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要走了，那么今天晚上，让他玩得高兴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后来，忍无可忍的易明晶在楼下大喊：“你们两个在上面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活了！”然后挽起袖子杀上天台，将上面搂在一起唱歌、乱蹦乱跳的两个人逮个正着。令人惊叹的是，处于暴走状态的易明晶同学仅用一条毛巾就抽得鲍博和西园寺隆秀毫无还手之力，四处乱窜，最终获封花样滑冰国家队“打架王”的荣誉称号。

七月的最后一天，西园寺隆秀离开了中国。

108.出发之前

10月中旬，国家队成年组人员全部到齐，为即将到来的大奖赛分站做准备。在8月结束的全锦赛中，鲍博、安贞慧全部成功卫冕，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男女单的亚军却分别被黄子希和陈洁歆夺去，第三名是易明晶与文雯。

中国花样滑冰两单人项目的格局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然后，中心又为像黄子希、易明晶、鲍博、陈洁歆这样第一次出国比大奖赛的选手上了一课，连名字都不改：《国际比赛注意事项》！就是主讲人换成了尹真！

当年上过这一课的选手，只剩下了一种表情：囧。

但是尹真确实是口才了得，愣是讲得底下没一个开小差的，将他、他的队友当年出去比赛的那些大小意外，快乐心酸，娓娓道来，让听讲人仿佛也如那些选手们一样，身处那样困窘、尴尬甚至无奈的环境中。

如果是你，面对签证官的刁难该怎么办？遇上行李丢失怎么跟机场工作人员交涉？异国他乡突发疾病怎么找医生？……

说得鲍博默默叹气，为啥？迟天一不幸上榜两次，走错更衣室一次，一次行李没了。孟飞上榜一次，食物中毒；万路上榜一次，逛街的时候跟大家走散，外语不过关，找不到回宾馆的路……

不过让鲍博非常得意的是，尹真对他的评价在众人之上的，起码那两次他都处理得不错，没有被外国选手投诉，行李也拿回来了。相比之下，孟飞就是个大悲剧，被当成不要乱吃东西的反面教材。

唯一让鲍博觉得郁闷的是，说完孟飞的光荣事迹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

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师必有其徒……

下课之后，女单诸人看他又是那副忧伤的小样，都围过来打趣他，鲍博注意到其中没有安贞慧和陈洁歆。

小公主心情不好大家都知道原因，安贞慧心情不好是因为与自己一样，GP两站全是海外了！

照理说一号选手应该是重点保护对象，中国冰协手握中国站三个名额，怎么也该给她一个方便。但是上面的解释是赵秋筱上赛季国际比赛积分不够，不用外卡的话不能参加GP；同时文雯和陈洁歆要保证两站GP也要占用中国杯的名额，所以只能让安贞慧去两站海外了，反正她是世锦赛亚军，必有两站的。

在鲍博看来，这完全是国家队内部派系斗争的结果，说白了就是孙骏遥的小心眼儿，他当年不要的弃将成了中国女单一号，他自己寄予厚望的王娟、谢诗倩实力大滑坡，连国际比赛的名额都捞不到，于是就打着“大局”的名号，给安贞慧小鞋穿：这样的安排能让更多队友出去比赛，而且两站GP机会也给你了，你不接受就是没有集体观念，对上面有意见……

换鲍博都想爆粗口，安贞慧这样的表现已经是非常理智非常克制了，他过去拍拍安贞慧的后背：“俄罗斯就俄罗斯吧，我也是第一次去那边比赛呢。”

安贞慧点点头，鲍博与她同病相怜，她的加拿大站、俄罗斯站困难重重，鲍博的日本站、俄罗斯也是魔鬼主场呢。相比之下，鲍博的困难比她还大，俄罗斯男单虽然人丁凋零，好歹还有个谢尔盖撑门面，她在青年组的那些对手们，像维罗妮卡、波丽娜几个都倒在了发育关门前，实力大滑坡，只是俄罗斯在ISU背景雄厚，又是出了名的不要脸，给自己选手打起分来水漫金山不要太赤/裸裸，去比俄罗斯站的非本土选手，怕的其实往往不是俄罗斯的选手们，而是裁判。

两个人一时都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最后是鲍博想到了什么，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彩色信纸，递了过去。

安贞慧粗粗瞟了一眼，是日语，忍不住敬佩地竖起大拇指：“你能啊！今年暑假有日本女单来吗？这还是折过千纸鹤的……咦？”

“怎么了？上面写的什么？”鲍博凑了过去。

“祝父亲母亲大人身体健康；希望……Bob不要再生病了；祝愿我早日成为世界第一的花样滑冰选手。西园寺隆秀。”安贞慧念完之后低头沉吟一会，问鲍博：“这个是七夕节的祈愿千纸鹤吧？”她小时候在日本生活过，知道这个习俗也很正常。

“嗯。”

“西园寺隆秀跟你感情挺好嘛，还把你放在自己前面，仅次于他父母呢。”

鲍博撇了撇嘴：“每年都有七夕过啦！这有什么了不起。”他过生日许愿的时候，还不是经常把其他人放在自己前面。

“这你就不懂了，七夕在日本并不是情人节，相当于我们这里的儿童节，所以，只有小孩子可以许愿。”所以当时黄子希和易明晶都不能再许愿了。

安贞慧说到这里又想了想：“他跟咱们是同年，我记得余教练说，他也是下半年的……”

“我11月8号的，他8月11号的。”鲍博没好气地补充，“就算成年之后不能过了，他明年七夕的时候不满十八岁，还能许一次愿的。”

“虽然是下半年才过生日，但是一过新年，他就被视为十八岁了，这一点跟我们不太一样的。”安贞慧顿了顿，“当然，你非要过，也不是不行，日本20岁才举行成人礼呢。”

鲍博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以西园寺隆秀的个性，肯定是不会再过了。十八岁，是一道分水岭，从儿童、从少年成长为一个成年人，以他要成为日本第一的执念，再也不会用未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刚刚过去的那个七夕，是他向过去告别的日子，所以他才会那么隆重，那么伤感，那么……失态？

这是他最后的一个七夕，能许的最后三个愿望。

但是我都写了什么？

安贞慧问他的时候，鲍博脸一板：“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鲍博没有回寝室，急得孟飞到处打电话找，后来是他自己打电话说在青年组训练中心那边，因为上次有东西忘那里了。

“你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以后不可以这样！”

“又要写检讨吗？”

孟飞没脾气了，“回来之后来见我和尹教练！态度一定要诚恳，听到没？你两站资格是他帮你争取到的！”

“知道了。”

鲍博按下挂机键，将手机放回衣兜里。眼前是傍晚的北京，夕阳的光辉还带着秋老虎的余威，烤得人一身大汗。

但他的心却是冰冷的。

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当时另外三个人写下的七夕愿望：他自己、陈洁歆、朴允儿。

朴允儿的愿望：1.爸爸妈妈姐姐一定要好好的；2.我要快点练出3S3T；3.鲍博哥哥喜欢我。

陈洁歆的愿望：1.下个赛季比赛一切顺利；2.不要受伤；3.不管是谁，早点走出阴影，开始新生活。

鲍博看了看自己的那张彩色信纸，上面只有光秃秃的一行字：《冰雪人生》后面六集快点出来！！！

就因为前六集里，西园寺隆秀的戏份比自己多，镜头给得比自己好……

即使是随便写的愿望，可现在看来，是他辜负了很多人，他们许愿的时候，都记得留下他的位置，他自己却没有给他们位置。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鲍博跪在地上，捂脸痛哭——这里就是那天晚上的天台，不会有其他人在场，可以大哭、大笑而不必有什么顾忌。

他不怕别人对他坏，有前世的迟天一的遭遇，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但当别人对他好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这么冷血？这么胆怯？

还是我，已经不敢去付出爱了？

鲍博将自己的那张信纸撕成碎片，向空中抛去。

109.日本站

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第一站加拿大站结束了，被人寄予厚望的安贞慧和黄子希的表现都不太令人满意，如果说黄子希的第六还能看出那么一点名次上的进步外，安贞慧可以说是完全不在状态了，名次是其次，看过她比赛视频的冰迷都能从中看出一种深深的疲惫、无力感。

自上赛季的世团赛之后，她第二次没能登上领奖台。

10月23日，大奖赛日本站在东京开战。这是鲍博与西园寺隆秀第二次在成年组的较量。据无孔不入的日本冰迷从中国论坛挖到的猛料，鲍博不但与西园寺隆秀是瑜亮之争兼“情敌”（都是若林早苗的CP），为争夺安贞慧与易明晶也有过不愉快，女单方面陈洁歆与若林早苗更是板上钉钉的情敌关系，虽然可能要加个定语“曾经”。

有好事者画出中日两国单人选手关系图，看得人头大三分，那线密密麻麻牵得跟蜘蛛网似地，关系之复杂混乱堪比当年的俄罗斯花样滑冰圈！

那么，这两男两女四位选手在同一场比赛中，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首先是男单，易明晶的短节目是老柴的《1812序曲》，当GP分站名单出来的时候，尹真对孟飞说：“还好还好，他这赛季不用《黄河》了。”孟飞摇头，“黄子希的短节目是《匈牙利舞曲》，是不是搞错了？”

以易明晶的表现力，用《1812序曲》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太可能出彩而已；但《匈牙利舞曲》明显不适合黄子希。

相对而言，鲍博的《剪刀手爱德华》、西园寺隆秀的《波尔塔瓦河》虽然与以往的风格有区别，但也不至于转弯转得太急，让观众、裁判都适应不良。

等真到了比赛的那一天，孟飞的担忧更深了。除鲍博和易明晶外，参加日本站的其他八位男单选手分别是：池田基任（日本）、西园寺隆秀（日本）、河野贤（日本）、德米特里（芬兰）、弗朗西斯（法国）、奥列格（俄罗斯）、塞巴斯蒂安（意大利）、阿尔伯特（美国）。观众席上东道主选手的粉丝最多理所当然，问题是鲍博的拥簇也不少，比赛还没开始，场馆里就热闹得跟开锅一样。到鲍博上场的时候，尖叫声比起那几位名将来毫不逊色。

因为两次世团赛的出色表现，使得鲍博在日本冰迷中的人气丝毫不亚于西园寺隆秀。

经受过世团赛、青冬奥会的洗礼，面对这样的大场面，鲍博是三位选手中最淡定的一个了，上场之前还不忘向还没上场的西园寺隆秀拍个肩打个招呼。

西园寺隆秀上赛季的短节目发挥不够理想，连他的粉丝也不得不承认，西园寺隆秀短节目比自由滑更容易出问题。特别是进成年组，可以上四周之后。

短节目规定，必须上一个两周以上阿克赛尔跳（男单通常是3A），一个22以上两连跳（男单可以上43.42或33，女单一般是33或32），一个难度步伐进入的三周或以上跳跃。

因为没有43或42连跳，西园寺隆秀只能将四周作为单跳，问题是他的四周质量本来不如3A，再加难度步伐进入就非常容易出问题，上赛季他的短节目的四周单跳就成功了一次全日锦标赛，四大洲那个虽然成了，却单手扶冰了。

其实鲍博也有同样的问题，上赛季世团赛以及国内的冠军赛他的4T就翻身了，但比西园寺隆秀有利的是，鲍博有质量不错的4T3T，可以将难度步伐进入的跳跃换成更擅长的3Lz，而这个赛季开始，鲍博就是使用的这样的跳跃编排。

开场几秒的冰雪之声的慢引子之后，电影的主题就开始了，旋律跳跃而神秘，大约30秒后人声吟唱加入，鲍博深吸一口气，脚下开始变向，左前外刃转三进入，再换成右足，然后左足点冰右足起跳，这是他第一次在国际比赛中完成4T3T，进入方式也与之前不一样，以前他的4T单跳是右前外刃转三进入，无需换足，但4T3T难度更高，左前外刃滑进换足起跳这种方式既获得了转体速度，又借换足获得了一个调整平衡的时机，大多数男单也是用这种方式跳4T的。

只是这回4T3T两次点冰要正好踩在音乐的重音上（这也是跳跃加GOE的条件之一），滑出的步法要正好接上弦乐响起。跳跃对他而言或许不难，但要发动得恰到好处太难了。

为了踩住重音而强行起跳的结果是，两跳之后他如当年的JGPF时候，整套动作卡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两秒钟的事情，但在一直都非常流畅非常优美的表演中出现这样的“卡带”，是极其刺眼的事情。

好在后面都跟上了，孟飞松了一口气，无论是3A还是3Lz，都算是鲍博比较擅长的跳跃，旋转和步伐也在尹真的严苛要求上，质量提高了不少。

每次旋转的时候，在场边的孟飞耐心地数了圈数，这次满足要求，应该不会被扣GOE或者降级了。

以国内比赛的得分计算，鲍博易明晶的TES相差不大，PCS鲍博能比易明晶多6分左右，国际比赛会更多一些，易明晶这次得到了70+分，鲍博的分数应该在78上下。

如他所想，甚至比他预想的还好，鲍博这套短节目最终得分80.36，算上还没出场的西园寺隆秀、德米特里、弗朗西斯、池田基任，即使他们全部比鲍博分数高，前五也没问题了，而西园寺隆秀的隐患颇大，还未必能赢过鲍博呢。

观众以及各个解说员给予这套节目很高的评价，现场的掌声与喝彩已经说明了一切。鲍博成功将爱德华，这个一个表面可怕，实际上却心地善良纯净如冰雪一样，渴望爱，渴望被爱的机器人形象搬到了冰场上。

这是自《拉德斯基进行曲》、《WaltzForDebby》之后，鲍博的又一套比较出彩的节目。

短节目赛后的排名让中国冰迷喜上眉梢，鲍博紧跟在日本一哥池田身后，排在第二，好在日本这边也不错，西园寺隆秀小抽，77.65第三，他的自由滑比短节目要让人放心多了。弗朗西斯与德米特里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较大失误，分列4.5位。

就是憋着一股劲的易明晶非常郁闷，赛后他抱怨道：“为什么又判我存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鲍博耸肩：“早跟你说不能玩立定跳的……”易明晶那个原地干拔起跳，看得人无比揪心，国内也罢，能跳3A、4T的选手不够一个巴掌数的，跳的好的更少，所以完成这样的跳跃有额外加分（中国国内比赛规定完成一个3A额外+0.5，四周+1），光这一条易明晶就能高过别人至少1.5分。但是国际比赛，你没有3A和四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暑假的时候，易明晶的身高已经长到1.70m了，看上去又高又瘦，力量不足本来就容易存周，加上滑行不好，之前就给人以“jumper”的印象，裁判自然喜欢拿放大镜盯着他的跳跃。

“那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表哥不在，易明晶只能不断地掐着鲍博的脖子，把他晃来晃去以发泄自己郁闷的心情，鲍博被晃得头都是痛的，心道：一个西园寺隆秀，一个易明晶，怎么都喜欢玩晃人大法呢？区别是一个抓肩膀，一个掐脖子。

还不等他想出原因来，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易明晶晃着晃着觉得不对劲，手一松，鲍博的身体像毫无生命的麻袋一样，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不等他嚷嚷，一直关注鲍博的陈洁歆就三步并两步地蹿了过来，看到鲍博惨白的脸色，顿时尖叫着扑上去：“包子，你怎么了？”

躺在地上的鲍博鼻子里还有气，但是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110.带伤上阵

此时观众、选手、官员、工作人员都还没全部离场，中国队这边的异常情况吸引了很多人往这边探头探脑，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