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孟飞还是尹真都告诉鲍博，滑下来就好，第一年成年组也没指望他出多好的成绩，尹真更是直截了当地说：“这就是你有两站，但全是海外站的原因。”

两站全海外，成绩还过得去，说刻薄点，不比丁羽和黄子希差的话，下赛季中国站的他就有份，而且是理直气壮的有份了。就像安贞慧拿了四大洲锦标赛冠军之后，即使之前一个赛季的世锦赛文雯没进前十，只拿到了一个世锦赛名额，这个名额也会是给安贞慧而不是文雯。

鲍博倒没有尹真想象中的激动，只“喔”了一声。尹真心中暗暗惊讶：小小年纪就这么沉得住气，孟飞想培养他当下一辈花样滑冰男单一哥，绝对有理由——换他他也会选鲍博而不是易明晶或者黄子希的。成绩是其次，易明晶太咋咋呼呼，黄子希心理负担太重，都没他拿得起放的下。

短节目比下来，鲍博第四，被俄罗斯广大冰迷寄予厚望的谢尔盖短节目自爆，又摔又空，抽到了第六，反而年纪稍大的维达里耶维奇稳定一些，目前西园寺隆秀暂时排在第一，德米特里第二，奥古斯托第三。

因为对成绩彻底没了压力，短节目比完之后，鲍博就对着网上莫斯科的地图，计划比赛之后来一趟大采购，多买些礼物给父母和队友们。就是买什么呢？他看中了俄罗斯传统的手工礼物——套娃，还扳着手指计算：家里一套、易明晶、黄子希、文雯、陈洁歆、李峻林、丁羽都给带一套，孙头住院也给带一套吧，安贞慧一起来的，就不用了……

于是他有事没事就拉着那三个俄罗斯选手打听那里店子卖的套娃正宗值得收藏，那里的店子还有什么能看看的纪念品，哪像是来比赛的，活脱脱是来旅游的，谢尔盖的教练佩图霍夫经常在鲍博过来骚扰自己选手的时候咬牙切齿：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嫌！

自由滑上冰合乐的时候，鲍博更是稀松得令人发指，跳跃各种存摔空，楞没一个成的，幸而旋转有尹真盯着，他还是认认真真全部做了两次。

之后就是女单的合乐了，因为两位教练都在，鲍博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出去走走了，听谢尔盖讲，离冰场大约一站路的地方，就有一家纪念品商店。

一站路么？走去走回也就几十分钟而已啦，小意思，加上挑选的时间，满打满算一个小时够用了。

但鲍博忘记了一件事——莫斯科已经下了几天的雪！现在虽然不下了，可路还滑得很，才出发不过一刻钟，他就摔了个屁墩，摔得痛是其次，别引发旧伤才是关键，他肋骨还没完全愈合呢。

于是后面的路不得不放慢速度，走的小心翼翼，时间也就花得更多了。

抵达商店的时候，天空又变得阴沉，鲍博看看表，明明才16：20，心道还是动作快点吧。

可人倒霉起来时候是喝凉水都塞牙——那店子从店主到店员统统不会说英语！即使规模看起来蛮大的，应该是比较有名气了啊，怎么这么不国际化！

挑中了想要的东西，可店员却只卖给他其中一部分，跟他们交涉了半天也没用，最后就多给个套娃钥匙扣当赠品，鲍博实在没时间跟他们再扯了，只能悻悻地将买下的礼物打包好，塞进书包里，返回饭店。

走了没多远，天空就开始飘雪花，寒风飕飕地往脖子里钻，鲍博拉紧了拉链，脚下加快了速度。这个时候他其实很想脚下踩着冰刀就好了，滑雪板也行，就这么嗖一下，就能滑出去老长的距离，光两条腿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实在太费劲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几个尾巴，一个单身的亚裔，个子不高，身形很瘦，背着鼓鼓囊囊的一大包，是非常好的——抢劫对象。

胸口里微微一震，来电话了，大概是教练等急了催他快点回去吧，鲍博只能费劲地拉下拉链，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可才拿出来，手机就被人夺走了，紧接着，又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目的是他的书包！

到底是运动员出身，鲍博当即身子一矮：你不就是要书包么？我给你，但是——他蹲下之后，却是一个类似蹲转又像扫腿的动作，一脚踢在身后那人的小腿迎面骨上，那里没肉，踢上去非常痛，背后的这个人顿时失去重心，摔了个四仰八叉，到手的书包也甩了出去。

前面那个抢手机的一愣，想不到这人还有两下子，他自恃块头比鲍博高大，想以大欺小，鲍博当机立断，狠踩了倒在地上那个倒霉鬼的手掌一脚，痛的那人抱着手杀猪一样嚎叫。

这一叫不要紧，临街楼上有动静了，两个抢匪顿时心虚，有见好就收之意，但鲍博手势示意：不把手机还来，这家伙就完蛋了——他一脚踩在那人的脑袋上，眼睛冷冽地瞪着对面的抢匪。

夺手机的那人明白今天碰上不好惹的主儿了，将手机放在地上，口里说着什么，意思是他交了手机，他就把脚放下来。

鲍博小心地把脚拿了下来，弯腰去捡手机和书包，哪知那人一脚将手机踢飞了出去，然后就向鲍博扑了过来，待鲍博闪开的时候，那人已经扶起同伴，跑远了，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书包。

鲍博是在二十米远的一个马路牙子边找到手机的，屏幕已经碎了，恨得他直咬牙：没想到俄罗斯的强盗也懂分瓣梅花计，欺负自己就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周全的。

好在书包里没钱也没有重要的东西，就今天买的纪念品。

问题是我为这个忙乎了一下午，结果是两手空空地回去，真是……鲍博拍拍身上的雪，看看手机里就刚才那个已接电话，号码不是孟飞也不是尹真或者安贞慧，也就没有在意。把手机往怀里一揣，就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赶了。

114.觉醒与疑惑

回到驻地，孟飞几个都要急上火了，特别是看到鲍博一身雪花，裤腿上都是泥水印子的时候。

“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买礼物……怎么就成这样了？”安贞慧问他。

“摔了一跤，东西都掉了。”

“啊……”安贞慧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他没有说实话，东西掉了，连书包都没了吗？他的目的很有可能不愿意让教练知道。于是很知趣地不再问了，只说：“我们差点打报警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拜托，我再接不是招人眼吗？已经被抢了一次，鲍博是这么回答的：“手机摔坏了，接不了电话。”

“你怎么摔的？”安贞慧小声嘀咕了句，“是有别的事情吧？”

鲍博把手机拿出来给她看，安贞慧试了几次，确实触屏功能已经坏掉不能用了。

“伤没事吧？痛不痛？”孟飞已经不太关心怎么个摔法了，关键是人不能摔出毛病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没事。”为了让大家放心，鲍博还摸了摸胸口表示自己一切无恙。

中国队这次不算鲍博，来了四个人：孟飞、尹真、余汉桥、安贞慧，其中余汉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孟飞没想那么多，尹真与安贞慧都明白他隐瞒了什么，只是当着大家的面没说破而已。

等男单比赛结束，鲍博排在第四，大家一起在看台上观看女单自由滑的时候，尹真趁着孟飞起身上厕所的机会才逮着鲍博问：“你昨天是被抢劫了吧？”

鲍博不说话，但那神情已经说明了很多。

尹真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懂不懂什么集体行动！你肯定是一个人跑远了！还落了单！”他这些日子下令让黄子希、易明晶与鲍博几乎时时刻刻形影不离，就是怕鲍博心血来潮自作主张，黄子希是绝对靠得住的，易明晶非常听表哥的话，两人压着他，谅他不敢乱来，但俄罗斯站黄、易都不参加，尹真怕孟飞太宠着他，不惜亲自跟来，结果他一个疏忽，这小子就又出事情了！

幸好只是被抢了东西，身为之物丢了就丢了，万一出什么人身伤害……尹真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想想你父母，想想我们这些教练，再想想这多年来的付出的汗水，要为这种事情前功尽弃，甚至连命都搭上，你自己甘心吗？”尹真说话与孙骏遥是两个极端，言简意赅却正中红心，鲍博当时就觉得无地自容，生命宝贵，而他，确实太不谨慎了。

“教练，我……我错了。”

“错在哪里？”

“错在不应该一个人跑出去，还跑那么远，那么晚才回来……”

“错！”

鲍博有点不知所措，小声问：“那……我就不知道了。”

尹真扬起下巴，居高临下俯视这个才17岁的半大小子：“你一直都在犯的：自！以！为！是！”

你以为你比别人聪明吗？你以为你比别人懂得多吗？你因为你的小心思大家看不出来吗？

光是这也就算了，不过犯二而已，关键是鲍博一直以来都在非常认真地犯二却不自知！还每次为自己的犯二付出不菲的代价，写检讨那都不算什么了！

面对这样一个聪明的同时又二百五的孩子，教练和队友们总是又敬佩又好笑又无可奈何，一个人有时候犯二大家笑笑也就算了，一个人数年来，总是坚持不懈、勤勤恳恳地犯二……问题是这娃脑袋瓜子明明很聪明，在取笑他的同时，你真的不得不敬佩一下，凡事就怕“认真”二字，犯二亦如是。

当然，尹真是绝对不想也不是取笑他的，“……你以为你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吗？你能承担得了多少？你以为你是谁？”

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下去了，不管前面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幸运的是，鲍博身边有一支还不错的团队——无论是教练还是队友，也赶上了中国花样滑冰单人项目复兴的好年景。

可他完全没有理会到这些！还在那儿单枪匹马地干！

孟飞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鲍博耷拉着脑袋坐在位子上，尹真气鼓鼓地在他旁边抱着胳膊，两人都没说话，但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应该是尹真狠训了鲍博一顿，而鲍博大概是承认自己错了，但心理上又有点抵触。

于是安贞慧在下面比自由滑，男单两教练一选手就在看台上想着各自的心事。

尹真想：这脾气……还真有点天一的影子，一人担下所有，直到终于无法承担。孟飞这家伙虽然人品不怎么样，直觉还真准，包子和天一，不但是技术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连性格都那么像。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这些年不自觉地按天一的样子来培养这个孩子，光源氏养成计划吗？可笑！

鲍博心道：我一直都在犯傻？原来司机眼中的我是这样的？不晓得其他人眼里是什么样的……嗯，比赛完了之后去问问安贞慧，回去了问文雯姐还有黄子希，他们几个应该不会骗我的。我真有那么傻吗？

孟飞则时不时看看这两位危襟正坐的弟子和昔日队友今日同事，实在不明白这俩人一脸严肃都在严肃个啥。俄罗斯第四已经是比较好的成绩了，虽然不能进GPF，但鲍博是受伤在先啊，再说第一年比成人组，经验不足，交学费也是很正常的……西园寺隆秀去年的GP之旅成绩更惨呢，难道是为安贞慧担心？

本次俄罗斯站男单冠军正是西园寺隆秀，GP赛程刚刚过半，他便以一亚一冠成为第一位进军GPF的选手，比日本一哥池田基任还早一点（池田的第二站中国站还未开始），鲍博日本站第五俄罗斯站第四，即使还有4个名额没有决出，已经注定出局，同理还有加拿大站第六的黄子希和美国站第六的丁羽。

中国男单又一次在GP分站就全军覆没。

至于女单，虽然文雯也差不多出局了（美国站第五），好在安贞慧和陈洁歆还有一线希望（都是一站第四），如果这次俄罗斯站安贞慧能进前两名，还有机会进GPF，陈洁歆的中国站更是形势大好。

短节目比赛安贞慧排在第一，她最大的对手是仍旧是维罗妮卡以及波丽娜，外加一个日本的友原莉奈央。

前五个比完了，中场休息十来分钟整理冰场，观众们也出去上个厕所喝杯饮料，鲍博却意外碰上了熟人——乌克兰女单选手尤利娅，鲍博看比赛的时候只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没想到她也来参加俄罗斯站比赛了，当然，以她高级三周都不太稳的程度，这回的名次估计非常靠后，好在乌克兰的花样滑冰水平不高，她已经是最强的一个了，就算GP没比好，欧锦赛也肯定跑不掉，世锦赛唯一的名额估计也是她。

这就是花滑小国选手的悲哀……以及幸运吧。之前韩国那位国宝级女单选手也是同样的遭遇，举国希望系于一身，连个可以分担的队友都没有。

好在尤利娅本人是个非常非常开朗活泼的性子，一点也没因为成绩太差而沮丧，开朗到什么程度呢，呃，让鲍博有点儿想到了前中国一姐，队内第一女流氓——唐娜，因为看到尤利娅的时候，她正亲昵地攀着俄罗斯传奇男单，号称冰上沙皇的热尼亚的胳膊合影呢，而且当她看到自己的时候，鲍博确认无疑此妞眼睛里在放绿光！

然后她就饿虎扑食地冲过来了……

鲍博闪避不及，被她抓住了手腕，而尤利娅的另一只手则抓住了——鲍博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的西园寺隆秀……

一次比赛就能逮住这么多帅哥合影，也难怪尤利娅会兴奋得跟磕了药似地。

115.隆秀

虽然被女流氓折腾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但鲍博和西园寺隆秀也都与热尼亚合影了，自然跟着激动了一把。以他们的年纪，没能与这些黄金年代的传奇选手同场竞技，但谁没有听过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呢？

站在偶像身边的两人，虽然面孔还稚嫩，却比偶像多了勃勃的生气。

只是合影之后，西园寺隆秀才趁大家没注意问鲍博：“Bob，你昨天下午，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鲍博猛然转过头来，脑子里不知怎么一闪，脱口而出：“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中场休息结束的时候，鲍博没有出现在看台上，尹真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鲍博自己的手机摔坏了，临时借了孟飞的手机，短信里说他碰到热尼亚和西园寺隆秀了，正聊天，要晚点来。

回了条安贞慧大概多少分钟之后上场，尹真若有所思了半天，才开口问孟飞：“他跟那个日本男单选手关系倒是不错。”

“是啊，西园寺隆秀参加过两次集训了，去年还跟他住一个寝室呢。”

“他会说中文？”尹真问道，鲍博那个日语，就是初学者水平，日常交流都嫌不够。

“他会说英语，以前是弗雷德里克的弟子……”孟飞话还没说完，尹真就“嚯”地站了起来：“你竟然让他跟鲍博住在一起？”

孟飞愕然地看着昔日队友如此失态，也楞了：“为什么……不行？”

在会场附设的餐厅里点上一杯饮料，看着大屏幕里的比赛，吹着暖气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不过这一桌的两个人看上去心事重重。

“……我当时也吓坏了，按了几下你都没反应，就下了死劲儿……”

“没关系的，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要不是你，我可能就不会坐在这里了。”与小命相比，一根肋骨的代价是值得的。鲍博看着西园寺隆秀的眼睛，诚恳而真挚：“谢谢你。”

西园寺隆秀下巴都要碰到胸口了：为什么我总是给Bob带来麻烦呢？这次要不是我打电话，他也不会被抢劫……

他手里不断摩挲着鲍博送的那个套娃钥匙扣。因为被抢，买的礼物全丢了，尹真又不许随便出去，鲍博眼下就只有这个可以拿来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