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泽 上——眷缃
眷缃  发于:201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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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游人明显多了,整个山也亮起来了,再次在满山的荒树中充满活泼的生意。

韩卫突然出声:“任务失败了。对不起。”

苏眷回头:“你还惦记着呢?没关系啦,也可以说成功了不是吗?”

韩卫说的是关于长老的事。

韩卫的苏家佣兵队长的身份是很方便的,比如说他找到长老住所,拿伪造的文件要进去时,没人怀疑他。苏重在苏喻北的安排下住在一个招待所,这个招待所的菜都是厨师自己上菜市场选,然后精心弄得,平日开张不招待外人,无论你怎么问都是房间满了,是专门为苏家请客人设的,一般来说只要请你到招待所,就是不拿你当外人,相当于生意谈成功了一半。

正巧之前苏喻北还随意一说,要接长老到城郊的别墅住,韩卫的出现也就一点不突兀。

当时苏重刚起床,以为服务生送早报,就招呼了一声。一听没人应话才开的门,韩卫一身黑运动服,黑白的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苏重想看清是谁,都没来得及大喊,圆滚滚的头就筛出去老远,浓稠的血全喷射在了门口的立柱上。

凶器只是一把路边摊上五元一把的水果刀,说出来谁也不信,可韩卫发挥出了砍刀的功力。

他到厨房找到高级的水果刀,把名牌货的主人分了尸,装进几个黑色大塑料袋,完事后脱下塑料手套烧了,冲到马桶里,又脱下鞋子,连着刀,一块扔到塑料袋里。

完成这一切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而满手的血,已经让他麻木了。甚至都没有勾起他痛苦的回忆,只是内心有种一样的粘稠感,惆怅的在心上。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害怕,可这才是熟悉的自己。然后他又想起苏眷。

苏眷那天被接回来时,迷茫的站在街旁看车水马龙,而他被撇在了景色之外。似乎他的脚下与世界的轨道是平行的,孤独的自己进行着旅途。

是了,他转回视线,淡漠的旁观着那堆之前还有生命的肉块。他想,苏眷得知消息后会高兴吧。如果他能高兴就好了。毕竟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韩卫拎起三大袋子出了门,正碰上几步外的小服务员。

小服务员警惕地看他,他便解释,苏总要让客人搬到别墅,他先收拾垃圾。见小服务员还是疑惑,他又说,客人还在睡,报纸我来递。于是小女孩将信将疑的走了,走的时候接了裴成杰的一通电话,高兴地一溜小跑。

韩卫压低帽檐,加快了脚步。

招待所外面警戒森严,内部却因为照顾隐私而没有监控——只要小女孩不调头,就成功了。

韩卫到了门口,慢慢走到车边,不知不觉已经一身冷汗。

他不敢多想,发动车子上了高速,在最近的服务站的厕所隔间放下了塑料袋,之后反锁了隔间,从上面翻出去,贴上打印的“正在维修,请勿使用”。

三个小时之后,一位清洁工发现隔间打不开,卸下门,把塑料袋带了出去,包上箱子,写上南方一个小镇的地址,用裴家的黑牌车运了出去。

一切应该没有纰漏。

韩卫出了服务站立刻回市区,只是令他诧异的,苏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他连忙联络苏喻北:“苏总,听说前几天说要接长老到怡园别墅?”

“啊,那个啊。算了吧,那几个老头子,有地方住就成了。韩卫,苏眷最近如何?”

“……还在裴家。”

“那就好。”

那时苏喻北还不知道苏眷已经离开,因此什么也没听出来,之后回想,也全以为是韩卫也被裴家蒙在鼓里。

第十八章:已死之人的造访

仔细回想一下,到有几个地方不对劲。

苏家说是招待所没有监控,可私人安置的呢?再者,在他进行的一小时中无人打扰,太顺利了。

韩卫不敢多想,按了按眉心。

面前的苏眷眯着眼不知在看哪里,他便追上去。苏眷回头,撇了撇嘴,道:“你不用多想。其实过程没什么,只要有结果就好。”

韩卫心一惊,他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件事难道苏眷还拜托了别人?可苏眷并未提及这个,难道他不值得相信吗?苏眷见他脸色不好,摆摆手解释道:“不是。裴成杰打电话给我了,他说恭喜我。”

对了。处理苏重尸体的人就是拜托裴成杰的心腹办的,裴成杰也是知情者。

韩卫稍微放了心,问道:“恭喜什么?”

苏眷又望向那个方向,道:“消息被大哥压下去了,不过闹得太大,到处都是风声了。苏重的尸体被打捞起来了,而苏庆失踪了。”

心中倏尔闪过一丝不祥,韩卫顺着苏眷的视线,只见一树枯叶,在光中烨烨生辉,散发荣耀的金色光芒。如同回光返照,在落尽之前能再耀眼一次,也不会遗憾了。

在韩卫发愣的当儿,苏眷已经迈开步子下山了。

两个人都不善言,也倒和谐的一路沉默,彼此都在想什么,可都不挑明,似乎这样就能让这样的关系维持的再长久一点。

下了山天还早着,两个人就先回公寓,放下了东西。

室内的装潢可以看出韩卫与外表不同,是个细心的人。苏眷发现凳子腿和桌腿上都仔细的包着布头,开玩笑说,哪个女孩娶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韩卫只是腼腆一笑,没有言语。

苏眷来了韩卫就只能住客房,而客房的床只有一米二宽,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半夜一翻身就睡到地上去,苏眷一向浅眠,被弄醒了半夜都睡不着,到客房看出了什么事,就发现韩卫半裹着薄被,背抵着床头桌,蜷缩在墙和床之间,别扭的睡着,眉心紧蹙,十分不安稳。这让苏眷不太安心,又不好意思叫他,想偷偷把他搬到床上,关键是苏眷这个天生少爷命的有什么劲儿?韩卫就梦见一个小猫闹着挠他又推又踢,只好笑时,只听苏眷愤怒的大喊:“你给我起来!”

韩卫一个激灵立马醒了,看苏眷气的脸有点红,指着床又说:“你,你回床上睡,真是的,重死了,根本弄不动你!”

韩卫傻乎乎的答应,赶紧上床,一看苏眷还不走,也傻愣愣的看着他,修长的身体只是坐着也高大富有男人味儿,只看得苏眷有一股气上来了。

于是苏眷蹬蹬瞪一甩门走了,留的韩卫看着他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他来干嘛?夜袭?不不不,他赶紧摇头,这种事儿只能我干,岂不是太勉强他了。于是他恍然大悟,原来梦里面那个小猫就是苏眷想把我弄上床去啊!

这一晚,韩卫甜蜜的睡不着,苏眷不好意思也睡不着,第二天就有两只国宝对视,都笑了。

好久之前韩卫就答应苏眷带他想去的地方游玩游玩,没想到竟在现在有了时间。

其实苏眷平日的生活很简单,看书,学习,偶尔社交晚会上顺从苏故的意思露露面,说起来,也没曾沾过什么富家少爷该有的东西。苏家产业涉猎各方面,背分公司名字都说一会儿,而苏眷自小到大没见过毒品,没碰过女人,不晓得理财,只摸过气枪,连枪型号也难认全。普通人家男孩子还能说个头头是道呢!苏喻北第一个女人还是十五岁苏故亲自选的,为的就是第一次干净,能起好作用。苏眷的人生,看上去确乎简单过头了。他也不太与人亲近,看电影都是默默地央人买了票,一个人或跟父亲,哥哥去看,而他们闲的时候又少,往往是一个人单个的盯着偌大屏幕,沉默的观赏电影中的人物或喜或悲。

终于清闲下来了,也约好了出去放松,可不知道去哪儿。

韩卫的生活也简单,他少年时被送往军校,成年之前连户籍都没有,之后作为佣兵隶入苏家。

苏眷记起前几日深受青少年欢迎的一部影片正好在档期,两人就打车去了最近的影院。整个行程都是苏眷一手操办,打车,买票,找座,韩卫只是跟着,没有言语。这让苏眷不太愉快,他不晓得韩卫是否喜欢他这样做,也不明白韩卫到底是要陪他还是只是想保护他。电影成了恼人的背景,苏眷忍不住时时撇头看韩卫的表情:他的眼睛所见的东西与我是一样的吗?他在想什么呢?在想电影,还是带他来这里的我呢?

然后苏眷对于这样的自己惊愕了:我为什么会想这些呢?

韩卫算不上英俊,最多是长的有安全感,他给人印象最深的则是眼睛。隐蔽着锋芒,沉默深邃的深黑色,对上这样一双沉寂的眼睛,似乎神采全被可疑压抑了,不得冲破,永为束缚。

从苏眷的角度看过去,他平静地注视前方,瞳孔中却什么也没被倒映,只是浓墨般的黑,触目心惊。

如同冰水浇背,苏眷一只手无力的搭上眼睛。

“喜欢这部电影吗?”

韩卫顺势转头看他,正对上少年斜撇过来的目光,清亮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澄澈,让他的心不自觉咯噔了一下。

他说,喜欢。

“我也喜欢。你喜欢,我就开心了。”

韩卫不知如何作答,沉闷的点点头。

电影静了,正演到男主角与女主角相离,空灵的音乐,有一下没一下的孤寂的奏响,电影厅里悄悄有了几处压抑的哭声。

苏眷却心思完全不在那儿,他又看向韩卫,这一次,韩卫也看着他。

他开口:“离别离别,真的值得难过吗?”

后一位的女孩哽咽声大了,一个男声小声的安慰她,女孩更难忍住哭声了了。

细小的呜咽,细小的安慰。

在苏眷耳中格外刺耳。他想他这一辈子也不曾不会有这种纤细的恋爱的感受吧,他所在所处决定了他注定要坚强。

“我想,离别之后的重逢才应是难过的。明明离别后如此思念,却在重逢后破灭一切对于对方美好的幻想幻想。没有事物会永远保持它的美好。”

他想自己还是不成熟。这样一个事实,只是说出来,便鼻尖一涩。他何时才能面不改色的面对离别和重逢呢?

“那就不要离别。”

韩卫这样说道。说之前他还考虑了一会儿,低沉的嗓音认真而不可抗拒。

苏眷感到一双大手温热的覆上他的,吸收他手背的清冷,暖炉般散发着热量。

苏眷低头,大手略微粗糙,小心翼翼的触碰着修长光洁的另一只手。

一种不明不白的感情涌了上来,他猛的抽出手,在韩卫受伤的低呼中站起来,大步跑了出去。

影视厅黑着,脚下不知被绊了几次,也不知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呼喊,苏眷磕磕碰碰的逃一般跑着。出了影院,顿时刺眼的阳光让他张不开眼睛,有几滴泪,在阳光下璀璨的闪耀着,顺着光洁的脸庞滑下。

对不起,不是我要的你给不了,而是你要的我给不了……

背后一直没有脚步声响起,苏眷等到平静不少后,慢慢的沿着面前的路走着。没有目标,沿着延伸的旧旧的人行道,一直走下去,到达的地方是未知的。

苏眷苦笑一声,他又伤韩卫的心了。

他终于听见身后静静的脚步声,回头道:“对不起,我……”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苏眷转过来侧身正对着面前的人,这是一种防卫姿势,警惕的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直跟在背后的不是韩卫,这令他不太开心,很快就转变成了不安。

穿着白色卫衣的女孩子,简单的扎着马尾,刘海不羁的碎碎的扫过脸颊,还有不符合年龄的冷淡。白色?对了。苏眷记起来,是那次爆炸事件前,黑上家的佣人。和果子,白瓷托盘,绣着金线的和服,规矩盘起来的黑发……异国风情的乖巧少女带给他的只有爆炸的恐惧感,苏眷不由得皱起眉头,又问:“听得懂中文吗?”

女孩开口了:“能。你是苏眷?我找你有事。”

生硬的中文让苏眷彻底确定了,他没说不行,也没有答应,慢慢的向她走过去:“什么事?”

“关于你的哥哥。”

“哦?”

那就是苏喻北惹的祸了。黑上家……唉。

苏眷抬头看影院,计算着最快跑过去的时间。

女孩觉察了,道:“保镖不会来。你别想。”

苏眷笑眯眯的道:“你学中文时间很长吧?发音很好,就是语法有些生硬啊。”

“不是你的事。”

呃,应该是“与你无关”吧?

苏眷又温和地笑:“好吧。你说吧,我听着。”

女孩点点头,脸色不变:“不能。咖啡馆。”

好吧,语法不行,现在就只说单词了。苏眷淡定的在心中吐着槽,跟着女孩走。表面上云淡风轻的他,心中不禁担心起来:韩卫怎么了?看刚才的样子,韩卫一定会追出来,不但没有,反倒任他与女孩走了。他以为按韩卫的性子,一定会暗地看着他的。

那就是出事了。

苏眷暗暗祈祷着,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拜托了。

街的拐角是个小小的饮品店,周围似乎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女孩便抬脚进了去。

太好了,不远。苏眷扯了扯衣服下摆,跟随女孩坐下。位置靠窗,窗外的马路一览无余,前不远还有交警亭,有指挥交通的警察。

女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终于笑了笑:“我不怕。你不怕同样。”

“呃,那,是什么事呢?”

“哥哥喜欢吗?”

你倒是说清楚啊,是哥哥喜欢我,还是我喜欢哥哥啊?苏眷在心中内流满面,面不改色:“我们兄弟情深,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女孩应该意识到了缺少主语,又问:“你苏言卓喜欢吗?”

“啊?喜欢……吧?”

苏言卓很少对他发脾气,而且他似乎提过,那只是玩笑吧。

女孩猛地就拍桌而起:“我不允许!”

女孩好好的就生气了,弄得苏眷措手不及,一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啊,他的脾气就上来了,也叫道:“不允许你找他去啊,找我干什么?”

“我不允许!我的苏言卓!苏言卓我的!”

“那就去自己争取啊!你这样对我大声宣布他就会喜欢上你吗?”

“你……你炫耀!你恶心!”

真是任性的人。苏眷想张口反击回去,却忽的冷静下来了。

这个女孩是谁?他知道苏家,又是日本人,定是黑上家的。

一开始把她定位为“佣人”,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初春已经嫁人,双枝已死,三叶他见过……是四季?不是,外表不对。四季眉眼带些英气,很好认,奇了怪了,那会是谁?

苏眷沉默下来,静静打量女孩。是见过一次的脸,因此还算熟悉。

熟悉?

……是了,不只是熟悉。苏眷恍然觉察到,这个熟悉不是对于递给他和果子少女的熟悉,而是的的确确在之前就见过面的熟悉!想象中的震惊没有到来,反倒是解了一道难题一般,苏眷感到脑子特别清晰。他意识到,这只是骗局,一个大骗局。

他一直先见为主的认为双枝死了,一直没向那里想——简单的马尾,碎刘海,略显平凡的五官——这好像就是照片上的本人,黑上双枝!怎么回事儿?双枝没死,死的是谁?若双枝活下来为的是权力,那么那天要上位站在门口的少女是谁?若双枝只是为了活下来,她为什么还会明目张胆的在这里,冲他没由来的发脾气?那张黑白也掩盖不了血腥的惨状的照片忽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不是恐惧,而是质疑。现在可以假设出两点:①双枝的照片是假的②双枝去世的照片是假的。苏眷十分想说服自己第一个假设是对的,但是,弄到双枝的生活照定必双枝去世的照片要容易的多,再者,那张照片双枝惨死时趴在地上——谁能从后脑勺看出她是谁?造假者利用了人的主观观念:穿那身衣服的一定是双枝,在即位之前死去的定是双枝!因此苏眷便被蒙蔽了。一向冷静的苏眷现在手心有些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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