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撒谎，你没有跟我说实话。”

鲍博疑惑地抬起头，陈洁歆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份外楚楚可怜：“你都不敢看我，你要跟我分手，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女人的直觉也很可怕的。

“分开对你对我都好。”鲍博深吸一口气，虽然现在站在中心的天台上，但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陈洁歆泪如雨下：“是、是，你什么时候害过我！都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不懂事，拖累了你！行了吧！”

鲍博心道：你要有这觉悟，我多么哈皮啊！

抽抽噎噎了半天之后，陈洁歆边哭边说：“分手就分手好了！”

鲍博正要在心里抹汗大呼“终于结束了”的时候，陈洁歆又说：“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要真话，不要你敷衍我！”

得，又来了。鲍博百分之一千地肯定，接下的问题不是“你到底爱不爱我？”就是“你到底爱不爱XXX？”，或者“你到底爱的是谁？”他的前世今生都没少看偶像剧啊。

点点头，鲍博正在权衡是万一陈洁歆问他到底爱的是谁的时候把谁拎出来当炮灰最好：安贞慧，算了，便宜表姐也不容易的，别害人家了；朴允儿，不能弄假成真了；若林……就她了吧，反正远在日本，总不能让师姐文雯上吧？他又不像尹真那样重口味老少通吃。

“你……能不能亲我一下？”陈洁歆低了头，脸红得像番茄。

孟飞再见到鲍博的时候，他已经在上冰了，听说女队那边陈洁歆哭得昏天黑地，这小子……

鲍博上赛季两套节目又要全部换掉了，短节目来自电影原声，自由滑是探戈。让编舞章沛霖都觉得惊讶的是，鲍博第一次合乐演练的时候，就将《剪刀手爱德华》完成得如此之高水准，不是指技术上的，而是艺术上的，在场的人，看到他的表演的时候，都觉得，鲍博就是那个永远无法触碰自己爱人的机器人爱德华。

虽然有着非凡的才华，却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除了深爱的女孩，但为了保护他，也不得不离开他，只留下孤独的爱德华一个人在纷飞的雪花中，用冰雪雕刻着他心中永远的爱人和爱情。

特别是中间那段直线步的时候，鲍博无力地挥舞着双手，眼睛里满是焦急、惶恐。是啊，他可以为他的爱人雕刻出世界上最美的冰雕，却无法拥抱自己的爱人，甚至会伤害到她！

看完之后，章沛霖咳嗽一声，对尹真和孟飞道：“这个……是不是有点过了？”一直以来，花样滑冰国家队对选手的恋爱问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影响成绩，影响太坏的话，教练们都是持“不赞成、不反对”的态度。

尹真回答：“他又不喜欢陈洁歆。”

鲍博心中是有一个人的，不是陈洁歆，陈洁歆只是障眼法，用来保护那个人的。早点分开，对他，对那个人，以及陈洁歆都好——如果这小子是认真的话，欺骗和自欺欺人绝对是下下招。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人是谁？

尹真眯起了眼睛，好吧，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这个人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浮出水面，他也没兴趣去窥探选手的隐私，只是隐约觉着此事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有股直觉告诉他，此事甚至与自己也有关系。

就像鲍博本人一样。

要将他的内心世界弄个明白，大概难度不亚于再过一次博士论文答辩。只是尹真要是退缩的话，也就不是尹真了，对他非常感兴趣的事情，他绝对像闻到血腥的野兽一样。

6月2日，西园寺隆秀的申请，如约传真到了教练组的手上——他还想来中国参加集训。虽然他已经是成年组选手了，可要命的是，中国举办的这个暑假集训，并没有规定成年组选手不能参加，因为成年组选手本来就不会参加。

没有理由拒绝，那就只能同意了。

唯一让鲍博大呼万幸的是，他这一次幸免于难了——进成年组之后，他就搬到了另一个训练场，除了要天天接受孙骏遥的思想教育、要跟易明晶当室友之外，一切都还好。

西园寺隆秀到北京的时候，是孟飞去接机，然后就一去不回了，等得不耐烦的鲍博就自己上冰，将自由滑《Veranoporteno》滑了三遍，也不见孟飞回这里来，反而是尹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鲍博正想要不要打个电话，就来到场边，去拿自己的外套，但尹真却冲他喊：“再来一遍！感觉不对！”

《Veranoporteno》是探戈之父皮亚佐拉的四季探戈中的夏季部分，但鲍博刚才的表演，一点火辣挑逗的感觉都没有，尹真当然看不下去：“我想，你不是不会表演这种风格，而是不认真吧！以为在青年组混得顺风顺水，就能在成年组一样呼风唤雨吗？”

鲍博只能按捺下不满又来了一遍，但尹真依然能挑出毛病来：“步伐的时候太敷衍了，力度呢？跟上半身的配合呢？圆规转浮腿低了！换我当裁判就降你的定级！”

就这样，尹真把原本已经编排完成，组合在一起完整的节目，又重新拆成一段一段，从头到尾抠细节，大到跳跃质量不好，小到一个眼神没到位都不放过。把鲍博折腾得只想去死，心中呼唤道：师兄，你跑哪去了？不会不要我了吧？

孟飞当然没跑，他在青年组的训练营中带着一帮小屁孩们，当然，这里面有个西园寺隆秀。虽说他的技术特点与鲍博相差挺大的，但看到他的几个跳跃，比如3A、3Lz3T的时候还是让孟飞有一刻的恍惚。

不知道这孩子在尹真手上训练得怎么样了？

鲍博前脚搬进成年组宿舍，尹真后脚就找到了他，将刚刚出炉还没对外公布的GP分站名单给他看，明确地告诉他：“要保证两站GP，就只能全部海外站了。”

丁羽、黄子希比鲍博混成年组的时间长；雷昀资格够老，重要的是他是中国曾经的一哥，实力虽然因为受伤打了折扣，但能看到慢慢回升的迹象，他自己又强烈希望继续滑下去，虽然过去这个赛季成绩不理想，多少要照顾一下吧！

但是法国站因为背靠背加上要保证女单也有三个人两站GP而不得不放弃，同时要避开自己人内战，鲍博能去的分站就只有日本和俄罗斯了，易明晶就一站GP，反正进不了决赛，不怕撞车。

这两站，基本是魔鬼主场，没两把刷子只能被虐成渣。别看鲍博在世团赛上大出风头，世团赛就是图个热闹，好玩而已，一旦动真格，不要说日本一哥池田，就中村也许都能压到鲍博头上——鲍博的表演太随意了，太情绪化了，一堆细节不到位，经不起细抠，在青年组能被原谅，在成年组就活该被压分吧！

去年的西园寺隆秀就被虐得够惨，这还是东道主选手呢！

与其到时候被小日本和毛子虐，不如先自己虐一回！这小子本来就欠抽！以前都是你惯出来的！

当尹真表达完上述意思之后，孟飞犹豫再三，终于狠狠心答应将鲍博丢给他，至少到新赛季开始，不插手鲍博的训练。

“训练他倒不怕吃苦，就是还不太会照顾自己，有时候喜欢闹情绪，你要多费费心”

“知道了。”尹真听他这话，立刻下定决心，不把鲍博折腾得脱一层皮，就辜负了孟飞的托付！

105.成年组

暑假集训开始后半个月，孟飞总算见到了鲍博。按照尹真的三令五申，不准他跟鲍博联系，不准来成年组探班，不准干涉他的训练计划好在没有不准鲍博来看他。

当时孟飞正监督小选手们进行跳跃陆地训练，西园寺隆秀腰上还绑着保护绳呢，鲍博一进来就冲孟飞而去，抱着他就不撒手了。

鲍博的身高现在就比孟飞矮半个头，力气也长大了，孟飞挣扎了两下没摆脱，只能哄他：“多大了，还这么撒娇！”

他的心肝宝贝抬起头来，眼泪汪汪：“教练你打算就丢下我不管了？不是说你也进成年组吗？”

“尹教练他当年艺术表现力是最好的，我让他帮你抠下新节目。青年组这边，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嗯？好了，下半年就十七了，都这么高的个子，不是小孩了”

西园寺隆秀解下保护绳，让给后面的一位小选手，也蹬蹬蹬跑过来跟鲍博打招呼，但鲍博头都不扭一下：叫你独霸了师兄这么多天！

吃饭的时候，因为尹真不在，鲍博才得以控诉尹真这些日子以来对他肉体、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好在他的目的只是发泄——打滚求孟飞回来这种丢份的事情他才不干呢！再说，他当年好歹也是打到了终极大BOSS韦方平面前，虽然没有通关就挂了，但怎么可以被尹真这个奶油小生打垮！他充其量就是镇守头几关的炮灰小BOSS，就是大BOSS出来之前给玩家练手的那种！

他说的是中文，但即使语言不通的西园寺隆秀都能感觉到鲍博头上噌噌冒出的小火苗。等鲍博发泄完了，他才问：“进成年组有什么感觉吗？”

西园寺隆秀的第一个成年组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两套节目只有降低难度的全日锦标赛Clean了，两站GP发挥不好名次太差没进总决赛被不喜欢他的冰迷骂得狗血淋头，青冬奥会负于鲍博又一次被推上风头浪尖到四大洲锦标赛之前，换掉他让高市俊介去四大洲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好在西园寺隆秀终于在最后一场比赛里为自己正名了。

出于好意，西园寺希望鲍博至少在心理上为下个赛季做好准备，不过他显然高估了自己与鲍博的交情。

“差不多吧。”除了训练更要命，教练更挑剔。

西园寺隆秀眼睛立刻瞪大了：这怎么可能？

还在青年组的时候，每当他有了进步，冰迷也好，前辈也好，绝对不吝夸奖的，即使失误，他们也会说“不要紧”，但进成年组之后，大家的要求陡然上了一个台阶，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你是成年组选手不再是青年组的小孩子了，要用成年组的标准来要求你了……

吃完饭之后，在尹真一再电话催命逼迫之下，鲍博只能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青年组的训练中心。

进入7月，成年组选手节目都编完了，陆续返回国家队中心。但当大家都在练习成套的时候，鲍博还在跟那几个旋转、步伐较劲儿，一个姿态不到位就会被尹真叫停重来。

按说鲍博的滑行在中国队称第二绝没人敢叫第一的，旋转也不错，就这样，尹真仍然指出：“技术好是一方面，你得让我看出来！让裁判看出来！就这样意思一下完了？定级要求你满足几条？凭什么给你加GOE？凭什么给你PCS？现在只是抽出来练习你就成这样，成套的时候你撑得住吗？”

鲍博捏了捏拳头，没有反驳。

按说尹真当年是最不买韦方平账的一个，迟天一是明着来，他就是暗着来了，最后还不顾挽留一意留学去了，怎么到头来学韦头学得最像的就是他？

步伐部分鲍博是不怕的，舞蹈多用心多投入一点也能过关，痛苦的是旋转。就跟当初孙骏遥让易明晶与自己一起练滑行一样，尹真也让自己与易明晶一起练旋转！

扳腿练柔韧的时候，鲍博是咬着牙才扛过去的，痛得死去活之时，他居然还有闲心看看身边的易明晶，心道：不该老笑话他原来要把旋转练好，也不容易啊！

他不知道的是尹真对他这样的严厉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孟飞的宠爱，养成鲍博表演过于散漫随意即兴，虽然时有出彩表现，基本功是扎实的，但同样的动作，西园寺隆秀做起来得分可能比鲍博要高！只除了跳跃。从青冬奥会其实就能看出来了，在鲍博多上一个3A，PCS基本同一档次的情况下，西园寺隆秀的自由滑TES与鲍博的差距只有3分多！

孟飞失之以宽，尹真选择济之以严。

相对鲍博，黄子希、易明晶的成年组之路倒没有鲍博这么血泪斑斑，在孙骏遥手中，大概是把能吃的苦都吃了，反而适应良好，黄子希去年中国杯碰上死亡之组那么不利的情况，成绩与丁羽非常接近，四大洲第十，世锦赛虽然没有进入前十拿到两名额，但不要忘记这是他第一次比世锦赛。看这个情况，下个赛季，他的成绩应该更好一些，因为他的难度还没有到顶，衔接、表演方面还有进步空间。

易明晶的情况比他差点，主要是瘸腿太厉害，去年没有机会出去比赛，这次被尹真的激将法激得满身干劲，嗷嗷叫着要杀到日本队大本营去（鲍博：日本队哪来大本营，都是分散训练的），给西园寺隆秀一点颜色看看（鲍博：就你这样，算了吧），报抢角色的一箭之仇（鲍博：这才是真相！三宝后继有人了！）。

于是，新一代、尚处于雏形中的三刀客们一起在场边热身、扳腿，交头接耳的情境，就成为了成年组训练中心的一景了。

训练生活实在太辛苦太枯燥，中途尹真给他们放了两天假，主要原因是鲍博又感冒了，咳嗽个没完，训练质量打了折扣，干脆放假让他把病治好先。

所以他规定必须三个人集体行动，谁要落单三个人一起挨罚，三个人讨论来讨论去，划拳、掷色子都用上了，最后决定等鲍博打完吊针之后就去青年组看看孟飞。

不过在出发之前，中心收到了万路寄来的一套光碟，是上次拍摄的《冰雪人生》的前六集，想到西园寺隆秀也是主角之一，大家决定也顺便看看他。

抵达那边训练场的时候，正逢训练结束但还没到饭点，鲍博很不爽地看到孟飞在冰上给西园寺隆秀做示范，丝毫不考虑他们语言不通，只能靠身体语言。

吃饭的时候，大家就一起围在孟飞的电脑前津津有味地观看自己的处女作了。看到片头曲，大家都惊呼：真美啊！

音乐使用的是鲍博上赛季自由滑《WaltzForDebby》，但重新编曲过，连小提琴都去掉了，就剩下钢琴部分。画面上，流水、滴水慢慢凝结成冰花，冰晶，最终形成一大片冰面，镜头一拉，白色的冰面上是强烈的光与影，有个人在做贝尔曼旋转，但因为光线太强烈，只能看到一个剪影。

易明晶当即就叫起来：“那是我！那是我！”

然后就是出场的各个角色了，很有创意的是，几个主要角色都是在他们最擅长、几乎是标志性的技术动作之中给出特写镜头出场的，比如鲍博是转三接大一字步的3A，特写给在大一字步，然后恢复正常镜头。西园寺隆秀是下腰鲍步，特写就给在那个仿佛水银泻地的下腰动作，尹真是4T，特写的是进入4T的转三步。

“为什么还有他？”鲍博指着屏幕问。

尹真的特写镜头下赫然写着：“尹真饰王子涵”。

靠！谁不知道王子涵的原型就是尹真他自己啊！居然要自己演自己，这不是一般的自恋啊！万路好歹当了这么些年的演员了，他有演过戏吗？鲍博愤愤不平的时候，完全忘记了，他实际上也是“自己”演自己，而且之前也没演过戏。

106.冤家

大家都在关注屏幕的时候，孟飞却在拉着鲍博问长问短：怎么又感冒了？看了队医没有？吃了药没有？会不会影响训练？

鲍博却跟大家一样，眼睛死盯着屏幕，看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故事是以孟飞的视角开始的，电视剧里他改名叫陈翀，也就是西园寺隆秀扮演的那个角色，首先是一段冰上的无声舞蹈，没有音乐，跳舞的人也没有出现正脸，跟片头曲的开始一样，只有一个人影在活动，背景一片耀眼的雪白，旁白则开始介绍花样滑冰这项运动的历史了。

那个身影，一看就是西园寺隆秀，他的身材高且纤细，比例也好，大概也就是易明晶能跟他相提并论了。

当介绍完毕的时候，那个身影猛地转过身来，画面瞬间恢复彩色，原来是在一个冰场上，周围还有其他的人在练习，有一点点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