周而不必重复3T或者用2A来凑齐八个跳跃，特别是鲍博这样能做两种四周的选手！理论上能刷出相当恐怖的TES！

但是能做夹心跳的选手却不多，以前是吃力不讨好，现在是大家都忙着加衔接去了，顾不上练这玩意，热尼亚在多年前完成过3A+1/2Lo+3F和3Lz+1/2Lo+3F，文森特和斯考尔斯都做过3Lz+1/2Lo+3S，有选手在表演滑中完成过3S+1/2Lo+3S，女单旧规则下有人完成过3T+1/2lo+3S和3T+1/2lo+3S+2T，然后，就没了。

接下来就是鲍博最不喜欢的旋转的部分了，虽然说他少年组的时候旋转可是仅次于易明晶的出色，但那是因为当时跳跃难度上不去，不得已而为之，长大之后力量增大而柔韧性退步，旋转做起来就非常痛苦了。特别是燕式转，这套自由滑让鲍博最想死的地方就是这个燕式转，为了让他这个最弱的旋转达到四级，尹真楞是加了好几个提级条件，难度衔接进入也就算了，还反刃跳接，中途加速、跳跃换足——还好没用半贝尔曼姿态，不然鲍博真想一头扑倒在冰面上死了算了，纵然这样，这个燕式转还是因为难度姿态不到位，加速加不起来而被降级。

第四个技术动作是3Lz3T，计划应该是3Lz2T，但现在4T3T拿掉了，上3A3T不现实，只能将这个高级33祭了出来。在前面一堆失误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最先出来的高级33为鲍博挣回了面子，GOE+1.02，这也是他整套自由滑里完成最干净的一个技术动作了。其后的步法部分，鲍博出现了罕见的失误——Hydroblading姿态的时候直接趴地上了。

这个技术本来是去年暑假集训的时候跟西园寺隆秀学来的，后来几次表演滑以及上赛季自由滑《WaltzForDebby》使用的时候效果非常好，章沛霖和尹真就将这个姿态也加入了本赛季自由滑中，但很明显，一旦身体状况不允许，那些新学来的技术动作就开始出问题了。事后鲍博自己也承认，那个全身呈“大”字的扑街摔法，着实不雅观了点。

同样是摔，为什么西园寺隆秀能摔得那么具有美感呢？难道是人品问题？！鲍博有点想不通。

当时他从地上爬起来，已经头昏脑胀，但求能将整套节目滑下来，拼命追节奏，结果是：蹲转虽然是四级但GOE为负；3F落冰质量不高，GOE为负；后半段3A摔；好在他自己脑子没彻底晕掉，还记得在换上来的3F后面补上一个2T，凑齐三个连跳，这样，原本的双4T+3A+双3Lz就变成了4T+3A+双3Lz+双3F，计划中的4T换了3F……外加两次摔倒，以及一堆<和<<。

短节目第二，自由滑第七，最终排名第五。看到这个结果，教练组已经要大呼侥幸了，之前已经最好的退赛准备，现在不但没退赛，还撑下了整套节目，虽然发挥稀里哗啦了点，GOE没捞到多少，PCS也没飚起来。

日本站冠军为日本一哥池田基任，小将西园寺隆秀获得亚军，芬兰选手德米特里第三，名将弗朗西斯因伤退出了后续比赛。

鲍博的第一次GP之旅，与上赛季的西园寺隆秀一样，没能登上领奖台，唯一比他好点的是，起码进了表演滑，虽然因为有伤的缘故，最后去GALA的人是获得第六的河野贤。

日本观众很开心，他们的三位男单选手都出现在了赛后的答谢表演中，女单选手有太田佳子和藤井春日进了前五。而中国队，正如赛前冰迷所言，当真是找虐去的，男单一第五一第七，女单陈洁歆第四，加上之前安贞慧在加拿大站成绩也不好，这下子想进GPF还得看两老将文雯和丁羽的了。

本来鲍博和安贞慧是最有希望进GPF的啊，特别是鲍博的这次蹊跷受伤。日本站答谢表演的时候，尹真曾指着冰上表演的选手们问鲍博：“羡慕他们吗？”

应该是羡慕，甚至嫉妒，乃至怨恨的，不出这样的意外，他本来也会在那块冰场上的，先是易明晶、后是西园寺隆秀，使得他失去了这个机会。

“尹……教练希望我这样吗？”

尹真张了张嘴，在看到鲍博晶亮的眸子之时，他换了句话：“我只是担心你就此灰心了。毕竟伤筋动骨100天呢。”

半个月后就是第四站GP：俄罗斯站，情况比日本站还要严峻几分，俄罗斯站汇集了诸多欧洲高手，这次遇上的德米特里，以及还没遇上的奥古斯托、老对手谢尔盖、伊万诺夫、罗伯托，都将在俄罗斯站悉数登场。

当然，还有亦敌亦友的西园寺隆秀。

113.再起波澜

回到北京之后，鲍博在医院里待了两天，主要是确定骨折治疗方案，最后结论是：不做剧烈运动可以自愈，无需特别治疗。

这种情况下，只能减少他的训练量。事实上当第五名的结果一出来，大家都知道，除非运气好到爆，鲍博进GPF是没戏了——就算俄罗斯站冠军了，还得看别人的成绩。与他同病相怜的有安贞慧，她的情况比鲍博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加拿大站第四，虽然俄罗斯女单近年来实力衰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裁判护航。

结果，反而是开始不太被人看好的陈洁歆进GPF的希望大一点，因为她的第二站中国站与俄罗斯站、法国站背靠背，欧洲女单一个都没来，美国女单出了名地爱抽，日本两位是太田佳子和一位实力很弱的女单，按以往成绩计算，也就是太田佳子是赢不下来的了，其他选手……还真不能确定就比陈洁歆强。

唯一可惜的是，如果安贞慧能参加中国站的话，进GPF的机会肯定更大。

去医院探望便宜表弟的时候，安贞慧少不得发两句牢骚，当时叶梦琪也在，鲍博只是嗯嗯啊啊地答应着，等叶梦琪一走，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按在唇上：“不进就不进，难道孙头还能不让你去四大洲和世锦赛？”

安贞慧是中国女单一号，不让她去四大洲也就算了，不让去世锦赛会引起公愤的。

“保持好状态、好心态最重要。”鲍博劝她。

安贞慧想想自己再惨能比鲍博惨吗？差点要在青年组待第四年，本赛季GP也是两站海外，日本站还被队友误伤了，想到这里，她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哪知鲍博还悄悄告诉了她一个劲爆的消息：孙头可能要退休了！我来的时候，看到他在这里开证明！

孙骏遥只比韦方平小4岁，年纪也到了，他退休之后不管将来谁接班当总教练，安贞慧的日子都会好过得多，孙廷光没有他父亲那么固执记仇小心眼，孟飞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余汉桥本来就是安贞慧的教练，就是尹真也对安贞慧不错。

所以，咬咬牙忍一忍吧！

安贞慧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出院返回训练中心之后，鲍博的妈妈叶梦琪就正式辞去了工作来北京陪他，在中心附近租了房子，每天自己做饭给他吃；而因为他受伤的起因是易明晶手重，他的妈妈和姨妈（黄子希的母亲）也常送滋补的汤汤水水过来，加上师姐文雯师妹陈洁歆便宜表姐安贞慧……用易明晶的话说就是——这才叫皇帝的生活！

好在鲍博这个“皇帝”比较懂得与人分享，大家送他东西吃，也在他那里吃到了别人送来的好东西，易明晶这个室友自不必说，黄子希也有份，然后是师兄李峻林，到后来，国家队各个项目的选手都有，最后连教练也来分享！

今天，鲍博的妈妈又送来一大砂锅牛肉炖萝卜汤，大家都分到了一小碗，就这样围着砂锅喝上了——深秋的北京已经颇有寒意，在冰上运动更是要注意防寒保暖，牛肉汤来得正是时候。

易明晶小声跟黄子希咬耳朵：“包子在傻乐什么啊？”

鲍博端着碗，眼睛直盯着对面喝得啧啧有声的孙骏遥，自顾自地笑，心道：喝吧喝吧，肚子再喝大点，早点退休，少找我们的麻烦！

孙骏遥放下碗，打了个饱嗝，随即发现自己成了选手异样的目光的焦点，顿时觉得尴尬：刚才是不雅了点，唉，又贪嘴了，回去要被老婆揪着耳朵唠叨了。

他刚想去到外面上走走，消化消化，哪知一不小心踩上食堂地面上一滩油，当即滑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孙骏遥的大肚子是十多年来中国花样滑冰队的一道不太亮丽的风景线，而且这几年来越发有增大的趋势，从怀胎六月慢慢发展到了即将分娩临产，他这次的一摔，伤到的就不止是自己的腰或者屁股——他后脑勺着地，当即昏了过去。

大家七手八脚将他送到医院，诊断很快就出来了——摔跤引发脑溢血，必须马上住院、手术。

孙骏遥本赛季之后即将退休的消息，虽然只有少数人知道，但他安排儿子孙廷光接班的行动是早就开始了的，可他这一倒，作为独子的孙廷光不得不侍奉床前，势必无法兼顾国家队的工作，今年六站GP都有选手参加，还有四大洲、世锦赛，国家队必须找一个临时顶班的出来主持大局。孙廷光第一个想到了父亲给自己选择的助手——刚进入国家队没多久的尹真。虽然资历浅了点，但尹真胜在履历够辉煌，文凭很硬，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隐隐有韦系的烙印，孟飞他们几个都多少要买他的面子。

尹真一口答应下来，并且很快就开始履行职责——带队参加美国站比赛。

11月4日结束的美国站比赛，中国队两对双人分别获得双人冠军和第四，单人项目丁羽第五，总算一扫前两站的颓势。

然后就是鲍博和安贞慧的俄罗斯站了。

按说这一站尹真其实不必陪同的，鲍博和安贞慧都有各自的教练照看，但尹真却宁可自己贴钱也要一起去。

孟飞与尹真都是没有家的光棍，住在集体宿舍，还做了邻居。因此收拾行李也是一起。临出发的时候，孟飞劝他：“出去一趟路费不便宜，我们工资又不高……”

尹真仍与那时一样，潇洒地将包往背上一甩：“就凭你，能护得住那小子？你当年连你自己都护不住！”

不要说天一，更不要说与天一那么像的鲍博了。

“等等！”孟飞追了几步，尹真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神，是如此居高临下：“什么事？”

“你这次回来……”

“没错，即使没有韦头邀请，我也会回来的，当时离开，就是为了回来！”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脚步沉重而有力。尹真做事，从来都是有计有划，绝不无的放矢，孟飞在他面前，完全就是一无知稚子。

真不知道天一当年看中他哪里了……培养第二个天一，打造新一代三刀客的愿望，不如交给我来更靠谱些。

十一月的莫斯科已经开始下雪，裹在羽绒服里的两位单人选手——鲍博与安贞慧在入住的饭店前留下了一张合影，他们的脸冻得红红，但笑容却无比灿烂。

一方面是俄罗斯站的行程一切都非常顺利，另一方面是因为，有心理准备之后，他们发现，其实欧洲选手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实际上是因为他们已经碰过顶尖选手了），裁判也没有那么偏袒俄罗斯选手（没有想象中偏）。

就男单而言，与鲍博实力相近的对手是这么几个：德米特里、奥古斯托、谢尔盖、西园寺隆秀，都是至少同场比赛过一次的熟人了，对彼此的实力心里至少是有谱的。不过鲍博现在伤没有完全痊愈，上不了双4T+3A+双3Lz的难度，上台子希望渺茫，这一个多星期就把减难度成套反复练习，短节目的四周拿掉了，自由滑也是4T+3A+双3Lz的编排，只求Cle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