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以后，似乎郑炜和姜辰的关系亲近了些。或者，是从那次以后张凡才特意的注意起郑炜和姜辰之间那种潜移默化，似有似无的气场。

近几年郑炜和姜辰一起照顾北北，郑炜也一直和姜辰北北住在一起，科室里有多少人能嗅出其中的不寻常，张凡不知道。或许大家里都有数，只是都很默契的不说破，也不讨论。两个人就摆在那里，很和谐很默契，也低调，公私分明。大家都本本分分的工作，没有人愿意探究的太多。至于两个人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张凡也是看到姜辰的调令，从叶院长欲言又止的语调中，才确定，那两个人，似乎是来真的。

姜辰的调职是从军区那边直接过来的，这件事叶院长直接通知了张凡，特地嘱咐他在这件事上别多嘴。张凡搞行政这么多年又知道其中原委，院长点到即止的话语，他能领悟。

姜辰的离职手续都是在张凡办的。也就是转档案和三险一金的移交。姜辰从通知他调职到办好全部手续，也就三天。那人和平时一样，不温不火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张凡提议说科室里的几个医师定个时间一起去吃个饭，特别是刚来的两个医学院的实习医生都是姜辰带的，师傅突然换了工作，那两个小姑娘显得特别的低落。而北北也是科室里的同事们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姜辰走了，以后见到北北的机会也就更少了。北北这个孩子又乖又聪明，是科室里的小明星，每次来院里，大家都抢着和北北玩。特别是年轻的女医师和护士们。

不过好歹姜辰这算是升职，是好事，对外都是这么说。

碰巧北北那几天吃坏了肚子，一直不舒服，姜辰也就每天都陪着北北。于是饭局也就不了了之。

……

“郑炜，叶院长说下周三的报告会推迟到下周，到时候可能二院三院的钱主任和方主任都会来听报告……”张凡刻意打断郑炜的沉默，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郑炜这次的出国交流全院上下都很重视，院长是想多邀请些专家资源交流共享，特地嘱咐张凡和郑炜打个招呼。以前郑炜长时间沉默的时候，若是姜辰在，都是他说些什么把郑炜给拉回来。姜辰不在的时候，一般这是张凡的工作。

“恩，知道了。”郑炜终于放下了那张纸。

接下去的事情张凡和郑炜交流起来顺利多了，郑主任明显又回到工作状态，该备注的备注，几个棘手的病例也安排了时间会诊，最近一个是二十分钟后。

“他去药监局……是什么职位？”末了，张凡正准备走，郑炜又翻出了那张调令。

“检验科第三科室副科长，带一个新项目。算起来比小姜在这里的职称高，待遇也比在院里好。”

张凡把之前就准备好的话复述了一遍。不敢多说。

郑炜也就在没有追问下去。

第三章：晓北

姜晓北的小学是市里名声最好的学校之一。

就近入学的原则，姜辰的家正好在那个学区里。

姜辰和北北现在住的房子是姜辰按揭买下的。刚收养北北那会儿他住在医院的宿舍里，孩子天天哭，姜辰不得不在外面找了个房子先租着。就是现在这个离医院不远的康庄小区里的套房。前几年房东要卖房子，姜辰那时候工作了几年刚还清大学里的助学贷款，想着将来总要给北北一个像样的家，这地段学区又好，于是咬咬牙，按揭把房子买了。贷款一直要交到北北高中毕业。

好在医生一直是个稳定收入的职业，北北除了幼儿园的学费外也不是特别花钱，更何况后来有了郑炜。

郑炜在的这几年姜辰从未为家里的柴米油盐操过心。那人的收入是自己的好几倍，给北北买的玩具游戏和每天家里吃的食材都是最好最贵的。

姜辰以前和郑炜说说儿子要穷养，你这么贯着长大以后无法无天了怎么办。

那天郑炜很认真的回答说，咱们的儿子怎么养都是好孩子。

郑炜说的没错，北北七岁了，平时自己经常夜里值班，孩子的饮食作息也都是郑炜看着，北北一直都是好孩子。很贴心的好儿子。

北北今年九月刚上的小学一年级。入学考试的时候北北成绩很优秀，学校打来电话说北北被分到了实验班。实验班就是就是所谓的天才班，北北那个学校本来教育质量就很好，实验班里毕业的学生毕业了多数都能考上市里最好的外国语初中。让孩子进实验班这是很多家长梦寐以求的事。

郑炜四处打听了下，听说那个班里很多孩子是高干子弟和有钱人的家长靠关系或者直接出钱买进去的，学习压力又很大，小小年纪就是各种竞赛排名。于是姜辰特地去学校找了年级组长谈了好几次。

最后开学分班的时候北北进了普通的班级，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很有活力。郑炜和姜辰这才放心。

北北长的小又比同界的孩子小了半岁，姜辰和郑炜只希望北北开开心心的继续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小小年纪就被关在一个圈子里比来比去的太残忍。他们的北北只要普普通通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了。

北北很聪明，从小什么都一学就会，姜辰郑炜没事就教一些有用没用的东西给他，孩子的自学能力也挺强。有时候两个人忙不过来把北北带去医院值班，北北看姜辰办公室里的大脑解破结构图看多了，六岁的时候就能指着脑袋说出个七七八八。姜辰还记得那天他和郑炜看着北北学着大人的样指着自己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报出大脑解剖后的学术名，两个人先是傻眼，然后郑炜把北北举过头顶一直夸他是小天才。

很少人能看到郑炜像孩子一样的表情。医生是个严肃的职业，无数病患的生命掌握在医生的手里，郑炜工作的时候一直不苟言笑，要给病人和病人家属可靠的印象，在同事面前也要有主任的威严。于是平时在医院里的郑主任，笑的时候极少。很少有人知道，在家里的郑炜很居家，很爱笑，是个好父亲，是个好爱人。

药监局在城南，早上走路送北北去学校以后，姜辰都要挤一个半小时的公交从城北跨过半座城市，晚上下班回家也是一样。

姜辰不会开车，以前出门都是郑炜开的车，如今就他一个人带北北，是有些吃力。

姜辰下班五点半，回到城北多数已经接近七点。刚开始几天北北放学了就自己走两条街回家，吃点点心看看动画片等姜辰回家。北北自理能力还不错，能照顾好自己，姜辰买了一堆零食在家里生怕孩子饿了。后来明显北北每天在他回家之前已经用零食把自己喂饱，姜辰弄好晚饭后，北北只是象征性的吃两口就说饱了。

北北不好好吃晚饭的原因很好理解：姜辰做的饭菜真不怎么样，特别是和郑炜做的饭菜比起来，只是说能吃而已，那些菜肴完全没有色香味。而且每天等姜辰做好饭，已经快八点。北北也开始犯困，于是小半个月来，小家伙晚上基本上没怎么吃像样吃东西，脸色就黄了。

姜辰着急，最后只好花钱让北北放学了去学校附近一个退休数学老教师家里。钱老师以前就是北北小学的数学老师，退休了带几个学习跟不上或者家长没时间带的孩子。另外几个孩子都是三四年级的学生，那些孩子都是全托在钱老师家里，晚上6点左右钱老师做好饭几个孩子一块儿吃，吃完了晚饭休息一下，钱老师就盯着孩子们做功课。北北在那里最小。好在和那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处的不错。

在钱老师那里每天也就几个小时的托管，一个月下来的花销也很可观。

姜辰想过在城南找工作，简历也投了附近几家医院。只是姜辰一但做住院医师，值夜班的时候就没人能照顾北北。住院医师不值夜班等于天方夜谭，面试了几家医院，姜辰也就顺其自然了。钱老师那里虽然贵，但至少北北有地方学东西也能好好吃饭，只要那张小脸别再瘦下去就好。

——

郑炜走后，北北这几个月一直不开心，在姜辰面前北北一直憋着没有闹过脾气，但是小孩是敏感的，似乎是知道，郑炜是被姜辰赶走的。

姜辰没有和北北好好解释过，只是城南城北的连轴转。每天北北睡下他也睡下，早上醒的很早，做家务，做早饭，然后等北北起床，又是一天。

姜辰不敢让自己停下来。生怕停下来了又要胡思乱想，自己的记性本来就好，想要忘掉这么多年的事，是比别人都要困难的。

——

十一月过了大半，快要入冬，街上的黄黄的落叶铺了一地。北北每天都被裹成小粽子一样才能出门。行动起来很总是畏首畏脚，平日里就好动的孩子肯定不喜欢。

“爸爸，我不想穿这个。”北北天蓝色的校服外裹了很大一件棉衣。样式还是去年和郑炜一起选的，特地买了大一号，给今年冬天北北上小学准备。

“北北，外面很冷很冷，保暖才不会感冒。你看爸爸也穿很多。”姜辰拿过自己的风衣指指风衣也指指身上的毛衣。今天北北起晚了，上学快迟到，小家伙却在门口发起脾气来，怎么也不肯穿上外套。

“这衣服明明是郑叔叔的，爸爸是坏蛋，穿郑叔叔的衣服把他赶走了！”北北这几天是真的想郑炜，和爸爸说了几次想找郑叔叔玩，爸爸都象没听见一样的不搭理自己。

北北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自然不会懂大人间的事，他只是想念郑炜做的饭菜，郑炜陪他看的科幻小人书，玩变形金刚，给他讲的一个个离奇古怪的故事，每周末带他去公园和小朋友们玩的足球……

北北的郑叔叔好似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似的。一开始北北以为郑炜只是出差很快就会回来，就像以前那样回来的时候会给自己带各种礼物。却是过了很久很久了，郑叔叔怎么都没有回来过。爸爸也再没有带他去过医院。

小孩子的思维很简单。以前是爸爸，郑叔叔和北北。如今的生活里，只有爸爸和北北。少了郑叔叔这么大一个人，爸爸却像没事人一样，姜晓北心里不满爸爸很久了。小孩子表达不满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闹脾气，想引起大人注意，想要满足自己的小愿望。比如今天一大早明明醒了北北就赖在床上不起来，姜辰叫了很多次，小孩只是闭着眼睛装睡。两只小眼睛闭的很紧很紧，还时不时按睁偷瞄站在床边的姜辰，那样子挺滑稽。

又比如现在的北北极力反抗出门。北北想让郑炜回家，他喜欢一个家三个人的日子。

姜辰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件米黄色的毛衣。呆了呆。这件衣服郑炜也有一件，因为款式好，姜辰就买了两件。郑炜很喜欢这件衣服，天冷的时候经常穿，为了在医院里避嫌，于是姜辰自己很少穿。北北自然没有印象。

姜辰放下手里的大衣，直接脱下身上的米黄色毛衣放到一边，蹲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北北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他。

北北第一次见到姜辰这样。姜辰平时话不多，对北北的各种小调皮小捣蛋能顺着就顺着，不能顺着就丢给郑炜，同样的意思，不同人说，用不同的角度，北北就是会听郑炜的。

现在的姜辰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北北听自己的话。他不擅长说服别人，对北北，他心里有歉疚有无奈，但是他什么也不能为北北做。

“当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就保持沉默。”

这是郑炜的处事哲学。似乎在北北身上很有用。姜辰学着郑炜工作时的表情，也不敢太用力怕吓到北北。

北北没被盯多久就吓红了眼眶。又不敢哭出来，小脸涨的红红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姜辰收回了目光，给北北穿好衣服，临出门了把北北搂进怀里抱了抱。

那件黑色的棉衣北北穿起来还是大了些，冬天了，小家伙没有胖反倒是瘦了。姜辰心里着急又心疼。

只是日子，还是要过的。

——

那天，外面降温的厉害。北北红着眼睛拉着爸爸的手走到学校的时候上课铃刚刚响，北北穿着厚厚的衣服起了薄薄一层汗。

而姜辰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和大衣，拉着北北的手一直都没有暖起来。

？？

送完北北去上班的公交玻璃上已经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放过了学生上学高峰，公交车上清一色的都是上班族，有的吃着简单的早饭，有的玩着手机，有的只是坐在位置上发呆。今天路况不错，上班应该还能早到几十分钟。

姜辰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情。然后也只是看着雾蒙蒙的车窗外的景色发呆。

冬天快到了，希望这是一个暖冬。

第四章：真相

这座城市降温的那天，郑炜做了两台手术，开了例会。几个比较困难的手术方案还没有最后敲定。

那天郑炜穿着米黄色的毛衣，是他冬天里最喜欢的一件。

郑主任和以前没有变化。工作依旧严谨出色，对同事不温不火的很客气，关键时刻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要说唯一的改变，就是郑炜晚上下班的时间延长了。有时候晚班的值班医生来轮班了，郑炜还能在办公室里呆上很久。工作撑死也就那么多，只是郑炜真的不知道下班了，该去哪里。

搬回自己的家快一个多月了，没什么不习惯，就是家里太冷清，冷清到什么都不习惯。

没有北北缠着他要他讲故事，要他一起玩变形金刚模型，也没有一大一小像一辈子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似的风卷残云般吃自己做的饭，也没有人睡前和自己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说着说着就双双睡去，没有人用心的和他分析讨论一些疑难病例，也没有人能让自己有全所未有的床第间的满足。

周六，郑炜照例去了军区大院，和二老呆在一起。这个习惯郑炜一直保持着。

？？

以前郑炜周六去爸妈那儿都会带上北北。北北是个乖孩子，长又讨人喜欢的，前段时间在换牙，笑起来少一颗门牙，扑闪着大眼睛的样子，特别的逗。那孩子爷爷奶奶的叫的也甜，有礼貌，也不闹人。大人们忙的时候他就拿本小人书，或者拿着变形金刚的玩具一个人能坐着捣鼓老半天不出声。老伴特别喜欢北北，每到星期五就给郑炜打电话，生怕见不到北北。想到北北第二天要来，就一直笑着乐的不得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小孩子准备好。

郑国栋不得不承认，除了老伴，自己也对那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很有感情。只是男人的表达方式不同，心里再喜欢，也很难表达出来。

郑国栋看着一如往常的儿子吃着晚饭，和老伴有一句每一句的说些家常。天气转冷了，老板的关节炎又厉害起来，郑炜托朋友从美国带了很多保健品，听说对关节炎有好处，儿子一直叮嘱老伴要按时吃，还有一些注意事项。

北北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有来过家里。这应该表示，儿子和那个男人还有孩子已经很久没有交集。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老参谋长的心里竟然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感觉。

老伴可能看不出来，因为郑炜在他妈妈面前永远是乖儿子的模样，没有破绽，但是郑国栋就是知道，儿子最近过的不好。

下午陪自己下棋的时候，郑炜完全不在状态，五盘棋，都在15分钟内就惨败。郑炜陪自己下了十多年的围棋，平时好歹也能撑到半个小时以上。

晚上帮老伴准备晚饭的时候，拿了那么多年手术刀的儿子，把自己的手给切了很大一个口子。

？？

郑炜从小到大，对很多事都无所谓，吃的穿的玩的，是给什么就拿什么。在军人家庭里长大的他，虽然是独生子，也没有娇气和任性的脾气。只是长大以后，一旦是郑炜想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当年郑炜在医学院主修的心血管。郑国栋那会儿还没有退休，早早的就给他安排好毕业后的工作，连给儿子的相亲对象都物色了好几个，就等着儿子毕业了进市里最好的医院，在自己眼皮底下工作然后成家。

那时候郑炜只和他说过一次准备毕业后出国读博士，遭到老参谋长极力反对，却是儿子毕业了准备好各项事宜，打了个招呼就飞去了美国。

郑国栋气急，电话里让郑炜有种就别回来。郑炜就还真的一年多都没有回国。老参谋长见不到儿子又后悔，最后还是老伴看不下去了，在父子间两头做工作，于是后来郑炜有了假期会回国看看二老，郑国栋的态度也不那么强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