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的举动，紧张底讨论起来。
“桑老师是好人……”
“可是……还是吃东西比较重要……”
“所以……”
柯婷一把抓住了桑慎准备偷挟菜的手。
“桑老师，外面有人找你！”
“对对！我刚刚看到校长，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外面有好多人在叫你！”
大家试图把桑慎推出教室，但退到最后时桑慎抵着门框死死不肯动。
“你们这群人！太可恶了！我明明就听到是尼尼在呼唤我啊！就算教育局长来了都不能阻止我吃——”
他奋力拨开众人，冲回桌边一屁股坐了两个位子，伸手捞了五只胡椒虾。
马尼尼看挤兑不成，只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再次见到桑慎吃得眉开眼笑的样子，马尼尼忽然觉得，桑慎其实挺耐看的。
不算特别帅，但特别爱笑又容易满足。
笑起来……很温暖。
虽然一桌好菜有大半都进了桑慎的肚子，但同学们也吃得够撑，所以就不跟他计较了。
柯婷编造了一场莫须有的班会，从各个干部报告到生活检讨一应具全，让负责班会记录的另一个小女生记下。
马尼尼在记录本上签名时，忽然感到一阵心虚。
柯婷自信地双手插腰，仰头道：“老师你紧张什么，这种事我们去年做过好多次了。”
“是啊尼尼，要相信学生，不可以抹杀他们的创造力！”桑慎在一旁帮腔。
“……你闭嘴。”
后来马尼尼只要有空就会做些小点心带来学校，稍稍填补三班同学们的可怕食欲。
“也许他们就是吃的多才特别聪明？”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脑中突然冒出的那张小胡子笑脸给推翻。
从那次班会以后，桑慎逮到机会就来蹭吃蹭喝，连他中午的便当都不放过。
马尼尼坚决不肯帮桑慎多带一份午餐，就算桑慎保证付他菜钱都不肯。
桑慎完全没发现的是，马尼尼后来换了一个特别大的便当盒，带的饭菜也变多了。
他想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第七章
枫叶红了。
这种文艺情调的事马尼尼以前很重视，总会捡几片好看的红叶回去做书签，不过今年他完全忘了。
德全小学全校师生都风风火火地准备迎接校庆的到来。
美术课绘制的海报贴满墙，上头都是和运动精神有关的标语。
体育课更不用说了，所有班级都拼了命，想在校庆之前提升速度，到时夺下各种奖项。
四年三班的同学也不例外，甚至还每天放学都留下来练习跑步，直到家长等不到人，来操场催着回家吃饭才离去。
本来学生们还想找桑慎一起留下来，这样练习的效果比较好，谁知道他以“这样回家赶不上看忍者哈特利”为由拒绝了。
没有加班费的事，一般人都不愿意做。
马尼尼听了以后，二话不说跟着留下来帮大伙儿计时，看着逐渐缩短的秒数，他也与有荣焉。
校庆前一天，桑慎问三班同学：“这样练习真的那么有效？”
柯婷想用鼻孔看桑慎，但碍于身高差过大，就算垫脚尖抬起头来还是没办法。“体育课时跑得一般，但留下来就不一样了，应该是气场问题吧。”
“不都在操场，哪来的气场问题。”
“马老师留下来陪我们练就不一样了。”
“什么？居然？尼尼有留下来这种事你们不早说！”
“哼哼哼。”柯婷一脸得意地用小鼻子喷气。
桑慎怕马尼尼为他没留校的事情不高兴，想了千百个理由都不满意，最后在停车场拦住马尼尼时，只得硬着头皮瞎扯：“我以前老是被罚留校，心里有阴影啊！”
“什么跟什么，现在留下来又不会让你罚抄课文。”马尼尼头也没抬，其实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这本来就不是桑慎的义务。
桑慎急了：“我要是知道你会跟着留下来，肯定跟你一起的！”
马尼尼却会错意：“这个时间点我又不会带食物来，不然他们回去吃不下饭家长就要骂我了。”
“尼尼你居然把我想得那么不堪？你以为我眼里除了吃还是吃吗？”
“难道不是吗。”
“有吃的东西是很重要啦……但没有的话你也还是很重要的！”
桑慎难得说人话，马尼尼得掩饰自己莫名的期待。“……为什么啊？你别跟我说什么手里剑的。”
“尼尼太了解我了尼尼尼尼！”
“……”
就知道不该对桑慎这种家伙抱有任何期待。马尼尼把车发动，扬长而去。
“怎么就这样走了啊尼尼尼尼……”
校庆当天艳阳高挂，一扫连日乌云。尽管马尼尼已经穿得很轻便了，还是被热出一身汗。
校长和来宾的致词无非那些。之后看着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年级小伙子代表全校做运动员宣誓时，桑慎不禁感叹：“当年我也宣誓过啊，真怀念……”
那时前排有个班旗代表没拿好旗，不小心松手了于是班旗向前倒下，重重击上桑慎的右肩，导致他被紧急送医。
不但没能参加自己担任宣誓代表的校庆，还住院了一个月。
就在桑慎回忆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时，开幕典礼结束了。
三班众人对趣味竞赛已有了共识，那就是“乐在参与”就好，要把体力留给下午的运动项目。
他们看着四班和六班炫耀地挥舞着冠军和亚军的锦旗，一点也不为所动。
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下午有你们受的了。”
马尼尼看在眼里，愈发能感受到他们想赢的心情，自己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中午时马尼尼带来了亲手做的凉拌面，沙茶酱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学生和家长都赞不绝口。
桑慎完全不知道这事，在小卖部排了很久的队，买了一个难吃的便当。
等他吃完饭去找马尼尼，看见那口连酱都不剩的空锅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终于熬到了一百米短跑竞赛的时间。
全年级每班最多可以派出男女各十个，有的班级嫌麻烦就代表性地推了几个出来，三班则是把这二十个名额全填上了。
桑慎偷溜出去买饮料回来时，就看到跑道上有六个四年级的学生在冲刺。他认出了第五跑道上的是三班的学生，但一时之间完全想不起来那人叫什么名字，
桑慎只得喊着：“三班加油！三班加油——”
站在旁边的二班导师江茹一脸不满：“桑老师你不能这样偏心！”
“是呀，怎么可以只帮他们加油，偏心！”其他班的学生帮腔。
桑慎反驳道：“我才没偏心三班呢，我是偏心马尼尼！”
话一出口江老师只是感到不解，桑慎自己却愣住了。
之后几组短跑竞赛，桑慎虽然还是站在场边，但都没怎么注意战况。
三班是赢是输好像没那么重要了，现下他满脑子都是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最后三班男生赢得第一、三、四名，女生拿下第二、三名。
第三名的杨泽瑀眼眶泛红，而柯婷抓着第二名的奖状站在颁奖台上，对着第一名的小女生哭得淅沥哗啦。
负责颁奖的来宾手足无措，马尼尼只得上前轻声安慰她俩几句。
虽然自己从小就对体育方面没什么追求，只在课业上钻研较劲，但这种不想认输的心情他还是很能理解的。
闭幕式结束以后，有些家长提出要给同学们合照做纪念。
明明只是四年三班的合照，大伙儿却把桑慎也拉来了。为了把所有人纳进镜头，大家推推挤挤的，就怕自己被挡住。
从颁奖、降旗一直到现在，桑慎都不敢看马尼尼。
从开学到现在，自己似乎对尼尼的事越来越关心。
有时没事就去烦他、在教室堵他、在停车场拦他……已经变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
但一直都是自己去找马尼尼。
反过来的情况，竟是不曾有过。
他对尼尼来说，原来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吗？
桑慎很茫然。
但应该不是一个讨厌的人吧。
虽然时常不小心惹他生气，但有时讲了有趣的事马尼尼也会一起哈哈大笑，或者是静静地听他说。
不只厨艺、细微的表情、来得快去得快的脾气，其他一切也都令人在意。
除了小时候那个跟他很像的人之外，好像就没再对谁有过这种感觉。
是喜欢吗？
桑慎更茫然了。
茫然到有人被挤得撞到他了都没发现，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把那人接住。
被“接住”的马尼尼卡在他怀里，心跳突然加快却又动弹不得。
“一、二、三！”柯婷的父亲喊着。
按下快门不过一秒钟，洗出来的照片却能够留存一辈子。
照片里学生的笑靥青涩天真，站在中央被桑慎搂住的马尼尼一脸尴尬，而桑慎则是张着嘴愣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做为背景的一树枫叶红了，也落了。
第八章
校庆结束以后，桑慎回家把所有柜子翻得乱七八糟，仍遍寻不着他要找的东西。
他挫败地呈大字趴在地上，数完纸屑数蚂蚁。
“也许是放在老家没带来？”
他一个翻滚起身，从一片狼藉中摸出手机。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一如往常的不耐：“不是让你没事少打回来吗？我正看电视呢，就知道扰人清闲！”
“怎么老这样说啊我可是你儿子……”桑慎很委屈。
“有什么事就快说。”
“那我直说了啊……我小学时候的毕业纪念册在家吗？”
“我哪知道。”
“那帮我看看有没有在房间里——”
“没有，早扔了。”
“什么？我很认真的啊您别开玩笑——”
“我说你有完没完，下次自己回来找！”她挂断了电话。
桑母向来讨厌麻烦，所以对儿子也要求不高，成绩只要及格就行，其他方面爱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爱跑多快就跑多快，爱长多高就长多高……因此造就了桑慎马马虎虎的二愣子性格。
桑慎嘟囔着：“太无情了，真是太无情了啊尼尼尼尼……”
要是能再看看那个人，或许就能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
最后桑慎决定不去烦恼了。
日子还是该咋过就咋过，明天继续烦马尼尼，未来依旧蹭吃蹭喝。
秋去冬来也就那么一眨眼。
很快的，圣诞节到了。
这天校长特意穿上圣诞老人装，还贴了一脸白胡子，扛着一大布袋小礼物站在校门口发。
学校中庭摆了一颗巨大圣诞树，上头挂满了彩带和装饰球，底下堆了十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有些低年级的学生耐不住好奇，趁四下无人时把盒子拿起来，这才发现里头其实是空的，不禁大失所望。
有些情窦初开的成熟孩子，趁着这好气氛表述心意，成功的话上课时便偷偷拉起小手，不成则一副黯然销魂的模样，看得老师们直摇头。
当然，也有老师之间互相交换礼物和告白的事。
某节下课，正当桑慎愁着被校园广播无限循环的圣诞歌吵得睡不着觉时，教低年级的王老师满脸通红地敲了体育室的门，捧着一盒巧克力进来。
桑慎趴在桌上，头也不抬道：“你要找杨升的话，他可不在啊。”
才短短一上午，就有四个老师来和六年级的体育老师杨升表白，桑慎对于这点并不羡慕，只是觉得有点烦。
王丽愣了一下，才赶紧摇摇头说：“不、不是啊，我是来找你的！”
她把巧克力向前一递，这下换桑慎愣了。
天知道他们根本没说过几次话，只不过有次在走廊上帮她追回一个调皮的熊孩子，她就对他上心了？
完全不能理解。
见他半天没接过还不发一语，王丽难掩沮丧神情地把巧克力轻轻放下。
“这个……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
王丽有点生气：“怎么会不知道？你就是想拒绝我也别这么敷衍！”
“我是真不知道……我喜欢吃他做的饭，这样算不算？”桑慎一脸认真。
“不算！”
“那……不管做什么都找他一起？”
“好朋友也是什么事都一起的啊，不算。”
“真麻烦，到底怎样才叫喜欢啊？”
“真喜欢的话，你会想知道她内衣和内裤是什么颜色，然后不许别人知道。”话一说完王丽才惊觉自己失言了，赶忙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桑慎完全没发觉，只是歪着头想了想：“哦，他应该不穿内衣。”这个季节大家都穿起了厚外套，看不出马尼尼里面有没有穿吊嘎。
“……原来你喜欢奔放型的啊。”
“不啊，他这人挺保守的，还有点古板。”
“……”
王丽觉得和桑慎根本无法沟通，先前想表白的心情全无，现在她只想赶快去重新找到真正对的人，不当他的恋爱顾问了。
之后桑慎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上课时被球砸到好几次也没发现。
他一直在思考，马尼尼到底会穿什么颜色的内裤。
桑慎终于受不了了，最后一节课时跑到四年三班的教是想堵人。
“尼尼我有事问你啊——”
马尼尼不在，台上一个没见过的老师战战兢兢地望着他。
柯婷闷闷不乐地说：“马老师今天重感冒，请假了。”
枉费三班同学在她的策画下，为马尼尼准备了一大张他们合力完成的圣诞卡。
桑慎出门右转，在中庭的大圣诞树边打给马尼尼。
电话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尼尼你内裤是什么颜色啊？”
马尼尼一口温水还没吞下，全喷了出来，还咳得更厉害了。“……咳……咳咳，你有什么毛病！”
“我、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说也没关系的哈哈哈……”桑慎干笑几声，随即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要说的话可别对别人说啊！”
“……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搞的好像在承诺保守什么重大的秘密一样。
马尼尼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桑慎了。
“你今天感冒？”
“咳，是啊。”
“听你咳得挺难受啊？”
“……嗯。”
“要不我去看你吧！”
这家伙难得又说人话了。马尼尼有些感动地客套道：“……这就不用了，被我传染多不好。”
“也是，那还是算了。”
“……”敢情桑慎才是说客套话的那个人。
“快把病养好啊，小鬼们都很想你。”
“胡说呢，我不在他们肯定乐翻天。”
“你别不信。”
马尼尼打着哈欠敷衍，“那我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