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穿越到了抗日战争时期的东北真是最苦逼的事情不解释。 2B文艺青年的工科学生文玉在终于认识到鬼子的可恨之后, 总算是知道应该积极投入到抗战之中去了。 结果,又与在山上打鬼子的土匪头子“秃尾巴老李”——李十八 扯出了一连串的剪断又连上理顺又扯乱的基情故事。 注:本文纯属虚构,这是一个2B青年儿的成长史! 内容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民国旧影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玉,李十八 配角:张老三,赵小狗,金大爷,朴金锭,藤田桂子,藤田健二,井上隆 其它:抗日,土匪,东北,戏曲,反串…… 第一卷:序章·太平村里似太平 第一章:遇匪 文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才会走平路都摔跤、喝凉水都塞牙……甚至于他只是上个山拜个佛就能从山顶上摔下来! 浑身都疼…… 他只知道自己浑身都疼! 挣扎着想要动一下,可是脖子以下都好像没有感觉了一样,也许是高位截瘫?他自嘲地想要笑,可是……为什么鼻子发酸? “装死!”一个粗噶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然后……胸口被拍了一下,文玉这才觉得脖子以下的知觉都回来了——真他妈的疼! “喂!你小子醒了没?”那个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文玉皱了皱眉,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实际上,这家伙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别装死!”那家伙显然并没有多少耐心。文玉听得一阵脚步声,接着,从头到脚就被一盆凉水浇透了——那混蛋居然给他泼凉水! 挣扎着睁开眼,他张嘴就想骂人,然而,入眼的一切却让他傻在那里了——这是一间土坯房,没有玻璃窗也没有厚实的被褥……甚至连他自己现在躺着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块板子?!没错……就是一块木板!而且……他也发现,身上疼并不是有什么伤,而是被这木板硌得浑身不舒服。 “我说你别装死,赶紧起来!”那个声音仍然很大,文玉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逆着光,隐约能看出来是个高高大大的家伙,身上穿的也不怎么样,头顶上还带着早就过时了的皮帽子……真是有病,他想,也许是拍戏? 那人走了过来,似乎对于文玉这种半天没反应的很是不耐烦,嘴里嘟囔着:“怎么救回来个哑巴?长得还人模狗样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干活……细皮嫩肉的,可别走走路就摔了。” “你才走路就摔。”文玉抹了把脸,还好天气不热,只是身上湿漉漉的难受,“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往人身上泼水还?” “泼水?泼你是对你好!”那人嘿嘿笑了起来,“你小子,叫啥?住哪儿?做啥的?都报一报。” “你查户口呢?”翻了个白眼,文玉这才发现,眼前这人长得很黑,不过五官还行,身上穿的衣服又土又脏,比他去过的最偏远的山村看过的那些苦哈哈的农民穿的还破烂。 “哼,你这人,真是脑子有病!”男人冷笑起来,“还有,什么是‘查户口’?” “你不会是哪个山沟里的野人吧?”文玉撩了撩身上的T恤,滴答滴答往下淌水的感觉真是不舒服,“我说,这最近的车站怎么走?有出租车吗?” “车站?出租车?”那人晃了晃头,“山沟里的野人——你还真说对了!爷爷就是这一片儿的山大王,人称秃尾巴老李就是我,记住了!” “山大王?!”文玉只想笑,“拜托你,大哥!能不能正常点儿!你当自己真在拍戏呢?连个摄像机——连个爱疯都没有,还挺入戏的!”其实他倒是更想要讽刺他几句。本来,文玉就是个靠反串打工的普通学生,对于怎么样的人能上镜还是知道一些的,而眼前这个男的,显然是不符合舞台或者镜头标准的——太黑了,要是晚上不开灯都找不到这个人在哪儿! “别跟爷爷说瞎话!”这个自称外号叫秃尾巴老李的人一把揪住了文玉的前襟,这才让文玉发现……对方很高,比他高出了将近一个头去,而且,眼睛贼亮,亮得让人害怕。“告诉你,爷爷我可不是戏子,你这臭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是个读书的吧?快点说,家里住哪儿,爷爷还等着去你家要钱呢!” “你……你这是违法的!” “法?他妈的,老子就是王法!” “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法律?还你是王法?”他嗤笑,这年头还有这种毫无常识的人,也不多见。文玉伸手抓住他的手往下扯,“放开!不然我告你人身侵害!” “人身侵害?又是什么鬼东西?!”这姓李的男人是彻底被他绕晕了,“我说,你不是喝洋墨水的吧?指不定还是头大肥羊呢……”退开两步,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文玉来,“啧啧,倒是有点儿洋书生的模样……” 洋书生?洋墨水?! 文玉不是傻子,但他也不是什么满脑子不合实际想法的那些人。他本身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家里条件一般,有时候会反串一下赚个学费……这些都很正常,没什么问题,对吧?他也一定很正常……不会遇到什么奇怪的家伙,也不会被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子,你说话啊?你家在哪儿?给你父母写封信,让他们拿……就二百大洋来赎你吧!” 大洋……赎人?! “喂!”那人推了推文玉,可文玉却毫无反应。“你小子,给个信儿!”他再推他。 半晌。 “哇——”大叫一声,文玉就这么哭了出来。这也不能怪他,倒也不是他多懦弱还是娘娘腔,这事儿摊到谁头上都得吓傻了,何况还是给个山大王抓住了?而且……文玉也是害怕,怎么能不怕呢?用的是大洋,穿的衣服看样子也不是旗袍马褂了,人也不是辫子头……再听口音……他怎能不怕? 没有人会不怕。 这个年代……这个世道,即使心理素质再好,也会害怕。而文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什么都没经历过,他能哭出来就已经是很大胆了,若是换做别人,指不定就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不过他这一哭,倒是给那秃尾巴老李吓了一跳。闹得他手足无措的跟着蹲下,也不知是该劝他还是该揍他了。 “你……你别哭啊!”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文玉的额头,然后稍微用了力气戳了下,“你别哭啊!挺大的人了——喂!大老爷们还哭什么啊哭!我说……你……” “你才是老爷们,你全家都是老爷们!”文玉伸手就抓住了他那根手指,“别理我,走开!我哭管你什么事了!”他是有个心眼的,毕竟一根手指头是怎么也拧不过一只手的,如果对方还打算要什么大洋的话,他就扭断他的手指——要么就当成是威胁,反正得先出了这土匪窝再说。 “我说,你这点小伎俩,没用。”他忽然勾起手指,再一反手,蒲扇似的大手就把文玉的小鸡爪子给捏在手里了,“还不如我这烧火老娘们有用,别玩阴的,快点说,你家住哪儿?” “我怎么知道我家现在住在哪儿!”这一被抓,文玉彻底的没了理智,“我他妈的到底怎么到这里来的都不知道!我只是上个山,想要找个地方拜拜佛去去晦气,怎么会到这儿来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妈的我还在上学呢!我住在解放街,解放街!你懂吗?懂什么是解放吗?!啊?!他妈的这到底是哪年哪月?!”喊了半天,他的眼泪也止住了,“喂,有水吗?” 他这一吼,还真给那秃尾巴老李给镇住了。 没错,什么是“解放”,秃尾巴老李真的不知道。 “我可能……是从未来回来的……”文玉继续说,“真乱死了,我肯定是在做梦!睡一觉可能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未来?! 秃尾巴老李越听越迷糊,他可不懂什么叫未来什么叫解放,即使他读过私塾。 “就是未来!从几十年……或者……有一百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文玉懊恼地抓着头,他有种想要尖叫的冲动,然后他就尖叫了,他不能不尖叫。“啊——” “行了,像个娘们似的!” “要是你忽然睁开眼,发现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你就能像个爷们?”他站起来抓住眼前这个土匪的前襟,恨不得把他弄死,也许……这样他就能回家了?“告诉我,这是多少年?今年是哪一年?!” “别以为我会信你!”很显然,这事情太过惊悚,眼前这个土匪根本不信——实际上,文玉自己也不信。他挫败地松开手,眼睛死死盯住门口,喃喃着:“我也不想相信……我也不想……” 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会忽然间被弄到某个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地方或者时空。这里没有他的亲人也没有他的朋友……没有他熟悉的一切!这样的世界,他根本活不下去! 穿越电视剧……还有小说,根本就是骗人的。 文玉狠狠捶了下他刚才躺的那张木板。 “别捶门板,省着!你要是没人赎,撕票了还得换门板。”土匪抱着胸,冷笑。 “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晌午刚过。” “我是说……谁是……老大?头儿?还是说……这里——这个国家,谁当家?!”如果真的是穿越,至少他得知道,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哪里……是的,文玉知道,没有人会无聊到拿他开什么玩笑,更不会设什么局来玩他——因为他根本就不值得这个。 第二章:下山 最终,文玉还是让秃尾巴老李相信了他,而他也知道了现在是年份——1932年,一个尴尬而又让人没法融入其中的年份。 实际上,秃尾巴老李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土匪,这年头的土匪也有讲究,比如老弱病残不当肉票,比如收了村子里的贡品就要护着村子里的乡亲,比如按照各家的收入收取所谓的贡品或者赎金……文玉听他这么说,最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尤其是知道这土匪的名字之后,他本来还挺伤心的,结果差点笑喷——李十八,这名字取的,也太省事儿了。 “叫你说,那未来……真的那么好?咱俩距离十万八千里,对着个小小的什么玩意儿就能说话,还能看见对方?”李十八抹了一把脸,把他黝黑脸上的那点儿汗珠都抹掉,“还有……出门就能有汽车坐,是吧?谁都能坐那个铁匣子上天?” “能对话的叫手机,能看人的是视频通话,汽车……都普及了,铁匣子那是客机。”文玉撇着嘴,他心里是很不爽的,毕竟一下子离开了熟悉的世界来到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能心里高兴得起来? “唉,你说……未来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到要吃什么都能吃到?”李十八又觉得挺有意思的,听这家伙说的那些东西,他可真是没听过,不过……眼见着这家伙长得白白净净的,又柔柔弱弱的,根本没点儿爷们样,“对了,你们那时候的男人,是不是……都跟你似的?” “跟我似的?什么意思?” “弱得像只白斩鸡!” “你才白斩鸡!你全家都是白斩鸡!”文玉气得跳起来,“我告诉你,姓李的,你到底想没想好?!我跟你说,当土匪真的没钱途——而且这个违法!” “老子说了,老子就是王法!”李十八哈哈大笑起来,对于眼前这个白斩鸡似的书生,可真是没话说了,“行了,你啊,我给你两块大洋,你就……得啦,你就去张老三家吧。” “什么?”文玉没听懂。 “我说你不会在山上跟咱们兄弟一起当胡子吧?”李十八看他,就像是看个蠢货,“我送你下山去。” “下山……我去哪儿?” “张老三家,太平村的张老三家,他是个老鳏夫,绝户,没老婆没孩子的,你去了也算是帮衬他一把,给他当个养子也不错。”他的眼睛,上下把文玉扫了一遍,“放心,张老三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不能让你干什么活,指不定还得把你当小祖宗供着呢!”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两块大洋来,放到文玉手里,“拿着,还能买点儿什么,用得上。” 拿着那两块大洋,文玉仔细看了看,然后用拇指跟食指尖捏住一块大洋中间的部分,把它放到嘴边用力一吹,迅速又放到耳边去听——“嗡”! “哎!真有声音啊!”他乐了,觉得这玩意真有意思,“我说,真有声音!我还以为是瞎编的呢!” 果然,这白斩鸡的脑子是有点问题的。李十八也裂开嘴笑了,但他这可是嘲笑,笑文玉的大惊小怪。想来,未来的人也是知道大洋是有响的,只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当着给他钱的人的面去听那声,也实在是有点毛病了。 “哎,我说,你说那个张老三,是干什么的?农民?商人?还是……” “庄家人,自己有几亩地,他老婆死了之后就一直没续弦,到奔五十数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李十八叹了口气,“男人嘛,绝户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去了,他也能有人给解个闷,挺好。” 听语气,还有点……父母官的意味。文玉古怪地看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土匪么?怎么还知道……普通村民的事情?” “呸!土匪怎了?胡子咋了?告诉你,这周围十里八村的,谁家不上供?拿了上供,就得替人家想着点儿实事儿!”李十八丢开手里一直攥着的布条,“走吧,送你下山。” 这个时候,文玉才发现,他腰间还真是有一把枪,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枪,用皮套子包着,挂在身上。 浑浑噩噩的,跟着李十八走。 山路一点儿都不好走,很多次他都差点把自己交代了。文玉总想着,李十八至少能帮他一把吧,结果,人家果然是秃尾巴老李,做人黑得很,根本就没管他,要是一步跟不上,那就真得留在山里了! 远处传来一阵阵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叫声,文玉吓得往前奔了两步,又险些摔到地上,跟头把势的没走出二里路来。 “我说你快点!”李十八终于是站住了,回头一看,那“白斩鸡”离他足有半里地,“要是等会儿天黑了,你等着喂狼吧!” “啊!”文玉惊叫一声,“山里有狼?!”他伸长了脖子左右看,只是一层层的参天大树遮蔽了视野,不管是有没有狼,他也觉得阴森了。 “等天气再好点儿,还有黑瞎子呐!”李十八拍了拍腰间的枪匣子,“还不快走!” 这山路上没有台阶,就只有土道,时不时地还有点儿什么石头木桩子的横在路上,再加上是下山——自古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道就更不好走了。文玉本来也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人,就算登山吧,太远了不想走也要花钱雇个滑竿,这种山路,让他怎么走? 但是一听山里有狼,可能还有熊,他还是胆突的,毕竟……被撕成一条条的可不那么好看,别穿越了一遭,再落得个死无全尸,那就太倒霉了。 这么一想,他也就不顾什么形象了,不由得手脚并用,恨不得就能马上冲出这破山才好。 眼见着“白斩鸡”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似的,磕磕绊绊的,手脚并用往这边过来,李十八是没办法不笑了,笑得是前仰后合,差点儿就把眼泪都笑出来。 这么折腾了几分钟,文玉算是撵上了李十八,至于被嘲笑,他是早就不在乎了。本来他也比不得这种山里野人、土匪胡子的,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于是,也就只翻了个白眼,瞪了他一眼。 “这么下山也是挺新鲜的,你就这么稳着吧!”李十八可没受那白眼的影响,心情那叫一个好,“跟上!” 许是吓唬人的?这个念头在文玉脑子里一闪而过,但马上,他就抛开了这个想法。老早也听说过,过去的山里有豺狼虎豹,就算……这个秃尾巴老李是骗人的,只是他自己亲爹总不会忽悠自己吧? 连滚带爬,走了不知多久,文玉只知道自己的腿是没什么知觉了,走哪儿都打颤。不过好在是出了山,上了大道。 说这大道也就是平整点儿的沙土路,总不是柏油马路那样看起来整齐,不过也算不错了,可比山上那踩上去就往下滑的石头渣子破土道强多了。 “真是,比不上个好娘们!”看着文玉那走一步蹭一下的样儿,李十八嗤笑了一声,转身跑了几步。 文玉抬头再看的时候,人就不见了。大概是嫌他什么都不行?动了动嘴角,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要说文玉,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即使他没钱的时候回去反串,但这也不能说他就是个女人性子。说到底,没吃过苦也没吃过亏,长这么大都是稳稳当当的,老老实实念书上学,挺平凡一个人,让他忽然接受这么多也就足够了,现在再让他来个一日千里的突破,瞬间就成了体能健将,那就是痴人说梦。 要是真不行,指不定就死在这儿了! 他捶着腿,四处看着,身上还带着当时登山的包,只不过里面没什么东西了,除了一些没什么用处的,就连火腿肠也给李十八抢走了,他还能指望什么? 要不……真死在这儿了? 文玉翻出纸笔,想着要不要给未来的自己写封信,要么就给他父母写封信也是好的。 开头……写什么?就写……他穿越了?到了过去?还是让未来的自己记得千万不要在那天登山?或者……干脆就好好练习一下体能?跑步游泳还是拳击武术? 捏着笔,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 “真是书生,我说……你不会打算写点儿什么骂我吧?”忽然,李十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文玉一抬头,果然,那秃尾巴老李就在他面前,还……赶着一辆马车?! “你……”不是走了么? “行啦,上车吧。”李十八拍了拍拉车的马,“真是,不如个好老娘们,你说你这样……还能干点儿啥?!” 明知不是他对手——口头上,他就算占了便宜也没意思,何况现在有求于人;若说动武,那就是在开国际玩笑!文玉一声没吭,手脚并用着爬上马车,只是心里把李十八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有了马车,这路就好走多了,至少对于文玉来说,他这双腿可就没怎么受累,而那双脚……要是起了水泡,就等到地方的时候脱了鞋再弄吧,免得又让人说道。不过,这路上还是要说说话的,他也想知道,这李十八到底是个什么人:“对了,你们山上……就你一个?” 第三章:老三 文玉的问话让李十八笑了出来。 “你不会真以为……就我一个土匪吧?”李十八看着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来,“其实,我是在山腰上遇见你的,还以为是个丫头——要是丫头能让那帮饿狼看见?不得啃得渣子都不剩?” “你才丫头!”实际上文玉长得可不是什么特别女气的类型,顶多算是清秀,也就是说,没什么突兀的地方,当然也就这样的脸才适合化妆演反串,但平时,他还自诩自己挺爷们的,就像班里有点儿什么事儿得用点儿力气的,他也都上赶着帮忙——毕竟,反串那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为了红啊还是露脸什么的,所以也没告诉过谁,他可不想让人当变态看。 “啧,说你还嘴硬!大小伙子,有几个走几步道就跟你似的?”李十八转过头去赶车,“我怕遇到个丫头啊,就给先安置到猎户用的屋子里,没想到,还是个小子。” “什么猎户用的屋子?” “啊,就是冬天啊,猎户上山来打黑瞎子,有时候来不及下山了,就在那里住着,里面有米有水的,住两天再下山呗。”李十八简单解释了一下,实际上,这房子可不仅仅是那么简单的用途,而且要住进去,还得做不少准备,不过这些他可没打算跟这小子说,毕竟这小子来历不明——没错,他还没算真的相信他说的那些话咧! 接下来这一路上,两个人就没怎么说话了。 倒不是说文玉不想问,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了,问了,也就是被敷衍。要么……就是被嘲弄一番。怎么说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老爷们,一来二去的,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马车晃晃悠悠的,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眼见着日头偏西了,这才隐隐的见了人烟。 “前面就是太平村。”李十八指了指前面挺远的地方,影影忽忽,确实有个村子似的。“这村子里人口不多,你去了也没多大动静。” 马车继续往前,文玉这才看清那太平村。 村子不大,靠着山,山挺高,形成了一种类似悬崖的形状,中间凹进去了一点儿,倒是有种天然的遮阳伞的意思了,在离山崖大概有三四里地的地方,就是农田了。 这个时候,田里也没什么人,大都回家热乎炕头去了。 “怎么?看傻了?”李十八拍了拍他,手劲儿大的差点给他拍掉了膀子,结果,龇牙咧嘴的样儿更让李十八高兴了,哈哈大笑的,“你这小样儿,真是太没用了!” “哼,跟熊瞎子似的就有用了?”文玉哼了一声,“我们那儿靠的是知识!知识!懂吗?”差一点儿,他就要吼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之类的豪言壮语了。不过,想来就是他吼了,这个黑瞎子似的家伙也是什么都不懂的,还不如少浪费点唾沫。 听了“知识”这个词儿,李十八也没说啥,知识呵呵一笑,继续赶着马车往前走。 要说这李十八,也叫个人物,不然也不能自己占了挺大的山头,拢着这十里八村外带俩不小的镇子当大王,混得也是不错,莫说这下面让他唬住了,就是上头,他也是有的打点的,所以,听到那“知识”二字,就只能笑笑。本来嘛,这个姓文的白斩鸡也就是个白斩鸡,反正日后顶多是找他要几块大洋的保护费,甚至连现钱都没有,可能就是几斗米,那还跟他再说啥? 只不过,一路上若没个消遣也实在无聊。 李十八慢慢把马车赶进村子,一路上倒还有不少人跟他问好,这让文玉看得新鲜,不觉斜着眼觑他,看看是不是这胡子的皮里还装个什么包青天。 “行了,前面就到了。”李十八指了指前面不过五丈开外的一个小院,房子还好,不是纯土坯的,有两件瓦房,其余的倒都是土坯房了,上面还盖着茅草。“这张老三家还算富裕,人也挺好的,平时也没甚花销。” 言下之意,就是过去了不受罪。 文玉可算是冲他笑了笑,真心实意的,这时候他才觉得,即使是个黑瞎子,也还算是好人。 马车赶到张老三家院子门口,李十八跳下车,拍了拍大门:“老三!张老三!在家吗?” 此时,天色见晚。 外面有声响,屋里才开始有点动静。文玉看见,窗户上映出个人影来——点了灯,灯光不是那么亮,看着有点压抑。 文玉仍旧坐在车上,但院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个看起来将有五十上下的半大老头披着一件皮袄,抿着裤脚,趿拉着一双布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烟杆。这老头,就应是张老三了。 “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李老大,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张老三抬头一见李十八,立刻满脸堆笑,“来来,屋里请!” “我就不进去了,”李十八伸手就把文玉从车上拽了下来,“老三啊,我这个小兄弟就麻烦你照顾一下,这是个留洋回来的学生,家里什么人都没了,有点儿——”他指了指脑子,“不开窍。” “嗨!瞧您说的!”张老三转过脸去看文玉,白白净净的,是个书生的模样,“我瞧着,也挺好啊,喝过洋墨水的,就是跟咱们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啊,不一样!”他伸手很自然的接过文玉手里拎着的那个看起来就很有洋味儿的包,“走,走,进屋,进屋!李老大,你可得进屋坐坐……怕不是嫌弃我屋里没有婆娘,没好嚼裹吧?” “哪儿的话!老三,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李十八摆了摆手,“我这不是赶着回去嘛,就把这小子交给你了,你是留着当个长工啊还是留作儿子的,自己看着办,反正他现在是举目无亲的,你收了他当儿子,不委屈。” “唉!那就多谢了啊!要不然,我这还真愁得慌……将来有那么一天,谁给我打灵幡啊!”这么一说,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有点红了眼圈,对着李十八那是一个千恩万谢啊,就差给他跪下叩谢天恩了! 文玉看着心里都发憷,也不知道就出现一个能给他打灵幡,怎么就值得他乐成这样?何况……什么是灵幡,他还真不太清楚。 实际上这也不怪他,家里没什么白事的,谁闲着没事儿还去看看怎么送葬啊?但听着这俩人唠得挺开心,他也没好意思问到底那个“打灵幡”是干什么的。就这么,他也就入住了张老三家。别人问起,就说是从远房亲戚家过继来的。 不过要说这张老三对文玉,那可叫一个好字,不说是有求必应吧,可也从来没说让他下地干活还是洗衣做饭的,甚至过了三天待到上镇上卖粮的时候,还给他带回几本书来。 “看看,这说是……现在卖得最好的书。”张老三只是认得几个字,念过两天的私塾也都还给先生了,所以去了卖书的书局也是人家推荐他买啥他就买了,回来给文玉像是献宝似的。“知道你在家里闷,看看书,解个闷也行。” “三叔,谢谢了。”文玉接过书,如果上面的字是繁体的,他连猜带蒙,还能看懂。 “嗨,我是你爹,跟我客气啥?”张老三整了整裤脚,“我去看看后院的鸡窝,这两天风太大,你要看书就点灯啊。” “哎!”答应着,他点了根蜡,火光挺亮的,不过仍然显得压抑。把书拿到眼前来,上面写的字……让他皱了眉——“大东亚共荣”?这是什么玩意?旁边还有几个片假名,也就是这五个字的日文发音,而那书真正的题目却显得小了很多。 文玉虽然是工科学生,但不是傻子也不是白痴,他当然知道那所谓的“大东亚共荣”是个什么玩意,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把书扔了,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再看看另外那本,上面就是纯粹的日文了,写满了如何吹嘘“皇军”的好处,完全就是在自欺欺人,蒙蔽无知群众都显得丢份儿!粗略翻了翻,他就有种反胃的感觉,恨不得冲出去大喊几声“SB儿童欢乐多”,可他也知道,就是他去喊了,也没什么用处,甚至还真坐实了他“脑子不太好”的论调。本来,这年头的人也就不懂那个,喊了又如何?顶多就是个阿Q精神闪金光。 对这两本书发闷气。张老三回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情形。 “咋了?书不好看?”张老三有点尴尬,他本也是个粗人,就前清那会儿跟着村子里的学堂念了几天书,还没学明白啥,现在让他去揣摩年轻人爱读什么,他可真不知道,别白来个大儿子结果处不好。 “不……不是。”文玉也尴尬了起来。本来张老三收留他也是好心,要是没事儿挑三拣四倒是惹人烦了,只不过……这些忽悠人的玩意儿看跟不看还真没啥意思,“天晚了,我歇歇眼睛。” 第四章:警察 这么着,文玉就在太平村里住了下来,虽然不习惯,但也没办法。人嘛,想要活下来就得适应环境,而他也是,何况,他也没那胆量冲出去做点儿什么丰功伟绩。 1932年,他知道是刚刚九一八之后,日本人进驻了东北,而他住这地方似乎就在他老家附近,不过……还真是没听说过哪儿有个叫太平村的地方。想来这么多年,沧海桑田,村子或搬了或迁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指不定哪天他摔一跤又摔回到2012了呢,反正文玉大少爷本人倒是一点儿不担心。毕竟,他心里清楚得很,即使是日本鬼子进村儿了,还有国际公约管着呢,现在要紧的就是怎么找到回去的方法! 从到了张老三家,文玉就没怎么出过门,倒也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他出去的话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的。何况……他也没那么想出去。要知道,现在是乱糟糟的时候,他出去了,要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那就彻底歇菜了。 文玉是个惜命的人。 “要么,出去转转?今天村头的老吴要上镇子上赶集,走吧,出去转转。”张老三是眼见着新养的儿子一天天的瘦下去,心里叫一个个着急啊——好好的大儿子要是折在他手里,那才叫一个惨呢——日后也不会再有人把孩子送他养了。 “不用了。”文玉摇摇头,这几天他确实有点打蔫儿,闹得张老三可劲儿的给他找什么偏方还是肥肉片子的,但是,这东西对他来说绝对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尤其是那些肥猪肉片子,别说吃了,就看着都够! 然而,只是说不吃那些肥肉片子,但提起别的吃的,他也是没有半点食欲的。 “还是出去走走吧,”张老三伸手去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个大洋来,交给文玉,“出去看见啥想吃的就买,去吧,别闷坏了。” 看着张老三那张憨厚的脸,文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了想,还是拿着那个大洋跟他出了门。 现在,他手头上一共三个大洋了。文玉心里苦笑,这要是在他那个时候,三个大洋还真能换不少东西,只不过现在……他脑子里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别说没有钱的概念了,就连该怎么说话,他都觉得打怵。 “老三哥,这就是你家那个娃?”村头的老吴是个车把式,也就三十上下,人长得挺精神,“这小伙子,看着就跟咱么这粗人不一样!” “唉,就是命苦了点儿,”张老三拍了拍文玉,“我说,老吴啊,你一会儿上镇子,捎你侄子一程,他可不认识路。” “哎!放心吧,回来的时候,我也把他安安全全的给你带回来!”老吴乐呵呵的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小伙子,上来吧,我老吴的车就是一个字——稳!” 文玉上了车。 这车可是没有蓬的,就是一板车,后面拉货的,两边能坐人。 等他坐好了,老吴甩开马鞭,赶起车就走。那马鞭山哨,果然“啪啪”的震山响,有时候忽然来这么一下,还真能把人吓个好歹的。 “没听过?”老吴看文玉被吓得一哆嗦,又乐了,“试试?” “不……不用了。”他摆了摆手。 “嗨!这玩意啊,是吓唬那些野狐禅,”老吴那鞭子耍得好,“要不然,走这一路上还不一定被什么迷上呢!被迷上就完了,知道吗?”他左右看看,“这山里啊……就说是草窠子里也不一定住着什么呢,要是被什么狐狸啊黄皮子啊迷上,那人就跟疯子似的,所以自己走路的时候可得加小心。” 听他说得神秘,文玉也来了兴趣,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多久,就进了镇子。 “你看,就这个大门这儿,等日头偏西的时候你就到这儿来找我,知道不?”跳下车,老吴牵着马,回头跟文玉叮嘱,“千万别走岔了。” 文玉答应着,转身往热闹的地方走去。他这一身衣服也是张老三给他新做的,一顺水的蓝色棉布,穿着还挺舒服,不过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就是了。也挺难为张老三能为他做这么多,想来……那打灵幡的活,也绝不简单。 他这样想,就心安理得了一些。 镇子确实比村子繁华,入眼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买卖人,有吆喝叫卖的,也有站在店门口拉拢招客的,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哎,我说这位客官里边请!” “糖人!糖人——” “包子啦,热乎的包子!这位爷,您来个包子?” 多热闹。文玉不自然的往旁边侧了侧。这种时代,他总是没法产生融入感,整个人都一直处于一种边缘的游离状态,别说什么市集了——他想——即使是给他亲眼看见鬼子进村,恐怕也只是当做看电视了。 但是,眼前这一切并不是电视剧,也不是电影,而是明晃晃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的现实。 往前走着,这一路上倒是能当风情街看看,时不时地还能看见一两个瓜皮小帽来,长袍马褂也不稀奇了,当然,最常见的还是穿着布衫麻衣的,在街上晃来晃去,一瞬间,文玉仿佛回到了他自己的年代,身边还是他的同学,没什么变化……但当他抬起眼才知道,那只是他恍惚了。 “萨琪玛!刚做好的萨琪玛!又香又甜!” 一听到有卖萨琪玛,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要知道从他到这儿来之后真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天天的高粱米、大饼子配上油梭子或者是煮白菜,有时候连盐都不舍得放,就的是那种发酵的大酱——他哪儿受过这罪啊!就连之前不怎么吃的萨琪玛,现在也能引得他口水泛滥了。 “哎,兄弟,来块萨琪玛?五分钱一块,好吃着哪!”卖萨琪玛的吆喝着,拿了油纸托起两块萨琪玛往文玉面前送了送,“来,看看,还热乎呢,新做的!” 手伸进兜里,攥了一个大洋,看了看萨琪玛,文玉终于还是拿出了那块大洋:“买一块。” 这一块大洋,能换四十斤的大米,要买萨琪玛,那也是十几斤的分量,卖萨琪玛的一愣,立刻满脸堆笑:“这位爷,我说您是不是多买点?这……我找不开。” 找不开?那就算了!文玉又把钱揣回口袋,还指不定能买点儿别的呢,要是真买了一堆萨琪玛,还不知道怎么吃才对。 “哎,我说你不买啦?”眼见着肥羊一只要跑,任谁也不能乐意啊,这卖萨琪玛的可就不干了,“你回来回来回来!”上去抓住文玉的胳膊就往回拽,“我这萨琪玛哪儿不对了你就走?不行,今儿你就得买了它,这一板,你都拿走,我就收你一个大洋,怎么样?” 一板的萨琪玛,顶多值半块大洋。但文玉不知道。他往回扯自己的胳膊,对于这种类似于强买强卖的行为表现出了十万分的不屑:“放开!”他大声说。 “那我不能放你,放开你,谁买我这萨琪玛去?”卖萨琪玛的也不示弱,显然,即使对方是强龙,他这地头蛇也不怕——要说这十里八村的,总的说来谁跟谁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的,听说话也能听出来是不是本地人。所以,遇见一个外来的,能砸就砸一把了。 “你这是强买强卖,违反职业道德!”文玉大喊,“走,去找个地方说理去!” 找地方说理?一听这句话,几乎所有附近的人都转过头去看他们——主要是盯着文玉,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走走走,找个地方说理去……总有警察吧?”文玉并没注意到其他人,只是反手抓住了买萨琪玛的,“现在就去,我就不信,还没王法了不成?走!”这回,倒轮到他去扯那人了。 “唉,我说小老板,你也就别难为这年轻人了!”旁边有人看不下去,出声了。 “可不是,年轻人可能刚到咱这地方,你为难他做甚!” “就让他走吧,不就是打听个价嘛!” “还真等着……去说理啊?” “年轻人,别冲动啊,千万别冲动……去了警察署就不是那么好出来的了……” 人,越聚越多。 忽然,不知道是谁,冲了过来,声音不大,但是说得却很快:“快跑,黑皮子来了!” 所有人,一时间作鸟兽散。就连卖萨琪玛的也松了手,抱着他的那一大板萨琪玛回了铺子,街上,就剩下文玉一个人,傻呵呵的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要说他不知道也是正常,这黑皮子,指的就是伪满的警察,而文玉他哪里知道这个?所以就呆在那里,没动。等到几个穿着制服的晃晃悠悠的过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明白了怎么回事。 “刚才……是谁聚众闹事?”其中一个,背着一杆长枪,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走到文玉面前,拖着长音,问。 第五章:四爷 看着那几个背着长杆枪的穿着黑色警服的人,文玉直觉地想要往后退。这可以说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枪,要说不胆儿突那是假的,何况……这几个人看着就不是善茬,搞不好还得惹上麻烦。 “就是你,过来!”肥头大耳指了指文玉,“你小子,过来!来来来,让你过来呢!” 文玉摇摇头,心里直打鼓。 “你给我过来!”肥头大耳显然生气了。 旁边有个小个子急忙冲过来抓住文玉就带到他跟前:“四爷,这小子是怕了,您看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什么……处置?”文玉不断往后缩。 “什么处置?”肥头大耳冷笑,“你,聚众闹事,在皇军的地盘——这可不是小罪名啊,啊,你说……怎么处置?”他摊开手掌,虚空握了握,看起来就像是在活动手指。但是一般人都懂,这就是在要贿赂了,只不过文玉他不懂,只是傻呵呵的站在那里,直晃头。 “我说你小子是怎么回事儿!”刚刚拽他过来的那小个子踹了他一脚,“你是不懂还是怎么的?” “啧!住手!”肥头大耳呵斥他,,“我们这是警察署的巡警,不是地痞流氓、土匪胡子,干什么呢!”说着,又转过头去看文玉,“这么说吧,只要是良民,我们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小子,麻烦你走一趟吧,去署里说话?” 事情到这个份儿上,一般人就会拿出点儿银钱来,消财免灾了,只不过文玉的工科脑子,就没转明白,还以为真的只是调查一下,并不作他想。 “唉!哎——”刚刚卖萨琪玛的急得直冲他摆手,还给他做出数大洋的手势,奈何他根本就看不明白。 肥头大耳见了那卖萨琪玛的弄出诸多小动作这小子也不开窍,不由得笑得更加开心了,只不过,脸上是笑呵呵,心里却把文玉骂了无数遍,心想要好好收拾这傻子才能解气。 跟着这些满洲警察慢慢走,文玉正纳闷,方才热闹的街市,怎地变得冷冷清清了,还有人背对着街口,偷偷拿眼瞄他,看起来古怪至极。 正好走到一个卖苹果的摊子前,肥头大耳也没说话,直接过去捡了几个有红又大的苹果扔给旁边的小个子,手里还留了一个,只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直接啃,完全没在乎那卖苹果的什么表情,自然也不会给一分钱了。 “老总走好,走好……”卖苹果的老爷子明显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计可施。 “等等!”即使害怕,文玉也没打算就这么过了,“你……刚才没给钱!” “呸!”吐出嘴里的一块苹果,肥头大耳大笑起来,旁边的几个警察也跟着哈哈大笑,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给钱?”他走过去,在文玉身上擦了擦手,“你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呆?”转过去,往前走了几步,就像这天下都是他的了,“你也不‘四两棉条子纺一纺’,我太平村张四爷,是什么人!别说吃他两个烂苹果,就是吃这镇子里最大的馆子,也是一分钱不用花!” 一分钱不用花,可不是好事么! 但这好事,分明不是什么好货色! 文玉喘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什么个二三四来,一口气只把自己憋得够呛——以往只见过电视里这么演,以为不过是夸张,还没当回事儿,现如今真的亲眼看到了,还确实没法接受。 “你……你这是……违法!”他只能这样辩驳,苍白无力,就像他此刻的脸色。 “法?”张四爷转过头看他,当他就是个蠢货,“什么是法?皇军就是法!署长大人就是法!我——就是法!”说完,一阵冷笑,“读书都读得变蠢了,小子,等会儿回到署里,四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法!” 一路上,文玉心里不断打鼓,他真的很害怕,刚刚又得罪了那肥头大耳,就更觉得这个时代阴森恐怖了。 其实,这也怨不得他会这样,本来么,好好读书好好上学,一直以来都是三好学生的文玉,哪里会见过什么真刀真枪啊,以前就是去哪里反串一下赚外快,也是有人专门照顾他,毕竟他大伯也是当地有名的艺术家,谁还不看几分面子?只不过,艺术那是艺术,他这反串可就比不上人家正经八百的戏曲表演了,所以连他们班的同学都不知道这个。也正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活在蜜罐子里,又怎么能有那么“高”的觉悟,说看见打砸抢就能忍着了?要不然真就小宇宙爆发大喊一声“赐予我力量”就能跟人家枪杆子对上? 心里想了无数的事情,又有无限的后悔,总觉得要是带点什么回来也是好的,要不然,他就应该三四岁的时候就报个武术班,现在也不至于就傻眼了。 走了挺远,出了镇子,那几个伪满警察还没怎么,文玉却受不了了,他捶了捶腿,连脚步都是拖着走的。 “嘿,你看这有意思哈!”小个子在后面又踢了文玉一脚,“四爷,你看看,这小子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啊?”张四爷问。 “啊!”点点头,文玉就差直接坐地上了,“脚疼……” “这可真稀奇了!”小个子大叫着,“怕不是个大姑娘吧?这才走了多远啊?十里地不到,就走不动了?!” 他这一嚷,旁边的黑皮子就叫唤开了,嚷嚷着要脱文玉的裤子。甚至还有人真的去拽,不过也是在闹,可真没想要把他裤子脱下来。但文玉又不知道,只能抓紧裤腰,蹲在地上不动。 等这帮人闹够了,张四爷这才发话,让人拿了条绳子捆上文玉,再让小个子在后面踹着他走,要是跟不上,就打。 那说话,那架势,一点儿不像是作假。 绳子是麻绳,要是捆在身上,那肯定就没好!文玉吓得直求饶,又拉不下脸来说小话,只能摇着头,说:“别……别,我能跟上,能跟上,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能跟上,肯定能!” “能跟上?”肥头大耳指了指前面,“再有十里地,才是大石镇,警察署在那儿,当然是要把你送那儿去了!” 大石镇,在未来已经成了一个市,也就是在文玉老家附近,他也挺老人说过这儿原来的旧名,也知道这里在旧时挺繁华,却没想到还能设个伪满的警察署。 “那个……我住在太平村……大石镇离我家是不是有点儿远……”他小心翼翼地问,想要知道怎么才能回家去。 “哟,跟我,还是老乡嘛!”张四爷哈哈大笑,旁边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猛地,他停住了笑,看着文玉,阴森森地说,“我就是太平村人,哼,小子,别想骗我,还怎么?想攀关系?太平村那百十号人,谁是谁家的,我都清楚,你又是哪家的?” “我……我是……”还没等文玉说完,忽然一声马嘶,惊动了这群人,接着就是几声口哨声响,哗啦啦,马蹄阵阵。 “不好!是‘秃尾巴老李’!”不知道是哪个喊了一声,这几个警察急忙把枪一扔,手都举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果然,黑黝黝的李十八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他倒是没看那肥头大耳,反而先看见文玉了——那白斩鸡软绵绵的模样,看着就有意思。 “噗!哈哈哈!”李十八大笑起来,马鞭直直指着文玉,也不知他抽的哪门子风。 “姓李的,你笑什么!”文玉暴躁地大喊,索性就坐到地上,气哼哼地瞪他。 “我?我笑了吗?”忽然换成了一脸严肃,李十八转过头去问身边的兄弟,“我笑了吗?” 众人摇头。 “我笑了吗?”他又问那几个伪满警察。 再摇头。 “行了,我不跟你闹这个,”文玉揉了揉脚脖子,“喂,这儿是哪儿啊,送我一程行,不行?” “哟!原来是李爷,您的相识啊,”张四爷立刻满脸堆笑,“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李爷,您今天怎么亲自下山来了啊?” “没事儿,就是想看看你们又捞了多少油水,顺便打个秋风,”李十八看向他,说得云淡风轻, “兄弟最近山上又来了几个弟兄,缺几支枪,看你这边有就过来拿了。”说着,一挥手。 “哎哟,我说李爷啊,您可不能这样啊……咱们的枪,您也没少拿,再拿……给皇军知道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废话,我跟你闹着玩了吗?”可不管那张四爷怎么喊,李十八也没在乎,直接下了他们几个的枪,挑了挑,选了两支好的留下了,剩下的还返还回去,“我也不难为你,就这两把,还有你身上这小的。” “那……那我这回去……得咋交代啊……” “你爱怎么交代怎么交代,还用我教你?”李十八弯下身,一把就将坐在地上的文玉拎了起来, “还有,这小子是你哥哥张老三收留的儿子,以后给你哥哥养老送终的,别他妈的看谁都像有油水似的!” 第六章:骑马 眼见着李十八等人走了,那张老四可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大骂了一声“晦气”,站起来抖了抖脚踝:“走吧,哥几个,就说……遇到自卫军的把枪给打没了。” “可是……那秃尾巴老李不是自卫军的……” “妈了个巴子的,你小子脑子不好使了吧?”李老四踹了小个子一脚,“走!走走!回去跟犬养太君怎么说,都机灵着点儿!” 他这一说,别人自然不会做声了,一个个的都消了音,拖着脚往回走,一看就是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半点精神也无。 不过,张老四的心里却还是有另一番心思的。可以说他是老张家唯一一个“出人头地”的子孙,自己三哥什么样他也清楚,现在能收养个白来的大儿子,他实际上也是高兴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说放过李十八就放过了,如若回去跟日本人一说,也确实够他们那群胡子喝一壶。不过,这层心思,他可不敢说出来,毕竟身边这几个小子也未必就是对他忠心耿耿,须防,还得防。 然而另一边,李十八骑着马带着文玉走了不到二里路,文玉是再也受不了了,浑身颠得都散了架子,何况……这骑马居然没个鞍子,简直是没法忍! “哎,我说李哥,你这是哪儿找来的少爷啊,这么不禁折腾?”一个头上秃了一块,看起来像是留着鬼剃头的年轻男人大笑起来,看着文玉在那肉屁股,乐得跟中了头彩似的,“真是活宝!” “哟,别揉啦,再揉哥哥都心疼了!”另一个圆脸儿的小子大叫起来,跟着起哄,他这一声出来,哄地一下,所有土匪都笑了。 这一下,给文玉闹了一个大红脸,本来他面皮不薄,可是禁不住这么多人调侃,刚刚又是那么狼狈,怎么的也拉不下脸来跟他们发火,毕竟,自己还真是人家救的。 可是听着那些人笑得欢快,他心里确实不舒服得很,想要出点儿鬼主意吓唬吓唬他们。要说这学工科的人,脑子就是快,转眼就想出了个馊主意来,也没让谁看见,就揉大腿的功夫,算计好了角度跟力道,把手边的一个小木棍顺势滚到那鬼剃头的脚底下,又假意气得直咬牙,让那鬼剃头笑得更开心,结果……转过身去刚走一步路,鬼剃头就摔了个狗吃屎。 “也不是软柿子啊!”圆脸大喊一声,更加高兴了,那鬼剃头也不恼恨,坐在地上就开始笑。 真是……不知所谓! 文玉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问李十八:“这里离太平村到底多远?” “估摸着,骑马也得一个多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文玉还算知道这个。但要是让他骑马骑上两个小时,那还真可能要了他的命——要不然,就是断子绝孙!这么一想,他都想要捂下面了……真疼得要死,还骑马呢,往常看电视说骑马多威风,那是看着威风,真骑上了,还威风得起来? 忽然想到了这个,也不知怎的,文玉总觉得这帮土匪……都会有点儿问题,自然也就不自觉地……去瞄那儿,许是都给……磨掉了? 所以说,人要是犯起来二,就是多大的神仙都挡不住,这不,文玉这就犯了二了,而且是一二不可收拾,二得让人是没法容忍的二! “看什么?”李十八直觉往后退了退,“我不好那口。” “切!”文玉倒是没想偏,只是觉得这句话更佐证了他的想法——挺大的男人,尤其还是土匪,不好“那口”……那不就是那里有病嘛!但他是没想到,土匪窝里,本来就没几个女人,何况即使有女人,人家不愿意,老爷们也不能强来,所以有的时候,脾气相投的混在一起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各取所需、互相帮忙,本质上还是兄弟——而文玉以为,就是直那个,所以,根本就两拧了。 “哟哟哟!”圆脸又起哄了,“老大,这小子看着也不错!” “不错个鬼!”李十八骂了回去,“小狗子,你骑马,快点儿赶去太平村,找张老三,告诉他,他们家崽子在我们这儿,明儿一早,给他送回去。” “好嘞!”圆脸儿翻身上马,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实际上,这也不是李十八多偏袒文玉,而是没办法。谁让他收了张老三的大洋,管了太平村的太平? 自从日本鬼子进了东北,那衙门就是摆设,什么警察什么大兵的,都是他妈的酒囊饭袋不管事儿的东西,老百姓要过日子,也得寻个可靠的人做依傍,而同样的,土匪自然就跟着起来了。不图别的,每年收固定的钱钞,但平安是能保证的,至少,帮忙引个鬼子,吓唬吓唬警察,他们没少做,自然了,谁家有什么事儿,比如这种——丢了儿子,他们也是必然要帮忙的。 本也就是乡里乡亲,谁跟谁还不沾亲带故? “走吧,上马!”一声令下,土匪们都翻身上了马,这回李十八可没敢让文玉坐在后面,只好把他放到了前面,让他踩着两边的马蹬上面的那个绳套,“抓紧了,走!” 之前在后面,根本没感受到骑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回在前面坐着,文玉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骑马,虽然不是过山车那种刺激法,但骑在马背上,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看着一排排往后跑的参天大树,时不时的,马嘶鸣一声,就听那马蹄声“哒哒哒”仿如擂鼓,直敲着胸口跟着一起蹦蹦蹦地跳。 果然,是男人,就得骑马打仗,这才帅气。 “咋了?”李十八看白斩鸡半天不出声,刚刚还叫唤来着,这时就安静了,比起方才那不到一刻钟就叫得要死要活又不一样,觉得古怪。 “啊?” “还以为你死了。”一开口,李十八就能把人气死。 “你才死了!”文玉冷冷一哼,“我是怀念,汽车高铁飞机——航空母舰!” “航空母舰?” “不知道了吧?”他呲牙,“那叫‘海上的母霸王’!” 鬼才信你——信你才有鬼!李十八又是一阵大笑。 要说这李十八,其实也不是普通人,他原本也不叫李十八——谁能取这么个名字给自己儿子呢,所以他的名字,是他给自己取的诨名,原本,他叫李文瑞,家里是开镖局了,专门往关里送些珍奇物件。而他有个哥哥,叫李武瑞,将来是要继承他爹当镖头的,他也就被送去读书,指望能读出点儿什么来,光耀门楣。结果,家里送他去了省城不到两年,忽然就听说老家出事了,他一个劲儿地往回赶,才从他大哥嘴里知道,是他二叔为了图谋家产,害死了他们父母,而那时,他大哥在监牢里也是只有出的气儿了。 就这样,李十八一个人,背着上学用的二十块大洋,拎着家传的宝刀,上了太平山。在山上,也没少受村里乡亲的接济,混了五年,生生把个白面书生给混成了黑脸的夜叉,才算是把名头打出去,他那二叔,也被他砍了——是跪着砍的,最后送葬,也是他给打的灵幡,毕竟,是他亲叔叔。 这样,他就不叫李文瑞了,回头找了个算命先生掐算了一下,算命先生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他这一辈子,为爹妈报仇是天经地义,杀亲叔叔又是天理不容,所以是注定绝后的,只是即使绝后,他要想善终,要想能让兄弟们都好,就得改名,免得他叔叔的鬼魂来找。 于是,他就改了这个名字。算命先生说,名字笔画要是四,还得是双字,这才能把他身上释亲的业障克住。思来想去,李字拆开十八子,就正好取了“十八”,也算是吉利。 而眼前这个,说是从未来回来的叫文玉的家伙,就让李十八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又蠢又傻,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谁对自己都好,见了事儿就躲……可最终呢?他不知道自己帮他,这是害他还是对他好。 马蹄渐渐慢了起来,眼见着,到了山寨。 “行了,下来走走吧。”李十八翻身下马,一伸手,就把文玉拽了下来。 “你慢点!吓死我了!”差点儿被闪了筋,文玉直抽气,“这儿离我家多远啊……” “不远,你啊,往下走,大概走个十五里地就差不多了!”鬼剃头又插嘴。虽然刚才让文玉摆了一道,但他可半点儿没记仇的样儿,还是不断地开玩笑。 倒是文玉,没再理他。 走进山寨,文玉这才发现,这看着也跟小村子似的,就是外面防备做得比一般村子要好得多,门口还有放哨的,而且,房子大都是砖房了,看起来要气派得多。外面还有个大铁门,想来,也是用来防守的,免得被谁剿匪的时候给剿了。 在山寨里坐着,文玉还是没能跟这群土匪混到一起去,看他们坐在那儿拿着碗就倒酒喝,把他唬得直咋舌。就在大家又笑了一通的时候,圆脸儿的小狗子回来了。 第七章:昏倒 实际上,小狗子到太平村张老三家的时候,正碰上那车老板儿老吴跟张老三赔不是,就差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了,倒也是言辞恳切,说得很在理。 张老三奔五十才养了个儿子,老吴是知道的,所以在镇子大门口等了半天,直到日头偏西才赶车回了村子。刚一到家,就着急忙慌的跑去给张老三赔不是,千不是万不是,赌咒发誓明儿一大早就去镇子上找人。 这边儿正发毒誓呢,小狗子一翻身,就窜进了院子,三蹦跶两蹦跶的进了屋,看见车老板儿正满脸歉意的要下跪呢,他一声笑,就把注意力都转到自己身上来了:“哟,这怎么个话说呢?”小狗子晃晃悠悠,上了炕,“我说老吴,你怎么着老三哥了?” “唉!是赵家兄弟啊!”张老三连忙扯了老吴坐到旁边,“还不就是我那个儿子的事儿嘛,也不知道他这黑灯瞎火的,跑哪儿去了……” “哦,别上火,我们老大把他给救了——你那个四弟弟,想要从他身上揩点油水,你那儿子是不懂,傻乎乎的,让那张老四给押着差点儿去了那鬼子的警察署给狗样的审!” “啊?!”张老三一听,就想要冲出去。 “哎哎,放心吧,我们李老大把他给救了,还从你四弟弟那儿弄了点儿东西。”赵小狗蹭了蹭腰间的枪,“怎么样,我李大哥够义气吧?” 赵小狗还在得意,那张老三已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了下来,哆哆嗦嗦,嘴角不知道是想要上勾还是下垂,总之,是半天也没能讲出一句话来。 “唉,我说,老三哥,你不是要哭吧?”赵小狗被唬了一跳,“哎,我们李大哥说今天太晚了,收留他一晚上,等明天一大早就把他送回来。” “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了……”张老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搓了搓自己的手, “赵家兄弟,你在这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吃的!”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对了,前天,村头老王家杀了头猪,我去给称点儿猪大肠回来,吃点儿好的!” 于是,赵小狗在老张家吃了一顿炒肥肠,这才赶回山寨。 “偷吃不擦嘴!”李十八踹了小狗子一脚,这才让小狗子又把事情都跟文玉重复了一遍。 知道家里没事儿了,文玉这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就等明天一早回家去,即使家里吃得不怎么样,张老三有时候管得又多……但毕竟,这是他到这边半个月来的落脚地……而且,张老三,是真的对他好。 在土匪窝将就一晚上,倒也没什么话说,就是半夜的时候,文玉听到有人哼哼,便翻了个身——这大通铺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处,人少些还好说,要是人多,翻身还得喊号子的,数着“一二三”一起翻,那真像是“烙饼”了。 “别弄了,那傻小子要醒。” “再一会儿就出来了!” 听声音,分明是赵小狗!另一个人……是谁? 文玉一个激灵,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就听得赵小狗一声惊喘。之后,便有种特殊的气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你怎么积了这么多?”那个声音带了点儿玩笑的意思,“帮我一把啊你!” “帮……个屁!老子都……没劲儿了……” 这什么情况?! 文玉呼啦一下坐了起来,然后……就好像刚刚是他的幻觉一样,什么声音都没了,甚至那种古怪的气味儿都消散了似的……但是,他很清楚,这不可能是他的幻觉! 掀开被子,还好是和衣而睡,他也没管什么,穿上鞋就往外奔。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急促喘息着,四下里,连半点儿灯火都没有,满天星光,根本照不出路来……还有什么?去哪儿能回家? 对!回家!他真正的家……还有他的学校……对!他得回去! 文玉踉跄着往前奔,仿佛后面有恶鬼追他……是,有恶鬼!那还不是恶鬼?!他奓着胆子往前跑,也不知道是害怕什么……可就是不得不跑,因为……他害怕! 但是他怎么能跑得远呢?就更别说跑出去了。只是几步路,就跌跌撞撞,摔了十几次,果然印证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名言。 “哎!那小子发了什么疯!”赵小狗的声音响起。 然后就有人呼啦啦往外跑的声音,接着……文玉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昏了过去。 “行了行了,你们别折腾了!”李十八从他屋里走了出来,看见那白斩鸡就这么昏了过去,心里知道这是好事儿,就没让别人动他,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算了,这白斩鸡啊,真是个秀才身子,软趴趴的,狗屁不是,还是住我外屋吧,就凑合一晚上,省的再折腾。” 轻描淡写的,就把事情遮过去了,倒是赵小狗有点儿不好意思,没敢怎么说话,而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只是意味深长地冲他笑笑,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张家书生,觉得实在有趣。 只李十八将文玉抱回去,直接扔到外屋的土炕上,给他扔了一条被子,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他也知道,刚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第一个认识的人,总是要多被信赖些,而他当年也是如此,不然,又怎么能管这么多? 实际上,李十八心里清楚得很,这白斩鸡忽然经受了这么大的变故,本来就压着一股火,再加上白天那么一惊吓,而晚上在那群猴崽子那儿不知道还见了什么,许是受了刺激,一下子就把这股火给激了出来,自然就得昏了。这是好事,等再醒过来,许得发一通热,发出汗来,人就爽利了。 当然了,知道归知道,李十八毕竟是土匪不是大夫,怎么照看人,他还真不熟悉,也就把文玉放在那儿,关了门窗,免得冻死了他,其余的,就看这白斩鸡能不能挺过去了。若是命大挺了过去,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行……明天一大早送给张老三的时候,就劝劝张老三,把他……也就那么算了。 乱世,谁又顾得上谁死活? 话虽这样说,但终归还是没那么狠的心肠,李十八就坐在外屋炕上看了他一会儿,见这小子呼吸平顺,脸色也不发红,应是没多大错处,也就放心地回里屋去睡了。 这一夜,可才算是太平。 东北的初秋,天并不是那么的冷,但到了晚上,还是凉飕飕的。偶尔会卷起小北风来,吹得窗纸呼啦啦地响,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拍打窗框,若然这时候走出去,只会把自己冻坏,再加上没个医药,身体差的,几天功夫人就得瘫那儿,所以便有说半夜出门容易撞鬼的意思了。但本地人,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除了出去上个茅房,是很少开门的。 不过,李十八还是下地开了门。他不开门不行。 要说,一不是因为小北风吹窗纸,二也不是因为他要起夜,只是由于,门口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的响亮,让他没法忽视——要说是耗子,哪儿这么大的耗子?!岂不是成了精? 果然,门一开,赵小狗他们就稀里哗啦的摔了一地。 “就知道你们几个肚子里都是坏水!起来!”李十八揪起赵小狗,直接甩到后面,再看地上——什么鬼剃头、大石头、小石头……一溜,都哼哼唧唧的,各自爬起来。 “深更半夜的,不睡觉,都想挨揍是不是?” “就是什么啊?都精神着呢,是吧?要不要出去巡山?这大半夜的,指不定能猎个狼啊虎啊什么的,还屯了粮食了,是不?”卷着袖子,李十八这架势是要穿上外套,好好操练这群猴崽子。 “没……没,老大,那个……我们就是……”赵小狗直给鬼剃头使眼色。 “没啊!哎哟!我的老大啊,爷爷哎!咱们……就是……就是想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鬼剃头连忙跟上,就怕这话掉地上摔碎了,“老大,那小子……还没醒?” “醒个屁!”看了鬼剃头一眼,李十八总觉得事情有点古怪,“说,是不是你们谁……把人给吓的?好好一个大活人啊,就躺了一会儿就吓昏了,你们也够本事的!” “哎哟,这可是冤枉了!”大石头喊了一嗓子,走过去压低声音,跟李十八悄声道,“刚刚,我不就找小狗子……就那么点儿事儿么,老大,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你说……可能是刚给那小子听见了,所以……” “所以怎么着?你们就都跑我这儿来干什么?”要是李十八绝对是个明白人,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合着,你们以为我还能对他怎么样?”这么一问,所有人都低下头,也就是默认了这个说法。这可让李十八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个个踹过去,脚下毫不留情:“都他妈的给我蹲下,蹲下!一个个给我蹦回去睡觉!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当心我让他去扫茅厕!” 第八章: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李十八让赵小狗把车套上,回到屋里,一块浸过冷水的手巾就直接把文玉给叫醒了。 虽然初秋不算很冷,但浸过冷水,尤其还是井水的手巾,显然也不适合大早上就往人脸上扔,一下子就把一夜……还算好眠的文玉给弄得一个激灵,人也惊醒了,吓得坐了起来,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别看啦!”李十八穿好了衣服,正卷袖口,“快点洗把脸,送你回去。” “啊……哦!”文玉古怪地看看李十八,转过头,发现自己并不在原先的通铺上,又觉得哪里出了什么岔子,心底总是发虚,“那个……我……对了,昨天晚上!”呼吸变得急促,他忽然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啊,昨天晚上啊,算你小子运气不好,大石头跟小狗子俩就那么一凑合,你也别往心里去。”李十八看他那模样,好像腿都软了似的,也觉得可笑,“我说,你那什么表情?” “没什么。就是……没法接受……你们……都这样?” “没有,就是有的兄弟忍不住了,相互帮个忙,”李十八上下打量了一番文玉,把他吓得往后直退,那副表情,好像良家妇女被调戏似的,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行了,不逗你了,真是傻小子,不是说了吗?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然而,此刻说是不感兴趣的李十八是不会预料到以后的事情的,于是他便继续哈哈大笑,让文玉是尴尬得手足无措。 实际上,换做任何一个要点儿脸面的,也会没法回他,只不过李十八是在山里闹惯了的,当然没把文玉的那点儿“面子”放在心上——又不是女人,还需要特别照顾怎的? 出了山寨,还是那辆马车,文玉自动自觉地跳了上去——这次没走那么远的路,手脚还算灵活,只是脚底有些疼,就指望着回家泡泡热水,好好歇歇。 而这回赶车的,则是小石头,李十八跟大石头他们骑了几匹马,说是顺便上太平镇“做做生意”。 所谓“做生意”,就是这些土匪要弄点儿花销了。文玉当然知道这个——毕竟,他们这寨子里要什么没什么,谁也不能以为他们做生意是去做苦大力,那就只能做土匪的老本行——抢劫。 要说这打劫,也分“文”、“武”两种。论“文”,那就是直接去哪家有钱人家里一坐,上茶上水有酒有肉的招待,临走时,拿出几封大洋,算是花钱买平安,也不会平白拿了他的,若是大户人家有什么货物要运,这土匪自然也会帮衬,皆大欢喜;说“武”,那就是文的不成来武的,软的不行上硬的,夜半时分,土匪一群闯进家门,不动女人孩子,就把那当家作主的揪住,问出金钱所在,拿了了事,日后也毫无半点人情。 但不管是“文”是“武”,这做胡子的,必然是要有些本事的,所以,大都第一次是武,以后再从文,毕竟,手底下见真章。 不过这个规矩,文玉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想着能快点儿回家,免得再遇到麻烦。 到了山脚下,先是太平村,再是太平镇,再绕半个圈子是大石镇,实际上最远的就是太平镇了。 “哎,我说,你们怎么不先去大石镇?”闹不明白这个,文玉却很想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大石镇更近,而太平镇远且不说,似乎……也没有大石镇那么热闹。 “嗨!大石镇上鬼子多,先照应了太平镇,就是给大石镇提个醒儿,然后再去也方便得多。”小石头甩了甩鞭子,“这个啊,你们读书人才明白,我们这粗人不懂这个!是老大给算计的,等再去大石镇的时候,还能顺便……跟鬼子那儿捞点好处什么的。” 从鬼子身上捞好处?文玉睁大双眼去看李十八,可那秃尾巴老李并没打算回答他什么。 从鬼子身上……捞好处? 这听起来似乎……还不赖? 要说文玉的脑子也不是白给的,他妥妥儿地算计了一番,自己若是不能回去,在这边,还真是什么都不行——种地耕田?他能踩死秧苗!给人做长工苦力?他能被两袋大米压死。若说造个飞机大炮?这就是笑话了,兵工一类,绝非他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能混进去的。 思来想去,捞日本人的油水,该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么一想,他也就来了精神。 “你们什么时候去大石镇?”他问。 “怎么?”小石头倒是没觉得怎么,“过两天吧,反正……听说最近有个金大掌柜生意做得不错,去他们家看看。” “哎,我说,你们去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文玉挺想跟小石头拉好关系的,毕竟小石头人小,看起来……也正常一些,还好说话,“我也想去看看。” “你……你跟我们去干嘛?”小石头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这个你得问老大,我可做不了主,何况……你去那儿干嘛?不怕张老四啦你?” 怕不怕张老四,文玉倒是不觉得什么,何况,小石头这完全是在忽悠他——毕竟,他也知道了那张四爷正是他养父张老三的弟弟,怎么说,也不该对他下黑手吧?这么想着,他也就不再跟小石头提这个事儿了,只想着一会儿去跟李十八说。 实际上,文玉这么有心思去捞日本人油水,倒不是异想天开。本来,他就会日文,听说读写也不差多少,一级也过了,就等着过两年直接出国赚钱回国花,所以,这个计划也就不过提前了一些而已。 至于怎么捞油水,还是先去做个调查最重要,免得被骗。 这个时候,文玉还没意识到,他眼下所处的年代根本不是那个看似和平的二十一世纪,也不是翻身的解放的新中国。无论怎么调查,得了什么先机,终究是讨不了便宜的。 胡子们到了太平村口,把他放下,让他自己回去家里。但文玉还没揪着机会跟李十八谈去大石镇的事儿,只好直接抓了他的马头,问:“什么时候去大石镇,捎上我一个?” “你去干嘛,入伙?”李十八挑了下眉毛,俯下半个身子,问。 “看看有没有生计,总不能坐吃等死。”文玉也不管了,上去揪了李十八的领子,“帮个忙吧,又不费什么事儿,若是不成,我自己雇车回来!” 这话,说得倒是不怎么掺假,但终归不合规矩,好人家的男人,若是跟响马扯上关系,是撇不清的。只不过文玉不懂这个,而且,雏鸟情结也是正常,所以李十八也没做声。 “我会日文,去了也不能吃亏。”文玉继续说,“我还会唱戏……总不能我就靠着三叔养一辈子吧?” 说来说去,也就最后这句话,得了李十八的心意。 “老大,就捎上他吧,反正也是顺路。”小石头也凑上来帮忙说道,“何况……张老三年岁也不小了,都是混口饭吃的……”要到大石镇或者太平镇,都得经过太平村,这是个中转的地方。 “是啊……都是混口饭吃……”能有出路,谁愿意当土匪?一亩三分地,三间茅草房,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谁不喜欢?刀尖上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活……谁又乐意?李十八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文玉乐呵呵的回了家,至于什么时候走,他也就只能等着了。 回到家中,张老三是把文玉狠狠骂了一通,老头子气得差点儿砸了自家的锅,甚至连棍子都举了起来,最后还是给扔到了地上,没舍得打这个大儿子。 晚饭的时候,桌子上有了一盘猪头肉,还有一瓶白酒,没兑水。 张老三倒了两碗酒,让文玉给他热上,父子俩对着坐在炕上,没人说话。 文玉心里,是不记恨张老三的,那种咒骂甚至于举手要打,绝对是着急狠了才会做出来的事情,若不是真的对他好,也不会这样做。所以他不记恨,只是……觉得有点没面子,而炕桌上的猪头肉,又让他心里好过了许多。 实际上,没有几家人家会吃猪头肉,除非是过年了,要么就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过日子人家,或者,就是地主还是城里的大商人大掌柜能吃这种东西——即使是地主,也是热衷于白菜炖肥肉的,而连地主家的小婆,这肥肉也吃不得几回,还是白菜帮子更适合她些,毕竟,不用干活的女人,还不如给长工吃了有把子力气。 所以,文玉是懂了张老三的意思,他,是真心实意的把自己当儿子看了——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儿,哪家做爹的没干过呢? “唉……”把酒递给文玉,张老三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老四……原来是个顶好的……”似乎在回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当年,我们兄弟几个不成器,在村学里读书读得乱七八糟,就老四还不错,先生回回夸,后来,家里一合计,就决定要供他,合着全家之力,供这么个畜生!”一拍桌子,差点儿把酒瓶子也给震到地上去,“唉……小子啊,你可不能学他……可不能啊!唉!造孽!” 第九章:骑驴 这么着,文玉才算弄明白了那张老四的来龙去脉。 原本,老张家是闯关东过来的,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过来了东北,也就正常的开垦良田,圈地盖房,每天也是忙得很。而再忙,也免不了有那么一个心思——培养一个知书达理的子孙光宗耀祖。 老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谁又不想自己家里出个秀才啊举人啊什么的? 为此,刚刚积攒了一点儿钱的老张家,就把几个适龄的孩子送去了村学——这也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可这些孩子,没几个有出息的,甚至溜出去抓鸟摸鱼之类的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最终,就留下了张老四一个算是坚持把书读了下来。 就这样,老张家倾尽了一家之力来培养张老四,还专门请了先生给他取了个学名——张德生。本是希望张老四能做个有德的好学生,结果……却算错了外界对一个淳朴的孩子到底有多大的诱惑。 张德生离开太平村离开太平镇,去了省城,去了奉天……然后,就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一个家族里出现了汉奸,这是最大的耻辱。 即使爹娘不在了,张老三一提起张老四来,也是痛心疾首的,恨不得能在张老四刚出生的时候就趁着爹娘不在的时候把他掐死,免得丢了祖宗的脸面。但是……这只是他的想,而他根本就做不到。也因为这,成了他一大块心病。 这也是为什么,张老三会表现得这么反常的原因。 这回,也算是交了心,父子俩才算把话说得开了,文玉虽然也想着能回去,但却也把张老三当成叔伯一样的长辈对待,不会说真的毫不在意这个人了。 这一晚上,让文玉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让他承认了眼前的现实,更让他坚定了一定得从日本人身上捞油水的信念。至于怎么捞油水,还得他亲自去大石镇逛荡一圈再说。毕竟,这个年代跟他熟悉的年代不一样,未来比如什么IT啊什么数控啊什么机械啊,都能赚钱,可是现在?这些东西还没出现呢!即使出现了,也不是他知道的那种方法去做,所以还是得慢慢想慢慢找。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赚钱的。 安下心来的文玉,在太平村也就过得算是舒心了些。毕竟他人长得好,白白净净的,又秀气,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书生,说话又客客气气的,见人也不会瞧不起谁。乡里乡亲的,便觉得张老三好福气,半截入土还捡了这么个大儿子回来,不知羡煞多少人。 但是闲着在家,文玉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要说让他扫个地也就算了,让他做饭,那可是万万不成的——别说生火烧柴,就是那大锅,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用得明白。所以,他也是算了一大圈,最终也就觉得自己确实,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闲着无事,文玉就把墙上挂着的猎枪取了下来,不放火药子弹,这玩意就跟玩具没什么差别。 但是,对于文玉而言,这东西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研究了一下构造,发现这种猎枪的动力靠的是火药产生的瞬间爆发力推动的,而实际上如果有适当的弹簧之类的东西,他完全能够……改装一下? 可他要的那些东西去哪里找? 放下猎枪,文玉抬起头看向窗外,仍旧是绿意盎然,只有偶尔几片叶子变黄,倒不萧瑟,反而平添几分有趣。 换做头几天,文玉是绝不会看出这景致中的趣意来的,只是现在他的心境不一样了,所以也看出了这个年代的一些好处来。而张老三这几日,心里也颇为高兴,毕竟儿子跟自己的隔阂似乎消除了,于他来说,是件好事。 这样过了三四天,文玉终于盼到了能够去大石镇的机会——小石头偷偷溜进村,让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村口等着。 晚上的时候,文玉跟张老三说起了这事儿,并且表达了自己对于将来深切的担忧——不能不担忧,他在这里,绝对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典型,将来还不一定能不能靠自己活下去,要是不想点儿什么法子,也确实难以生存。 “可是……娃啊,这赚日本人的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张老三犹豫着,“要是一个没闹好……倒叫人当了汉奸……” “叔,放心吧,我有办法。”文玉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个背包里还装着一堆有用的东西,大都是他用来反串时候的那些道具,指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办法?”张老三疑惑地看着他,“你能有啥办法!你知道不知道,咱么这儿的那些矿啊山啊都叫他们给搬走啦!唉……日本鬼子,精得很!”这才是最让他担心的。毕竟,读过书的大都天真,比起老实巴交的农民,还要天真得多。只是……接触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之后,就开始坏了——无论是天真还是坏,张老三都不希望文玉沾染上。 “那也不能总这样让您老养活我啊。”文玉倒是很明白,“放心,大不了我就跑,谁也不知道我是谁。” 这……倒也不失一个办法……张老三抬起眼,看看文玉,道:“那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就赶紧跑……反正……有李十八在,也能照拂你不少。”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盘算,来年交保护费的时候,多拿些粮食之类的送去,也算是表表感谢。 第二天天蒙蒙亮,张老三就送文玉出了村子,还给他带上了两张大饼留着路上吃。那大饼,足有他小臂那么宽,和着苞米面做的,放了一些白面跟油梭子进去,扬了葱花。据说,农忙时候,地主家的长工,就是吃这个充饥,再配上白菜肥肉炖在一起的浓肉汤,让人力气十足。 不过这个,文玉是不信的,毕竟这东西做起来挺麻烦得很,还是张老三昨夜求着老吴的老婆给打的饼子。 不一会儿,远远的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一眨眼的功夫,那李十八便拉了一群人到了父子俩面前。 “李大爷,这小子多次麻烦你,真是太对不住了,感谢,感谢!”张老三过去,跟李十八一顿抱拳,“这不,还得麻烦你了。”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 “老三哥,客气了!”李十八嘴里说着客气,但行动上却毫不客气,结果篮子交给赵小狗,“放心,我们哥几个把他带过去,就能带回来。” “拜托,拜托!” 没再说什么,李十八过去一把又拎起文玉,把他放到前面,转头大喊一声:“兄弟们,走咯!” 这一声之后,又是一阵马蹄声,“嘎达嘎达嘎达”,扬起一阵尘土。 张老三站在原地,看着那远去的一群人,心里又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之前,他只有送老四上学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而现在,又一次体会到了。这让他心里很熨帖,就像是大冬天喝了一大锅热乎乎的饺子汤一样。 这次,文玉没喊着受不了。虽然骑马是骑马,骑驴是骑驴,但为了这一天,他还是在家里先把那头驴骑了好几回,怎么说也算是稍微的适应了这个。不过也算是张老三惯他,不然,谁家干活的驴让他骑?若是换了一家孩子多了,可不得打断了腿? 就这样,因为骑驴磨红了大腿根,疼得他直咧嘴,张老三还心疼着呢。 一个不到的功夫,转眼间到了大石镇,此时太阳也是完全露了脸。 “没想到,你还……挺能啊!”大石头过去拍了拍文玉的肩膀,把文玉吓得倒退了几步,闹得大石头一脸尴尬。 “行了,这读书人,面皮就是薄。”鬼剃头过来解围,“不过你小子是不赖,上次骑马还差点要了你小子半条命去呢,这回就这么能耐了?” “这就叫‘士别三日’。”没想告诉人家自己是骑驴练出来的,文玉倒是觉得现在还挺不错,虽然是跟人共骑,但他应当也不差多少了。 “得了,还是想想你该干点儿什么吧!”李十八打消了他的积极性,“哥几个,一会儿去那金大掌柜家,先礼后兵,记得了?” “那是!大哥你放心!”小狗子大笑起来。 “那我……晚一点儿去找你们?”文玉并不知道,这土匪打劫,实际上可不止一天。 “不用。咱们在这儿得呆上三四天,你晚上,就过这镇子外的,往那大石碑方向去,那有个土地庙,咱们晚上在那儿打尖儿。” 一听是住破庙,文玉还没觉得什么,只是想着这个体验挺新奇,总是在电视里啊小说里啊看什么大侠住破庙,遇到美女之类的剧情,他还真想试试。所以,他一点儿没反对,急忙点头。 当然,住破庙可绝不存在什么浪漫还是美女之类的物件的,只不过,文玉完全不清楚而已。 跟李十八等人分开,他就一个人上了街,先转了一圈,发觉这街上只是一些小生意,而高档的那些东西就在铺子里了。但做什么声音也都需要本钱,可三块大洋,又够做什么? 第十章:装扮 走进一家成衣铺,文玉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合适的可以买给张老三点什么,即使不用衣服,可能就是一双鞋,也是他的心意。 但对于这些个在街边卖的板鞋,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一双合适的,更何况,板鞋的大小也没个尺码,所以他才会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走进了成衣铺——他原本穿的那双四十码的鞋,张老三穿着要小两个指头,约算一下,四十四码的就差不多了。想着那三块大洋是在什么都不够做,许是买点儿东西还能派上用场。 成衣铺里东西挺多,不过跟未来的那种服装店可就差了好多,衣服虽然是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却显得过于拘谨了,不过好在都是些上价码的东西,自然也就没什么人过多苛责,当然也有裁缝在旁边,若是有人看上了衣服需要修改,便可马上动手,省得麻烦。 转了一转,没发现要买的东西——成衣并不便宜,他这三块大洋根本不够,也就没做那么多想法——文玉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就在他前脚刚刚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就听到旁边两个挑衣服的女人在那里用日语嘀咕…… 日语不像是英语,学几年,不开口那就什么都不是,日语这玩意,开头容易学后难,而且,学个一两年看个电视听个新文的话,如果单词不差那就不会听不懂。再加上谁平时说话也不是之乎者也,日本人也一样,所以文玉就妥妥地把那两个女人的对话听在了耳朵里。 她们说的并不相关这成衣铺,反而是在讨论毫不相干的东西。 “お兄さんは何でそんなことを...理解できないんです。(哥哥做那种事,真是让人没法理解。)”年轻的那个女人对着旁边的那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一点的说,声音轻得很,【他让阿隆做那种事……到底有什么原因!】 【桂子!你小声点,拜托!如果,你哥哥知道了,又要骂你了。】年长的女人似乎很担心这个叫桂子的女人,【现在,阿隆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跟他说!那个……我自己也没法相信!那么的……可怕!】 【姐姐,我是井上隆的未婚妻,即使是藤田健二的妹妹,但我不能看着我哥哥对阿隆不利!】 后面的话,文玉就没听了,不过他到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女人要用日语说,似乎……事情牵扯不小,要是用汉语,只怕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然而,事情与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往前走着,看见了一个小戏园子,里面唱的是“蹦蹦戏”,也就是“落子戏”,说俗了就是现在的“二人转”,只是那时候,还带了挺强的评戏风格,即使在门外,文玉也听得出来,这唱的,可没有他那时候那些人唱的那么开放。 听着那一声唱,还带着一阵阵的哭腔,哪里有什么欢快的意思啊? “嘿,小子,爱听戏啊?”守在戏院门口的汉子对文玉招招手,示意他坐到下面台阶上,“听听,这就是角儿!” 角儿,那可不是一般的称呼,说得白了,就相当于未来的“大腕”。 “这嗓门儿,亮堂吧?” “嗯,挺好。”就听了一声哭,文玉也只能得这么一个回答。 “今天这出《包公赔情》,戏好,唱得也好……多好!” “包公赔情”这出二人转,文玉倒是听说过,至于戏么,却是没看过的,不过京剧的他看过,讲的就是铡死了包勉的包大人回去跟他嫂子说理讲情的故事,虽然是传说,但着实精彩,这样一想,也就知道了为什么那戏园子里传来的是哭腔了。 就在他与那守门汉子聊天的时候,刚刚那两个日本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她们是想看戏。 日本人爱看戏,倒也不是什么新闻。 【一听就是哭声……我不想看了,姐姐。】那个叫桂子的女人拉住了身边的女人,【我现在的心情够不好了。】 【桂子!这种哭声听起来,似乎能渗透人的灵魂……】那女人认真地看着桂子,【或许你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我想,你应该进去感受一下别人的痛苦,桂子,不了解他人的痛苦,你会变得心情越来越不好,整个人越来越沉闷,阿隆就不会喜欢你了。】 【姐姐!】 两个女人说了一会儿,总算是走进戏园子了,进去时,还给了钱买了票。 “她们,是谁?”文玉推了推旁边的汉子,问。 “她们?那个年轻的,是这驻军少佐藤田健二的妹妹藤田桂子,那个年纪大的,是军医井上隆的 姐姐。”那汉子蹲在一边,笑眯眯地对着那两个女人远去的背景吐了口唾沫,“长得还都不错吧?就是眼睛小点。” 眼睛小,那是必然的,日本人眼睛都不大,除非是少数民族。文玉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看大街上的景色——没什么新鲜的,人来人往,悠闲的自然悠闲,着忙的本就着忙,谁又认识谁? “日本娘们,不一样吧?”那汉子转过头来对文玉嘿嘿一笑,“跟咱们这的可不一样,咱们这娘们糙得很呐,大户人家里的细皮嫩肉的咱们还看不着,就看看日本娘们过过干瘾算啦。” 听了这话,文玉真想在地上撒欢了。苍老师简直就是宅男救星啊——眼前这位大哥要是生活在未来,必须得迷恋苍老师到必败正版的地步!一想起未来的日本娘们,根本不算什么,他自己班上的两个同学还交了日本女朋友的事儿就更让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不就是个女人么! 这样一想,心里果然舒服多了。 实际上,所谓的糙,还不就是干活给折腾的?只不过,谁会去想这个呢?有的人眼里就见了结果,但自己享受到的,却总是看不见。 蹲了一会儿,听着里面锣鼓声响,估摸是上了另一出戏了。门口的汉子跟着哼哼,依依呀呀的,颇是有趣。听着听着,文玉忽然一拍大腿,转身就走,也没跟那汉子告别。 其实这也怪不得文玉会这么着急,他也是刚刚相起了一个方法,姑且一试。 常听人说,女人的钱最好赚——文玉就打算从那两个日本女人身上开始想办法了。女人喜欢什么?胭脂水粉?衣服料子?还是首饰装扮?更何况,一个还在未婚夫跟前,自然要打扮好一点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有了谱儿。虽说这年头的男人女人审美都跟他那个时代有些差异,但某些地方也是共通的,指不定,能先从那两个女人身上捞一笔?摸了摸书包里刚买的几瓶劣质化妆品,许就能换他十几二十块大洋花花? 但想是想,做是做。文玉先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上他反串的行头才行,不然就一个大老爷们——小老爷们也行——走过去,跟两个女人搭话,即便不是日本女人,也容易被误会,只不过……跟日本女人搭话更容易遇到危险罢了。 要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并不容易,所以文玉就先按照李十八说的,去了那个土地庙。到的时候,那些土匪还没过来,整个土地庙就一个老庙祝看着,就没别人了。 “这位小哥,是李爷手下的?”那庙祝显然对于李十八他们十分熟悉。 “不算。只是暂时一起。”文玉跟庙祝行了礼,坐到一边,开始拿出道具来装扮自己。 “小哥……要唱戏?”庙祝一愣,又觉得那些东西跟戏班子勾脸的物件儿不一样。 “没,不让人认出来而已。”先是上了一层乳液,再上粉底,然后红四色腮红勾勒出效果来,让整张脸看起来没那么有棱有角,就是最大的成功了——原本文玉长得就棱角不那么凌厉,说白了就是有点娃娃脸、婴儿肥,再用腮红一修饰,看起来可不就润了许多? 庙祝也是聪明人,觉得有些事情不该问,自然也就不问了,何况……男人装女人,这种事情可是好说不好听,眼前这小伙子又不像是作奸犯科的恶人,他自然也就没多嘴,只是想要等李十八回来之后跟他说说就罢了。 合着,这庙祝还是把文玉当成了李十八的手下。 画完了腮红,文玉再开始画眉眼,眉毛得是那种柳叶弯眉,而眼睛的眼线也不能过于宽了,更不能弄得眼皮上都是眼影,看着吓人。总之,就是怎么复古怎么来。 最后,再把嘴抹上点儿唇彩,就算大功告成了。照着镜子看看,还行,虽然东西不够齐全,但也没看着太怪,就是身上衣服得换换。 不过,他没有女装。出门登山还带套演出服,那不是有病么! “那个……你晚上等等,我估摸着……李爷他们要是去了金大掌柜家,还真能给你捎上一套两套的回来。”庙祝看了看天色,说。 “怎么?” “哦,金大掌柜年前刚娶了四姨太,是个二鬼子,叫……朴金锭的,长得挺俊的,不过……”他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那四姨太啊,年轻,体力好,那金大掌柜都半截入土了,能让她顺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码得很囧……本来用的都是日语打出来的,后来就换成“【】”来表示日语了,不然太有凑字嫌疑了有木有啊! 以后【】表示日语,除非特定时候要用到日语的时候会用“”,其他都用【】括起汉语表示对方说的是日语了。 第十一章:测字 听懂了庙祝的意思,文玉脸上一红。正尴尬,肚子里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起来,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一整个上午都没吃什么。 拿出带的饼子,撕开一块递给庙祝。饼子做得很香,但并不怎么好吃,干巴巴的,有点儿硬,咬在嘴里,粗粝的口感几乎能划破喉咙。一大口下去之后,吃了个亏,文玉开始细嚼慢咽,还得配 上那一大碗水才能吞下去,至于味道,他早就不计较了。 吃完了饼子,他开始在这土地庙里逛荡。 土地爷跟土地奶奶放在正位上,这是必然的,还有几缕青烟,应该是庙祝点的香火,而庙祝守着一个算命摊子……这是土地庙的正殿,偏殿应当就是庙祝的居所之类的地方,他没过去。 再看看外面,初秋的风稍微有些凉,吹到脸上,倒是十分舒爽,但那风又似乎能穿透人心,把他整个人都变得萧瑟了。 到底,是靠着什么才能生存下去?这个问题,一直让他头疼。而现在,出了把包里的几件没开封的粉底卖出去之外,还能做什么?这卖出去了,又够他活几天? 这般想着,他又转回正殿,坐到庙祝面前的那个凳子上:“这里,一直这么冷清?” “冷不冷清,端看人心。求神问卜,何处清明?”庙祝忽然冒出这四句来,转过手拿出签筒递给他,“抽枝签?” 文玉伸手,抽了一枝,递给了他。 “怪!”庙祝一拍桌子,“怪!” “什么?” “我说……这个签……今早我明明没放进去的……明明只有每年土地爷土地奶奶生日的时候才会放进去……”庙祝抖了抖,就好像被冻到了一样,“这枝签……无解。” 拿过那无解的签,上面写了四句话:“百年一曲风流债,十载红光旧梦回。屠岸一门刀剑碎,春秋枉过木兰栽。” 字面上看,这签,太过矛盾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庙祝冷笑,“你呀,跟那李十八一样,都是绝户。” 绝户,便是无子孙,而对于文玉来说,未来的中国,“绝户”的绝不在少数——若是都生男孩儿,那还出事儿了呢,计划生育这么多年,一家一个好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而那签文上,“百年一曲风流债”,怕不是说他,这一个穿越都近百年了?而且……风流债……难道,又要扯上什么才子佳人的鬼话?这可真是笑话,他半点儿都不信的。至于那“一曲”二字,也许,他真该去戏班子搭伙了?再往下想,他就真的是解不开了,怎么想怎么不对。 或者说,他没法去跟这个接洽上? “你看,那春秋枉过,就是白过了日子,那不就是绝户嘛!”庙祝解释得振振有词,“还有啊,这屠岸一门啊……这个……”刚开了个头,他又马上闭嘴了,只是把那枝签拿了回来,扔进了身后的口袋里。 “那,我测个字?”文玉又问。 “测字?行,五分钱一测。” 没说话,拿起毛笔,虽然控制不好力道,但写个字还是容易的,文玉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归”字。 这个归,用的是繁体。 那庙祝一看就乐了,把这个字拿起了仔仔细细看了看,再转过眼去看文玉,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东西,看得文玉心里发毛。 “先说这个‘归’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压低了声音,就像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的那种,阴沉沉冷飕飕的感觉,从庙祝的嘴里,直接传达到文玉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发冷。没等他说话,庙祝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个归啊,意思不多,诗三百,知道吧,之子于归……之子于归啊,嘿嘿,好意思,好兆头!” “好兆头?”文玉皱着眉,他当然知道“之子于归”什么意思,上过初中的都知道什么意思,但……怎么又是好兆头呢? “是啊,好兆头啊……你看这归,左边上面下面加起来是个什么?”庙祝指给他看,“这是一个‘阜’,去了一笔加了两笔,两笔便是两个人,而一个高一个矮,一个主一个辅,那‘阜’又是什么意思?是山,是财,是——”他指了指上面,“高处。单纯那阜上面的,是石头,是荒山野岭,下面一个‘止’,是去了荒芜,是给你寻个伴儿!”单单一个左边,就给解释了那么多,绝对是唬住了文玉。 庙祝又往右边指,说:“这个,看清楚了,单看是‘帚’字,这是妇的右边,但是少了个‘女’,懂吗?” “啊,懂。”实际上,文玉没懂。 “你再仔细看看……这‘巾’字上面的那个盖子,你写的尤其大,所以说……” “唉,这金家还真是能装熊,瞅着晚上,再去收拾他们!”没等庙祝说完,就听着门外一阵吵杂,听声音,应该是鬼剃头。 “算了算了,这测字,不要你钱了。”庙祝把字撕碎了,碎屑都塞到后面的褡裢里,“你啊,去洗洗脸吧……快去!” 还没等他说完,李十八一群人就进了正殿。 嘎嘣。 李十八几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就像是真能听到声音一样,几个人都碎了似的,定定瞅着文玉,动都不动。 人嘛,还是那个人,长得……也没什么变化,可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完全的不一样。 半天了,终于赵小狗一拍大腿,算是缓过神儿来了,大叫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大,咱有主意了!” 主意?文玉直摇头,尽管他不知道赵小狗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个主意,也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不然怎么个个都是一脸的憋笑,甚至李十八那黑瞎子似的都能把脸涨红了? “别介啊!”赵小狗过去拉住文玉,“就是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 “就一个小忙……很小……”赵小狗顺手把李十八推到文玉跟前,“我们老大跟你说,跟你说!” 这回,文玉是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果然让庙祝说中了。那金大掌柜的四姨太朴金锭看上了李十八,非要他做个“二”女婿,就在金大掌柜耳边吹风,说不能给钱,还说要扒着日本人上天——就是李十八没甩她,便句句话都呛着来,结果金大掌柜也是听不得枕边风的,几句好话就给哄住了。 而刚刚,朴金锭也从后门递了话出来,要是李十八没有婆娘,她是绝不给开这个口的;要是有婆娘了,她就当是相见恨晚,再者说李十八的人品好,她也就吐个口,让金大掌柜也不再死扛着。 实际上,只要不扯上日本鬼子,事情还好办。 无论是金大掌柜还是朴金锭,谁都清楚,日本鬼子要的钱,可比这给胡子钱要多得多,更何况……有些事情,日本鬼子不管,但胡子管。 但是朴金锭那是谁?没跟着金大掌柜的时候,也是省城有名的一朵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能混得那么开,还会玩不明白一个金大掌柜? “别!”文玉直摇头,“我是打算找那两个日本女人骗俩钱,可不是准备真的装女人过日子的,得了,我把脸洗了!” “洗了?”李十八一愣,“你脸上弄了什么了?” “化妆!”文玉比了比眼睛附近,“就跟唱戏的似的,化妆!眼睛啊脸啊都得弄一下,看着就像是女的似的,但实际上是假的,假的,懂吧?我又不是有异装癖!” 反串跟异装癖,也不是一种东西。 “那……你就帮个忙。”虽然李十八不信朴金锭,但是既然朴金锭说了,她就得做——这也是这个女人的一种方法,就是为了逼李十八跟她相好。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朴金锭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她能那么传出话,就是知道李十八这人的性格也不会讨出什么小姑娘欢心,要是抢一个上山,更是不合规矩,不然,她也不会闹这么一出。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成其好事。 但是李十八却是不想这么干,他倒不是道德高尚,也不是不爱美女,可朴金锭这种女人,沾上了那就甩不开,不仅甩不开,还是蛇蝎心肠,说是她的恩客就有几个死得莫名其妙。 “帮忙?那也不行!说是帮忙……可是……这还是不太好!”文玉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以后非让人笑死不可!”骗日本女人那是因为不会再见面,这让这群胡子看见,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哎!我说小子,咱们老大对你可不错,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我说!”赵小狗跟着起哄,“你放心,你要是帮了这个忙,咱们绝对不说出去!行不?” “谁说你说不说出去!”文玉一边拿了庙祝递过来的手巾擦脸,一面说,“你们几个,每一个有正行的,到时候你们嘴碎,没事儿就拿来笑话我,我可不是傻子,让你们当谈资!” 第十二章:受辱 最终,文玉还是答应了李十八他们,这也换了一套不错的女装,只不过他的尺码偏大了些,成衣铺子赶了两天才算是赶完了,还得算是这成衣铺子里有一台日本产的缝纫机。 第三天头上,文玉收拾妥当,不过这回他可没画得那么素淡,反而是浓妆艳抹,弄得跟自己原来差了很多才算是住了手。 被人认出来,那丢人才丢大发了。 去了金大掌柜家,文玉倒是没什么表现,就坐在一旁当哑巴,脸上一直维持着微笑,看起来就像是特别贤淑温柔的大家闺秀——赵小狗在一边都要憋死了,还得忍着,只能不往他那边看。 要说,这扮女人也是人才。本来女人就比男人骨架小,再加上脸上棱角柔和,与男人棱角分明的样子完全不同,表情动作也要差一些,所以很多时候,别说男扮女装,就是女扮男装也没那么容易。 只不过文玉占了个俏——他是个圆脸儿,脸上棱角没那么明显,又学过几天戏,表情动作还算是不那么硬,这才能瞒天过海。 “这妹子是哪儿的人啊?眼生得很呢。”朴金锭伸手要去拉文玉的手,文玉急忙把手往回缩——脸上线条能瞒过去,这手是绝对不行的,他又不傻,还能被抓住破绽?“哟,还害羞呢!” 朴金锭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得刺耳。 “四姨太不要吓到他了。”李十八把文玉往身后拽了拽,“金大掌柜,如果还谈不拢,就不必谈了,晚上再见。” “哎!李老大,咱们再谈谈?”朴金锭转过头给金大掌柜使眼色。 “是啊,大兄弟,咱们再谈谈!”金大掌柜也忙说话,把众人拉了回来。 又是一阵唇枪舌战,听着就像是在打仗。足足两个时辰,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金大掌柜也没吝啬,弄了一桌好菜——也不过就是烧鸡、炒鸡蛋、豆腐炖鱼、炸花生米,这四个菜——让众人大吃一顿。 文玉挑了几口炒鸡蛋,对于烧鸡,他是干流口水没敢吃,不然手脚并用的,绝对得露馅。 “妹子不喜欢吃肉啊?”朴金锭翻了个白眼,对着他笑。 “不如四姨太天生丽质,我骨头架子大,吃什么都长肉,就少吃点儿,省的十八哥嫌弃。”没勒嗓子,也就是说话轻了些,反而没那么假。 “哟,瞧妹子说的!”朴金锭这回笑得倒是开心了,只不过,她又怎么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姑娘的,是个小伙子?“我说啊,这骨头架子大,就得穿能撑得起来的衣服,西洋的那种,才显得人身材好呢!回头啊,咱俩去做一身,回来显摆给这俩臭男人看!” “嗯……”装成大家闺秀的好处就是,说话轻,话少,最好,没事儿别说话。 吃完这顿饭,几个爷们是喝得挺多,也高兴,金大掌柜也有了台阶下,拿了两封银元,给了李十八,又拿了一封给了文玉说是给兄弟媳妇的见面礼。 三封大洋。 走出金家,众人算是松了口气,只不过这次能让金大掌柜吐口,大家心里清楚都是因为朴金锭,而朴金锭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大家商量了一晚上,都叫文玉以后千万不能再装女人了。 “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回去。”李十八擦了把脸,“对了,那封大洋,你就收着吧,白斩鸡。” “你才白斩鸡!你全家都是白斩鸡!”文玉瞪了他一眼,钻进了一堆茅草里,准备好好睡一觉。 吹了灯。 这土地庙虽然小,但并不破,庙祝打理的也干净,地上铺了茅草,既能当褥子也能当被子,还挺保暖的,熟悉了两天之后,文玉还适应得不错了。 不过,睡得迷迷糊糊的,文玉就觉得不对劲,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不知怎的,腰上发凉,腿还有点颤……下边……似乎……挺舒服? 挺——舒服!? 想到了什么,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人也彻底清醒了。 可不正是有只手,伸进了他裤子里! “啊——”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是谁,吓得大喊了起来,也不顾什么害臊不害臊了,揪着裤子就跳了起来,一抬脚,就往人身上踹,“王八蛋!王八蛋!我叫你乱摸!王八蛋你!” 他这一叫,所有人都呼啦啦清醒了,点灯的点灯,是看热闹的看热闹。 “王八蛋!操你娘的王八蛋你!”文玉还在骂,脚上一个劲儿的踹,下面刚刚抬起头的小兄弟是必然又一次垂头丧气的。 点了灯。 众人这才看清楚,被文玉用力踹的,正是睡在他旁边的鬼剃头,那鬼剃头的手还那么放着,上面沾了点儿水渍。 “怎么回事!”李十八瞪起了眼,“鬼剃头!你干什么哪?!” “我……我没……哎呦!哎……住手啊……住手!”鬼剃头见他兄弟们都醒了,也顿时觉得有了仗势,“我说你又没吃亏,装什么大姑娘,还不是假娘们!” 这句话一出,不仅仅是文玉,其他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小石头就那么瞅着鬼剃头,眉毛都竖了起来。 “行了,鬼剃头,明天回去,你给我去扫茅房,扫上三个月再说!”李十八看了看气得眼圈发红的文玉,心里也是有点儿过意不去,“文玉,明天你跟我们先回山寨,这小子犯了规矩,就得挨揍,你抽他四十鞭子再说。” 抽鞭子,算是最正常的惩罚了,若是李十八抽,那只要二十鞭子,换了其他兄弟,也是三是鞭子,要是文玉这种白斩鸡,也就只好是四十鞭子了。 “我不服!”鬼剃头大喊,“我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的?” “我就是不服!我们兄弟平时谁搓谁的,差哪儿了?怎么就他娇贵了?”鬼剃头紧着鼻子,看起来十分不屑,“碰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摸两把还算是照顾他哩!你问他,我摸他,他有没有反应!” “你这是废话!是个男人,被摸两下都会有反应!”文玉真想直接把他踹趴下,“被迫的跟自愿的一样吗?!趁着人睡觉就什么都能干了是不是?!还是说,你觉着,男的碰男的就真那么舒服?”一想到自己被这家伙摸过,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再说一遍!我只是帮你们,不是你们土匪窝里的谁!也不打算做土匪!更不乐意跟你们谁扯上什么关系——什么摸不摸的,自己摸自己的不会吗你!?” 大家一听这话,又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消消气!”李十八拍了拍他,“走,去那边睡。”那边,是李十八的位置,他是老 大,自然不会跟手下们睡一个通铺了。 文玉看了看那边,也就跟了过去。反正他在他屋里睡过一次了,如果这家伙有问题的话,早就有问题了,所以,他才放心的跟了过去。 第二天,众人回了山寨,鬼剃头挨了文玉的四十鞭子,又被发配到了茅房。 “嘘——嘘!”大石头趁着鬼剃头去搬粪桶的时候,叫出了他,“嘘——” “干啥?鬼鬼祟祟的。” “问你,那小子,手感怎么样?” “啥手感?”鬼剃头搓了搓右手。 “别装傻!就是……就是那个张老三干儿子,他的手感,怎么样?” “啊……这个啊……啊!就是……”左右看了看,鬼剃头一脸的回味,“说真的,比起身边这几个,都带劲儿。”右手抬了起来,放到大石头跟前晃了晃,“那手感,不是吹的,啧啧!” “啥?啥感觉?” “滑溜,像条鱼!” 滑溜,像条鱼。这句话,让大石头舌头伸了老长,半天没缩回去。过了不到两天,这个,就传遍了山寨,自然也传到了李十八的耳朵里。 这话要是传到那白斩鸡耳朵里,可是要半天才能解释清楚了,李十八心里很清楚。所以他告诉手下的这群兄弟,谁再传,就打断谁的腿。但是,有个问题,这个问题非常严重——非常非常的严重。严重到李十八自己都不敢去想那五个字——滑溜,像条鱼。 李十八不是没抱过女人的雏儿,二十四五的糙老爷们了,还没抱过女人,那得让人笑话成什么样?只是……那些女人,抱了就抱了,大都是银钱两讫,身上风尘味跟脂粉香,就足以让他提不起多少兴致,匆匆完事儿。何况,那些女人的身上,也没见的怎么就“滑溜”了,更别说“像条鱼”了。 所以,听了那个说法,他也有点儿脑子不清不楚,但他很明白的一点就是,那白斩鸡,就算看着跟白斩鸡似的,但是绝对不是那种随便就跟人睡在一起的那种爱玩的人,指不定惹毛了他,再出点儿什么岔子。 既然,当他是朋友,那就要不能胡思乱想。 而文玉那边,就拿了半封的大洋,回到家里,也算是宽裕了不少,张老三更是逢人就夸,说捡了个会生意的儿子,于是更加得意非凡了。 只是,那“滑溜,像条鱼”这五个字,就像是一句咒语,一直缠了李十八挺多时候。 第十三章:帮忙 有了钱,日子就宽裕不少。实际上,这伪满的货币,并不是袁大头,但很显然,众人还是认袁大头而不怎么喜欢那种软绵绵的票子的。经历过第二次直奉之战的百姓都知道,票子,贬值得厉害,不如那银元实在。 不过文玉哪里知道这个,他一直以为,这个时期就是用大洋使银元,根本不清楚,还有那各种各样的票子,就跟未来用钱一样。 实际上,谁出门带一堆银元,叮叮当当的,那才叫古怪。但是谁又能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还挺有文化的文玉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常识呢? 又过了几日,这太平村的人都见张老三捡来的儿子是实心实意的住在这里了,对他的态度就越发的热络了起来,还有一些未出嫁的大姑娘,也都活络了心思,托人打听文玉的情况。 天只要稍微暗下来,就会有那吃过了晚饭的七大姑八大姨借着说来还酱油还醋的,借着这个由头,跟张老三说给文玉找媳妇的事儿。 这村子里的姑娘不比外面的女孩那么大胆,即使心里有喜欢的,也不敢跟人说,只能托人去打听。 “我说他二婶子,这孩子的事儿啊,我也管不着……何况,我们家这小子还年轻,也不想就这么早早的成亲,再等等,再等等。”张老三跟文玉提过这事儿,文玉也告诉了他,自己现在还没发转变到能娶个媳妇过日子的那种思维上来——尽管张老三不懂什么叫做“思维”,但是他知道,这儿子还没打算成亲。凭他这惯孩子的程度,文玉说不想的事儿,他当然也就不会去琢磨。 “哎!你可别说,你家这小子可是这村子里长得最俊的一个了,白白净净的,都比大姑娘好看了要,现在要是不赶紧给定下来,将来别几十个大姑娘为了他打起来,头破血流的,那就有笑儿啦!”被叫做二婶子的女人坐在炕沿上,一脸的调侃,眼睛溜溜地去看在旁边写字的文玉。 “行啊,这小子要是啥时候开窍了,我一定第一个找他二婶子你帮忙联系联系。”送走了这个二婶子,张老三心里美滋滋的,倒不是为了别的,就说自己儿子被别人家姑娘喜欢上,也是挺美的一件事儿。 这天色不早,吃了晚饭,文玉仍旧练习他那两笔字,不是简体的,而是日文跟繁体字。他也不是想学着写点什么或者是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毕竟这个时候,越默默无闻就越容易活,树大招风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至于说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想是想,那也只是想。 想法,谁都有,只要是个男人,没几个不想扬名立万。但是,正因为这只是想法,实践起来就会困难得让人压抑而愤懑。 原本,文玉是觉得,自己知道的东西多,许是能让人跟他一起做点大事的,可这话在嘴里绕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说出来——他说自己懂的那么多的“主义”,可是,那些能给老百姓带来粮食不成?他说自己会机械,可是,那些能弄出实用的工具保证生产吗?他说自己背下来的那么多战役之类的战略战术,可是,连骑马都学了五六天,勉强不被硌坏、磨破皮的人能打什么仗? 梦想,在现实面前,就是个屁。 好在,镁矿那儿招个账房,文玉不管怎么说也是学过心算、珠算、口算各种算的工科高材生,合计着那矿上账房一个月也不少赚头,还不算矿上的吃食,从头到尾,满打满算,足以养家糊口,他这才开始练起来字了。 那镁矿,也被日本鬼子占了。 想要在日本鬼子手底下干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托熟人,找门路,那也不能含糊,尽管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文玉也不能太跟当下的形势拧着干了,不过,他清楚得很,小鬼子蹦跶不了几天,绝对蹦跶不了几天! 蹦跶不了几天的小日本仍旧在横行霸道。 上工的第一天,还算勉强过得去,伙食也比在家好。他包了两个包子还有晚上吃剩的花生米回家,准备给张老三加菜。走到大街上,正遇到有人卖报,顺手又买了份报纸。 文玉扫了两眼报纸,上面写的是北边儿的煤矿坍塌,矿工家属得到很好的抚恤之类的事情,但实际上,私下里老百姓都流传着是有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被当地的鬼子警察署长看上了,要死要活的给拖走了,那矿工的老娘也给一头碰在的墙上,死相极惨。 粉饰太平——嗤了一声,他也就没当回事儿,拿报纸把吃的包好,往回走。 已经快两个月了。 到这个时代来,已经快有两个月了。两个月的时间不足以改变一个人改变得彻底,却足以让一个人认清眼前的形势。 慢悠悠往回走,文玉总是不知道自己被弄到这个时间来是因为什么。他文不成武不就,若是有一点半点的本事,也不至于去给鬼子做那份苦工——账房还不算是苦工,也是备受欺压,若是看着那些挖矿的同胞,真是……惨不忍睹。 是了,这矿工也不至于活不起,工钱发的也及时,只是……确实辛苦。那军犬在外盯着,时而会有拿着棒子的二鬼子在外面绕圈,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棍子,就听着那木头打在骨肉上,噼啪啪的响。 话说这二鬼子,还不是鬼子,但行事作风上,有时比起那鬼子还可恶得多。说得白了,那就叫狗仗人势。再加上,二鬼子也是讲那种“叽里呱啦”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子,时不时还会被唬过去。有的小商小贩被二鬼子扫荡一圈就只能自认倒霉。 但是文玉没露自己会日语这一条。他也是留了点儿心眼儿,准备要是遇到点儿什么事儿的时候,就靠着这个保命呢,哪儿能随便什么都露?只是张老三是他爹了,也就不必隐瞒。 走着走着,太平村就能看见了,远远的升起阵阵炊烟,映着后山的那一片翠绿淡黄,煞是好看。 “嘿!” 正走着,忽地身后窜出一个人来,把文玉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可不正是李十八这个胡子! “作甚啊你!”被唬得半天才缓过神儿来,文玉真想踹他一脚,把他直接踹到旁边的水沟里算了,“这黑灯瞎火的,你是要吓死人啊怎的?” “黑灯瞎火?这才几点就黑灯瞎火了?”李十八扯了扯袖子,“听说你去上工了?怎么样?干活的日子还不错?” “肯定不如你李老大十八哥的日子潇洒的。”文玉慢悠悠往前走,“这几天又去吃了谁家的大洋?怎么的,要给我分红啊?” “嘿,你要是要,就分你。”这李十八也不含糊,还真伸手进怀里掏出个布包来,约莫着,也得有十几块大洋,“怎么着,拿着?” “滚去!”真就踹了一脚,不过是虚的。“到底有什么事儿,还劳烦得你李大爷出动,赶紧说了。” “等等,到你家再说。”李十八也没再跟他闹,两个人就一起往太平村走。 到了家,挨着炕上,摆上了炕桌,这三个人坐在一起喝了点儿酒,李十八才跟文玉开口,道:“既然张三哥也是你爹,这事儿也得你帮忙,当兄弟的也不瞒着掖着了,这样,文玉兄弟,你帮哥哥一个忙,得看你能不能上手,能帮就帮,不能帮,就当哥哥没来过,行不?” “唉,李大爷这什么话说的,你对我张老三是有恩的,不然也不得这么个大儿子不是?”张老三听得直摆手,“文玉啊,你听听李大爷什么意思,能帮忙的事儿,咱可义不容辞啊!” “知道。”文玉点点头,又给张老三满上一盅酒,“说吧,李大爷,什么忙?” “北边儿煤矿的事儿,你知道吧?”李十八看看文玉,再看看张老三,“那个警察署长,犬养什么的,被调到咱们镁矿这儿来了,我估摸着……能干上一票。”说到这个,他兴奋地搓了搓手。 “怎么干上一票?”张老三也被调起了胃口。那煤矿的事儿大家都闹得沸沸扬扬,偏偏那个“狗娘养的”以为谁都不清楚,还整天招摇过市的装大瓣儿蒜。 “这么干。”李十八把他的计划之中用得上文玉的地方上上下下说了一遍,毕竟文玉现在镁矿当账房,能接触到的必然是一些比较有用的东西,他们也不要多,就争取十几二十分钟,够他们谁钻进去再出来吓死那狗娘养的就够了。 别指望,管着矿的警察能下矿,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去哪儿混吃混喝呢。所以李十八才来找这新上任的账房先生。 一听能教训那犬养俊一郎,文玉心里就高兴了。倒也不是他有多恨这个犬养,只是听见那事儿心里不平。现在有机会收拾他,任谁都高兴。 “那……不会出事儿吧?”张老三犹犹豫豫地问。 “三叔,放心吧,”文玉转了转眼珠,对于这个计划,他还挺上心,“这活儿我应该能做,保证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一部分取材于现实,但是细节不能考据。 那个时候的土匪跟日本鬼子还有老百姓以及财主之间确实有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是真正站在对立面的还是鬼子跟中国人。 只是,让老百姓拿起枪来打鬼子打不了,有钱人家也一样,而土匪确实实力不足,但是他们三个组合起来又能牵制鬼子。 第十四章:糊弄 好在张老三跟文玉都不是多嘴的人,他们两个也不敢跟人说这事儿。只文玉一个人偷偷把自己要做的事情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做错点儿什么。 哪个男人没英雄情结?文玉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比其他人强一点儿的就是他知道自己有的地方确实不行,所以得努力,不然,就不是英雄而成了狗熊了。谁乐意当狗熊?反正他不乐意。 摸了摸账本,文玉把今天算好的那些账目都放好,实际上账房先生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少,每日里都要记录采出的矿还有炼出的那些东西,稍微有差,就得自己赔。 可若是被抢的,就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他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账房先生,不是吗?手上连一点儿茧子都没有,就更莫说其他了。 过了晌午,他开始给那些开采出来的矿做记录,每个人采多少,也是有绩效的,这倒是算了公平,只不过同样的时间,采得不够平均数的,自然要比旁人拿得少很多,有的甚至还要挨棍子。 棍子,就是二鬼子手里拿着用来打工人的棒子,他们这些人得了势力,实际上不过也是亡国奴,只不过奴性更强而已,拿着根棒子耀武扬威,自觉高人一等了,私下里,工人们会称呼他们“棒子”。 这些棒子,对于文玉这样的账房却是十分客气的,毕竟他们也惦记着账房这里的酒菜,有时候还会过来索要,所以文玉说话,他们也能给几分面子。但是,现在文玉却打算陷害这群棒子了。 毕竟这镁矿平日里,虽然有警察驻守,但警察并非主力,还是那些监工棒子当打手的时候多些,而警察换班时间他们这边出事,那可不就有意思了? “这个,好吃!”一个最喜欢打人的棒子走过来,看见文玉桌上还有一盘炒肥肠,指着大声说。 “这个,我不吃。”文玉把肥肠跟酒壶塞到他手里,“给你,吃。” “好!你,大大的好!”棒子最大的特色之二就是装鬼子。 “这个,还有。”拿起桌子脚下的酒坛,这坛子酒里下了点儿药,喝起来那劲儿就格外的大,“菜,没有了。” “菜,够了!”这棒子乐得就差美出鼻涕泡了,把酒壶往腋下一夹,用手端起肥肠,另一只手蒯住酒坛子,一摇一摆地往外跑,好像陆地上的家养鸭子一样。 看着他的背影,文玉笑了笑,转身就打发那些工人去了,反正得等一会儿才能有效果,现在还是先做事,至于工人怎么看他,倒是无所谓了。 “干啥给他们吃那好东西!他们也配!”一个工人自然抱怨了起来,冲着身边的另一个人嘟囔了起来,“二鬼子,没什么好心眼!” “行啦,他们要是不去吃喝,指不定在旁边拿咱们练手呢!”另一个年纪大些,看事情也明白,不过,他当然也是看错了的——谁能料到这事情还有另一种深意呢? “那也是便宜了他们!”又一个人讲了起来,“我说张账房,下次啊,你得给他吐口水才对!” “要我说,还是给他一泡‘十全大补汤’才够劲儿!” “嘿,还我说既然是炒肥肠,就不怕再来点儿什么‘天下第一香’!” 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十全大补汤”就是尿,而“天下第一香”可不正是屎么。 文玉也跟着哈哈大笑,心里倒是对于这种想法没什么抵触,他又不是什么圣人,看见恨人的了,也自然会有想要报复的心理。不过这些人说话声音却没那么大,至少没有外面那几个棒子的声音大,所以也没被听见,只是听见棒子们吃喝的声音,还大声唱歌——若是在室内,那声音大的,指不定连房顶都能掀翻。 把工人采矿称重之后发的牌子都记录好回收,再将记录的账本放到柜子里,来来回回也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这个时候,外面的声音也没了,工人也都走了,账房屋里,安静得很。 再有五分钟,就是警察交接班的时间。 把警察交接班时候的路线交给了李十八,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就等人过来抢劫了,而他这个账房,只是见帐不见钱的,也没什么大用处。 “呱呱呱!”三声乌鸦叫,这就是暗号了。文玉拿了账房里的手电筒出去,打开晃了晃,算是回应了对方。 之后,他就只坐在屋里等。 那李十八一行人果然在半路上截了两个扛枪的警察,从他们身上搜出来了钥匙之后,又把这两个人绑了,嘴也塞上,算是各自安生。转过头直奔矿上而去。 矿上那十几个棒子此刻也被撂倒了,他们就更是毫无顾忌,拿着钥匙打开库门,要抢,就抢点儿有用的。 实际上,这镁矿上的现钱并不多,但因为是矿,鬼子管得严,也就备了枪支,而他们的目标正是这些枪支,至于钱,那玩意又怎么比得上枪? 打开库房,李十八带人闯了进去,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什么东西在哪儿,还是熟悉得很,只不过,这次还有点儿变化。 “老大,你看!”赵小狗冲到一个以前没看见过的箱子跟前,伸手就把箱子盖打开,里面是一块苫布,“这什么玩意?”他去翻苫布,打开之后,竟然被吓傻了。 “我的个乖乖!”鬼剃头摸了摸脑袋,也给唬住了。 “怪不得……调了警察过来。”李十八过去,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金灿灿、明晃晃,分明是一根金条,“这有足足十根!” 十根金条,那可不是大洋能比的。 “妈的了,老子做了这么久的土匪,还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大石头咽了咽口水,眼睛也跟着发光,“要不……咱拿走?” 拿走?还是不拿? “拿!”大声一喊,李十八这一句,才真是震人,“干啥不拿?!这钱也是鬼子搜刮咱们贫苦兄弟们得来的,不拿白不拿!” 他这一说,众人都乐了,大家也知道,今天这事情这么顺利,也不能不分给那文玉那条鱼,但这事儿是好事儿,也都不打算计较——土匪就有这么一点好处,有时候真不计较的还真就不计较, 但要是计较起来,那能把人的肝儿都给气疼了。 众人把十根金条都装好,再把苫布什么盖回去,这才去拿枪跟子弹。 枪还都是不错的步枪,子弹也足,每个人都使劲儿往身上揣,有的就恨自己身上不多长出两只手 来,要么就恨自己的肚子不能装子弹,看见那些拿不走的,那叫一个心疼肉疼啊。 “行啦行啦,这有一刻钟了,等会儿二鬼子醒了,那失踪的俩黑皮子也该被发现了,要走快走!” “这就走啊?”看着那些没能拿走的东西,小石头还肉疼着呢。 “要不然把你扔这儿跟黑皮子做伴儿?” “不不不不!”小石头直摇头。 “那就快走!”李十八靠着墙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放心带着一群人跑了出去,一溜烟回了山寨。 而就在他们拿东西的时候,文玉也没闲着——他这辈子,第一次,算是面对了危机。 那俩警察换班只用五分钟,可是他们离开了五分钟不止,于是自然会有人过来找,而那警察又哪里是善茬儿? “没看见那俩?”一个黑皮子一巴掌排在文玉面前,把他唬了一跳,闹得他直摇头。“真没看见?!”那黑皮子又喊了一嗓子。 “真没看见……”文玉抬起眼看他,脸吓得煞白,“我真没……” “那外面那几个二鬼子怎么回事?”这是说那几个喝高睡着了的棒子了。 “他们……我本来给我爹打了一坛酒,他们……过来拿了我中午没吃的菜,又把那壶酒跟我给我 爹打的酒一起拿走了……”文玉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书,那是一本关于“大东亚共荣”的宣传手 册,“我也不知道,一直我也没出这个屋子啊。” “你是说瞎话呢吧,我看!”另一个黑皮子抬手就要打他,把他吓得往后一躲,人也摔到地上了,疼得眼圈都红了。 “哎,兄弟,别吓唬他了。”刚刚问话的黑皮子转过头去看他,“就他这小样儿,别说有什么动作了,就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给玩死的货,你还问他啥?再问,指不定就给吓死了。” “嘿,指不定,不吓唬都能把自己摔死。” 听着他们那嘲笑的语言,文玉心里恨不得让这俩家伙出门就被车撞死,不过他也没敢表现出来,就是一直低着头,身上直打颤,看起来也不知怕成什么样了。 那两个警察又出去了,文玉则又一次开始做账,那些东西,留的债实在太多,不加班根本做不完,而现在……加班则又有理由了。 过了大约十分钟,那俩警察又回来了,而文玉仍免不了再一次被问。稀里糊涂的再跟这俩警察说瞎话说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一阵枪声,那俩警察这才放下他,冲了出去。 真是太悬了。 听着外面枪声,文玉没出去,他把自己缩成最小,心里却快活得很。 第十五章:受刑 之后的几天里,那几个二鬼子是遭了大罪了,还有那两个被绑的警察,也是没少吃苦头。至于那些矿工自然也被拷问了,只不过他们的嫌疑没那么大,而文玉,却被绑到了警察署里。 “那酒,是不是你给老金他们喝的?”一个黑皮子坐在文玉对面,而文玉只能站在那里,手还被绑上了。 “是……我,那是我给我爹打的酒!”文玉心里直打鼓,他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也没想到那几个棒子会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来,“本来我也不吃肥肠,金队长知道那天中午有肥肠,就过来拿——原本我还打算晚上带回家给我爹吃的……” “不是问你肥肠,是问你那酒!”黑皮子一拍桌子,把他唬得一哆嗦。 “就是酒……我看他把肥肠也拿走了,还拿走了中午矿上给的酒……也怕他没事儿找茬什么的,再一合计,这酒也是原浆,想着回家也得兑水,我爹还不乐意,就给他了……” “别胡说!哪儿那么巧的事儿!” “这……这也不是巧啊……天天中午,那金队长他们都过来我这儿拿吃的拿喝的,要是没有就给我穿小鞋,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吗!”话说得委屈,就像是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似的,又红了眼眶,“金队长是每天都来账房这屋里拿东西,吃的喝的没少过,我就是想留点儿回家孝顺我爹,要是被他发现还会对我挥棒子呢……” 这话说得可是“情真意切”了,闹得那黑皮子一噎,哽了半天,才又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别跟老子糊弄!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快交代!不然就让你尝尝——”他指了指自己腰间,那皮带看起来破旧得很。 “别……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文玉往后挪了挪,“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你们干嘛把我弄这儿来我都不知道……这都一天半了,我也没回家……昨晚上就没回去,我爹……非得急死了!”实际上,他只是本身认知有问题而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个时候,他当然知道自己必须装熊,装得越熊越好,越完蛋就越没人会当他是一盘菜。 “妈的,你小子是不是想要吃点儿苦头!”抓不住土匪,这当警察的日子就不好过得很了,如果这土匪老实点儿也就没什么话说,可他们非拿走了犬养署长的金条,这可真是踩了地雷了。 “别……别!”文玉直摇头,“我真不知道啊,长官!你要让我说什么啊!?”他就差放声大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都没弄清楚呢,你这就把我抓起来关了,现在我还没吃一口东西呢……昨天晚上,我就是因为上一个账房留了底没做完,我没办法就挨了晚一些……怎么就……就让我摊上这种事儿了呢!” 然而那黑皮子哪里会管他怎么解释,就打定主意要撬开他的嘴了,见他这么抵赖,二话不说,就要把他绑了动刑。 “我冤枉!救命——救命啊——”他一听动刑,就开始大喊,扯着嗓子开始嚎,生怕自己声音小喊不来人一样,“我冤枉——冤枉——救命——” 拖人的那几个警察已经习惯听这嚎叫了,根本没惯他毛病,直接就把人架上了绑人的木头架子上,捆好了,还冲他呲牙。 “放开我啊!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文玉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倒也不是他这个时候才会害怕,而是之前,他以为自己能躲过去——不管怎么说,他的理由很充分,可是那个问话的警察什么都不听,只是认为他必然跟土匪有关系,甚至连口供都不要,问了几句什么没问出来就准备上刑了!“我真不知道……放了我吧……真的……”人一害怕,就容易面部肌肉痉挛,要么就是笑,要么就是哭,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笑还是哭了,就是大腿打颤。 “瞅他那怂样!”刚刚绑人的警察年轻一些,见了文玉这样,不免要嘲笑。 “还怂样,你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儿,刚才你不也拽了?身上二两肉都没有的货!就这……还能做什么事儿?”旁边那个警察年纪大点儿,“就是找他当替罪的而已,要是找工人,还少个劳力呢。” “那……这小子不得脱层皮?” “指不定还得丢了命呐!” 听着那俩人的对话,文玉更害怕了,他就算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可毕竟还年轻——他根本不想死! 这就是他自己脑子出病了才想着要等着看什么热闹,早知道就早点回家算了!还惹上这种事儿!真是……脑子被门挤了,让地喇叭磕了,给驴踢了! “小子,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就在那时候还留在矿上呢!”拿着鞭子,刚才审讯他的黑皮子冲他呵呵一笑,举起手,“啪”地就是一鞭子。 “啊——”没忍住,只能喊了出来。疼,真疼!这鞭子打在肩膀上,疼得他死去活来的——不对,刚刚是没疼,就是热,然后忽然就开始疼了,疼得他不喊都不行。 妈的!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见那么多人被上刑可是一点儿都没叫疼过,他还以为那就是蒙人的, 就是夸张!谁想到,这最普通的鞭子也能要人老命去?! 要说这鞭子,还真是挺普通的鞭子,比起一般的皮鞭子要软一点,专门用来给抓来的犯人上刑的,不过,这鞭子只是第一道坎儿。那黑皮子一鞭子下去,笑了,又抽了两鞭子。结果文玉就两 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狗崽子,就三鞭子,都翻白了!”把鞭子挂起来,黑皮子差点儿被气笑了,“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禁打?” “副队长,我看……这不太可能是他,”旁边看着的年轻警察有点儿尴尬,“就这身板儿,这胆子……能干吗?我看……真不太像。” “呸!我能不知道吗?”这副队长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哎,老叔,你说……这咋办啊?”年轻警察看了看文玉,问身边年长的警察,“这小子……我估计挨不了几鞭子就得丧命,我看啊……这副队长是非要弄死他不可了……”刚刚他还以为就是吓唬吓唬这小子,毕竟他从头看到尾,也没觉得这小子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只是……这回看着,是非要他的命不可了。 “咋办?”年长的警察伸长脖子左右看看,再走到门口往外看看,转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子,想不想……”他手指头网上指了指。 “咋?” “这小子啊,是咱们队长哥哥的儿子,副队长是要给队长眼罩戴,才这么整他……”那老警察正是之前跟张老四巡逻时候遇到文玉的那队警察中的一个,“副队长总想把队长从那位子上拉下来,自己上去,你要是跟队长还有署长把这事儿说了……别说副队长是这么打算的,就说副队长要找个替罪羊……反正矿上是副队长负责的,出了事儿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着老警察的话,年轻警察的心思活络了一些。 “我不能去说这个,”又看了看外面,“我跟队长是一个村儿出来的,我去说,就显得包庇了。”穿了这身狗皮,回村里也是没脸了,但也不能见死不救,老警察就是想到了这么一层,才怂恿身边这个年轻人去这么做。 经他这么一说,那年轻警察的心思就更活了。 “这小子啊,是个读书人,什么都不懂,你要是救了他,指不定将来还有点什么用处。”老警察把话就算是说开了,再说,就显得多余而又刻意了,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这才能忽悠住人。 年轻警察低着头,琢磨了半天,看看文玉,再看看老警察,站起来绕着牢房走了两圈,终于算是下了决心,拉开门,走了出去。 “唉……”老警察叹了一口气,心说:“小子啊,能不能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时间,就像是溪水,在山石上慢慢淌过,冰冷而又不留半点情分。 滴答滴答,这不是钟表的声音,而是牢房里漏水,传来的声响,在这样压抑的时候,就好比音乐,可实际上,谁又知道是不是催命符呢? 文玉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身上一点儿都不疼了,就是肚子有点儿饿——慢悠悠,在一条路上走。路很长,抬眼望不到边;路两边什么都没有,但他没法走下去;路上软绵绵的,就像是用棉花铺的路面一样,踩上去,脚就往下陷。 他想要往回走,但是一转身,就发现身后的路没有了——万、丈、深、渊! 只能往前……也必须往前去!他开始往前跑,脚下软绵绵的跑不起来也得跑,不然他就得死在这里了! 他不能死! 家里有他父母在!还有他大伯跟他姑姑……还有……反正他不能随便去死!对了……还有……还有张老三……那个对他比对亲儿子还好的小老头……对……他不能死! 还有那个混蛋李十八,怎么说还欠他钱呢! “哎,侄子!大侄子!醒醒!”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本身的2,实际上是讽刺某种人,不用我说估计也能猜到是那种人了,比如说“【才】30W”的那些。也就是说,本来的男主就是个“对历史毫不相信”的人,然后,当他正视历史的时候,就是金手指开启的时候,也是崛起杀鬼子的时候。 第十六章:戏子 原来……是在做梦…… 文玉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打扮时髦的女人。她坐在他床边,手里还端着一碗粥,见他醒了,冲他笑了笑,抹了胭脂的红唇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大侄子,你可算是醒了,可把你四叔给吓坏了……”女人舀了一勺粥,往他嘴边送,“先吃点东西,等晚一点让你四叔去给你爹报个信儿。” 粥是小米的,一点儿味儿都没有,有点稀。但是文玉觉得这东西味道好极了,稀溜溜的,好下咽,到胃里也暖呼呼的。 “我……”一张嘴,嗓子眼里就跟冒了烟一样,就算喝了粥,也觉得火辣辣的疼,他睁大眼睛,身上的疼跟嗓子眼儿的那种疼,杂糅到了一起,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松快的。 “你啊,先别说话,躺着,好好躺着,别碰了伤口。”那女人放下手里的碗,“等会儿再吃点儿,先别吃多了,不然又该肚子疼了。”看了他一眼,她拿出手帕揩了揩眼角,“你说那该死的刘肥子怎么就那么狠心?唉……这么俊的小伙子,谁看了不稀罕?他还能下狠手,真不知道跟我们家老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她马上站了起来。 文玉循着咳嗽声去看,可不正是那次差点儿把他抓走的张老四? “你先出去。”张老四冲着那女人冷着脸,说。 “知道啦!”女人甩了下手帕,晃在张老四的眼睛上,笑着的嘴角,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风情。 等她出去,张老四就站在那里,上下打量了文玉半天,这才走过去,坐到他床边的椅子上:“怎么样?哪儿难受?” 摇摇头,嗓子疼得厉害,也就没打算多说话,何况,即使说话,他也不知道跟这个张老四说什么——张老四能好不尴尬的直接跟他说话,就像没之前那事儿似的,但他可不行,总想着这人是不是在套话,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经历了昨天那么多事儿,若是再一点儿戒心都没有,那他还真是白活一辈子了。 从一个“回”变成一个“井”,必然是需要一些经历的,现在,文玉就从四面都二变成了横竖是二了,也算有所收获。 “你是我哥哥名下的,就是我侄子……”张老四叹了一口气,跟他说,“我知道,我这哥哥对我有些怨言,我也没打算他能对我有什么好脸色了……那个,你叫文玉,对吧?改姓了?” 文玉摇摇头,三叔没让他改姓,就说将来做个儿子的模样就行,等他有了孩子,第一个儿子姓张,承了张家香火,足矣。 “哪有这过继了过来不改姓的!”张老四直摇头,“也不用动你原来的名字,就在文玉前面加个‘张’,我看就挺好。”他自顾自的说,“你就在我这儿养着,我看那刘肥子敢懂你一根毫毛不!呸的!想要在皇军面前邀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这给人当奴才也能当出来瘾?文玉撇了撇嘴,没表达自己的任何看法。比如他脑子不好使,认为某些人该是讲道理的,结果撞了南墙这种事,那绝对是他自己认知有问题,但是这给人当奴才还乐在其中的人的脑子,又是怎么长的?他真是没法理解。 没法理解,嗓子又疼,浑身难受,身前有伤,再加上寄人篱下。没办法,他可不好直接跟人家对着干——也是因为尴尬,对着干,要是说服不了这张老四,十有八九就把他扔回那个审讯室了,再来一次皮鞭子沾凉水,他指不定就交代了。 即使文玉再傻,也是惜命的。 “就这样吧,怎么说你现在也是我们张家的子孙,是我侄子,就是你叔叔我死了,也得保着你……”张老四说完这话,才走出去。 做叔叔的,即使死了,也得保侄子。这是什么思想,文玉根本没法理解,而现实也不容他去理解。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好好躺着好好养伤,然后回家去,好好过日子,躲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以及……乱七八糟的事。这个时候,原本还有点儿建功立业的心思也给彻底磨没了——不是没想过,去找“组织”,做个谍报人员什么的,可是现实实在太凶残了!就这三鞭子都没受住,他还能干点儿什么? 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人一踏实,就会好过很多。 门外,传来一阵歌声——不,不是歌,这是戏! 一呀更里啊,月牙没出来呀, 貂蝉美女呀,走下楼来呀, 双膝跪在地土尘埃呀, 烧烧香那个拜拜月, 为了我们那个恩哪嗯哪哎了我说恩和爱呀…… 这是一出《月牙五更》,文玉以前反串时候也唱过,只不过不是这个词儿,但调子没变。 二呀更里啊…… 这二更刚开个头,就停了,之后就听着一声大笑,然后是张老四的一句咒骂,接着又是笑声。 估计是张老四跟那个女人在吵架?他这么想,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此刻,张老四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够了,指着那女人,说:“你跟谁扯事儿我不管,这小子可是我侄子,你别乱了人伦。” “哟,我的好哥哥,怎么的,你还信不过我啊?”女人一直在笑,“得了吧,我跟那个犬养有事儿是为了谁?你个死没良心的!告诉你,别人是死是活跟我没半点儿关系,咱们可不一样,咱俩……是原配!老娘这一辈子,跟谁都是为了你个死鬼!” “我的心肝儿啊!”张老四急三忙四的抱住女人就往自己屋里带,那女人笑得更开怀了。 在客房里躺着的文玉听着那俩人的笑声,从咒骂到调情,越听越得慌。想来很多鬼故事都是从唱戏开始的,他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一发愣他就想要上厕 所……上厕所这个想法,一直到张老四又一次出现,扶着他去了茅厕才算是完事儿。也顺便知道了那个女人正是张老四的媳妇,名叫孙秀秀,以前还是大石镇戏班子的旦角儿,后来被当时的地主给抢走当八姨太,不过,似乎出了什么事儿,就给张老四截了下来嫁给了他。 知道这么多事儿的同事,也过了两三天,身上的伤虽然没好,但也不会随时随地的让他疼得能直接晕过去了,何况他心里记挂着三叔,也就提出想要回家的意思。 闹明白了这张老四家的弯弯绕之后,估计别说是文玉,就是换成神经更大条的一个人来,也不会乐意多在这里住一时一刻。 孙秀秀实际上,是张老四用来拉拢日本鬼子的一个手段?至少,光他知道的,就是有犬养、藤田两个鬼子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而张老四也不恨得慌,还给拉线拉得挺卖力,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这个不可理喻,文玉也决定以后少跟他来往,只不过这次欠了他的人情又不能不还,心里很是不爽。 “这样吧,我送侄子出镇。”孙秀秀跟张老四说,根本就没管文玉的看法,“我送他,还能好点儿,省的以后再有人找麻烦。” “那就麻烦夫人啦。”当着文玉的面儿,张老四跟孙秀秀绝对的人模人样,把叔婶的姿态算是做足了。 “唉,这侄子跟儿子也没的区别的,尽心尽力也是应该的。”孙秀秀起身就往外走。 至于文玉,真是没捞着说一句话。 下午的时候,来了两个人,把文玉抬上马车,赶着车,由着孙秀秀陪着,一路就往太平村而去。 车行得很慢——非常的慢,就连文玉自己都觉得,这车走的还不如他受着伤在地上蹭得快。慢悠悠的,一路上还吹着小南风,吹来了一阵阵的初秋香气,吹得人心旷神怡。 “东京皇城雾沉沉,汴梁郊外景色新啊……”这马车一上了小路,孙秀秀就忍不住了,开口就唱,“两匹快马恢恢地叫,马上端坐两个人啊……” “张夫人的兴致又来了。”赶车的也跟着一起哼哼起来。 “嘿,多少年没法在戏园子里听见这么亮堂的嗓子了,这当年的‘映山红’还是这么美!”另一个跟车的,叫了一声好,“这出《杨八姐游春》,真给唱绝了!” 可不是,没有唢呐也没板子,就光唱,就能唱得这么有味儿,也不是一般人。 走一路,孙秀秀唱了一路,到了眼睛能看见太平村的时候,她闭嘴了,而天也晚了。真正是黑灯瞎火的时候,他们才算是进了村子。 到了张老三家门口,孙秀秀也没进门,就拍了拍大门,让人扶着文玉下了车,站在门口等着。 门,应声而开。 “三哥!”孙秀秀急忙开口,“孩子,我给你送过来了……这……人挺好的,药我也都带了,再给他喝几天就能好,还有……这还有刚杀的老母鸡,你给他炖了……” 张老三没说话,冷着脸看她。 “我……我先走了……三哥……那个……老四他……” “滚!” 第十七章:改枪 孙秀秀一脸的受伤,期期艾艾的要开口解释,却还是被张老三那句“滚”给撵走了,只留下文玉一个人站在门口。 张老三这才上去把他扶进门。 这一次遭遇,文玉算是彻底的明白了点人事儿了。之前他一直以为“道理”这东西不论是在哪里也是越不过去的,但是现在,他才算知道了,道理比不过“王法”去,而“王法”那就更不用说了。 谁嘴大,谁就是王法。 “你说你这办完了事儿,怎么就不赶紧回来!”张老三这回算是下了狠心了,虽然没揍文玉,可这话,是三句不离这件事,反反复复的,把文玉给数落够呛。“那鬼子是好惹的吗?那些黑皮狗是好糊弄的吗?你以为自己读了几天书就翻天了是不是?” “叔,绝没有下次。”文玉躺在床上,说。 油灯上的火一闪一闪地晃着,将投射到墙上的影子也带得影影忽忽。升腾起来的一丝丝黑烟,熏着周围的白墙也晕着淡淡的黑色,就像是用笔墨晕染开的一点,渐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张老三拎着老母鸡出去了,留下文玉一个人在屋里对着油灯,慢悠悠的哼哼着一两句二人转,看起来没心没肺的。 实际上,文玉心里却在打着算盘。 其实,能考上个不错的工科大学,还有着丰富的业余生活,平时成绩也都还不错,就算经历单纯了点儿,也不能说他脑子笨,只能说,人蠢了点儿而已。所以,他现在就在考虑眼前自己的问题——应该是反省。 吃了一次亏,没看明白,证明他原本的想法根深蒂固;吃了两次亏,再没看明白,说明他脑子转弯没那么灵活;吃了三次亏,还不看明白,那就只能说他榆木脑子无可救药。 文玉不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所以他绝对没打算“死不悔改”,但是想要马上就见到点儿什么效果还真不太容易。于是,他也只是在脑子里把他在这个年代认识的人都一一过滤了一遍。 先是那些对他好的,第一个就是张老三,然后是那个李十八,接着,便没谁了,对于张老三这种对他完全是毫无保留的好的,他也是真的没法去报答,而李十八……这人除了有点儿自大之外,倒也没什么毛病,做事也是很有条理,比起那些所谓的警察什么的,要讲理得多。再来便是这乡里乡亲的,还有李十八的那些兄弟们……这些人,有的倒是没什么牵扯,有的却有点问题,他不能一概而论了,只是应当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再一种就是那个副队长那种,与他切切实实有点牵扯,自己又是跟那种人的利益相关人有些关系之类的,便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的源头了。 至于张老四跟孙秀秀,文玉没法给他们分类。这样的他,很乱,乱得很。若说是好人,那就太自欺欺人了,但说是坏人吧……似乎又有很多不对劲。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灰色地带。而且还是相对于他来说的“灰色地带”。 脑子乱糟糟的,他能想到的实在是不多,但想到的这些,也给予了他不小的帮助,至少让他认清了现在的形势——不是单纯的他认为自己不惹谁就会没事的,除非……有能力自保,不然,还是缩着最保险。就像这些村民。谁会乐意自己没事儿就被冲进来的日本兵抢点儿什么东西呢?但是,到底有没有能与之抗衡的本事,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转了一下脑袋。肩膀上的伤还是有点儿疼,不过没那么严重了。鞭子打的范围挺大的,从肩膀到胸口都有伤,不过伤不深,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太明显的疤,只是这罪可不是人遭的。 张老三回屋,手里端了一碗药。 “先把这个喝了,一会儿我去看看鸡汤好了没。” “叔……那个……四……”文玉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叫张老四是“四叔”还是就是叫他“张老四”对,“呃……他说要我在名字前面加上张姓……” “别听他的!”张老三打断他,“那货不也就是因为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一辈子都没法有崽子,才会这么教唆你!?你少听他瞎掰了,娶个扫把星!呸!” “可是……这不育也不一定是……”文玉还打算反驳——孙秀秀毕竟还是对他不错的,即使她不能生育。而且,不生育,也未必就是女人的事儿啊!接受过新教育的他,脑子还不至于顽固不化,只不过这事儿要是摊到自己身上,那还真说不一定了。 “你小子懂啥!”张老三冷哼,“那女人,原本就是给大石镇上的贾佑善的大太太灌了红花,这辈子生不了娃的!” “啥?”瞪大了眼睛,他被这个消息吓得人都傻了。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 “还能啥?那女人原来就是唱蹦蹦的,让贾佑善给看上了,那贾佑善的大太太一怒之下就给她灌了红花,后来……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后来她就嫁给那不争气的老四,这一辈子就那么地了!”说完,他就催促文玉喝药,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小子以后也当心些,这可不是你读书的地方,说是……外面读书,要光亮得多,学校里面,还教唱歌的……男女同学也能手拉手的一起玩……但这小地方可不一样!你可别再犯傻了,知道不?” 点点头,慢慢把药喝下去。 是啊,可不能再犯傻了,要是再犯傻,指不定这条命哪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给交代了。 过了没几天,他身上这伤是好得差不多了,矿上还派了个管事,带着那个打他的副队长过来探望了他。想来,这也是张老三跟他媳妇的功劳。这帮人又告诉文玉,上头允了他半个月的假期,这放假期间,另一个账房替他,而其间的工钱,都算到打人的副队长头上。 等送人的时候,转过院墙,文玉这才听到那副队长骂骂咧咧的跟管事抱怨:“都是他妈的那个孙秀秀那个贱货!犬养太君就爱上了她那个骚劲儿是不是!呸!” “有本事你也找这么个骚货啊!”那管事的啐了一口,转身上了自行车。 这话,该是背着他说的。也许这俩人以为他已经回了屋子,反正就这么两句,可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本来知道孙秀秀是什么人,也知道她跟鬼子之间不清不白,还知道张老四这个汉奸的身份也是这么换来的,可文玉心里还是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一口气憋在胸口里,是怎么都顺不下去。 心里不痛快,人就想要找点儿痛快。 转身回了屋里拿了那杆猎枪,手里也没什么东西,就把从矿上顺来的火药啊铁片啊之类的放到褡裢里,拎着就出了村子。 既然有半个月,他闲着没事儿,就把这猎枪好好弄一弄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爬到半山腰,找了个还算空旷的地方,光线也好,他这才吹了吹地上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没有什么工具,甚至连眼镜都没有,他只能靠着感觉来玩这把枪,但这并不会对他有什么过大的影响。 枪,是每个男人年轻时候的梦想,文玉也不例外。即使他爸爸给他取名做“玉”,本来是打算让他学学什么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结果养出个二货来,他爸爸真是没法表达自己到底有多悲剧了。 然而悲剧是悲剧,这人二点儿也有好处,就是吃亏就当占便宜,一直也过得是无忧无虑,除了偶尔去客串下赚点钱之外,他真是没干过一件出格的事儿! 没干过出格的事儿,但不证明没幻想过自己拥有一把帅气的95式5.8毫米的自动式步枪,特种兵用的,拿在手里的感觉,指不定多爽。 但实际上,他也就只能对着玩具干瞪眼而已,连气枪都没摸过。 拿着猎枪,摸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动手开始拆,每一个零件都拆开,仔细研究那玩意到底是不是能改一下。 原本,这枪管子里,是该用弹簧而不是用火药推的,可弹簧,他去哪儿弄? 除了弹簧,这卡簧之类的又该怎么做? 手里就有几块金属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他觉得可能有用的东西,都是从矿上摸来的,现在看来,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这些变得能用……摸出一块金属板,手指尖用力,只听得“咔吧”一声,那金属板就被掰成了九曲十八弯的模样。 “卧槽,弹簧!”大喊一声,文玉把这种自制的“弹簧”跟枪管放到一起,再开始看那个枪栓…… “呱呱呱!” 三声乌鸦叫。 该死的,不会是李十八又开始闹什么事儿了吧?文玉抬起头去看乌鸦叫传来的地方——李十八! “怎么不回我?”李十八笑着从一块石头上跳下来,晃了两步,走到他跟前,“干嘛呢?” 第十八章:试枪 “你以后改名叫‘李乌鸦’算了,‘还秃尾巴老李’呢,半天没看出来哪儿像是一条龙来。”文玉转过头继续弄他的猎枪。 “瞧你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怎么着?想要弃文从武了?”坐到他身边,李十八拿过猎枪,端起来瞄准前面的一片叶子,“啪!这枪,可真不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文玉从褡裢里摸出一颗子弹,上了堂,“你试试。” “没点火药。” “用不着,你试试就知道了。”捣鼓了半天,除了弹匣子得是弄一个外插的之外,其余的,几乎就该跟最普通也是比较早的那种步枪差不了多少。 看了他一眼,李十八再次端好枪,瞄准一片叶子扣动了扳机。 “啪——”一声清脆,那子弹真就给射了出去! 子弹打中了那篇叶子,狠狠钉进了树干里。威力,与平时见过的那些步枪相比,丝毫不逊色。 “吓!”李十八放下枪,转过头去看文玉,这小子看来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白斩鸡,似乎还挺有点儿能耐的,就看这能把火枪改成步枪的本事,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了的,这下子,他也不得不正视这个似乎是白斩鸡的金凤凰了。 “成了!”刚刚呆愣了半天,忽然,大喊了一声,文玉跳起来就往那树干那边冲,“我靠的!这辈子没这么给力过!”跑了能有一百多米,才算是找到了那棵被打中的树。 子弹嵌了进去,用钉子往里试了试,大概还能进去半寸,这火枪的威力,看来并不小,如果再有点儿趁手的工具,指不定还能捣鼓出来更厉害的呢! 这么点小成功,已经让文玉开始膨胀了,至少对眼下这个世界来说,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但是,他还没乐多久,就被李十八一巴掌拍到树干上,连脖子都被卡住了。 “小子,你给我老实点。”李十八死死盯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点儿什么来,半天,终于松开了狠劲掐着他的手,往后退了退,“记住,这点事儿,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告诉……” 虽然他往后退了,但是两个人也确实离得很近,甚至文玉都能感觉到他吹到自己脸上的呼吸……很重,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压抑了什么。慌张地看向李十八,除了那眼睛有些发红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记住!听懂没?!”李十八吼着,又往前逼了逼。 “我……”往下咽了咽,文玉只能干点头。 “蠢!”李十八叹了口气,往后退了退,鼻子里刚刚充溢的那种特殊的青草的味道也淡去了,“你这本事,我不知道比那个鬼子的军工厂什么的强上多少还是差上几分,但如果给鬼子知道,你是绝对不能全身而退的,懂不懂?”把枪往他身上一拍,“记住了?” 被这样一教训,文玉也一愣,下意识地抱住了那杆枪。 “又傻啦?”李十八瞪他。 “啊,啊?没……没!”急忙摇头,倒是心情好多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找我什么事儿?还是路过?” “找你。”从怀里掏出一根金条,在手里掂量掂量,抛了个花样,这才放到文玉手里,“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这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再加上那黄橙橙的颜色,简直要亮瞎人眼了!文玉又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两只手把那金灿灿的东西在手里摸了半天,才抬起眼,问:“金……金条?!” “是啊,金条。”看他那模样,李十八笑了起来,“真是财迷啊你!要是你赶上小金人儿他们家,不得被那一家的金子给吓死了?” “吓死?小金人儿?” “就是一个穷小子,忽然之间就有钱了,一夜暴富啊,人家有本事,家就在金矿上。”李十八拉着他往刚才那个石头走去,“坐,咱慢慢说。” 说到那小金人儿,也就把文玉吓了一跳,这人确实是命好,娶了有钱人家的女儿不说,还造了一间金屋子,连地砖都是金子的,可不就是天生的富贵命么! “别羡慕啦,那小金人他们家,现在出了俩败家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李十八拍了拍他的肩膀,鼻子里又钻进来了那种青草味儿,让人特别熨帖舒心,“赶明儿,帮我做几杆枪得了,不过啊,得给你找个专门的地方……” “刚才不是还说不能跟人说吗?”翻了个白眼,文玉到没觉察出来这李十八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对了,你轻点儿,不知道我这肩膀上还带着伤呢吗?” 显然,这李十八并不清楚文玉被抓走之后的事情,只以为那张老四能帮他,也就没上心,现在一听他提了,也唬了一跳,上手就去扒文玉的衣衫:“哪儿?什么伤?” “喂!这大秋天的你要冻死我啊?!”把被解开的领子抓了回来,文玉应景儿地打了个哆嗦,“就是挨了三鞭子……”他撇了撇嘴角,自嘲,“这以后我要是被逼上梁山了,我就改个外号叫‘三鞭子’,怎么样?” “呸!”李十八啐了一口,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文玉也没生气,只是觉得三鞭子这说法挺有意思的,至于做不做土匪,他还真没想过。实际上,作土匪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还真不符合他的性格,即使他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人吃人,可他也知道,自己很多事情做不来。 做不来的,就不能勉强。 收好了金条,李十八也没送他,只是告诉他晚上别睡太早就回了山寨,而文玉也没听明白这话里有话,转身回了太平村。 这个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家里张老三准备了点儿好嚼裹,仍旧是烫了壶酒。 “这出门也不知道穿件小袄子!”张老三埋怨着,拉着文玉上了炕头,“吃饭吧,今天晚上,可是大白菜炖血肠,香不死你小子!” 当然,除了血肠,还有大片大片的肥五花,旁边一大碗的蒜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穿越过来之后,要问文玉什么变化最大,那就是他的饮食习惯了。以往见了这些油腻腻的玩意,除了肉排,他可是没觉得哪儿好吃的,现在可是见了这炖出来的大锅菜,只觉得香气扑鼻,恨不得多吃两个窝头才甘心。 所以说,适应环境,这是人类本能。 把金条拿出来,张老三也是激动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将来留着给文玉娶媳妇好用,就藏得压了箱底了。 张老三喝着小酒,文玉在旁边吃着窝头就菜汤,父子俩闲着没事儿拉着话,似乎也挺不错的。如果这样……再等到49年……是不是就什么事儿都没了?这么想着,文玉有点儿呆了。 “张三哥!”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叫——是李十八。 张老三急忙过去开门,李十八闪了进来。 “张三哥,这是吃饭哪!”李十八笑呵呵的走过去,直接坐到文玉旁边,“跟你商量个事儿,三哥,把你家这小子借我两天,行不?” “啥事儿啊?”借不借,倒不是问题,只不过不能出事儿才行,张老三心里还是对上次的事情有点芥蒂的。 “哦,山上没几个认字的,让他上山帮忙当几天先生,怎么的,这数字他们得认识吧?”李十八借口找的好,张老三也没办法推辞,至于文玉,既然开始学会留心眼了,也就不相信这漏洞百出的托辞——认字?数字?划横还不会么?分明是有别的事儿。只是他没点破而已。 吃过了晚饭,李十八非要在张老三家歇着,也没法抹了他的面子,张老三只能又拿出一床被褥来让他在文玉屋里歇了。这也正中了李十八的下怀。 淡淡的月光透着玻璃,映在屋子里。秋月白,盈盈如水,洒下一片幽静。月华下,连屋里的人也看得清楚。 “我说……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文玉坐在炕上,月亮正好照在他脸上,显得这人越发的俊俏了。 “能怎么回事儿?你要不傻,就知道怎么回事儿。”李十八呲牙,“白天不是说好的要帮我改几支枪么,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你这么快就能找到地方?”文玉倒是不太相信,“别是忽悠我的!我可只有十几天的假期,这过了时日就得去矿上了。” “对了,你身上哪儿受的伤,给我看看?”假装没听见他那质疑,李十八倒是挺有样的,“别让我的军火大师劳动了筋骨,对不对?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得了吧你!”转过身倒下去,“睡觉,明天一大早你得叫我。” “行,我叫你起来,顺便带你去看看我给你找的那个地方,还有……我还给你找了个帮手。” “嗯……是得找个帮手……我得找个铁……匠……”累了一天,沾上了枕头,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只是李十八却没法入睡。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儿,刚刚回了山寨就腾出一间屋子当打铁的地方给他改枪支用……实际上,他也不缺这几杆枪…… 第十九章:活宝 当文玉到了山寨看到那个专门给他用来玩枪械的地方,一种可以名曰兴奋的冲动在他体内叫嚣着想要冲破所有的束缚——他想要大笑,或者,就这样在山里奔跑,冲刺,跳跃,把身体里的那种超越了正当情况的那种兴奋完全挥霍掉。 也许,吃了兴奋剂之后就是这种效果。但是他没试过,所以只能这样猜测。 “怎么的?傻啦?”李十八拍了他后背一下,“看看,你还需要点什么,你十八哥给你弄来!” 文玉没搭理他,走过去摸摸桌子上摆着的枪,再摸摸一旁放着的弹夹,还有那些子弹啊小零件啊,甚至外屋还有一个打铁的地方!在屋外,他还找到两个装火药的缸,一口里装的是黑火药,另一口装的是黄火药。 好在,那装火药的缸跟打铁的炉子是在屋子的两边,不然还真容易炸了。 看过了一圈,他几乎是一步一蹦的跑回屋,对着李十八就差亲两口了。 “有没有笔……纸,对了,要纸币!”在屋子里绕着圈子,每一步都特别卖力,“我要什么样的东西,我得画出来……知道吗?画出来……然后就……就可以在那边直接打出来对不对?”越来越觉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是来对了。即使身上的伤没好利索,他也不觉得哪里有什么难受了,甚至,肩膀上偶尔传来的痛觉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可以称之为“鼓励”的东西。 “等我下。”李十八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没多久又拿着纸笔回来了,还是挺新潮的钢笔,“你试试看,能不能画出来你要的东西。” “我画得出来,就打得出来么?” “你画得出来,自然就打得出来。” “什么精细的都能打出来?” “什么精细的都打得出来不说,就是一根针,也能给你做得比头发丝还细腻信不信?”李十八拿起桌上一个零件在手里翻了几下,“咱们寨子里,还真就有打铁出身的,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 得了这个承诺,文玉也就放心大胆的在这山里面开始了他的造枪生活。 他只有十四天时间,十四天,其实根本不够做什么的,但也足以让他把手头上的这几杆枪好好收拾收拾,比如打一枪就得装一次子弹的,他完全可以改造成一口气装上十颗八颗子弹的半自动! 没时间去搭理李十八,文玉坐到一边就开始琢磨这桌子上的几杆枪了,这里面……甚至还有一把匣子枪!这些其实在未来的玩具之中也不多见了,只不过因为他喜欢,就搜集了一些资料,看来,现在还都能派上用场了。 一坐就坐了一天,连吃饭的时候都给让过去了,等李十八进门给他送了两个馒头的时候,文玉这才发现,甚至连屋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再不吃,可真就没有吃的了。”放下馒头,李十八转身把油灯点了起来,“天晚了,先缓缓吧,不然眼睛可得给熬坏了,我是没有两个磨坊一个钱庄给你赔的。” 这两个磨坊一个钱庄,就是那小金人儿的事儿了。这小金人儿养了两个败家子,赌了一晚上便输了两个磨坊一个钱庄,那小金人儿的老婆还心疼巴拉的跟两个败家子说:“儿子,回家歇歇吧,别把眼睛熬坏了。”——这便成了笑话,传得整个东三省都知道了似的,没事儿就有人拿出来嚼裹一番。 “得了吧!”文玉拿起馒头,啃了一口,还成,虽然有点儿硬,但没凉透。“有咸菜没?” “还咸菜?你喝口凉水吧!”不知他从那儿弄了一个打了两个洋钉的大碗,装了半碗凉水,放到文玉面前,“怎么样,整出什么名堂没?” “名堂倒是有不少,就怕这铁,没法打。”转过头对他笑了笑,“要知道,这东西需要的挺精细的,稍微差一点儿,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了,还有,有没有那种尺……有刻度的,好把这些大小什么的标得准点儿。” “你先比划比划多大,至于尺子,明天我去淘一个回来。”随手拿起桌面上的几张纸,借着油灯的光晕,看了看,上面标注的东西还都清楚得很,就是这字……写得不是那么熟练,可那零件儿画得倒是挺精细的——即使并不算了解,可平日里拆卸擦拭,对枪支弹药也算是明白不少的李十八,这下子却是觉得茅塞顿开了,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是高兴?是沮丧?是好?是坏?还是……单纯的快活?他自己也描述不出来。 就在这十几天里,文玉也算是做出不少东西来,而帮他打铁的,是小石头。这小石头可了不得,小时候就被送去铁匠铺里当学徒,后来鬼子进了东北,铁匠也成了高危行业。小石头那个本本分分的师父也没法继续打铁,就这样,还被鬼子抓走去干活,后来活活累死在了制钢所里。要不叫这样的事儿,小石头也不能跑上山里头当土匪来。 “这个,放哪儿?”小石头把打磨好的零件拿了起来,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里面的门道,“我说文秀才,这玩意塞哪儿对?” “这是弹夹。”文玉把那弄好的弹夹外壳跟囊子组合到一起,“看见没,这下面有个弹簧片?把子弹这么往里头装,能装十发。”一粒一粒的子弹,被塞进去,填满了弹夹,“把这个装到枪把子上,就不用总换子弹了,懂吗?”说着,就把弹夹装到步枪上,现在能用的步枪大都是打一发拉栓弹一次子弹的那种,如果换成弹夹,那便比别人家的枪有能耐多了。 “哎,我说真是文秀才啊,这秀才的脑瓜子就是灵!”小石头看着这枪装上了新弹夹,拿在手里试了试,“真能一次打十下?” “你们老大自己试验的。”文玉把枪拿过来,用手巾擦了擦,“这只是一个试验品,要是有时间,这东西能做得更实用,也好看也好拿。”这也是他穿越过来之后,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用。 如果,是个文科生过来,指不定就能用那些什么专业,把什么进步思想的都宣传起来了,可他不行,就觉着那么个“人人都得讲道理”都到处碰壁,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真是傻透了。 原本,他看那些对鬼子跟二鬼子的描述,总觉得夸大了,毕竟道理明摆着,不讲理的那就是有病。他还不至于认为全天下除了自己别人都有病,结果……还真是,全天下都没事儿,就他自己一个人脑子不好使! 是啊,有道理跟你讲理,没道理,就打得你知道什么才是硬道理。 悟透了这一点,文玉也就不在纠结关于“讲理”或者“王法”的问题了,因为他根本就没资格去纠结这个。何况,理再大,又怎么大得了人势去? “哎,我说文秀才,要不你就留在山里得了。”小石头推了一下文玉,“就凭你这本事,再加上我这铁匠功夫,估么着,没几年啊,咱就能比得上当年的大帅了!” 大帅,便是张大帅了,31年的时候被鬼子炸死,现在还说是悬案,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对此更清楚的就是文玉了,小时候也是看过不少相关的揭秘啊报道啊还有那些小报的,对于那个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人物,也不知是心存向往还是仅仅是佩服。 然而,那个男儿没存个英雄梦? “行啦,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文玉摇摇头,转过去专心组装那些零件。不是他不想学张大帅扬名立万,也不是他不想能大杀八方赶走鬼子,而是……他也总算是知道了,现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太真实了,根本不是他一直云里雾里的那种想法能够成功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叫张老三的爹! 沸腾起来的热血只能靠着自己强行的冷却下来。想跟做,差很多;梦想与现实,差更多。文玉知道不能这么私自就跑上山去当了胡子,这样,对于张老三来说不公平,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没法彻底摆脱这份恩情。 “怎么没有!?”小石头倒是顺杆爬了,“我说,你这本事,就是谁得了都得把你当宝供着,你信不信?” “信!我信!”文玉刮了他一眼,“那又怎么样?你指着给鬼子知道,不把我抓去给他们造这玩意呢?” “哎!那可不行!”小石头跳了起来,“你可不能给他们干这个!” “所以啊,不能让他们知道不是?” “这……你现在不是在咱么这儿吗?放心吧,老大肯定不会让你被抓啊的!” “得了,他还能把我栓他裤腰带上?” “哎?怎么不能?”小石头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也挺好的,是不?” “神经病!”没搭理他,转身去大堂吃饭。这山寨里,可能就李十八一个正常人了。也不知怎的,进了这山寨,就总有人冲他傻笑,要么就笑得让人心下发毛,看着就满是古怪。只是李十八一个人还算正常,也不乱笑也不发傻,这倒让他心里稍微安稳些。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男主遭到各种质疑神马的,我只解释一遍。 一、本文男主绝对是一个现在的正常人的范畴,没有什么高深的思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二学生,甚至比一般的学生还要弱一点。独生子,家境普通略高,平时惯得很。没经历过任何挫折,不懂人情世故。 二、男主的设定本身就是现在的很多男性给我的灵感。金陵十三钗的时候,多少男人只见JI女CHU女,不见民族大义;南京大屠杀翻出来的时候,多少脑残的男人不断的重复,国际公约啊讲道理啊摆事实啊,不知道到底要证明鬼子有人性还是证明自己脑子有问题;多少纯洁善良的白莲花不断的洗白洗白洗白鬼子……或者说他们脑子里就认为鬼子二鬼子之类的也是应该讲道理的……男主的前半段就是这种脑残。 三、现代人,相对于过去,真的没有任何优势,真的!骑马打枪耍大刀,都需要很强的体力跟毅力,不是说做就做的,而且没有靠山没有能耐,再遇到点儿什么事,没人救就只有死。很遗憾,这是男主,必然会有人来救他。 所以,不要再说男主怎么怎么样了,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就是脑子有病就是弱鸡就是没本事,所以才给他开的一个跟他专业相关的金手指。 男主的作用一是讽刺某些人,二是给某些人一个希望,三是告诉大家“穿越有风险”。 就这样。 所以不要再说现代教育教不出男主这样的之类的话了,我不接受。 至少我教过的大一大二的男生工科的,还不如男主有心气儿呢。当然,不要用特例来跟男主比较,男主的整体水平是中等偏下的。 第二十章:招工 再回到家里,也就快去上工了。文玉倒是聪明,自己弄了个小型的手枪防身,只不过这模样做得不太像枪,外面还套了个金属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高档烟盒。可实际上,打开之后,下面一层是弹夹,上面的那些零件,一掰开再拼回去就是一把小型手枪了。 本来,文玉也没打算弄这个,在山上刚学着开了几枪的时候还差点儿把他的胳膊给震坏了,但是自从经历了之前那两件事,他心里也是挺打鼓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上了这么一把不像枪的枪在身上。 为了这把枪,文玉在山上这几天算是差点儿把自己交代了,每天大早上起来先练枪,然后再吃饭、画图,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充实。整整十几天,可算是拼死拼活的熟悉了那个后坐力,胳膊也算是长了几钱几分的肌肉,但仍旧是一身书生模样,单薄得可以。 “这回你可长点儿心眼儿!”张老三打发他上工,生怕他再有什么事儿,又给弄了一盆白面,仔细着烙了饼,“这个,你自己留着吃,知道不?”白面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可也不能顿顿吃,张老三还是存了私心的,“这个,你上工的时候,给那个顶你工的先生吃,算是谢他了。”这送礼的人情,还是白菜馅儿的两掺发面菜包子。 看了看这些,文玉差点儿没笑出来,不过也就忍着。他当然知道张老三对自己好,更就没了那发笑的心思了。甚至原本是感激偏多的那份情谊,此刻却更偏了感动,就像真是把张老三当成了亲爹一样。 “行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张老三给文玉整了整衣领,“挺好……这上了趟山,还结实了……” “那我先去上工了。晚上……咱爷俩好好喝一顿。”想着矿上的午饭,这次倒是有了借口,那几个二鬼子算是不敢管他要什么吃食了。 来到矿上,时间不算早,矿上的几个二鬼子监工也换了,看见他来,个个笑脸迎人的,看着让人恶心。文玉也没表现出来,跟他们点了个头,转身回了账房。这些天落下的账目,他还得核对一遍,免得出事。 浑浑噩噩过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那个副队长刘肥子跑来了,还拎了一个篮子,里面都是些猪头肉啊、猪下水啊,之类的,还有一盘子油炸花生米。 “来来来,小兄弟,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啊,我说哦张老弟,你可不能因为老哥哥我打过你就埋怨老哥哥我啊!”刘肥子还在那里自说自话,“这也是不得已,你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不能白出,对吧?” 显然,这刘肥子是来示好的,还顺带着给他一个下马威。文玉表面上笑呵呵的,心里差点把这刘肥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日了个遍!不过心里骂是骂,表面上的功夫还得做到位。这几天那李十八就在不断地跟他说这个那个的,讲究一个“不露声色”,管是面前站着你杀父仇人还是夺妻情敌,就是别反应,实在不行就扯着脸皮装笑,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也就少了那些乱七八糟让人惦记的麻烦。 果然,那刘肥子见文玉跟他笑呵呵的,心里也犯嘀咕,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咧开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所以说,无论什么时候,能装都是一种本事。 不过,也因为这刘肥子过来一回,二鬼子对他又客气,他也是体验了一把被矿工工友们排挤的滋味。 “哟,我说这是哪家的大少爷啊?”原本还在他坐牢的时候看过他的一个矿工刚一下工到账房里看见了他,马上就刻薄了起来。 “可不是,这可是张家的独苗苗,大少爷!人家可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跟咱们可不一样!” “嗨,咱们都是劳力,人家啥都不用,坐着天上就掉馅饼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文玉一个人撂在那里,倒叫他脸色真的不怎么好看了起来。刚刚那刘肥子他是蓄意糊弄,而这些矿工,确实平日里处得还算不错,也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他们了。 “行了,你们都积点口德吧!要不叫小账房,你们个个的还不知道被扣多少工钱呢。”就这群人还叽歪的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开口就把这些人的嘴堵住了,“别都欺负老实人,有本事跟刘肥子、张老四他们干去。” 这人是矿上的小组长,平日里也是特好说话的人,都叫他赵老黑,知道他底细的都对他特别客气,当年也是张大帅手下的一个不小的官儿,只不过当年大帅被炸死,他说什么也不肯出关东,就躲到了这小地方来隐姓埋名。后来被查出来了也就那么地了,他也不喊着什么打仗啊报仇之类的话,再加上本身就有点儿底子。鬼子也怕出事儿也就没拿捏他。 其实谁都知道,鬼子在等时机,而赵老黑也是等时机。 文玉一见赵老黑说话了,也就笑了笑,让这事儿揭过去算了,至于其他矿工,即使心里还有不满,可赵老黑是什么人?他们也只能听了这话。老老实实的排队算工。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绝对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现在,文玉对这句话算是了解颇深了。 晚上回家。买上了酒菜,还专门给爱吃肥肉的张老三割了半斤的下五花,肥瘦相间还有点儿明筋脆骨,绝对是下酒的好菜。 原本,文玉这个人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些的,但是在山上那十几天,李十八天天晚上抓着给他讲什么人情啊道理啊,给他讲什么家族啊叔伯啊,讲了十多天!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对于这一点,他是很感激李十八的,所以白天的时候就更加卖力的给他做那些枪支,甚至还研究起了炸药来。 炸药这玩意,眼下就是黄火药跟黑火药,他弄了一堆的鞭炮来研究才稍微弄清楚了点儿门路,不过刚刚明白一点儿就没时间了。许是等什么时候有空再研究研究的好。 这边想着,不多时就到了家。 爷俩这回喝上一顿,算是什么都尘埃落定了。张老三对文玉的好,自是不必言说的,文玉也学着怎么孝顺这个白来的爹,确实让张老三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一顿,爷俩吃得都舒心,连火辣辣的烧刀子喝到肚子里都不烧人了,张老三一乐呵,还扯开了嗓子唱了两句《大西厢》,虽然高音没上去,但也没跑太远。 灶膛里的火,噼噼啪啪烧得旺,就像是眼下的日子。红火得很……红火得亮得人的脸也跟着一起,红彤彤的。 然而,好日子也不是每天都能过得的,过了没几天,再上工的时候就听到工友们传来传去的,说是……大石镇上的鬼子招聘小姑娘去工作,每个月给五十块——这,不是一笔小钱。什么工作能赚这么多? “听说啊,还得是好人家的姑娘才让去!” “还有还有,最好还得长得好点儿……也得壮实。” “估摸着是去做什么劳力吧?缝衣服什么的,好人家的姑娘老实,壮实的能干活。” 矿工们议论纷纷。 听着那些议论,文玉是越想越不对劲。他很清楚,这现在这种情势下,除了护士之类的工作还算不错,其他的也用不到女人什么事儿,而缝衣服的活,也根本赚不到五十个大洋——不值得! 算来算去,从他知道的所有的可能的“职业”来看,也许只有一种…… “我们家那姑娘就报名了。” “咋样?” “报名就直接给了五块!” “那我也让我们家那老娘们去看看?” “看看去呗,反正也不差啥。” 几个矿工还在议论,可文玉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起眼在面前的矿工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赵老黑,只好冲出去再找。 自从少了那没心没肺的心思,文玉做人也留了几个心眼儿,所以对这种议论也才上心了些。那平白给你五十块,还报名就给钱的差事,说得好听了是做工,说得不好听……可不就是去做慰安妇! 是个男人就得当这是自己的事儿,不然就不是个男人。 原本遇事都想缩着的文玉,这次算是爷们了一把,倒也不是他有多伟大。只是这种事只要想起来了就绝不能坐视不理。换句话说,中国的女人,都是姐妹,自己的姐妹被骗去,被侮辱,谁能受得了?! 热血沸腾的文玉整个人都开始暴躁了起来,见人就问知不知道赵老黑在哪儿,见人就问,甚至最后都开始扯嗓子叫唤了。 “咋了咋了?叫魂似的。”赵老黑终于算是从茅厕里出来了,看见文玉急得满头大汗,脸也跑得红扑扑的,差点儿没乐出来。 “赵大哥,跟你说件事儿……”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开口,“赵哥,能不能……跟工友们说,别再让他们家谁的姑娘媳妇的去镇上报那个什么女工的名,千万别去啊!” ——第一卷·序章·太平村里似太平·完—— 第二卷:改变·大石方圆立大石 第二十一章:跑马 “到底怎么回事儿?”赵老黑没弄明白,只能仔仔细细的问清楚。实际上。这个时候“慰安妇”这三个字知道的人并不多,对于这种欺诈行为就更是不了解了。 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从头到尾给赵老黑说了一遍,也没提自己是穿越的这件事,就是提到了日本当地也有这种情况,并且偷偷跟赵老黑透露了一下他曾“留学日本”的事情,也算是把这件事给遮过去了。 知道了那什么叫做“慰安妇”,赵老黑也吓了一跳,转身拔腿就开始跑,不过却没有大声嚷嚷,只是能看得出来,他挺着急的。 文玉长出一口气,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儿了,才回去做事。 账房的工作并不算轻松,但比起矿工来说要轻巧多了,可也是正因为有了空闲,人也就开始了胡思乱想——不能叫胡思乱想,只能说越想越多。想得越多,心里就越发憷,心里发憷,人就越烦躁…… 到底……差在哪里了? 他站起来,揉了揉额角,微微的刺痛却没法让他清醒过来。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好了!”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来,赵老黑就跑了进来,满脸的着急,“这话没法跟他们说清楚,挺多工友还不信……” “那……”怎么办? “这么着,文先生,咱们想个办法……如果那些姑娘真的被带走了,咱得想法办……必须得想办法!”赵老黑在账房屋里来回走,就差把地上踩出俩脚印来,“要不……我找几个人……” “找人……那也未必能救出人来啊……”听说这“招工”还得检查身体,实际上就是看看大姑娘小媳妇的是不是干净而已,这么一想,文玉就觉得恶心——鬼子又有几个干净的?真是太恶心人了!那些姑娘可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真给他们糟蹋了……越想越觉得可怕,他不敢再想。 “能不能保证是一说,干不干是另一说。”赵老黑叹了口气,那些报名的他也打听了。收了钱不说还留下了住址,这就是事到临头了躲都没处躲去!鬼子,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文玉顿时没了声音。他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现在让他说什么都是白搭。他没有本事,没有能耐,不能飞檐走壁也不能百步穿杨,甚至……连自己要活下去都得慢慢摸索,这样的他,凭什么去保护去拯救他要拯救的? 他不是圣人,他也不想强出头,但是有的事情,不去出头就不是人。 “当年跟着我一起留下的老部下还在,要是真出了事儿,就是搭上命,也不能让小鬼子占了便宜!”这赵老黑说完,就死死盯着文玉,“你,千万不能再说给别人去,千万不能!尤其是那个张老四……算了,想着你也不能跟他说……记住,找他帮忙也不行!这事儿,他帮不了,也做不了,只能害人。” 说完,赵老黑就又跑了出去。 但是,那句“找人帮忙”却让文玉灵光一闪,眼前一片光明。 原本并不打算事事都去找李十八的,可是这事儿还真的李十八他们动手,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觉得可以,越想越觉得实在是太正确了。文玉转身就出了门,跟矿长借匹马回家。 借马的事情不难,矿长也碍于张老四的面子,大笔一挥,就让他去牵马。 这矿上的马跟山里的马还不一样。山里的马虽然壮实,但是膘不够,看起来怎么都少点儿那股子豪迈的劲儿,只不过骑着的人看着威风。马也跟着威风了起来。而矿上的马那天天喂的好料,膘肥体壮的,就是跑的不够快。 养马的跟他讲了这个道理之后,就给他牵了一匹枣红马,连一身的皮毛都油亮亮的,特招人稀罕。 “骑着回家?”养马的冲他笑了笑,“可别委屈了,这有鞍子,记得垫个垫子,不然非磨坏了不可。” “谢了。”过去挑了个挺新的马鞍,拿在手里,文玉才发现,这马鞍子分量可不轻,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 “一看你就不懂!”养马的随手捡了一副老旧的马鞍,倒也挺干净,“那个根本没怎么磨过,你也不怕倒起来毛刺儿!用这个。” 旧鞍子上了马背,那马也习惯得很。再上下都垫上垫子,比那新的还要好得多。 “新鞍子,也容易硌着马。”养马的嗤笑一声,“鬼子来了,就给他们用新的,那老马有的不乐意,还会耍他们!” 听了这笑话,文玉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不是,谁乐意做亡国奴?但没能耐没本事的,怎么办?普通百姓,怎么办? 翻身上马,他便觉得自己能行,能做到,也能干出点儿大事儿来了。马背上的感觉,一个人骑马的感觉,简直就让他觉得自己就是英雄——英雄,又怎能退缩? 翻身上马,手上勒了勒缰绳,他还真没一个人控制过这个,但现在,他只能这样去做,只能自己一个人骑马,还得快点儿冲到太平山上去找李十八!必须去找他! “小子,不是第一次骑马吧?” “不是!当然不是!”文玉看了看养马的,扯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我先走了,谢谢大叔!”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他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他也许上辈子就是一个土匪,或者就是个当兵的,还得是骑兵,对!也许就是这样!因为这样,他才会回到这个年代,来到这个年代就是让他来帮忙的! 有了这种想法,他就更觉得自己有了很强的气势,从心底里就涌上一种堪称为“豪迈”的情绪来。 “驾!”小鞭子往后一抽,用上了力——那马就撒开了蹄子,哒哒哒地往前奔去——他也不怕这马发毛把他摔下去。 手里死命攥着手里的缰绳,俯下了身子,可那马一溜烟就冲出了一里地去还不见要停。而趴在马背上,文玉也不知道是该直起身子还是继续这么趴着,只能高抬了头,睁着眼去认路。 “驾!”又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胆子,神使鬼差的,就这样攥着缰绳抱着马脖子,趴在那里,似乎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一样。 要往哪儿走,要转还是要停?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指挥一匹马! “左!左!左啊!”用力拍打着马脖子,可用的却是右手,那马哪知道他要做什么,被打就往前冲。 “左转啊!”急得眼睛发红,文玉也不知怎的,就拽了缰绳往左边拉,可能就是有神明庇佑,或许就是灵光一现,他居然无师自通了怎么转马头。那高头大马也就跟着转了左边,又往前狂奔。 伏在马背上,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风呼呼地在耳边呼啸,刮在脸上。有点儿刀子的感觉。疼得厉害。但文玉浑然不觉,或许他觉得疼了,也不敢听下来……他不敢。 跑了足有半辈子,眼睛里才闯进了山寨的大门。 这人闯进山寨范围,显然是要被盘查的,可文玉他哪里会下马啊?停都停不下来的跑着,现在看见山寨了也是干着急。 那边也见了这么一个人骑着马冲过来,仔细一看,马背上正是那个文秀才,看门的赵小狗放下手里的那个望远镜,跳起来就去找李十八。 实际上,李十八的那点儿心思,很多兄弟都知道,因为知道,也就故意的给他找一些事儿让他能正大光明的去找文秀才,只不过,正因为心知肚明,所有人也都不怎么看好这个。那文秀才别说平时看着是个白斩鸡,但真发飙了,也挺瘆人的,还特别的排斥那个那个的…… 可怎么说老大喜欢,他们能说啥?只有给人家制造机会了。 结果今儿守门的赵小狗在上边儿一看见了文玉,差点儿没乐出来,心里话:老大啊老大,看看,这才几天的工夫,那小子就来找你了,算不算是好事将成啊? “小狗子!干什么呢!”正在大厅里坐着的李十八一见赵小狗兴冲冲的跑来,张嘴就训。 “大……大当家的,老大,那个……那个……文秀才,正骑马赶过来!跑的……跑……老快了!” “什么?!”心知肚明,那文玉根本就不会骑马,顶多就是骑着溜达溜达算是本事了,这要是骑着跑,还跑老快了,那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这么一想,他也着急了,一个箭步冲出去牵了自己的马。 “哎!老大!老大!”那赵小狗喊了两声,可李十八已经上了马冲出了山寨,他是怎么叫都没用了。 那李十八出了山寨就看见文玉趴在马背上被颠得上下起伏,那马也给他勒得挺难受的,一人一马,真是挫得要命。 “停啊!勒马缰子,停!”李十八催马上前,跟文玉并排开始跑。 “啊?”文玉一答应,可人刚一开口就开始咳嗽,手上也不稳,人差点晃下去。 “真是!”李十八一伸手,就把差点落下马的文玉揪住了,“撒手!” “不!” “撒手!我捞着你!” “不行——” “你快撒手!我保证!” “……” “撒手!” 闭上了眼,文玉的手,也松开了缰绳。他就在这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荡上了秋千似的,一上一下的,再回过神儿来,人就坐稳了。 第二十二章:游说 那失去了驾驭人的马,又往前冲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开始慢慢溜达。似乎刚才那类似于惊心动魄的事情与它毫无关系。 而文玉,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从头到脚都软了下来,刚刚紧绷的情绪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身体,肌肉也好像被推土机碾过了似的,又酸又痛。 至于李十八,这回倒是心里快活了。怀里的秀才确实软得很,腰又细,抱着也没那镇上的娘们那样腻歪,身上也没那种不知道哪儿地方藏了多少年发霉了的那股子香粉味儿,清爽得很。 实际上,李十八原本对于山寨里那些闹腾了就跟弟兄们凑合凑合帮忙的事情并没多大的兴趣,平日里也没做过那些事,只是见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可也不知怎的,遇到这个从未来过来的秀才,就觉得不对劲了。 或许最一开始就是同情,但同样的,除了同情,也不得不产生出一种类似于佩服的感觉。原本,这小子要是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他也就没什么佩服好谈的,可听了他对于未来的描述——什么危险都没有,甚至连胡子都没有的世界……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李十八想象不到,也没法想象。那种所谓的和平的社会,可能只在传奇故事里有过,要么,就是小时候看的那些小说里描述的……这样一个一直生活在那么那么传奇的和平的地方的小子,一下子就接触到了现在,接触到了危险,没有要死要活也没说连哭带嚎,他觉得,很值得佩服。 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把他一下子搬到满山大虫豺狼的地方,手头上连个兵器都没有,拼着一身力气他能活下来? 这样一合计,李十八也便懂了文玉的蠢,懂了,也就自然而然的去注意这个白斩鸡。结果,他发现了什么?白斩鸡可不是真的软脚鸡,至少,面对某些事情,这小子可不含糊。实际上,他被抓的时候完全可以说出来是他们做的案子,可是他没说,至少,讲义气这点上,这小子也够称得上是条汉子。 实际上,李十八并不清楚,他分明是越看越觉得文玉哪儿都好,而不是真的这小子哪里好。说白了,就是自己惦记的总好过别人家的。 “你到底听没听啊!”还在马上,文玉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起来了,只不过,似乎对方毫无兴趣,脑子也不在脑壳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啊?什么?” “得了,合着我刚才白啰嗦了。”文玉摇了摇头,这才看见,两个人已经进了山寨了,他骑过来的那匹马也给赵小狗牵到了一边,“等下再说吧,我得喝口水,差点儿没折腾死。” 进了大厅,这里也没有什么茶水,就是一口井水,也喝着顺气多了。文玉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碗,这才开口:“鬼子打着招女工的旗号,实际上是找慰安妇,很多乡亲不清楚都给姑娘报了名,还留了地址,这等着鬼子上门抓人的话……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没什么活路了。” “慰安妇?”李十八一愣。 “就是军妓。”文玉冷冷哼了一声,“鬼子可是够鬼的,在他们自己国家也招,在二鬼子那也招,现在开始祸害起咱们中国人的姐妹们了。” 一听这话,倒是让所有人都怒了——别的不懂,军妓这两个字,他们还是懂的。 “而且,慰安妇还不如军妓,她们一天到晚几乎没时间休息……染了病就会被杀,没有病的时候就得……”想到以前看过的报道,原本不信的文玉,现在却恨不得能把那些报道都背下来,“反正,不能让鬼子糟蹋咱们中国女人!” “妈的小鬼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石头也不知是嚼碎了什么,狠狠啐了一口。 “那……没有人知道?”小石头皱着眉,问。 “那些乡亲们怎么会知道?”文玉反问,“鬼子是说招女工,也没说做别的,一个月还给五十块钱,报名就给五块钱,这么大的诱惑,也不说是做什么,谁能想到啊?何况……之前也没有过这种例子,谁能往这方向去想?” 谁又敢这么想? 人都愿意想好事儿,谁乐意没事儿把自己的将来往坏处里去合计? 正因为这个,不少人都被骗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论是高官要员还是贫民百姓,就在那个年代,失去的,远远超过了他们预期会得到的。 李十八看文玉的眼神又有了变化。原本只是流于表面的欣赏,现在却变得更加才纯粹了起来。 “要想把鬼子这个念头掐断,还真得好好想想。”鬼剃头第一个表态了,他的想法甚为简单,但却绝对不现实。 “掐断不现实,除非阉了他们。”翻了个白眼,文玉转过头对着李十八,说,“现在矿上很多工友都让自家的妹子姑娘媳妇的去报名了,我也让赵老黑先去阻止这个……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要是……” “要是鬼子真那么作妖,就去救人。”李十八也明白,鬼子这种事情,只能让乡亲们明白他们打的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顺带着再救人,要是想要把鬼子的念头掐断,还真不可能。 “真的去救人?”文玉睁大眼睛。 “废话,你当哥几个都是吃干饭的?”瞪他一眼,李十八揪着他就往外走,“走,你去给哥打两枪试试,省的荒废了,以后你还派的上用场!” 打枪的时候,李十八也没闲着,跟他没事儿逗两句,也闹明白了那个“慰安妇”的来龙去脉,心里更是愤恨难忍。 “在未来,很多……这样的女人,她们没有孩子也不能成家,甚至有采访……就是问她们这件事的那些记者到她们家去的时候……给人端个水果都小心翼翼……”文玉记得,他看过一个报道,说一位曾经遭到过迫害的妇女,端了两个苹果给记者吃,还要强调好多遍,说苹果是洗了很多次的,很“干净”,而“干净”这个词,也是那位妇女几次强调的。当时他不懂,现在……却忽然明白了什么。 “唉!”叹了口气,李十八一枪打碎了前面挂着的破罐子,“妈的,小日本!” 这边,两个人讨论的是最坏的计划,也就是女孩子们被抓走之后怎么救,而另一边的赵老黑却在不断的找人游说,就怕再有谁家姑娘想不开去报名。 然而这样去劝说,又能顶什么事儿?这年月,日子都不好过,如果有姑娘能赚个三五十块的回家,也是不小的数目,哪里是说你劝两句不关痛痒的就能听了? 赵老黑跟身边的工友多了很多,他也确实有点号召力,也有人乐意听他的,但眼下若是急用钱的,他的话又能有多大作用?心里干着急,只能回家召集了几个以前的老部下,赵老黑带着这几个人就往太平山上去。 话说这一亩三分地的土匪,他是都认识的,对于李十八也是很熟悉。当年大帅在时,土匪跟兵的区别也不大,遇到什么事儿了还能互通有无。可大帅一走,少帅也跑了,他想了半天,也就只能找李十八帮忙了,要不然就得往北走挺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上山的路,得按照规矩来,毕竟赵老黑不是文玉,没那么轻易放行。 山脚下有看山的,见了面,先对几句黑话,放了。到半山腰的时候,又有人拦着,倒是不用拜帖,但得等着通报。通报了过后才能上山,带着枪啊炮的,还得解下来。 赵老黑没带枪,自然也就不用解枪,带着往日的兄弟,一路飞奔上了山。但是一到山上,他就愣了,那李十八身边站着的,可不正是告诉他这件事的账房现实嘛! “赵大哥!”文玉打了招呼,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来。 “嗨,账房啊,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不来了!”赵老黑呵呵一笑,“没想到你跟李大当家还有交情,这事儿啊,就好办了!” “赵老哥,叫什么‘大当家’这么见外,难道你这个连长我还攀不起交情了么?”李十八走过去把赵老黑拉到上座,“来来,今天啊,就都别走了,喝个痛快,明天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放心吧,这事儿啊,兄弟心里清楚得很。” 既然都是明白人,赵老黑也就放下了心,对着文玉点点头。 晚饭自然就是大吃大喝,但对于文玉来说也就是那些玩意,肘子、鸡、花生米,简直就是必不可少了,这还是山寨的大宴,要是搁在未来,还不一定怎么丢人呢,现在么……夹了一筷子鸡胸脯——这些还是不错的。 至于手底下的那些人,就没得这么多好吃的了,上桌吃的是肘子,他们就只有下水肥肉片,但能上正桌作陪的,也都是有点儿头脸的,也就文玉一个二货在这里,除了吃就是吃,根本没在意他们讲的什么。 第二十三章:定计 实际上,李十八跟赵老黑那原本也是有交情的,虽然东北沦陷,赵老黑没跟着进关内而是选择留下来,但李十八这帮子土匪也对他十分敬佩。照正理来说,东北易帜之后,进关内应该是理所应当,而像赵老黑这种选择退下来留着的,该算是贰臣了,只不过在土匪们的眼里,赵老黑这样的才叫真义气。 正因为赵老黑讲义气,土匪对他也如座上宾,自然在救人这件事上也免不了要问他的。 “实际上,我们一不知道她们会什么时候被抓,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会被抓到哪儿,三不知道……她们会被抓多少人。”赵老黑罗列了一下他们现在的问题,“所以现在只能等。” “要是能套出来消息就更好了。”李十八一脸的遗憾,“谁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定下来的主意!” “是啊,要是知道谁哪个鬼子定的主意,也就好下手了……”赵老黑的眼睛看了一圈,最后落在文玉脸上。 “赵老哥?”李十八出声询问。 “这个,得问问咱们这留过东洋的秀才了。”赵老黑笑着举起杯子,对文玉示意了一回,文玉还没反应过来。李十八倒是知道文玉怎么回事儿,一听赵老黑这么说,心里也就有了谱,急忙推了推他。 “呃……啊?”文玉这才回过神儿来。 “敢情,这小子神游太虚了!”李十八伸手,直接搭在他肩膀上,“我说,小子,你清醒了没?喝高了?要不来碗醋醒醒酒?” “算了!”文玉摇摇头,“到底什么事儿啊?” “是这样的,账房,你不是说你在日本留学过吗?”赵老黑放下筷子,脸色也十分的严肃,说话前,甚至还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酒味给冲了冲,“能不能……去两个镇上,帮着调查一下到底鬼子要什么时候抓人,抓到了人要关在哪里,有多少人把守,把守的人有多少支枪。” “这……我做不到吧……”虽然会日语,但文玉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相信自己能完成这么厉害的任务。 “做不到也得做到。”李十八捏了他的手腕,用了力,“你说说,自己骑马一个跑那么快,以前,能做到不?” 文玉摇头。 “既然你自己都敢一个人跑马了,还怕什么?鬼子比这个还吓人?”李十八大笑了起来,松开了手,“只要小心一点儿,放心,你十八哥在旁边关照你。” 文玉看了看李十八,对于这个“关照”,他心里也透明白——就是保护的意思。只是,他并不是怕自己怎么样了,而是……“要是我没成功,是不是会打草惊蛇?”他问。手掌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这个……我倒有个法子。”赵老黑沉吟了片刻,“大石镇金大掌柜家的闺女金玉珍,也是上过省城大学校的人,以前在省城的时候……我也算是跟她有点儿交情,这样,账房,你就说是她同学。”停了一会儿,他又说,“玉珍闺人也不错,她爹……还有那个四姨太,跟日本鬼子的那个什么藤田中佐还有点儿关系,也许能套出点儿什么来。” “可是……要是那金大掌柜不信呢?”上一次已经去过一次金大掌柜家了,文玉并没有心存侥幸。 “而且,那个金玉珍,真的可信?”李十八倒是没上心别的,只怕金玉珍出问题。 “玉珍闺女身上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脑袋瓜子里可都是学问,也挺新潮的,总想着怎么救国救民的,应该不会不帮。”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儿上来了,文玉再推辞,指不定就得挨揍,他想了半天,才点头。赵老黑也才放下心,又说好在他请假的时候找人给顶缺儿。而做好了这个计划,赵老黑也不再久留,马上去大石镇找金玉珍,至于文玉,则留在山上,跟李十八商量怎么去办这件事。 间谍,也就是奸细,这玩意从来不是天生的。 一寻思自己马上也能玩一把无间道,文玉就觉得自己热血澎湃的,可心底还是有些发慌,总是害怕,更觉得自己似乎一无是处。吃完了饭就走来走去的,也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 直到李十八给把他拽去改枪的那屋子说要跟他讲讲去大石镇上的事儿,文玉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把心里的那股慌张劲儿给压了下去。 那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光线比油灯亮些,但也是昏黄的,照在人脸上,却有种特别的红晕。 “你先安生点儿。”李十八把他按在椅子上,“放心吧,把心放肚子里。” “我就是……我不是……” “我不是说了吗,要是出危险了,我肯定能救你,怕什么!”李十八坐到他对面。 “我不是说怕危险……我是说……我怕要是让鬼子知道了什么,是不是救人就泡汤了……”若是因为他的无能而让人没法就出来了,那可真是罪大恶极了。 李十八愣住了。对着满脸懊恼跟担忧的文玉,他傻愣愣的坐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的,他的脸已经离着文玉不到一拳远了,甚至他仍有往前逼进的趋势。 “干……干嘛?”文玉往后退了退。 “看你是不是够冷静。”忽地一下直起身,李十八转过头去研究桌子上的那些枪支零件,“这么着……不然你就装成女的,跟上次那个样的不一样的,弄点儿什么胎记啊什么的,反正就是不一样的,我估计……鬼子应该不会注意到。” 扮成女的? 文玉眨了眨眼,想了想,也觉得这确实是个办法。 “那……我还不如就装成上次那个模样呢,反正……那个朴金锭能知道什么。”越想越正确,他站了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踱,“就说我是跟你私奔的,上镇子找金玉珍是帮忙的,估计他们也没什么话说……对,就这么办……”他来回踱着,“不能说太多,说多了破绽就多……那朴金锭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反正大不了你就去色诱吧,啊?” 一听“色诱”这俩字,李十八可不干了,瞪了文玉一眼,转过身一把就把他揪住,说:“就是色诱也得长得差不多的,你这样的还行,她那样的还差点儿!” “行了行了,你别吓唬人!”文玉可真没往别处想过,就当李十八在闹,也就笑了起来,“说真格的,到时候你真的帮我掩着点儿,不然出事儿了,可不是咱俩,而是那么多乡亲呢。” 松开了手,李十八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做什么。转头看看天色不早,就拿过桌上的蜡烛,让文玉跟他去他屋里。这晚上睡觉的话,文玉自然是再也不肯跟那一些土匪睡通铺了,而他也是没来由的信任李十八,自然就得去他屋里睡。当然文玉不知道,李十八现在心里是美得很,而李十八也不能让他看出来这一点。 晚上的时候,李十八这次没让文玉睡外屋地,而是让他上了火炕,毕竟外屋没有被褥,还不烧火,冷得很,眼下也到了深秋,在外面睡一宿那就得冻着。 “你说,咱肯定能把人都救了,对吧?”晚上,文玉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就是怎么也没法合眼。在床上翻了三五次身,这才开口。 “嗯。” “别这么敷衍,来,说句鼓舞人心点儿的!” “肯定能把人都救出来!” “肯定的。对吧?”文玉又来了一次。 “肯定。” “绝对?” “绝对。” “我还是不放心……”这闹得跟考前综合症似的,整个人就是怎么说都没法安心,文玉这么折腾到了小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而他这种状态,让李十八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一整个晚上,根本没法睡过去,只要合眼就觉得他杀的那个人站起来让他偿命……满眼的鲜血淋漓! 一次、两次……三次……杀的人多了,打出来了地盘,杀出来了名声,他也就渐渐忘了当年的那个时候自己有多熊包。而今天,忽然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自己当年的那些事儿,李十八那时候还不是李十八,手头上的功夫也不是那么的准成,第一次拿起枪,对准了一个准备偷袭当时大当家的那个恶贼,两只手握紧了枪,闭着眼睛,就那么一扣扳机,什么都解决了。 那时候李十八很害怕,怕得要命,但也是因为这个,前任大当家才选了他当干儿子,后来把山寨也给了他。 那时候,一个是抢山头,还有一个,也是帮着抵御鬼子,那个恶贼就是个汉奸,准备来“招安”的,结果李十八的这么一狠劲儿,还彻底断了他们投靠鬼子的那条路。 现在想起来,也多亏了当时在山寨里清除了不少要做汉奸的那些人,不然,现在这山寨又怎么能这么团结? 第二十四章:玉珍 没过两天,赵老黑就找到文玉,告诉了他大石镇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他只要过去找人就可以了,并且定下了如何跟金玉珍联络的方法。文玉又跟李十八还有赵老黑碰了碰怎么糊弄明白金大掌柜一家的瞎话,直到算是把能想到的问题都编圆了,这才算是定了下来。 实际上,倒也不是防着金家,而是金家最近跟鬼子走得近了,他们这一手,防的正是鬼子。 原本见过文玉扮女人的土匪见了文玉的改装也不觉得怎么样,可这装扮却把赵老黑吓了一跳——实际上文玉是属于那种长得没什么特别惊人之处的类型,但也没什么招人烦的地方,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也不大不小,嘴比女人肯定大点儿,但也没太不对劲儿,用口红什么的一抹就看不出来了,所以画上浓妆之后,看着也就能顺眼点儿,不像是大老粗涂画上了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可就这样,也足以让赵老黑吓一跳了,至少平日里当成兄弟对待的,结果……居然这么像个妞儿! 面对赵老黑的惊吓,文玉直接过去捶了他肩膀一拳:“赵老哥,怎么,不认识啦?” “文……账房老弟?!”赵老黑这才反过劲儿来,傻乎乎的喊了一嗓子,瞪大眼睛直咋舌,“太假了……这……老弟啊,以后还是叫你老妹吧!” “赵老哥,你别取笑我了。”文玉被他给气乐了,“我这不也是为了方便嘛。” 想想也是如此。要是个男的,闲着没事儿去找金大掌柜家的千金,别的不说,就说是这风言风语就不少了,何况……鬼子更容易警觉,再者,文玉这张脸还容易让张老三陷入危险——毕竟他是张老三的养子这件事,刘肥子可是清楚得很了。那刘肥子想要当上正队长就得害张老四,,而害张老四,就得从张老三下手。 想来想去,弄出来个假身份,才是最保险的,到时候这假的一消失,谁上哪儿找去?这样一来,李十八也化了装,打扮成一个生意人,而文玉就装成他未婚妻,再加上一条丝巾,正好挡住了喉结。 收拾妥当,算是可以正式出发了,而赵小狗他们也不能闲着,有什么事儿用得上的,他们也得帮着办,所以先下山的反而是他们。 等他们走了足有小半天,文玉这才跟着李十八一起,骑着马往大石镇而去。 路上便不赘言,只说到了大石镇,都安顿好了之后,文玉先把假发又固定了固定,这才一个人骑着马出了门,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儿,没打算一下子就去金宅,反而是先找了几个人问了问路,让自己混个脸熟,在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前还说自己曾去过,只是记性不好之类,这才按照指点,找上了门。 开门的是个老妈子,看见文玉愣了一下,转身就把他迎进了门,就像是早先知道怎么回事儿似的,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二丫头,小姐等的客人到了,你先去四太太那边帮忙。”说完,就领着文玉往后院走。 走过了院门,左右没人,老妈子这才对他开口:“我是小姐的奶妈,你跟小姐一样,叫我王妈就好,院子里没别人,也不用忌讳什么,就是四太太贼溜子似的,要小心些……”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她跟鬼子有往来的。” 这给文玉弄一愣——没想到那金玉珍什么都跟自己奶妈说啊! 显然看懂了他的疑惑,王妈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就往前走。 这时候文玉才想起来,赵老黑告诉过他,那金玉珍可不是一般的大姑娘,人家是进步青年,在大城市里读过书,指不定还加入了什么什么的呢,哪儿能就那么简单是个普通的大户人家小姐呢? 跟着王妈往前走,绕过一堵抹了石灰的白墙,这才进了一间收拾得特别干净的屋子,抬眼一看,屋子里一面墙都是书,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书店。 “小姐,你同学来了。”王妈进门就开口。不多时,从里屋跑出来一个打扮洋气的女孩,烫着头,还穿着洋装。女孩抬眼见了文玉,稍微愣了一下,马上就笑了起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乐呵呵地说:“我还以为你都私奔了之后有多风光呢,看不上我这个老同学了怎么着?这么久才来找我?” “还说呢,我还陪着我们家那口子……来过你们家打劫过呢。”文玉也笑着说,而站在他身后的王妈,侧着身子,正好让白墙后面的一个人能看清这边的情况。 “行啦,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跟我进屋,咱们好好唠唠!”金玉珍给王妈使了个眼色,拉着文玉就进了屋。 进了屋子,金玉珍这才告诉文玉,那外面有人监视着她,盯着的便是她四娘——也就是四姨太的心腹。其实这也很正常,大户人家,金大掌柜就金玉珍一个闺女,他的那些妻妾怎么就不指望这个闺女归西? 正因为指望着金玉珍出事儿,那四姨太又不敢太明目张胆了,才会叫人盯着她,而金玉珍又是什么人?她就能任人宰割了?何况金大掌柜宠着她,前面就有个二姨太因为给了她脸子看就被金大掌柜打发了,这四姨太当然不敢那么嚣张,因此上,金玉珍身边才有王妈这么个厉害的角色。 而金大掌柜不知道的就是,他闺女是个进步青年,王妈也被洗得差不多了那脑子,所以他算是在家里埋了两个不定时的炸弹而不自知。 也正因为这样,金玉珍一听赵老黑说的事儿,马上就明白了,当然即刻点头同意,甚至还出了不少好主意——要跟鬼子军官搭上线,还指望着四姨太呢,她当然不会跟朴金锭这女人撕破脸皮。 “等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见我爹跟朴金锭,”金玉珍跟文玉说,“反正我也马上就生日了,让我爹把戏班子什么的都请家里来,到时候,鬼子的那个中佐也过来,” “那个中佐……还有什么人,他身边?” “听说,他还有个叫藤田桂子的妹妹,是军医的未婚妻,也跟着过来了。对了,”金玉珍一拍巴掌,“最好能把他妹妹也请过来,到时候也好说话……能搭上他妹妹的话,就很容易下手了。” 藤田桂子? 文玉忽然想起来他在戏园子门口见到的两个日本女人,其中一个就叫桂子,并且也提到了藤田健二这个日军中佐,如果是真的话,那么军医就该是那个井上隆了。 “军医……是不是叫井上隆?”他问。 “是,他还有个姐姐,也跟着过来了,在镇子上做护士。” 所以,那个藤田桂子倒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了,也许……从她那里更好下手?文玉心里稍微有了谱,脸上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 “对了,你这脸上的妆……能不能别这么浓啊!”说到最后,金玉珍终于算是开始对文玉的妆容进行品评了,毕竟是女人,再怎么进步,也还是对某些事情有着莫名的执着,“眼角,明明没那么挑的。” “噗!”文玉一口茶就这么喷了出来,急忙拿了手绢擦,一边擦还一边笑,差点儿没乐得背过气去。 “笑什么啊!”金玉珍瞪他。 等他笑够了,这才顺了顺气,压低了声音,说:“我,是男的。” 没人有反应,就连一边的王妈,被金大掌柜嘱咐说要好好照顾小姐,不能让小姐接触不三不四的男人的王妈,也没啥反应——都傻了。半天,王妈这才过去,伸手在文玉身前摸了一把,然后红了一张老脸,转过头对金玉珍低声说:“小姐,他真是个男人。” 第二十五章:话题 王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又跟文玉约法三章,说什么也不许他单独见金玉珍,这才算是放过了他。不过王妈也还是拉着文玉看了半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看到文玉都发毛了,这才松开他,转头对着金玉珍直晃脑袋。 “哎呀,王妈!”金玉珍跺了跺脚,打开了门,“走吧,跟我去见我爹。” 那金大掌柜,对金玉珍这个唯一的闺女那可是言听计从,即使她无理取闹,他也只当闺女在撒娇,根本就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爹!”金玉珍拉着金大掌柜金九爷的手晃了晃,“玉秀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好好好,既然是最我闺女好的朋友,那你可得好好招待人家,知道不?”金大掌柜被女儿哄得乐呵呵,当然也就大方了起来,“好好招待啊,去账房领一百块钱,想吃啥玩啥,都别让人家破费,知道不?” “好,谢谢爹!” “去吧去吧。”金大掌柜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就像是自己得了多大的好处一般。 金玉珍勾起嘴角,拉着文玉就出了门,王妈在旁边一看,也急急忙忙跟着过去,她裹的小脚虽然放开了,可仍旧跑不快,那几步路一颠一颠的,颇有些摇曳生姿的味道。 “哎哟,小姐,等等我!”王妈追上了他们,累得揉了揉腰,“小姐,你可得小心点儿,王妈我怎么着也得跟着你。” “王妈,一会儿我‘未婚夫’会过来,你放心吧,没人敢欺负你家小姐。”用力咬着“未婚夫”三个字,文玉抬头看了看旁边的一栋楼,为了能把戏演好,这栋楼的二楼正被租了下来,用作监视金家。 “呃……那敢情好。”王妈面上一僵,转过脸来就满面堆笑,“小姐,我跟着你,要买什么,我还能帮你拎着点儿。”说着,就跟在金玉珍旁边,低下头。 心里清楚王妈是不放心金玉珍,文玉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就跟着金玉珍往戏园子方向走——既然要钓那两条日本鱼,就得直达她们都在哪儿溜达,现在他只知道她们去过戏园子,而且鬼子又喜欢看戏,当然就先在戏园子里找了。 也多亏了那朴金锭特别愿意往鬼子身边靠,闹得金玉珍也认识了那俩日本女人,只不过平时没什么交流而已。 刚走进戏园子,文玉就看见李十八坐在台下一个大桌上,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就他一个,占了一整桌,桌子上摆着茶水干果。他给金玉珍使了个眼色,就带着她走到李十八跟前,这几步路他走得很小心,动作也非常的娇俏,虽然有点儿做作,但一般看对象两个这样假的也不少见,所以自然是没多少人在意的。 知道怎么回事儿的金玉珍只好转过头去捂住脸,而王妈的眼睛却瞟见在戏园子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里面探头。王妈马上就转过脸去,拽了拽金玉珍的袖子。 而此时,文玉已经捂住了李十八的眼睛,就像是真的跟他有什么的大姑娘似的,还一脸的娇羞,若不是金玉珍跟王妈知道他这是在演戏,也得给他这幅模样骗了过去。 “十八哥,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同学,金玉珍。”文玉拽着金玉珍的袖子,给李十八介绍,“她可是我们班上的大才女呢,怎么样,漂亮吧?” “嗯。”李十八点点头,眼睛却留在文玉身上。 “行啦,你还是班花呢。”也不知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真相逗闷子玩,金玉珍也放得开了些,“对了,今天演的什么戏?” “说是《杨八姐游春》。”李十八倒了杯茶,放到文玉面前,“这出你没听过吧?” “我可没听过的多了去了。”文玉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看见王妈早就给金玉珍准备好了茶水点心,这才作罢。想来未来社会,女士优先的理念他还是有的,一点儿也没在意眼下这种男人如何尊大的思想。 这时候,台上的唢呐响起,前面出场的丑角也溜溜达达的上了台。 “各位各位,多谢捧场!”那丑角做了一个罗圈揖,满脸堆笑地开始数蛤蟆,一边数,还一边蹲着走,可见功底也是不弱的,数过蛤蟆,又唱了一出小帽,那声音也是很高亢的,嗓子亮堂得很,高音挑着棚顶,直能钻到人脑门上去。就在这高音正要落下的时候,文玉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重,一回头,却是王妈在拍他。 王妈这一巴掌,倒是让三个人都转移了注意力,而金玉珍一打眼就看见门口那两个日本女人,不由得就笑了出来。 戏园子里,因为李十八提前布置了一番,原本的空位置也都变得满满登登,只有他们这一桌,就三个人坐着,王妈站在一边,还有富余的地方。 三个人把头转过去对着戏台,仿佛根本没见到那两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而李十八却已经拉住了文玉的手,佯装跟他讲什么悄悄话。 “太夸张了,你。”文玉压低声音,手被他拽着,头还得往他那边儿靠,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别扭得很。 “这有啥的,要不然谁信啊。”李十八笑了笑,抓着文玉的手又用了用力,“你可是个班花,还是高材生,怎么能看上我这土匪的?说明白了。”许是天生的那股痞气,要么就是匪气,他这样一瞪眼,却丝毫看不出可恨来,反而霸气十足,只把文玉造一愣。 “别傻愣着。”李十八捏了他一把脸,“说啊,怎么看上我的?” 文玉真傻了。他没料到李十八这么入戏。 “噗!”金玉珍倒是一边笑了出声,声音也不小,“哎呀,玉秀就是平时太乖巧了,才会看上李大当家你。”这句话,正好在那丑角唱完说出来,声音又不小,也恰巧引起了那两个日本女人的注意——毕竟,她们两个跟金玉珍还是见过面的,也聊过天,这声音正耳熟,她们当然会去瞧是谁。 “金小姐!”这一瞧,还真认识,藤田桂子脸上挂上了喜色,“好久不见!” “是桂子小姐啊,真是好久不见!”其实也不过才半个月,但金玉珍也习惯了这两个日本女人平日里说话的夸张劲儿,急忙站起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君玉秀,那个,是她未婚夫。” “才不是未婚夫。”文玉笑着跟那两个女人按照鬼子的习俗鞠了个躬,“駆け落ちですよ、婚约者ではわないんです。”(是私奔。不是未婚夫。) “へぇー?駆け落ち?!”(啊?私奔?!) “信じれんねん...すごいー”(不敢相信……真厉害——) 两个日本女人简直要吓傻了,睁大眼睛看着文玉,再看看一边一身匪气的李十八,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说的是日语。 私奔,这可不是什么轻易能做出的决定,但在日本,也是让多少女人向往的浪漫——那时候日本有个叫与谢野晶子的女诗人,非常有名气,便是与人私奔成就了一段佳话,同样也成了多少日本少女心中的浪漫典范。因而,这“私奔”一词,很容易就打开了两个女人的话匣子。 实际上文玉很清楚这一点,他的日语老师就是研究这个叫与谢野晶子的,当时给他们上课的时候,也每每谈及这个话题,所以他才会这么大胆地去试探,何况之前听这两个女人说话的意思,也是很不赞同那个叫藤田健二的作为,不然他也不敢这样切入话题——毕竟,鬼子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很多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被他们记恨上了。 自然,那两个女人也就跟着他们坐到了一张桌子上,只那藤田桂子,还缠着文玉问关于私奔的话题。 第二十六章:梦境 这一来二去的,两个日本女人对于文玉的称呼从“君さん”到“玉秀ちゃん”,其间展现的亲昵自然不必多说。 而且言语投契,文玉又很是夸耀了一番他在“日本文学史上的造诣”,把以前听说过的评价啊稍作改变,讲了出来,活脱脱的一个文学少女形象就诞生了。而那两个日本女人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只以为他乡遇知己了,跟他就天南海北的侃了起来,直到下戏了,这俩日本女人跟这个名叫“君玉秀”的大胆而又极富文学修养的“女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真是太想不到了,”藤田桂子临走还拉着文玉的手,依依不舍,“改天一定要到我那里去啊,这时间真的是太短了,不能跟你说一些心里话……” “是的,改天我会登门拜访的。”被抓着手,文玉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还一脸微笑地跟她说话,“这样吧,过几天是玉珍的生日,你们也回来吧?” “玉珍小姐要过生日了?”井上隆的姐姐井上薰一脸的惊讶,“那么我们一定要去祝贺才对呀!” “就是后天,我回家就会送请帖过去的。”金玉珍也在一旁说话。 这样一来就定下了后天见面的时间,并且文玉也找到了理由去藤田府上溜达——并且接触到藤田健二,打听出他们准备怎么“招女工”的具体事宜。 等着两个日本女人离开,金玉珍跟文玉又说了一些关于怎么配合的事情,直到等在一边的李十八不耐烦了,这才带着王妈匆匆离开。 她们这一走,李十八才拉着文玉去了暂时租来的房子安顿。 这房子还不小,不过住的地方也就一个屋,其他屋子里也有人住了——总不能让赵小狗他们住在柴房里不是?文玉看了一圈,也觉得这房子找的挺好。二层小楼,一个小院,楼下是待客的地方,楼上住人,旁边的院子后面的屋子就藏这些山寨的兄弟,在二楼的一个小屋里,还有个小隔间,隔间下面有密道,能藏人。 “没想到,还弄得挺像样的。”从密道里出来,他就觉着自己有种特工的感觉了,连腰杆子都比平时挺得直。 李十八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看他左看右翻,也觉得这样子大不同从前,尤其是他那一身的女式洋装,穿着是在有趣,不自觉的就乐了出来。 “笑啥?”文玉等了他一眼,“有吃的没,快饿死我了。” “哎?你刚才不是吃过了吗?”显然,李十八这是明知故问。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啥?”文玉捂着肚子,弓下身去,“都快饿死我了,刚才那几口吃的,跟猫食儿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是的,这娘们吃的饭量还不如猫食儿呢!” “哼,行啦,一会儿让小石头给你下碗面。” “待遇这么好?” “再让他买个鸡腿给你。” “这么好说话……”文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真不适应。你是看上了金玉珍了还是看上哪个藤田桂子了,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得啦!别说金玉珍她们家家大业大的咱们土匪是高攀不起,就拿鬼子娘们,爷几个还怕被她感染上什么病呢。”李十八一把就揪住文玉往自己这边拽,“你给我老实点儿,记住,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别让他们认出来,知道不?” “这不是废话么!”文玉也没在意,就任着他抓着自己,“你找人去我家跟我叔说了吧?” “当然。”拽一下扯一下的,就玩到了那满脑袋的头发上,肯定是假的,不过看不出来而已。 “别拽,要是掉了还得戴回去,麻烦要死。”文玉把头发顺了顺,他原来一时头脑发热剃的一脑袋的板寸是肯定装不了女人的,所以才弄了这么个妹妹头出来,要是给弄坏了这顶假发,他可真没处再找第二顶去。 等吃过了面,文玉这才算是舒坦了,拍了拍肚子,趴在床上美得直哼哼,而李十八却坐到窗口,掀开一点儿缝隙往外看那金家的动静。 若说他们没什么事儿做了吧,可文玉的脑袋瓜子里却在想矿上的那些琐事,顺带的,也惦记着赵 老黑,怕矿上的人,有的真就跟他掰了脸的,把他阻止他们让女孩儿们报名的事儿都抖落出来。 要说凭文玉这脑子肯定想不到这么远,只不过他上高中的时候就遇到过这种事儿,所以才特别的留意——那是高中时候交餐费,他跟几个兄弟都合计好了,说交四十五的,可班长非起高调要交五十,他就跟一大堆人都说了,不能惯班长给班主任拍马屁的这个臭毛病。结果,谁知道就是他同桌最好的兄弟,居然拍了班长的马屁。想起来就觉得牙根痒痒。 “想什么呢?”合上窗户,李十八推了文玉一把。 “赵老哥那边,不会出事儿吧?” “你当赵老哥是你?”李十八嗤笑一声,“他这个人啊,贼精。”说着,脱了鞋上了床,找了床被子盖住脚面,“这大冷的天儿的,不接地气儿就是凉。”说着抓住文玉的脚踝,把他也拖进了被子里,“你还不知道吧,他当年做连长的时候,就是个贼精,不然也不能一个人就收拾了当年在北山那边的两个山头。” “一个人?” “那可不?那时候,他可是名声在外,要不,怎么鬼子现在不敢妄动他?” 抬着头看着天花板,想了半天,文玉也没能脑补赵老黑的英雄形象,最终只好放弃,转过脸来对 着李十八笑了笑,道:“那你呢?做过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没?” 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李十八笑了笑,往后倒了下去,两只手正垫在后脑勺上,啪嗒一下,就躺下了。 “惊天动地啊……”他眯起了眼睛,“我还记得啊,那是十多年前吧,我第一次杀人……是我们的二当家……” 这样,他开始讲起来当年的旧事。讲得不生动,但是很实在,每一句都不用斟酌也不用酝酿,故事就这样从他的口中被吐露出来,变成一幅幅画面,在文玉的脑子里闪现不断。 文玉似乎就看到了一只颤抖的手,还很细小,手里拿着一把枪,紧紧握着,那把枪的枪口对准了一个人的侧面,而那个人手里也有一把枪——正对着一个红脸汉子。然后……砰地一声,枪响了,那只细小的手上出现了血迹,虎口被震裂了,可枪仍在手中紧紧握着。随着这把枪的响声,侧对着的那个人,躺了下去……红脸汉子脸上一惊,眼睛正对上那细小的手的主人的眼…… 那双眼,黑漆漆的,能装下整个天…… 看着文玉睡着了,李十八讲故事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最后,他伸出一只手来搂住了身边这个人——还是男人的骨架子。即使装成女人,也不若女人那般纤细,顶多就是因为瘦,所以才能在衣服的遮掩下不被拆穿而已。他笑了笑,用手撩开他脸上的假发,那带着笑意的嘴角似乎在诱人品尝……是不是……这时候亲一下没什么事儿? 第二十七章:宅斗 轻轻地,先试探着在额头上印一下嘴唇,然后退开——李十八静静等着文玉的反应。等了有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俯下头去,在文玉那粉色的唇上印了一下,很软。 男人的唇跟女人的不一样,没女人那样的丰满柔软,也没有女人胭脂的香甜味道,但品尝起来,却有另一种让人没法言说的感觉,亲上去之后,只觉得轻飘飘的,连脑子也有点乱了。 李十八伸出舌头舔了舔文玉的唇,微微的凉意使得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心,也如同擂鼓。 往后退了退,借着月光,看着文玉睡得一塌糊涂的脸,李十八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烧,揽着文玉的手臂也用上了力气。 “嗯……”许是被他勒得难受,文玉踹掉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 这下子,李十八不敢动了。僵了半天,才发现文玉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要醒的迹象,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睡得贼死——大约是天塌下来也比不得他睡觉来得重要了。 实际上,这算是文玉过这边来之后,第一次睡得舒服的,软乎乎的床,厚实的垫子,还有软绵绵的被褥……无一不让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所以才会一躺下就睡着,还睡得这么安生。 苦笑了一下,李十八也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这一觉,李十八是睡得相当的安稳,心里也踏实得很。若是之前他只是听了那“滑溜,像条鱼”的说法就迷迷瞪瞪的镇日做梦的话,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是做白日梦了。 既然看上了,就看上了吧,还能折腾出花儿来?也翻了个身,李十八又搂住了睡得昏沉沉的文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文玉照例去了金家,跟金玉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又往后院养着狮子狗的地方走,而养着狮子狗的地方正好毗邻朴金锭住的西跨院。这也是他们计划好的。朴金锭绝不是省油的灯,与其让她找出毛病来,不如主动出击,让她没话好说。 两只狮子狗也不过就是金大掌柜为了让闺女高兴而淘换来的稀罕物,说是得了什么名狗奖的狗生的,很值钱,不过金玉珍对这个也没多大兴趣,倒是朴金锭,每每看到那两只狗都眼睛放光。 两条狗拴在狗窝旁边,也有个小孩是专门管这两条狗的,如果狗咬了人,他就要挨揍。 “你们家还真是规矩多。”文玉蹲下去摸了摸一条狗的头顶,雪白的毛打着卷,能把他的手都给藏起来,“要我说,几百年前的那小金人也未必比你家有钱了。” “别开玩笑了,那可叫富可敌国。”金玉珍站在一边,左右张望了一圈,“可我爸就是爱听这种话,他不是姓金么,也想当一把富可敌国的有钱人呢。” 文玉笑了笑。实际上,金大掌柜的,也就在这百八里地算是不错,走出这一片去,他真的还什么都不是,而金玉珍也知道这个,只不过她没法跟她自己的爸爸说而已。两个人正说着,忽然一阵香风传了过来,金玉珍马上拽了文玉一把。 “哟,合着是大小姐跟她的同学啊。”朴金锭那略微生硬的中国话还带着风尘味儿,绝对是让人过耳不忘。文玉马上站了起来,对她腼腆地笑了笑。 “这姑娘……看着眼熟啊?”朴金锭看见文玉,上下打量半天,这才开口,“哎哟,可不就是……不就是……你……你不就是上次那个……” “是,上次跟十八哥一起来的,真不知道竟然是……”文玉脸上一红,低着头小声喃喃,“而且又那么没礼貌……还差了辈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他这幅模样看得金玉珍差点儿没笑出来,但又只能忍着,她也只好转过头去看他,也顾不得自己面部肌肉怎么抽搐了。 “哎呀!是啊是啊,可不就是!”朴金锭忽然大笑起来,一点儿不见别扭或者是不满,手里的帕子也一下一下的打在文玉身上,“我还说呢,那李十八个土匪头子哪儿有的这么好的运道能得了你这么个美人儿,原来还是个读过书的女秀才,真是的,要知道是我们家大小姐的同学,哪儿能让老爷那么对你们呢。” 这话里有话的,说得文玉一阵发寒。 “四姨娘,玉秀实际上是跟李十八私奔的,你可别说走嘴了,到时候她家里来人抓她那就没意思了。”这句话似是调侃,但金玉珍本身就是跟几个后娘斗惯了的,她亲娘当年怎么逼着二娘喝红花的事儿,她还记得一清二楚,不然这几个姨娘能一个崽子都没养出来?不过文玉可就不行了,这斗不斗的,他是一点儿都不明白,就只能装成个傻大姐儿,站在一边儿逗狮子狗玩。 这一天,就在金家的两个女人斗法之中过去了,回到租住屋的时候,文玉差点儿没瘫在那儿。这哪里是女人啊,分明是两尊魔头! 原本,在文玉心里,女人就该是他演的那种,娇娇柔柔的,温婉可爱,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走起路来盈盈袅袅的,就是生气也得叫娇嗔——可今天一看,他装的哪里叫女人,分明是考试用铅笔! 捡了个大碗,把锅里的馒头装了俩,又拿走灶台上的线材碗,他准备大吃一顿,借此弥补自己心灵上的创伤。 “今天这么早?”赵小狗正炒着菜,还一个大白菜没做好呢,这秀才就这么着急了? “别提了,提起来我都想去死!”文玉直摇头,“女人啊,神奇啊!” “那些娘们啊,都挺不错的啊。”赵小狗嘿嘿一笑,“尤其是窑子里的姐儿们,个个带劲儿得很!只不过啊……” “得了,你不是跟大石头么?” “呸!那是帮忙,哥们之间帮个忙,又不能怎么样!”赵小狗放下大勺,“要说,就是窑姐儿太黏人了,有时候也要得太过火。” “那你们没事儿就去找……”总觉得不对劲儿,文玉的眼睛,从头到脚,把赵小狗顺了一遍。 “别,别别,可别那么想!我要是真那么有钱,说找个姐儿就找个,还用跟兄弟们泻火?”赵小狗苦笑着直摇头,“就是咱们老大,也没几次过。何况咱是土匪,有几个娘们看得上的?” 按照文玉的想法,土匪实际上也挺招人的,何况他认识的那些女同学也有不少向往着跟个特别NB的男人出去闯荡天下什么的,也就没想那么多,只是主观地认为土匪也是不错的职业,也得有挺多姑娘稀罕,却没想到,这赵小狗说出的是这么一番话。 “但凡能做个普通百姓,家有一亩三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能上山做土匪?”说这话的,正是李十八,他手里拎着一大块熟肉,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你今天也不晚啊。”文玉看见那块肉 ,眼睛都放绿光了。鬼知道他都饿瘪了要!这姑娘们的食量绝对不是他能够容忍的,尤其是那吃饭还得数米粒的金玉珍! “今天事儿不多,就是偷了几张纸而已。”李十八呵呵一笑,把熟肉交给赵小狗,让他切了,等着一会儿开饭,“明天就见着几个日本娘们了,你得小心点儿。” 第二十八章:看戏 第二天一大早,文玉就带着李十八去了金家。金大掌柜虽然对李十八诸多不满,可也没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薄了女儿同学的面子,表面上,都还过得去,何况文玉还送了国外产的化妆品,高级货。 过了中午,藤田桂子跟井上薰才姗姗来迟,两个人也跟金玉珍道了祝福,送上一点点小心意,之后又拉着文玉说东说西。他们谈论的内容比较文学化,对于朴金锭来说就相当高深了,她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也就没法搭话。 然而,朴金锭的心思可不在这里,她观察着李十八,低着头用眼角余光不断地打量他跟那个叫“君玉秀”的女人。 毕竟朴金锭是喜欢李十八的,当年在窑子里她便看上了他,虽然那时候也是有买有卖,但土匪这玩意又能找到哪家的好闺女?于是她便总打量着他能跟她过日子,谁曾想,人家土匪头子根本就没打算要她。不然,她又怎么能嫁给金大拿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玩意! 但是这些都没什么,她觉得自己能糊弄到金大拿的钱也不错,到时候再看李十八瞧不瞧得上她——谁知道,这李十八果然是好本事,还找了个女人来给她添堵! 实际上,朴金锭又忘了自己当年那是有买有卖,谁规定了土匪头子去睡窑姐儿就非要娶了这窑姐儿呢?她心里不舒服,自然也就不能让别人舒服。 “这首和歌,你觉得怎么样?”藤田桂子拿着一个本子,翻开一页,递给文玉看,【门外伫立,雨打屋檐。轻声呼唤,只听得细雨,滴滴。】 【如果把屋檐,换做雨如针,针,又通心,更能体现你对心上人的思念。】 【怎么可以这样说!哪里有心上人!】桂子红了脸,低下头去翻她的本子,【我……这……有那么明显吗?】 文玉还能怎么回答?他只能点点头,表示她真的很明显。要不说这一辈子的所有的文学细胞就都在这儿给挥发掉了呢,他也快受不了这俩日本女人的磨叽了。 又说了什么,他也就没在意了,就装着跟李十八说话。别人看起来好像他们俩有多甜蜜似的,实际上也是扯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甚至连生孩子都讨论了。 “就一个孩子挺好的。”文玉坚持自己的看法,一家一个好。 “那多不热闹啊,要不再生一个?” “生你!”文玉瞪了他一眼,“孩子多得养不起这类话你少听了?” “那一个也太冷清了。” “我家也一个,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喝了口茶水,他倒觉得这话说得太正确了,尤其是这乱 世,孩子多了,连救都没法救。 只不过这两人现在这样说着,听在别人耳朵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都以为两个人是打算要孩子了,谁知道原本就是闲着说话呢? 只是那朴金锭是一肚子的怨恨,看着文玉的眼神都恨不得能把“她”给掐死。 至于金大掌柜金大拿,反而没那么多不自在了,见李十八跟他女儿同学都谈到孩子了,心里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转折点,许是李十八就能变成良民、顺民了呢。 晚上吃过晚饭,便拉了一个戏班子来唱戏,这金大掌柜也一脸的快活,坐在那里看着戏,偶尔跟女儿说说话,十分满足。 戏台上是一出《猪八戒拱地》,因为这戏文有趣,也正是给人解闷儿的玩意,大家看得都乐呵呵的。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藤田中佐来了。 一听这个鬼子头,文玉跟李十八对视了一眼,急忙又错开眼睛,心里开始琢磨了。 依照文玉本来的打算就是先跟藤田桂子拉拉关系,然后去她家,再见到这个藤田健二,顺便跟那个井上隆也能攀上关系,然后从这俩人嘴里套出来“招女工”的内幕。只是……看来真是天都帮他,这藤田健二自己送上门来了! 众人站起来迎接贵客,李十八却没动弹,顺带着一手抓紧了文玉的胳膊,不让他动弹。等藤田健二走了进来,直到藤田桂子把他引见给文玉的时候,李十八的手才略微放松了些。 “哦,可以理解。”藤田健二暧昧地笑了笑,“君小姐跟李先生,很般配。” “哥哥,他们虽然应该得到祝福,但是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桂子笑着走到文玉身边拉住他, “他们可是私奔到一起的,非常的……勇敢。” “是吗?很勇敢。”显然,藤田健二对于这样的话题不再感兴趣了,“那么,看戏吧。” 看戏吧。 文玉心里对这句话可是十分赞成的,不仅仅是戏台上,还有他自己,还有李十八……也有这几个鬼子,甚至整个金家,都在演戏,谁也不比谁高贵哪里去。只不过他多了个借口可以去藤田健二 家里翻找那些情报而已。 看过了戏,也就各回各家了,金玉珍最后还定下要去拜访藤田桂子的时间,就是为了给文玉他们找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也必须得有那个藤田桂子跟井上薰的配合,否则,就不能成事了,不是吗? 慢悠悠往回走,文玉眯着眼睛,哼哼着戏。 实际上,这计划也是早就算计好的,只差了临门一脚了,而李十八去偷的那“几张纸”也正是那些报名表。要说这强盗是强盗,别的手段也是呱呱叫,做个梁上君子那也不输给专业户,只出去转了一圈就偷来了一摞的报名表。 当然虽然东西都烧了,可也不能不警惕,何况……鬼子这回知道报名表被偷之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来弥补呢。 之后的日子平平淡淡,文玉仍旧装着女人跟那俩日本女人接触,金玉珍也没事儿就去藤田家拜访,生怕自己脸不熟一样,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金大拿家的闺女跟鬼子是交往甚密了。 不过金玉珍也没怎么折腾过,有时候还单独跟文玉一起去土地庙上个香什么的,别人都以为那是她做了亏心事,可事实上,土地庙正是赵老黑跟他们碰头的地方。 “赵老哥,最近怎么样?”李十八让人把四下里都清了,这才收起了枪,而金玉珍早就习惯了这种事,见怪不怪的在那边跟庙祝问姻缘。 “小鬼子这回更他妈的鬼!”赵老黑一巴掌拍得供桌直晃悠,“这回他们直接把姑娘带走,说是直接去上工,也不知道这人被带到哪去了……” “什么?!”文玉吓了一跳,“那可怎么办?这……根本就没有可能接触到藤田健二放文件的地方……”五六天都找不到线索,他都有点儿泄气了。 “或者……可以直接去问?”金玉珍在一旁也凑了过来,“试试看问问藤田桂子?” “不行……鬼子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平日里看着跟你多好,实际上,咱们根本没法理解他们 心里想什么,指不定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从背后把你捅死……”说着跟鬼子交往过的那些经验,文玉越说越觉得心底发寒,“要不……抓走一个问问?” 第二十九章:偷听 抓走一个鬼子问问的提议并没有被通过,这镇子上鬼子不多,少一个都会很快被知道,然后,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惹祸而是得惹大祸。 他们土匪倒没什么,那老百姓怎么办?哪家受得了鬼子的搜查? 最后,还是赵老黑这人精明,想了个招法,让文玉回去琢磨,而李十八虽然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可见过那两个日本女人的他也有些瞧不起那俩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娘们,更何况,文玉身边还有他们帮衬着,也就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文玉去找藤田桂子她们的时候,也就按照这个安排开始套话了,只不过这时候总得有金玉珍在旁边,不然他也不放心——毕竟他不是女人,很多事情都得有金玉珍帮着提点,不然非穿帮不可。 “听说没有,最近皇军说在招女工,一个月五十多块呢。”文玉就好像无意间提到这个话题似的,“我也想让十八哥别再作胡子了,唉……要不我去应聘试试?” “应……应聘什么?”桂子一愣,她从没听说过什么招聘什么女工的事情。 “不!”井上薰马上反对,但很显然,她的反应太过激烈,而喊完这句话之后,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惊恐,仍旧用温婉的温柔来伪装自己,“不能这样……玉秀,你不是很喜欢李十八先生的那种样子吗?如果他不再是……在山上的土匪,或许你就不会再爱他了。” “可是……总是做土匪的话,也不是个办法……”文玉装着自己非常苦恼,而一边的金玉珍似乎对于那招工的事情也很感兴趣。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只让井上薰觉更加的着急,不断给藤田桂子使眼色。 这个话题便不了了之了,不过文玉跟金玉珍的表现来看,似乎对此并没有失去兴趣。等他们走后,井上薰更是一脸的伤感,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满眼的哀愁。 “薰姐姐,你怎么这样哀愁?”桂子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急忙过去询问,毕竟这井上薰是她未婚夫的亲姐姐,两个人要好好相处。 “桂子……”井上薰抬眼看了看她,却不能说出心中的秘密——她当然知道那些“女工”是做的什么工作,也知道她们未来的命运如何,但是,她怎么能告诉桂子?因为没法说出口,这井上薰的心里又有些怨恨起来那个君玉秀了。 所以说,日本人的想法跟正常人的脑子里的思维就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薰姐姐,请告诉我。”藤田桂子坐到榻榻米上,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这些话并不容易说出口?还是,只是不能让我知道?” “不!没有!”井上薰急忙否认,“桂子,这事情跟你没关系!” “那么,为什么你一听到‘招女工’这三个字就会整个人都绷紧了?”桂子往前凑了凑,“你很紧张,薰姐姐,你非常紧张。平时的你根本不是这样的……或许,我真的该去问问阿隆,他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井上薰直摇头,“你不能……桂子,你不能!”她往前蹭了蹭,双手按在地上,慢慢伏下自己的头,“桂子,我祈求你。拜托了!不要去问阿隆!也不要去问你哥哥健二……千万不要!拜托了!” “那你就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这样被瞒在鼓里,这样没当做一个无知的女人,这样……不能替任何人分忧的生活,藤田桂子觉得自己很痛苦,“薰姐姐,告诉我。” 很久。 井上薰喘息了很久,终于,她才缓缓开口:“那些女工,根本不是女工,她们,是被招去做慰安妇的,慰安妇!” 没有人不知道慰安妇是什么。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藤田桂子惊诧地尖叫起来,她死死盯着井上薰,“是谁……是谁这样做的……这是欺骗,是欺诈!” “但是实话实说又有谁会去呢?!难道是你我吗?” “可也不能这样欺骗她们!她们也是女孩子,活生生的,漂亮的,可爱的……女孩子!” “可是她们是支那人!”井上薰的这句话,彻底让桂子没法言语了,她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直到井上薰的腰稍微直了直,她才黯然开口:“那么……薰姐姐之前……都是骗我的……对吗?” “我没有……没有骗你,”井上薰又一次垮下了她的腰身,“桂子,我没有……中国人,女人,她们应该有自己美丽的生活……可是,我能怎么做?我不能背叛我的国家,我也不能……不能看着那些女人被那样残忍的对待!所以……我只能当做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呜咽起来,声音充满了痛苦,这也确实是她的痛苦。作为一名护士,她曾经无数次的发誓,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一个坚毅果断而又富有同情心的人,但是……当她面对选择的时候,一切,又都是那么的渺小。 “那么……我会阻止玉秀跟玉珍的,我不会让她们步入地狱。”桂子站了起来,“阿隆他……也知道吧?” 她们两个的对话,并不机密,也全被屋顶上偷听的李十八收入耳中,当然,这其中还有文玉——毕竟这两个女人的对话,没有文玉这个日本通,是谁也理解不了的。 听完两个女人的对话,文玉心里也有了谱,对于这两个女人,他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好感的感觉。 或者……这个叫藤田桂子的女人可以利用? 回去之后把她们之间的对话都说给了众人,那金玉珍又马上自告奋勇的打算去把藤田桂子策反到手,而文玉,则负责继续忽悠这两个日本女人。至于美男计,他们是用不上了。一来是那藤田桂子有个未婚夫了,二来……那个井上薰,也不像是几句好话就能哄明白的女人,还是别冒险的好。 一连几天,文玉跟金玉珍都不断的提到招工的事情,这更让藤田桂子觉得害怕,她不断地劝说,却没法说出真相……最后,只能得上严重的失眠。 “桂子,你这样很不好……”文玉担忧地蹙紧了眉头,“似乎你很忧虑。” “啊?不,没有……我没有忧虑……”藤田桂子摇摇头,严重的黑眼圈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憔悴,“还……还没到吗?” “很快就到了,山寨一直不近,而且路也不好走,”文玉转过头,他骑在马上,看起来还真有点儿“巾帼英雄”的风范,“放心吧,这一带上我熟得很。” “这一片,看起来确实风景不错,对了,玉秀,李先生的山寨是不是也在这附近啊?”说是被带上山散心,藤田桂子心里却还是有解不开的郁结,她自己很清楚,“对了,李先生的山寨……经营得如何?” “还就那个样子,”文玉哪里懂山寨的事情,“一会儿去那儿坐坐。走吧。” 又逛了一会儿,就到了李十八的山寨,山上一切也都安排妥当,只差这藤田桂子一个人了。 “这里就是山寨了。先去歇歇脚。”文玉跳下马,一手抓着李十八,笑呵呵的回头去看藤田桂子。 “那,就麻烦了。” 第三十章:井上 上了山寨,藤田桂子受到了礼遇,没有人跟她为难,只不过,有的人看她的眼神让她浑身不对劲。但“君玉秀”跟金玉珍根本就不觉得什么,她也不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桂子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眼睛也不敢乱看,只是用手指绞着衣襟,汗也不自觉地下来了。 “桂子,不用怕。”文玉换了一身衣衫,从后屋走了出来。 “啊,你!”桂子一愣,傻在了那里,“这……这……”她左右看看,瞬间变得很激动——对面这个人很显然不是她认识的“君玉秀”,因为他是个男人,但是……他的声音,还有手里拿着的那个假发……都证明了他就是君玉秀!何况……他身边站着的金玉珍! “坐。”文玉装成自己很有本事的样子,实际上那颗心还悬着呢,就怕自己装得不够牛,不能震住这日本女人,“坐吧,桂子小姐,我只是有事相求。” “你……”藤田桂子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向金玉珍,“他……他是那个君玉秀,对吗?对吗!?” “对,我是。”文玉看了一眼金玉珍,金玉珍马上就过去拉住了桂子——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所以才能把事儿做得这么顺当。 李十八一直就坐在主位上,看着文玉这么装着镇静,心里都要笑趴下了,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挥了挥手,让人把椅子上垫了个垫子。 “桂子小姐,请坐。”文玉指了指那个垫了垫子的椅子,转身坐到李十八身边,“请你来,也是有事相求,不必拘束。” “什么事?”桂子警惕地看着他,“我没想到,居然……好吧,什么事?我想我帮不了你们什么……我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她在金玉珍的拉扯下,终于坐了下来,但是眼里还全是戒备——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太可怕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没有见识过什么危险,更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但现在……她似乎体会到了恐惧……周围都是男人,还都是土匪,她不敢确认自己是否真的能安全……“我做不了什么!”没等文玉他们说话,她就忽然尖叫起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做不了!” “紧张しないで!落ち着いて!(别紧张,放松!)”文玉站起来,走到她跟前,“なにもしなければ、なにもできないやろう。静かにして、よくきいてね。(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行,安静点听我说。)” 听到熟悉的语言,桂子倒真的放松了一些,可仍然瞪大了眼睛。 “我们请你到山上来,是为了那几个被抓走的姑娘。”文玉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本来打算从你那边找出来她们被关在什么地方的,可是很遗憾,你也不清楚。” “那些女孩?!”长出一口气,桂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被指甲戳破了皮,“那些……被关起来的女孩?” “是。”李十八接口,“就是你们,以招工名义骗走的那些女孩,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不,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藤田桂子深吸一口气,“但是,我能帮你们找到她们在哪里!” “那么……我们怎么相信你?”李十八也不傻,毕竟人心隔肚皮,何况这还是鬼子女人。 “我,无论怎么发誓你们都不会相信的,所以……”她抬起眼看了看文玉跟李十八,转过头又去看金玉珍,“我不能让你们相信我,我没有办法,但是我会告诉你们……她们在哪里的,我会的。” 她痛恨欺骗,更痛恨战争。 其实藤田桂子是个很普通的日本女孩,她的未婚夫井上隆也是个很普通的医生,然而,忽然一天,井上隆被派到了这个地方,她也追随着未婚夫一起过来了。而她哥哥,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这些她都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当她看到井上隆因为给一些军人治疗的时候产生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的时候,也跟着一起痛苦了……井上隆,只是一个医生,而不是军医,他不希望给杀人的刽子手治疗! 正因为井上隆,藤田桂子也开始有所变化,她同样的,对自己哥哥的某些作为产生了怀疑,进而厌恶这些事情。可是,她不敢表露,也不敢反抗。 这也是为什么她羡慕与谢野晶子的原因。因为她敢冲破束缚,而她不敢。所以,她才会迅速跟那个“君玉秀”成为最好的朋友。 “我愿意相信你。”文玉偷偷踹了李十八一脚,“我想,你能够理解那些女孩的痛苦,如果她们真的被糟蹋,那么……你哥哥还有你的未婚夫,是逃脱不了报应的。”他想了想,又说,“你们日本人也信佛,应该知道什么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算是心理战了,毕竟女人特别容易被这样的话题给带跑了,文玉记得他妈就这样,上街溜达看见乞讨的就给钱,还说是给他积德。 “是的,我也相信,如果真的把那些女孩欺骗过去……是会遭报应的。”藤田桂子直起了腰,“那么,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仍旧是用一个留学生的身份欺骗过了藤田桂子,文玉留她在山寨过了一夜,第二天,就跟着李十八他们一起下了山。当然,山寨里的这回只有李十八跟赵小狗两个一起下山了,其他人留在山寨里待命。 “怎么这回带小狗子一个人?”送藤田桂子回了家之后,吃晚饭的时候,文玉才开口问李十八。 “如果那娘们没心思帮我们,反而告诉她哥哥来抓咱们的话,山寨留着人还是条后路。” 听了这个解释,文玉只觉得被噎了一下,看向李十八的眼神也古怪了起来。其实,他本以为这家伙就是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结果……这么一看,还大老粗呢,简直安上尾巴比猴都精! “瞧你瞧你瞧你,这什么表情啊!”李十八放下筷子,把嘴里的那一口菜咽了下去,“告诉你,你十八哥也是打过大仗的人!别以为‘秃尾巴老李’这名头是叫假的!” 假不假,文玉是没当回事儿。要说刚认识的时候,那是给他怕得要命,现在,这李十八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吓人的地方,顶多是说话黑点儿,下手狠点儿,做事……还挺靠谱。这样一来,李十八倒成了他眼里可交心的大好人了。 若是李十八知道文玉心里所想,肯定得吐血。也好在他不知道,所以没能跟这白面秀才说出来什么不得体的,以至于吓跑他。 再说藤田桂子,回到家之后收拾了一下,换上一身和服,踩着木屐就往她未婚夫的诊所跑去。 她当然清楚井上隆这个人,同样也知道,单凭她自己根本就没法弄清楚那些女孩被关押的地点,所以,她必须求助。 “桂子!桂子!”井上薰正坐着人力车往藤田家去,一转头就看见了她。可无论她怎么喊,藤田桂子也没回头,就是一个劲往前跑,即使身上穿着的和服让她差点跌倒。 “她怎么回事……”井上薰摇摇头,让车夫继续走。 作者有话要说:井上隆这个人,是一个复杂而又单纯的人,也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 我想把他打造成中西功那样的谍战高手,但是我这文里不需要间谍这么高级的人才,所以,他只是一个医生——早期在国外加入了共产国际,回国之后被迫参战,在过程中不断的与战犯们进行抗争,也偷偷救治无数抗日英雄。 他跟藤田桂子,两个人,代表了那个时候的一小部分日本人,他们反战,他们为之战斗,甚至失去生命。 但是他们并不能抹灭掉那个民族带给我们的伤痛。而藤田健二跟那个犬养还有井上薰……很多人,则是正常的那个年代的鬼子范畴,不要以为这两个人是洗白的,他们不是,他们对自己是战争发起国的人这一点引以为耻。这就像歹竹出好笋一样。 这篇文里,只有这两个日本人是人,其余的都是鬼子,请勿上纲上线。 如有疑问,请百度“中西功”。 第三十一章:地图 而此时,在井上诊所里,井上隆也是一筹莫展。他坐在门口,呆呆地往街上看。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知道,有一些女孩子就要遭受可怕的命运,而他根本没法拯救她们……转过头去看办公桌,上面压着的是一摞体检报告,几乎每个女孩都被他写上各种各样的病症——肺结核、气管炎、心脏病……甚至花柳病!但是……那些军队的刽子手,会信吗? “阿隆!”一声叫喊,打破了井上隆的沉思,下一秒,他的未婚妻桂子就冲到了他的面前。 井上隆一愣,反射性地伸手抱住了藤田桂子。 桂子并不愚蠢,她往后看了看,没有发现井上薰之后,马上松了一口气,伸手把井上隆推到屋子里,反手关上了门。 “桂子?”井上隆一愣。 【阿隆,现在,你听我说……我想你能帮我……】桂子压低声音,她相信她的未婚夫,因为,她没有别人可以相信,【你知不知道我哥哥的军队,从哪里弄来了几个中国女人,她们在哪儿?】 【你问这些做什么?】井上隆警觉地反问,【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阿隆,你就告诉我吧!拜托!】桂子并没有打算要把那些土匪的事情告诉给他,【她们是要被送到哪里去,她们未来的命运,我也很清楚的——你忘了,我的同学,小希,她不就是被这样骗到了那种地方吗?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人再有那样的命运!】 井上隆沉默了。作为藤田桂子的未婚夫,他当然知道那个叫安井希的女孩——在她十七岁的时候,听信了一些人的教唆与诱惑,带着“报国热情”报了命,要为“皇国”军人做一些事情,结果……她的朋友跟父母收到了她最后的一封信,一封遗书,那里面记载了她被迫做慰安妇的前因后果,然后,得了某种病,悲惨的死去。 正因为这个,藤田桂子跟着她的哥哥到了中国,为了追随她的未婚夫,而同样的,她也一直在试图阻止她哥哥做一些可怕的事情,只不过,收效甚微。 或许,他的未婚妻并不是那么的胆小怕事,也不是……不可信任? 井上隆看了一眼桂子,转手去拿那些体检报告:“这个,你先看看。” “这是什么……”结果那一摞纸,桂子低头一看,吓了一大跳,“这……这是……” “是。但是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她们是被带到军营被检查的,所以……”井上隆眯起眼睛,【我们得合作,你愿意吗?】 【当然,我们必须合作……】桂子顿了顿,“我是你未婚妻,不是吗?你是我的未婚夫,不是吗?迟早我会是井上桂子。”看着所有的体检结果都有问题,她就知道他的想法了,“那么,我们怎么办?” 井上隆看着桂子,深呼吸,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 当天晚上,桂子去找了文玉他们,而她对李十八的态度一直就没什么热乎劲儿,至于文玉,虽然知道他是男人了,可见他仍旧乔装改扮,还是不自觉地跟他多亲近一些。 “也就是说,现在有了点线索,但是还不足以知道她们被关押的地方?”文玉听了桂子的话,转过头去看李十八,“怎么办?” “我就是找你们帮忙的,”桂子要了一张纸,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来,在上面画了一张简易地大石镇地图,“这里是驻兵区,”在大石镇外面圈了个圈,“阿隆就是在这里给那些女孩做的检查。而阿隆的诊所在这边,我家在这里……你们现在的方位应该是这里,”她一一标记好,“女孩们肯定不会关押在兵营里的,不然她们就不能……呃……不能纯洁地服侍长官们了,所以,她们所在的位置也一定是大石镇里。” “这么肯定?”李十八看了她一眼。 “是阿隆说的。她们都没有吃过苦的痕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而且似乎言语间也不见得多怕……他告诉我,可能现在她们还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这些话说着,她已经红透了一张脸,毕竟还是个姑娘,为了救人,她能做到这些确实很不容易了。 “如果她们在大石镇,会被放到哪里?”文玉的手,在地图上滑来滑去。 “不知道。”桂子在地图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线,“有可能是谁家,或者是哪个客栈……要么就是什么……我真不知道,这个得你们帮忙,”她定定瞅着文玉,“这些姑娘得学点歌舞什么的,你……我会帮你们混进那些歌舞伎中去。”似乎想起了什么,“算了,我先教你跳舞,至少你得有一样能拿出手的……不然不好混进去。” “我会,”文玉看了一眼李十八,“我教他怎么弹三弦,然后你把我们安排进去,怎么样?” “你真的会?”一脸的不信任,桂子又看看李十八。 “我真的会,我伯父虽然是唱京剧的,但是他曾经去日本做过交流学习,我跟他学的。”再多,他就没法说了。 “那好,你们自己先学着,我先回去跟阿隆说。”桂子起身告辞,“反正,我哥哥不会管我这些的。” “多谢。”李十八虽然是个糙人,但是听懂了桂子的言下之意——她是要说,做了什么,藤田健二都不会想到是她做的,所以便不必任何人替她担心了。这还是桂子回去之后,他告诉给文玉的。 即使文玉上过学,也知道不少东西,但对于人情世故这一点上,知道与能做,却是天壤之别。 晚上的时候,李十八点上灯,也不知他从那儿搞来了一把三弦,让文玉教他。 手指在弦上拨弄,发出的声音并不清脆,反而有一种让人没法容忍的忧伤,李十八听不懂,但能听出来这乐器之中带着的那中阴柔哀婉,让他头皮发麻,总觉着阴森森得渗人。 第三十二章:送郎 这三弦琴弹得好坏到还在其次,只不过李十八脸上的那表情,怎么也没法让人相信他就是个琴师——只恨手里的三弦琴不是一把卡宾枪了。 “你这样不对!”文玉捏过他的手指头掰了掰,一点儿用都没有,那手指头跟个小棒槌似的,根本就不听话,“这样……你拿着这个拨弦!” 日本的传统音乐是以“4”为主的,属于是中国传过去的曲韵,若是实在不行,文玉都打算就让李十八就单拨这一个音了,大不了他在唱个“樱花”。不是每次电影里都看见鬼子女人唱这个么。 教了一首《樱花》,文玉也就在没力气教第二首了,估摸着这首也差不多就能混过去。 “这什么歌啊,跟鬼哭狼嚎似的。”李十八总算是能推开手里的这把琴了。他抖了抖胳膊,感觉一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抖落一地都没法捡起来的,“我说,要不咱另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白了他一眼,文玉冷笑,“就这个方法最简单容易,你到时候就准备好这首曲子就得了。”把琴放好,到了那天还指望这玩意呢。 “倒不知道,你还会弹琴。”动了动手指,李十八还是没找到那种感觉。 “何止会弹琴。”他喝了口水,“我大爷是我们那时候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我跟他学过一些东西的。”就因为这个,他也是一路绿灯混到大学,从来没出过岔子。当然,他是比不上大爷家的大姐了,至少吃穿上是不如她的,可其他的,他家大娘也没说短过他什么。这一点,文玉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京戏?”李十八一听来了精神,“你会唱?” “会。” “那蹦蹦呢?” “也会点儿。” “唱一个小帽呗?” 想了一会儿,文玉清了清嗓子,开口:“送情郎啊,一送送至在大门外啊,尊一声情郎哥你把头来抬啊,问声情郎多暂能回来呀……得儿呀得儿哟一哟啊,问声多暂能回来呀……”他这边唱,李十八一边跟着和,哼哼呀呀的,俩人还真就配合上了。 原本就打算哼两嗓子的文玉,许是有了人配合,声音越唱越高,而李十八也跟着越喊越亮,自然,也越嚎越高兴。 赵小狗就在外地,正蒸着馒头呢,就听屋里一声一声的唱,也不由得高兴地笑着摇了摇头,小声跟着哼哼了起来。 刚和完面的手还不怎么干净,他盖上锅盖,看了看手上的面粉,拍了拍,又在围裙上蹭了蹭,这才乐呵呵的出门去,准备买二两好酒。 这边小狗子出门,而文玉那边还继续唱着。自从来到这个年月,他还真没这么高兴过,就好像他已经成功救出了那几个姑娘一样,只觉得自己就是个英雄了。而李十八却觉得特别快活——原本他这样的粗人,平日里没什么消遣,听听戏文就觉得特别舒坦了,而文玉这戏唱得又好,他忽地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稀罕他的理由了。 等小狗子回来,拎了一瓶酒,还割了点儿肉。他见大当家跟未来的“大嫂”都哼完曲子了,而锅里的馒头也都蒸得开了花,这才把饭桌摆上,饭菜都端上桌。 “我说,老大,你们刚才,唱的那个,可真是太好听了!就是戏园子里都没这么好听的时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小狗乐呵呵的把肉摆到文玉跟前,又给李十八倒了碗酒,“来,喝点儿。” “嗯,是该喝点儿,今儿高兴。”李十八点点头,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许是这屋里三个人,也就文玉自己是个傻子罢了,那俩,都心里明镜儿似的。 晚上的时候,赵小狗从地道钻出去,趁夜赶回太平山保平安,而文玉,则是睡死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李十八,瞪着眼睛,一面等着赵小狗,一面看着文玉睡得贼香。 实际上,把文玉拖到这份儿上,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他自己都不敢确定。原本,这小子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拖不拖他,也都没什么大用处的……只是没想到,这秀才秀才,还真有点儿门道。若是单凭他一味蛮干,许是更不成事。 那个日本娘们……什么贵什么子的,应该,可信吧?他往后一倒,就躺在文玉旁边了。好在那娘们有个未婚夫,不然他估计都得酸掉了牙了,不过……这事儿也不能让秀才知道,否则指不定怎么倒霉呢他。 “啪嗒”。 一只胳膊直接搭在他腰上。 李十八转头去看文玉,发觉他没什么反应,睡得死沉。他松了口气,转过脸去看天花板。 “啪嗒”! 一条腿,再搭上他的小腿。 李十八又转头去看他,发觉这人还是睡得死沉。他又松了口气,还是转过头去看天花板。 实际上,胳膊跟腿,还在他身上,也没想着去推一把,就那么放着,然后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着美事儿。 大概得有下半夜了,就听见门口一阵响动,李十八这才轻手轻脚地把文玉的手脚挪开,慢慢爬下床,又整了整衣衫,才去开门。 门口,正是赵小狗,还带来了鬼剃头。 这鬼剃头之前也是学过几天胡琴的,李十八正是让赵小狗去报平安,顺便把这个鬼剃头带过来,就为了混进去的时候能多几个人帮忙。 “老大,这信儿可信吗?”鬼剃头原本看着日本人就都不顺眼,现在听着那日本娘们能帮他们,心里还是不是那么信任她,“真没事儿?” “没事儿。”李十八摇摇头,“狗子跟你说了?” “说了。”鬼剃头把脑袋上下晃,“说了说了。” “那你准备准备?” “老大,这事儿,我鬼剃头是绝对没问题的,我办事儿,你放心!”鬼剃头一拍胸脯,打算天一亮就去戏园子踩踩点,等明天太阳下山就去抢一把胡琴。 正说着,就听房里“咣当”一声,李十八急忙冲了进去,结果,看清了情况之后,他差点儿没笑岔了气儿——文玉整个人都摔在地上,正哼哼呀呀的捂着额头叫唤呢。 第三十三章:女孩 没过几天,藤田桂子就带着文玉他们去见井上隆,而井上隆则安排了他们去见犬养,不过见面之前,他们每个人都不得不做了伪装,就连鬼剃头,也被真的剃了头,成了那种中间剃掉一圈,头顶上一个小辫儿的鬼模样。 “你们别乱动。”桂子跟文玉把这两个大老爷们画得跟鬼似的,脑得两个老爷们左躲右闪,就怕脸上再被抹上多厚的白粉。 “这一会儿得中毒了!”李十八抖落抖落脑袋,只觉得脸都要被糊死了,要是不知道抹的是粉,还以为那是白面呢。 “不能中毒,我们国家那么多演歌舞伎的也没看见就中毒了,你们俩现在就赶紧练练乐器。”桂子这时候也不像最初那样浑身上下都是客气、疏离以及温柔了,也许是惯了,也许是熟了,她说话也有些特别的放肆,“要混进去,你们就得吃点儿苦头。” 文玉点点头,抿着嘴,也不知是想要笑还是想要说什么。 等他们收拾好,井上隆就带着犬养过来了。 犬养在这边就负责这个,而文玉也乐得让李十八跟鬼剃头装哑巴,他自己去跟犬养说话。 【犬养君,他们就是负责教导慰安妇的乐师跟舞伎。】井上隆看了文玉他们一眼,【之前……据说是浪人?】 【是的,我们原本在京都一带演出,但是开战之后,男人们都上了战场,我们就成了浪人。】文玉瞥着犬养俊一郎,【我想,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如过来这里,也许会有出路。】 【まあ——京都啊,怪不得连说话跟动作都不一样,这一看就是从那么让人喜欢的地方出来的啊……】犬养俊一郎裂开了嘴,盯着文玉看个不停——这时候虽说是早已没有了“若众歌舞 伎”,但谁能说,当下的歌舞伎演员就没什么别的收入呢? 【先带他们去看看那些学生们。】井上隆瞪了犬养一眼,显然,犬养又误会了。毕竟日本人的某些观念没法理解,比如当年的山本五十六娶的就是个娼妇,而对他们来说,跟男人在一起三次两次的,也与他们的妻子没什么威胁,所以女人也不会在乎这个。 【好,我这就去。】犬养只能点头。不过这个警察署署长也不是善茬,一出门,自然是一群人跟着,文玉他们就被安排在另一辆车里。 车辆缓缓行驶,其实就是在大石镇里兜了个圈子,绕着买了点儿吃的玩的,才兜到了最大的进鑫客栈。 【她们就被安排在了这里。】犬养打开车门,把文玉牵了出来,【你可要小心,她们可不是小兔子。】 【就算是母老虎,又能怎么样呢?】文玉笑了笑,给了他一个飞眼儿。这可让犬养浑身酥麻,一下子就乐颠儿了,马上亲自开道,带着三个人去见那十几个被抓的女孩。 实际上,这么多天,那几个女孩也被不断的灌输各种“为皇军服务”的思想,让她们抛弃掉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人,甚至于自己的尊严。是个人就禁不住这样的折磨,她们除了以泪洗面,再就是希望能冲出去……门口守着的警察让她们没法离开,可每天吃饭藏起一个碗半个茶盅什么的,还是能做到的。这些姑娘,只等着,许是有一天只能去死了。 当大门打开的时候,这些女孩吓得一激灵,胆小的就开始哆嗦起来了,而胆大的,手中也握紧了偷偷藏起来的碎瓷。 “你,你,还有——你!”犬养俊一郎指了指几个长得算是漂亮的女孩,“过来,过来!”他见几个女孩不动弹,生气地过去踹了一脚,“让你们听话,没见啊?都给我过来!” 女孩们往后直躲,犬养更生气了,抽出鞭子就要打。 “止めて!”文玉急忙喊,“犬养君,她们都是要为长官服务的,你打坏了她们,留下疤痕的话,谁负责?” “有道理,很有道理……那么,藤原君,请。” 文玉点点头,走了过去,跟那些女孩鞠了个躬:“我是即将教导你们歌舞的藤原英介,他们是乐师,山下正男跟松井胜。以后,我们负责指导你们的歌舞才艺,请务必好好学习。”说着,李十八跟鬼剃头也一起走到他身边,生硬地鞠了个躬,“请多多指教。” 很好,这个,他们排练了很久,绝对不会穿帮。 “……”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孩死死盯着文玉他们,再转过头去看犬养,眼里迸射出来的,是掩饰不住的恨意。 “怎么,臭丫头,不想活了是不是?”犬养又要打人。 “犬养君,我想,以后她们是归我指导的。”文玉又阻止了他,“她们都是未经雕琢的美玉,我希望,她们的肌肤就跟上等丝绸一样,在手中,细嫩幼滑,连发丝都会直接滑下肩膀的那种美丽。”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想象那样的美景,然后睁开,“她们将会是最美的艺术品。” 这些话,都是桂子跟井上隆教给他的,现在说出来,倒是习惯了,刚开始学的时候差点儿没吐出来。 “那……你能弄明白她们?”犬养把鞭子一点点折回来。 “当然,我们也是有职业道德的,犬养君,她们是长官们的。”文玉呵呵一笑,走过去亲自把那个特别漂亮的女孩扶起来,“没有事情吧?” “你……你们……你们三个……是人?” 瞬间,他们几个都愣了,再看女孩们,是一个个的直点头。 “啊!”文玉摸了摸脸,“你是说……这个妆?” 女孩们又点头。 “实际上,这是歌舞伎的妆容,很正常啊,你们也要学。”他转过头去看犬养,“那么,我们这就要开始了,犬养君,我想,您不会继续在这里吧?” 第三十四章:集合 待犬养走了之后,文玉他们就开始装腔作势的把其余的看守都撵了出去,又大声喊着让几个女孩站成一排,接着就开始大骂这些女孩这也不对那也不行,而实际上,几个女孩只是站着,并没有做其他。 “让你把手抬高,你抬起来了吗?这是手吗?这分明是鸡爪!”文玉大喊着,对着门口,然后李十八就踹了旁边的鬼剃头两脚,转过头让那个漂亮女孩惨叫。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到这“打骂”足有半个时辰,三个人这才停止了做戏。文玉对着门口又喊:“今天,你们可以先休息,但是我教给你们的,必须都学会!我会在这里盯着你们。” 他这样一说完,就听外面有走动的声音,鬼剃头急忙过去,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大约过了几分钟,鬼剃头缩回来,对李十八点点头。 “好了,外面的人都走了。”李十八松了口气,这戏演的,就只是出声他都受不了,“明天晚上把她们送走?” “反正这是你们计划的,怎么都得安排好。”文玉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喊半天都渴死了,这鬼子,真是够鬼的。” “行了,”李十八笑了起来,“咱把这脸上的玩意洗掉吧?” “等回去再洗,你想让鬼子发现啊?”翻了个白眼给他,文玉站了起来松松筋骨,这身上穿着那绷得紧紧的和服也确实难受,“赶紧把她们弄回家去,让小鬼子都憋死算了。” “噗!”鬼剃头一听这话,脸上就挂不住了,不由得拿眼睛去瞥李十八。倒是李十八一脸的镇静,半点看不出被憋过的样子。 这边他们说着话,可那些被搁在一边傻站着的女孩却迷糊了,就那个最漂亮的,手里还握着瓷片呢。“你们……不是鬼子?”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除了这涂了一脸的白灰,哪像鬼子了?”鬼剃头粗着嗓子,道,手还往脸上一顿抹,也没抹下来多少灰。 “这得用油洗的。”文玉扯了扯腰间的带子,转过头去看那女孩,“我们哪里像鬼子了?” “那你刚才?”另一个姑娘抢话。 “那那个狗娘养的还会说中国话呢,他是中国人吗?”李十八一张嘴,就把几个姑娘给逗笑了,“得啦,你们几个也都准备准备,明天晚上,带你们离开。” “带……我们离开?!”又一个姑娘凑了过来,“你们是谁啊?” “你们别管我们是谁,能带你们离开就能带你们离开。”李十八呵呵一笑,“但是,你们离开了,打算去哪儿?回家?” “怎么……也得回家报个平安吧……”另一个女孩犹豫着开口,并且得到了多数赞同。 “你们离开的事情要是被发现,还能有好啊?”文玉直摇头,“要不等等吧?”想到那些他曾经并不相信的抗日片里的那些事情,他就觉得毛骨悚然。心中又不免想多点……比如这些女孩的家人是不是也要搬家?这人吧,有的时候就这么奇怪,要是说不开窍的时候那是说死不开窍,要是说开窍了,还真的就啥都明白了。 当然,文玉也不能一下子什么窍都开,毕竟他也就是个普通人,眼界也不那么开阔,又好面子又胆小的,能做到现在这地步已经算是太长能耐了。 “可是我们家里都以为……”漂亮女孩着急地扔开手里的瓷片,“你们真能把我们带出去?” “那得看你们……老实不老实。”李十八伸了伸胳膊,“明天咱们还过来,你们就像今天这样就行。今天早点睡,明天晚上行动。” 这边定下时间,三个人也就离开了进鑫客栈。当天晚上,赵小狗跟鬼剃头各自去找人,一个回山寨,另一个就去找赵老黑。至于文玉,也就只是个翻译外加带路的,别的他还真做不了什么。而李十八却打算给他安排个好活。 等山寨的兄弟们在镇子外面集合好了,赵老黑也带着人参与了进来。 小狗子走地道去通知李十八他们俩,这地道正好通往镇子外,也确实方便。 “小狗子,怎么样?”李十八听见隔壁有响动,急忙过去,正见小狗子从柜子下面的门板往上爬。 “老大,人都齐了。”小狗子冲他点点头,“咋办?” “文秀才,过来!”听了赵小狗的话,李十八转过头去叫文玉,“过来!” “干啥?”文玉走过去,却没料想那李十八一把揪住他把他推下了地道。“喂!”他当然知道李十八不至于“谋财害命”,但这也足以让人害怕了好不好,那可是地道,下面黑黢黢的不说,就算垫着厚草垫子也会被忽悠一下吓一跳! 他心里正骂着,就见李十八也跳了下来。 “我说你要干啥啊?吓死人不偿命的是不是?”文玉瞪了他一眼,好在这下面还有两根火把照着,不然他非以为下来个鬼呢。 “死了?”李十八往他那边靠了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慢往前凑,直到把文玉给闹得不得不往后退到墙角,“这不活得好好的?” “行了行了,玩不过你!”文玉抽搐了下嘴角,伸手一巴掌推开李十八——这李十八也是没想着真要吓唬他,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 “还走不走?”赵小狗在前面傻了,可他这句话一出口就让李十八瞪了一眼。 “走,怎么不走?”李十八大不向前,“我说文秀才,你还得有活呢,不然你哥哥我会把你拽下来?”说着,往前走。 文玉急忙跟上。地道很长,也宽,挖的时候是绝对用了心的,也不知道是谁做下的这个,看着还挺有点儿年头。脚踩在地道的土地上,有点发滑,低头一看,却是像是踩在泥地里一样。文玉抬起脸去看墙壁,这墙壁上也是长满了青苔之类的,为了让这地道稳固,也用了点儿石头啊砖头什么的东西,但这么长的地道,也不能处处都是石头砖头,有的地方铺垫了茅草的,算是专门腾出来给人歇脚的了。 第三十五章:跳舞 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才见到前面摆这个梯子,也就是出口的地方了。实际上这地道岔口不少,出口也不少,只不过直接通到镇子外的,似乎也只有这个出口。 从梯子上去,这才发现,原来几乎山寨里的兄弟都来了,而赵老黑也带了以前的几十个弟兄,看来,该是一场恶仗。 “这姑娘们被救出来,小鬼子肯定不能善罢甘休。”赵老黑磕了磕烟袋,“你就别想能消停了。” “哼哼,咱们土匪什么时候消停过,对不对?”李十八笑了起来,“不过,这打仗,也不都是蛮干,能用计谋的,咱也得智取。对吧?” “这是应该的。”赵老黑看了一眼他以前的兄弟,“说吧,怎么智取?” “这么办,明天,咱们也就用这个地道,顺几个兄弟进镇子,就住在进鑫客栈里,半夜的时候里应外合,把那些丫头都救出去。” “那……她们的家人怎么办?”文玉到底还是担心这个,对他来说,打仗这种事死个把人的不可怕,可怕在不是该去打仗的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要是因为什么被杀了,才真是无法接受的。 “这个,就得你帮忙了。”李十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怎么帮忙?” “我跟你说……”李十八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结果把文玉逗得差点没捂着肚子打滚。 于是,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等到天亮的时候,文玉他们再次去进鑫客栈“指导”几个女孩,而那个犬养也没事儿就来说是观摩观摩,顺便拉着文玉的手摸两把什么的,之把李十八气得想要把这狗娘养的活扒了皮。 文玉给他使了个眼色,李十八马上心领神会,转过去把门关上。 “犬养君,这几个姑娘……应该现在还可以,至少一支舞是不会差的,要不要……明天让长官们过来看看?” “真的,可以?”犬养松开了文玉的手,摸了摸他的小胡子,“你不要欺骗我,如果我出丑了,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藤田……啧,是华族的藤田家族?” “是,家父藤田一雄,是藤田家的分支,只是……早年去世,只有家母一人抚养在下,为了生计才会……”文玉低下头,装着自己特别伤感的样子,“不过,她们现在确实可以试一试,毕竟……越早结束,我拿到的薪水越高,不是吗?” “你缺钱?”犬养眼睛一亮。 “还好,家母重病……” “那好,你先让她们谁能跳的,出来演示演示。” 实际上并不是文玉有多大的自信也不是这些姑娘有多大的能耐,只是这鬼子的舞蹈特别的奇怪,动作也没那么多花哨的表现,尤其是一起跳的时候,也就几个动作合着拍子能摆出来就行——毕竟,犬养这样的,什么都看不懂,就是个粗野的“野郎”而已。所以,文玉就让几个顾念合着拍子把《樱花》给学下来了拉到。 为了能出去,为了离开这种地方,几个姑娘也学得用心,没几个小时就学会了。文玉这才敢跟犬养这么说。 几个女孩走了出来,合着文玉哼哼唧唧的《樱花》,把这个舞给跳了下来。知道晚上就能离开这里,也不用去做那种下贱的工作,她们也就不再跟这个狗娘养的计较什么了。 “好!真好!嘿嘿……”犬养伸手就打算去抓一个女孩,那姑娘转身一折腰,就躲了过去。 “犬养君,她是长官的,您不要着急。”文玉在一边装咳嗽。 “好……好!”犬养点了点头。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 送走了犬养,屋里的这些人都要乐死了,尤其是几个女孩。原本她们以为这三个人也是鬼子,结果发现不是之后,也就放松了很多,何况,这几个男的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就连文玉这个最干巴的也比一般的男人看着文雅。 要说这北方的姑娘,对不喜欢的男人死皮赖脸的贴过来的,那是真的恨不得踹得他断子绝孙,但要是喜欢上了,也是直来直去。 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就看上了李十八,不为啥,就因为他长得壮实不说,说话还带着一股子特有的狠劲儿,招人稀罕。 “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她走到李十八跟前,问,“等咱们离开这里,不给回家的话,是不是……能去你那儿?” “我那儿哪能去?不行——不不不行。”李十八直摇头,偷着眼去看文玉。可文玉这蠢货,根本就不见半点儿的不爽,还坐在那里跟几个丫头神侃呢!真是招人恨的。 “怎么就不行啊?!我哪里不好啊?我会做饭,还能洗衣服缝缝补补的,什么都能干!”那女孩可不管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你说吧,要是不收留我们,等我们回家了,那几个鬼子再到我们家去把我们抓走,怎么办?” “这事儿好办!”文玉听到这边声音偏大了,急忙走了过来,“我们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你们就跟着我们的人走,别的什么,都安排好了。” “什么安排好了?”那姑娘瞪了他一眼。 “这可不能说,到时候,乐死你们。”文玉耸了下肩,转过去继续找那几个丫头神侃,说的都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稗官野史啊故事传奇之类的。有些故事,李十八以前上学的时候还听过。 下午三点左右,三个人离开了客栈。 “要真是还得回家去,不如……不走了!”最漂亮的姑娘狠狠摔了桌子上的茶杯,“我哪里不够好了?” “行了,素云,”另一个姑娘走过来劝她,“先离开,你不离开,更没机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要是敢出去跟那狗娘养的说,”那姑娘给其他女孩使了个眼色,其他女孩马上会意,堵门口的堵门口,堵窗户的堵窗户,过来摩拳擦掌准备收拾那漂亮姑娘的,也都站在旁边了,“别怪我们不顾姐妹情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十八:秀才,咱们做点好玩的吧! 文玉:好! 李十八:太好了!【心里美得很美得很!要死了有木有!】 文玉:你扒衣服做什么? 李十八:做好玩的事情! 文玉:哦,我懂了。 李十八:好开心好快乐!来吧! 文玉往边上一躲,李十八扑到河沟里。 文玉:你要冬泳就直说。 李十八:QAQ 第三十六章:营救 那个叫素云的漂亮姑娘脸色一变,竖起了双眉,眼睛也瞪得老大:“你们怎么想我的?就是一辈子没男人要,我也不能去跟鬼子勾结!”说着,她气哼哼地背过身去,手里绞着衣角,绞得手指头泛红。 “好了好了,素云,别气了。”刚刚主事的姑娘拉住了她,拽了两下。 “我就是生气,绪芳,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素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我就是那么一抱怨,难道真的等着给鬼子糟蹋?” 这边话头说到这儿也就打住了。几个女孩彼此看看,她们十几个人,在这里被关了半个多月,又经历了那么多,难道还真能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去祸害别的姐妹?只不过,素云心里仍旧有些疑问——比如,那个整天涂着白粉,教她们跳舞的人,似乎……与另外两个汉子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绪芳安抚了另几个胆子小的姑娘,好说歹说的,终于让她们相信自己确实能逃得掉,这才让屋子里的哭声渐渐止了。 吃过了下午饭,这太阳也要落山了,这些姑娘坐在房间里等得很心焦,绪芳也不停地打开窗户往外看,结果半天也没动静。却把鬼子兵引来了,拿着枪把子直敲窗户,让绪芳吓得关了窗户,人靠在墙上再也不敢动,甚至连心跳声都显得那么的清晰。 直到夕阳把这客栈院子里的那可老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的时候,才听到有人敲窗户,按照约定好的,先敲三下再敲两下,重复着这样敲。 素云先听到了这个声音,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打开了刚才被绪芳关上的窗户。 这窗户正对着走廊,走廊上此时已经没有别人走动了,地上躺着俩捧着酒坛子的鬼子兵,而在窗口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汉子。 “姑娘,把门打开,你们悄悄出来,别惊动人。”那汉子往左右看看,“快点!” 素云连忙关上窗,转过去把姐妹们都叫来,开了门。 走过走廊,绕到后门,姑娘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搓着小碎步往外跑。后门处也有人接应,倒没给开后门,而是从旁边的铁栅栏那里出去,至于这栅栏怎么就给掰弯了的,这些姑娘是不会知道了。 女孩们出了进鑫客栈,跟着两个汉子往东边跑,没跑几步路,前面有人学了两声乌鸦叫,这俩汉子急忙把她们扯到一边的胡同里躲了起来。 “别出声!”其中一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大黑布,让几个姑娘蒙上。姑娘们接过黑布蒙在身上,看这阵势也挺怕人的,连呼吸都禁不住慢了下来……大概也就喘了那么六七下的时候,就听见大皮靴“咔嚓咔嚓”的声音……鬼子的巡逻小队走了过来。 等这波小鬼子走了过去,几个姑娘吓得都要瘫了,也只有绪芳一个还算镇定,她把黑布团吧团吧抱在怀里,眼睛死死盯住那鬼子巡逻小队走过去的方向。 “走吧。”刚才那汉子压低了声音,对这些姑娘一挥手。 又绕过了两条街,她们才算是安全到达了一个房子,然后被一个个的扔到了地道里。 “这条地道通向镇子外面,出了镇子,有人接应你们,你们爹妈家里人也都通知了,一起逃吧,能逃多远是多远。”地道下面接她们的汉子拿着个烟袋,在墙壁上磕了磕烟灰,说,“自今往 后,改名换姓的,过两年安定了再回来。” 这话一听,几个姑娘当场就跪下大哭了起来,是磕头是谢恩,也就没法说了,只有绪芳没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盯着那汉子看。 “看啥?脸上有花?” “不,我是要记住你们。”到这个时候,绪芳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彻底放下了心,“我现在没能力报恩,不能说以后也不行,我得记住你们每一个人。” “嘿,丫头,好性子。”汉子咧开嘴笑了,“走吧!” 这地道很远,几个女孩你扶我我扶你的,走得是一个跌跌撞撞,原本就裹了小脚的即使放开也没那么利索,何况这一个晚上走了这么多路。 且说另一边,女孩一都给送走,李十八就叫了五六个兄弟把被他们给掰弯了的栅栏给扭回来——这可是个力气活。一个力气大的胡子过去,双手抱住被他们扭弯的那根铁条,脚下蹬地,屁股往后坐,身子用力往后倾,这么一使劲——就能把那铁条往回拽了拽,然后再来一个土匪,接替他的这个活,等着五六个轮完了之后,大家再一起上,是推的是拽的,使了吃奶的力气再把这个一个时辰之前使用同样方法给掰弯的铁条给掰正回去。 这要是说吃大户、绑肉票,那把谁家的栅栏给弄开了,他们才不会用力给扳回去,只不过眼下这事儿要在小鬼子眼皮子底下做得天衣无缝,就得比以往打劫的时候,多下一把子力气。 等一切都回复原状了,李十八挑了几个弟兄跟着他一起从进鑫客栈的后院翻上了二楼那个原本关着那些女孩的屋子。 这关了姑娘的屋子就是跟那土匪窝不一样,进门就是一股子香味儿,一丝丝的直往心坎子里面钻。大石头傻笑了两声,摸了摸嘴巴子,转过头看他干弟弟小石头直咽唾沫。 “行啦,傻站着干嘛呐?”李十八瞪着眼,踹了一脚大石头,“你,过来,把这衣服换上!还有,你,你,你们都给我把这身衣服换上!”这命令一下,几个胡子只好晃悠悠地过去,从床铺上捡起叠好的衣服,拎在手里抖了抖——那是鬼子娘们的服饰,又长又宽的,也不知道怎么穿。 “嘿,傻了吧?”李十八瞅着这群大老爷们在哪里发呆,心下可就乐了,笑得脸上都见了纹路。 “老大,你要穿你也不会!”小石头人小,但这说话从来不叫掉在地上的,尽是捡着便宜话唠。 “你个混犊子!”李十八踹了他一脚,转过身去抓文玉——这文玉下午离开的时候就没跟他们一起走,一直就躲在这客栈里,等到他们给那俩日本兵下了药把他们给迷倒了之后,他也就从大门正大光明的走了进来。刚才这一幕,他就一直在一边看笑话。 “秀才,给他们示范示范,怎么穿上这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