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威廉姆斯年纪实在太大了，近年很少出来参加比赛，康斯坦丁也渐渐过了巅峰期，一次比一次抽得厉害，伯克利、塞弗与他半斤八两，格里格一直弱得可以，阿尔伯特、安东尼更扶不上墙，美国男单出现了一个尴尬的青黄不接时期，虽说“美国无一哥/姐”已经是多年的常态，但连续几个赛季没有人发挥稳定，就说不过去了。

贝尔的爆发让美国人总算可以安心了——咱还是有人能上的嘛。

北美系要认真捧起人来，那是丝毫不亚于俄罗斯，中国站男单短节目比赛结束，贝尔居然力压池田，排在第一！池田的4T3T空成3T3T，贝尔上的是4T单跳，无失误，排在第一虽然意外，但不算黑马，可那分差……也过分了点吧？

当时分数一出来，看台上中国队5位选手就开始咬耳朵，池田的PCS一直是一档，这是基于他第一流的难度和第一流的发挥，贝尔……好吧，这次也算他第一流的难度和第一流的发挥，可他PCS真高过池田3分吗？TES一掉下去，PCS也跟着往下掉了！3分就要是一流和准一流选手的PCS差距了！

你妹的！到底是池田现在已经不算一流了呢，还是贝尔居然成超一流选手了？

虽然自由滑池田成功卫冕并且第三个进入GPF，可贝尔的火箭上位也引来了诸多争议——加拿大站亚军，中国站亚军，第四个进入GPF，如果说加拿大站的亚军因为第一站GP几位名将状态不好发挥不佳，而他基本无失误称得上实至名归，中国站的亚军，未免就水了点，不少观众认为黄子希和中村英二更应该上台子当亚军。中村的节目精致不让贝尔，黄子希多上一个4T；失误方面，贝尔4T翻身，步伐滑出，黄子希和中村都是单手扶冰一次。

但贝尔在带动现场气氛方面，是要高出一筹，他的自由滑曲目是中国观众熟悉的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之作《Billiejean》，而且他在下面跳得那么High那么卖力，观众自然也情不自禁跟着他的情绪走了。这方面，黄子希一向是个大悲剧。

到法国站结束的时候，参加GPF的六位选手最终决出，分别是：西园寺隆秀、德米特里、池田基任、贝尔、费尔南德斯、维达里耶维奇。

而中国队，无论是男单还是女单，都无缘GPF——陈洁歆的中国站，大崩，悲剧的第七名，惹人一声叹息，她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用某位冰迷的话来说，就是：经历了两年的狂飙式突飞猛进之后，当年世团赛的闪亮登场的少年们终于碰到了坎儿上。也好，静下心来慢慢磨砺自己的身手吧！冬奥会还有时间！

然后鲍博他们就被尹真折腾得死去活来了，即使不少教练认为这样的折腾很没必要。成年组与青年组相比，出去比赛的名额非常珍贵。没有进GPF的话，本赛季接下来的比赛就只剩来年的四大洲和世锦赛了，这不是大奖赛，名额争取争取就有的。男单四大洲三个名额，世锦赛一个，满打满算只能去4个人，而成年组目前有8名选手，一半以上去不了。

去不了，还给那几个小屁孩比如鲍博、易明晶上魔鬼训练就没必要了吧？他们的年纪，比下一个奥运周期也够了，男单的巅峰年龄可以维持到25岁的。

易明晶就是这么想的，可是他亲爱的表哥、最讨厌的鲍博以及喜欢的姑娘安贞慧也一样没有休息继续训练，他自己就算一肚子苦水，也只能咬着牙硬抗，回头把一肚子苦水往两个人身上倒，一个是责无旁贷的黄子希，一个是室友鲍博。

黄子希还罢，鲍博牙尖嘴利，跟他吵架占不到便宜，易明晶常常一气没消，又添一气，有时候饭都气得吃不下，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喜欢跟鲍博斗气，结果是自己暑假里稍微养出的一点丰润很快就没了，于是成天嚷嚷要换寝室，要跟表哥住。

可是尹真到底是尹真，一句话就把他打发回去了：“鲍博你都搞不定，还想跟西园寺隆秀一争高下？”

要是鲍博马上就能挑出其中的逻辑错误，可易明晶脑子没那么好使，激将法百试百灵，当即嗷嗷叫着又杀回了寝室，结果扑了个空——鲍博上天台晒被子去了。等他气势汹汹地把所有寝室都找了个遍，抬头一看鲍博正蹲在对面天台上看着他直乐呢。

成年组男单和双人、冰舞男伴住在一栋个“L”型的三层楼里，L的一条边住着教练组及其家属，一条边住着选手，底层是健身中心和器材室，因为朝向不好，大家常在楼顶天台晾衣服晒被子。

而鲍博喜欢在冬日晴好的时候，把自己跟被子一起晒，就是铺上一层报纸，把被子放在上面然后自己躺在被子上面滚来滚去，最后卷成一个寿司。

他自己美其名曰：补钙，大家都觉得其实是躲避易明晶的九阴白骨爪，而易明晶认为：他就是懒，想少洗几次被套和衣服！

而这次易明晶蹬蹬地爬上天台的时候，鲍博正把自己往被子里卷，易明晶怒从心头起，又不能动手打他，心一横，当即爬到另一边被子里躺下，也把自己往被子里卷，然后两个人卷到一半，就碰上了，因为谁也不让谁，就只好——一起晒太阳吧。

问题是两个人卷在被窝里晒太阳的同时还要斗嘴皮子，就很少见了。

楼下的队友和教练们就挤在走廊里，听了一中午的对口相声，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吵架！”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找我吵架呢！你怎么就不找你表哥吵？”

“表哥从来不跟我吵的！”

“也就你表哥不跟你吵了！”

“我也就跟你吵过架！”

“不会吧？我何德何能蒙你青眼相待？”

“你、你什么意思！”

“要说你这人嘛，其实挺好的，除了长得漂亮了点，不过你说你长这么漂亮给谁看哪？给你表哥看？”

”反正不给你看！”

“难怪女孩子不喜欢你，喜欢你的女孩子嘛，不是百合就是易性癖！”

“什么叫百合？”

最后，是黄子希不顾大家的抗议，冲上了天台，强行腰斩了节目，因为鲍博已经成功把易明晶绕晕，歪楼到“你喜欢找我吵架=你喜欢我，你喜欢安贞慧是因为她是我表姐归根到底还是喜欢我”的程度，易明晶明明知道这是诡辩，偏偏没有办法找他的漏洞加以反驳，只能任凭他把楼越盖越歪，再说下去就成了他对鲍博爱之深恨之切了！论据都是现成的：两次打架+一次掐脖子，从少年组打到青年组再打到成年组！

没有爱哪来恨哪同学！这已经到了爱你爱到掐死你的程度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118.尹真的野心

虽然鲍博对尹真的印象实在糟糕，却不得不承认他在给自己出去比赛名额方面比孙骏遥要大方多了，参加2月四大洲的三个名额居然是他、黄子希和易明晶！

他傻眼，易明晶更是傻眼，但是易明晶比鲍博和黄子希都强的地方在于——不会想的太多。

要参加四大洲？——好事啊好事——我的准备做好了没有——好像还没有哦——那么从今天开始努力吧！

黄子希会觉得压力重重：丁羽和雷昀表现不好，所以连四大洲都没得上了啊，那我得要加油，不能跟他们那样！可是我的四周成功率真的太低了点儿，要加难度步伐进入的话，连一半都不到了，这可怎么办呢？

鲍博会想：靠！尹真跟孟飞关系居然这么铁！等等，师兄还没结婚，司机他好像也没结婚！

接下来几天，鲍博浑身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低气压中，见者无不退避三舍，幸而易明晶在埋头苦练，没闲心也没精力找茬，居然更诡异地太平无事！

如果说鲍博的低气压旁人看来诡异不可理喻，那么韦方平带出来的三老将的低气压就非常好理解了。除了丁羽还摇摇欲坠地戴着一顶中国一哥的头衔，其余两位选手已经只剩下混日子一条路可以走了，GP没戏，四大洲没戏，世锦赛更不可能有他们的戏份，在以鲍博为首的新生代力量的冲击下，他们的运动生命，已经寥寥无几，竞技体育就是这样残酷。

但是眼下没有人会想起他们，也许很多年之后，某位作家或者花样滑冰版主或者技术帝写中国花样滑冰体育史的时候，会有那么一句两句提到他们，而且很有可能是这样的：韦方平出品的最后一代三刀客，未曾开刃，便已折戟。

年纪大了，总会不断地下意识重复自己当年成功的经验，万路、尹真、孟飞那一代的大获成功，让韦方平在日后十多年的岁月里，总是不自觉地寻找与他们相似的苗子，予以特别栽培。雷昀仿佛万路的翻版，性格稳重，技术上滑行不好，跳跃除3A外没的说；丁羽是孟飞当年的减弱版，没孟飞那么出彩，情绪化大起大落也不如孟飞那么极端，施立彬就是山寨版的尹真了，可尹真起码艺术表现上一直都不错，他是技术艺术两头都没靠上。

坐在恩师当年的办公室里，尹真抬头望向挂在墙上的那些照片，有他们当年三刀客的，也有前辈选手，还有些不太熟悉的后辈，雷昀这一辈和之后的选手，暂时还没资格把自己的照片挂在这里，每一个小框里，是不一样的面孔，却有着一样的风华正茂，朝气蓬勃。

唯独没有他。

韦方平曾经是想要把他打造成下一辈的三刀客之一吧？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有了一个好模板，剩下的就是不断地重复制造。

问题是他这个部件，非但不是韦方平理想中的类型，还给他的成功，他的模板带来了不可想象的隐患！

所以说韦头的水平根本算不得化腐朽为神奇。人不是机器部件，人是会改变。行为主义的鼻祖华生说：给我一打健康的婴儿，一个由我支配的特殊的环境，让我在这个环境里养育他们，我可担保，任意选择一个，不论他父母的才干、倾向、爱好如何，他父母的职业及种族如何，我都可以按照我的意愿把他们训练成为任何一种人物——医生、律师、艺术家、大商人、甚至乞丐或强盗。

虽然这种理论日后被抨击得厉害，但如果那个孩子，本来就有成为医生、律师、艺术家、大商人、甚至乞丐或强盗的基因，再加上环境的影响呢？

尹真微微抬起头，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我会做得比孙骏遥、孙廷光……还有您和您最欣赏的弟子更好。

他起身离开了这间办公室，从冰场上照来的微弱光线洒在桌上的一叠材料纸上——退役申请。

施立彬选择了退役，如果说丁羽和雷昀还有各自坚持下去的理由——他们是现任中国一哥和前任一哥，他却实在是看不到继续练下去的希望了，难度练不出来，艺术表现力逐年退步，早一点放弃，对别人，对自己都是一种解脱。

毕竟才23岁，身体还算没什么大伤病，回去读点书或者学点什么，不至于落得最后什么都没有。而且他退出，别人出去的机会就多一些不是？

尹真与他长谈一番后，确认这不是他的一时兴起，最终原则上批准了这份申请，之所以是原则上，因为他眼下只是代理总教练，还得跟孙骏遥知会一声，再报中心批准。当然，大家都知道，施立彬要离开，孙骏遥只会同意不会反对的——这样黄子希易明晶前面的人就少了一个。

因此尹真来到冰场上的时候，就只有雷昀和丁羽在上冰了，施立彬的退役申请还没批下来，但已经是基本确定了的。比施立彬还大的雷昀，只小一岁的丁羽，恐怕这个时候都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事实上从韦方平决意引咎辞职的时候，这种被抛弃的阴影就一直如影随形，现在只是终于浮出水面了而已。要不是孙骏遥的子弟兵黄子希和易明晶一时间还不能完全挑大梁，他们估计就要被一脚踢开了。

雷昀在滑行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尹真一眼。当时这个人回国家执教的时候，他心底还浮现出一丝希望——韦头并没有放弃我！

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国家队就是这样一个铁打的营盘，他不过是即将匆匆而过的流水兵而已。

雷昀不准备认命，他的字典里从没有认命二字。苦练的数年，哪怕只辉煌一刻也是好的啊！可他连这一刻都还没有经历就要离开了！

受伤后不到半年就复出参加全锦赛，接下来一个赛季参加了中国杯、四大洲，成绩不算好，但也没有一滑到底，本赛季捡回了四周，但是现在他被告知，四大洲没份了。

尹真的安排与韦方平如出一辙：在考虑稳定，有托底的情况下，唯实力论、唯表现论。鲍博上赛季青年组大满贯，本赛季虽然受伤在先，两站GP成绩竟然是最好的一个，如此实力，如此发挥，还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强的了，国际比赛无论TES、PCS都不低，他不去谁能去？

黄子希GP成绩第二，胜在稳定，本赛季还没大失误过。

易明晶只有一站，日本站第七，但他最厉害的地方是能扛得住顶级难度，甭管PCS如何，起码TES不会少，而且他再抽也没有丁羽抽得厉害，还有个亮点旋转能拉回点儿分。

虽说世锦赛那个唯一的名额还不知道是谁去，可队内选手都在议论，可能就是他们三个人之一了，谁四大洲成绩最好就派谁去。

鲍博、黄子希、易明晶三个，就是下一辈的三刀客，而他们老一辈，应该是默默地谢幕、让路了吧？因为他们是失败的一代，丢人的一代……

雷昀眼皮往下压了压，脚下冰刀一摆，身体开始转向，左前外刃转三进入——4T！

尹真的眉头皱了皱，没说话，但当雷昀这个4T落冰不好的时候，尹真叫住了他。

和尹真谈话的时候，雷昀是不怎么紧张的。一则尹真的态度、语气非常和缓，二则尹真那张脸与实际年龄相差比较大，看上去只是一个年事稍长的师兄，就师从韦方平这点来说，他们倒也的确是师兄弟。

尹真上来先对他的技术，实力、受裁判待见程度进行了分析：受伤前在国际上是个什么档次，伤后现在这两个赛季是个什么档次，雷昀低着头不发一语。

如果没有受伤可惜，如果通常是一枚苦涩的果子。

但是尹真没有在这上面纠结：“雷昀，你受伤有多久了？”

“不算还没开始的这个赛季，有三个了。”

“那你的左腿伤，养好了么？最近，是不是觉得还是不如以前利索？”

雷昀迅速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又低下了。

“你这三个赛季，到底在干什么？”

你本来应该是安心养伤的人啊！中国男单二十年来首次无缘冬奥会、四大洲没比好、世锦赛前十不入大家有责备你吗？所有的责难都是冲丁羽去的啊！没有人会怪你的！

但是你在干什么？受伤后不到半年就重新复出比全锦赛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所以一直恢复不了状态，上赛季才能跳四周！

雷昀张口结舌，嗫嚅道：“我、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我是队里最年长的选手，我要当好老大哥的角色，年轻选手发挥不稳，我要加油尽快恢复状态，重新回到赛场上来我没说错吧？”尹真一口气替他说出了下面的话。

丁羽这时候滑了过来：“尹教练，都怪我”

尹真手一抬，利落地截断了他的话头：“你的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谈，你先回去训练。”

“喔”丁羽担忧地望了雷昀一眼，滑开去继续练习了。

“你，到底想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没有？”尹真盯着雷昀，盯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

如果受伤之后不要那么逞强，不要那么心急火燎地上训练量，雷昀可能现在已经恢复受伤前的水平了！

只是那个时候，队里乱糟糟的，韦方平引退，国家队教练组大换血，孙骏遥走马上任，人心浮动而尹真刚回来的时候，先是为GP分站名额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后来又要给鲍博他们三个狠抠细节，之后总教练又再次换人没有人去关心他这个受伤的前任一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