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张楠

张楠是北北学校里少年交响乐团的副团长。姜辰很少几次去接北北的时候见过那个孩子。张楠比北北高半个头，已经三年级，很英俊的小少年，有着孩子气的外表，但是那双眼睛里有着不同于同龄孩子的成熟。张楠在乐团里是演奏大提琴，北北说，张楠钢琴弹的也很好，乐团里排练的一首钢琴协奏曲就是张楠演奏。

张楠是实验班的，长的很英气，听北北说，乐团里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张楠，每次排练张楠的椅子上都会有很多零食。也都是女孩子送的。北北说这话的时候姜辰觉得这孩子的话里有点酸。

姜辰问北北：那你羡慕张楠有女孩子送零食吗？

北北想了想说：不羡慕，因为那些零食最后都是被我给吃掉的。

姜辰被北北脸上的小雀跃给逗乐了。

北北似乎特别的喜欢张楠。不过一周也只有周五乐团排练的时候才能见得到，两个人似乎特别的投缘，乐团排练完了会一起走一段路回家。

北北去过张楠家玩过几次，张楠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就和外公外婆住，妈妈全国到处跑的做生意，很久才能见到一次。张楠的外公是音乐老师，外婆年亲的时候是文工团的演唱家，张楠喜欢音乐离不开两个老人的熏陶。张楠的外婆知道北北每天放学爸爸不能及时来接，要去别的老师家里等，就特地找了姜辰，说让北北平时放学了和张楠来家里。张楠功课不错，回家之前功课一般都做完了，现在都只有一个孩子，两个人放学玩在一块儿好歹也有个伴。

张楠很照顾北北，好吃的好玩的都和他分享，像个大哥哥一样。

北北的体育不太好，学校里测试的400米往返跑，北北每次都是最后完成的。北北和张楠说过一次自己最不喜欢上体育棵，因为讨厌跑步，张楠就往心里去了，有时候放学的时候带着北北草场上练跑步，跑得气喘吁吁，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汽水，然后一起回家。

姜辰见北北喜欢和张楠玩在一起，张楠的外公外婆也盛情难却，于是就在也没让北北去钱老师家补习了。北北和张楠玩在一起后，想郑炜的次数也少了。

而郑炜似乎再也没有出现在姜辰的生活里。

一转眼就二月初，下个礼拜就是春节。

……

姜辰想郑炜。特别是上下班在公交车上穿梭在城市的两头的时候。临近过年，到处都张灯结彩，天黑的早，亮的也晚。每天繁冗单调的实验工作结束的时候，窗外的天早就黑透了。回家的路程太长，姜辰容易在车上发呆。

年末医院是最忙的时候，每年都这样。郑炜又责任心比较重，只要和工作有关的，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缆，以前姜辰在他身边能劝着点，也帮忙分担点，也不知道今年那个人会不会一忙起来又昏天黑地。

那天姜成刚下车准备去张南家接北北，李科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年三十那天上午，郑炜做了最后一台手术，开完例会，手头上几个病例也分配安排妥当，又最后确定了年假几天的排班表，才舒了一口气，觉得身上的胆子轻了些。

圣诞那会儿他感染了肺炎，烧了整整一个星期，等病差不多好利索，郑炜又连续忙了一个多月。

郑炜工作的时候很少会分散注意力。满脑子里都是手术方案和各种讨论会的议题，他也就很少有时间想姜辰和北北。

北北偶尔会打电话给他，开始经常提到一个叫张楠的小朋友，好像比他大了两个年级，是在乐团里认识的好朋友。好几次，郑炜想问北北姜辰的事，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北北过的很好，那么姜辰过的也应该不错。那个人几年前还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和北北的人，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也是多余。

每次北北问郑炜会不会和自己一起过年，郑炜都回答不出来。去年郑炜和姜辰带着北北去三亚过的年。那里很暖和，北北一直都不喜欢冬天，因为天冷，而三亚那里气候暖和，北北从头到尾都很兴奋。而那次也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起出远门旅游，一家人，很美好的回忆。

年三十晚上郑炜去了爸妈那里吃年夜饭。郑炜妈妈心疼儿子没日没夜的工作太辛苦，从年二十九就开始折腾起吃的，硬要让郑炜在家里过完春节几天的假再走。

郑国栋看着儿子疲惫的脸色，心里也心疼，对儿子也有愧疚，但是一想到儿子和男人不再纠缠不清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地。这个年，希望能过的顺畅。

郑炜吃着饺子，心里记挂着北北。北北最喜欢吃的猪肉白菜陷的饺子，以前每次郑炜包饺子，都会放一粒花生米在一个饺子里，然后稍微点标记，于是每次北北都能吃到那个幸运饺子。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里正好演少儿歌曲联唱。其中一首就是北北每天都要看的动画片的主题曲，以前北北每天都会更着动画一起咿咿呀呀的认真的跟着唱，有时候姜辰在家里也陪着一起唱。家里总是特别的热闹？？

想着想着，郑炜的手机响了。

他想事情想的入神了，很久才意识到手机的铃声特别的刺耳。

是姜辰的电话。郑炜立马接了起来。

那边说话的是北北喏喏的声音。

“郑叔叔，你在干什么呢？”

郑炜一听是北北的声音，脸上就挂起了笑。“我在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呢。北北今晚吃什么，晚上去放烟火吗？”

“郑叔叔，你来接北北好不好，北北不想呆在爸爸的办公室里，这里就北北一个人，爸爸去实验室了，说好一个小时以后就回来的，都一个半小时了，他还在实验室里不出来。北北又进不去，奥特曼打怪兽的游戏北北都通关两回了，爸爸还没有出来？？“

北北这个时候一个人呆在姜辰的办公室里，姜辰买了快餐放在一边怕他饿了，又给北北电脑里装好了他最喜欢的游戏让他玩。他在实验室已经呆了10多个小时，除了中途去给北北买了吃的又匆匆吃了点东西，就一直没有休息过。本想着年前最后一批样品处理好送进仪器里读数据就能带北北回家吃年夜饭，但是最后才发现刘静整理数据的时候把一个指标的数据全都弄混了。原始数据也找不回来，只能重新做，而那些样品一旦处理24小时就会失去生物特性，姜辰没有办法等，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把全部的试样重新做一遍。

怕北北在外面等的无聊，姜辰心里特别的着急。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细操作下来，姜辰的左肩钻心的疼，疼的都抬不起来，就用右手捏捏肩膀，继续干活。

郑炜赶到药监局姜辰的实验楼的时候，北北正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衣拿着姜辰的安全卡就在大门口站着。似乎等他很久了。小脸在暗暗的灯光下耷拉着。是太无聊了，也是太害怕了。见到郑炜的车开到大楼前，小家伙一下在就用卡刷开大门，跑了过来。这个动作他做过很多次，特别的熟练。

“郑叔叔，你陪陪我好不好。我不喜欢爸爸，爸爸说话不算数。他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呢。北北不见了，他大概也不会找我……”

郑炜看着大年三十孤零零一个人等着自己的的北北，心里莫名的堵着的一股气越演越厉。

从分手的那一天起，姜辰就像钻牛角尖一样的给自己判死刑，连申诉的权利都剥夺。而对于无辜的北北，姜辰却把一个八岁不到的孩子丢在实验大楼里不管不顾。

郑炜特别的宠爱北北，北北就是姜辰和自己的儿子。法律上姜辰是北北爸爸，但是生活里郑炜又何尝不是北北的爸爸。对北北的爱，对姜辰的爱，离开那两个人以后郑炜一直没有办法发泄出来的全部压抑，就在北北又哭又笑的扑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全部爆发了。

而那一头姜辰把最后一批试样处理完毕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北北不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桌子上以前北北很爱吃的鸡柳汉堡只小小的被咬了一口，随意地丢在盒子里，其他的食物，北北几乎也没有怎么动过。姜辰忙得太久精神都麻木了，颓坐在椅子上很久才想起该去找北北。北北一直都听自己的话所以应该不会乱跑。

姜辰走出办公室准备去楼下的活动室找人，就看到郑炜抱着孩子向自己走来。

姜辰是累了，左手更本抬不起来，刚刚连穿脱白大褂都废了很大的劲。

这个时候看到郑炜带着北北，有一刹那姜辰以为又回到了从前。三个人一起出门玩，郑炜会抱起走累了的北北，自己站在他们身旁，觉得全世界就在自己的身边。

只是这场幻觉持续的并不长久，等姜辰意识到郑炜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实验楼里，郑炜抱着孩子已经脸色铁青的站在自己面前。

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第八章：新年

只是这场幻觉持续的并不长久，等姜辰意识到郑炜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实验楼里，郑炜已经脸色铁青的站在自己面前。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你没办法照顾北北他就把他丢在办公室里？今天是过年，哪个孩子在这种地方过年？你能折腾，北北才八岁，他不行。我把北北带走了，你想好了再来接北北。”

声音硬邦邦的办公语气，带着怒意。

郑炜很少这么和人说话。他是气急了，而对姜辰，他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姜辰要分手。

为什么姜辰要独自带北北，明明需要帮忙的时候也不找他。

为什么他会和他们分开。

郑炜不明白。他一直想要姜辰给的答案。但是回答他的永远都是那个人默然的表情。

“我明天过来接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姜辰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郑炜。转身回办公室把北北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几个变形金刚的玩具，还有几本故事书。

姜辰抬不动左手，只能用右手慢慢的收拾着。

他和郑炜四个月没有见了。他看起来像是瘦了，每年年关他好像都会瘦一些，不过架着眼镜的样子，依旧是记忆里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姜辰很少见到郑炜生气，还是平时温柔的样子更好些……

他生气的样子把北北都吓到了……

……

郑炜和北北走后，姜辰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坐在办工桌前，脑子里一片空白。

姜辰很饿也很渴。只是冰冷的食物放在他的面前，他一连伸手去拿来的欲望都没有。比起身体上的疲惫，或许心里上的疲惫更难熬。

幸好郑伟把北北带走了，北北跟着自己，是连顿像样的年夜饭都吃不上的。

就干坐了很久，身体上的饥饿终于战胜了心里上的苦闷，姜辰很满意这个结果，于是苦笑着，还是拿起北北吃了一口的汉堡咬了下去，冷透的炸鸡泛着有腥味，咬下去木夫夫的，没有嚼劲。

难怪北北只吃了一口就丢在一边。

姜辰皱着眉头一口一口的吃着汉堡，就着气早就跑光的可乐一口一口的喝着。

他对着满是数据的电脑屏幕呆到很晚，什么也没做，只是想着刚刚离去的两个人。

当初给北北取名字的时候，选了“晓”这个字，因为这个字是光亮的意思，晨曦，照亮了暗沉的大地的意思。北北过去8年的几乎没有和姜辰离开过，每年过年，也是在一起，和北北一起守岁，给北北压岁钱，给北北大年初一换上新衣，看着北北一年又一年的长大……

郑炜也喜欢“晓北”这个名字，他说，他的名字里有“炜”，也是光亮的意思，一看就是一家人。

那两个人，都是姜辰的那束光。

可是，现在都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

……

姜辰陷入无限的自责里。自责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让北北受了委屈，自责太依赖郑炜，自责分手以后还那么的想念过去的时光……

自责和孤独无孔不入，让姜辰的身体热一阵，冷一阵。心里堵的慌，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怎么办。

这种感觉姜辰并不陌生。很多年前他感受过，和郑炜分手的时候也感受过。都过来了，都活着过来的，就是心疼，身上每一个细胞都疼一遍，然后，也就过去了。

他安静的盯着电脑屏幕，静静的等待这次疼痛的过去。年纪大了，有了经验，对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接受不了的事，能很快的接受适应。

毕竟，人没那么容易的死去。活一天，就做一天活人该做的事。逃不掉的。

电脑屏幕的右下角的日期从2月13日跳到了2月14日。

大年初一。

新年快乐。

——

那晚，郑国栋见心不在焉的儿子紧张的接起电话起，心就一直吊着，总觉得什么会发生。电话里是孩子的声音，郑炜的脸色很难看，打了一个招呼抓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郑炜再回来的时候，带着北北。

老伴很久没见到北北了，又惊又喜。年夜饭都吃完了，一听说北北还没吃饭，心疼的不得了，联欢晚会也不看了，拿了围裙要去给北北做饭。

郑炜没让老伴弄，给北北搬了张小凳子放在厨房边上，自己忙活了起来。

北北被郑炜之前生气的样子吓到了，一路上都没有敢说话，到了郑国栋家里，也只是轻轻的叫了一句“爷爷好，奶奶好”，也就不说话木愣愣的盯着郑炜一直看。北北只是觉得自己委屈，他不想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也在生爸爸不守时的气。没想到郑叔叔来了，和爸爸发了脾气，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郑叔叔那么生气的样子。

北北以为是自己做错了，又知道该怎么道歉，于是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也不敢吭声，看着郑炜忙碌的背影，眼睛都憋红了。

郑炜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洗、切、煮、炒、炸？？男人麻利的忙着手里的事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多难看。只想着快点让北北吃上热饭。等到他发现北北在身后很久没有发出声音了，他才转头看了看孩子。

只见北北憋红了脸，眼睛里的眼泪直打转转，强忍着没哭出来。

“北北，很快就能吃饭了，你再等等就好，怎么脸都憋红了？”郑炜蹲了下来，极尽温柔。

郑炜正穿着妈妈的红色条纹围裙，看起来有点不协调。以前在家里他都穿蓝色圆点图案的围裙，那个花色还是北北挑的，那件围裙郑炜穿了很多年。

“郑叔叔，北北是不是不该叫你来陪我？”北北伸出肉肉的小手在郑炜的眉心按了按，小声的说：“郑叔叔是不是不喜欢北北，一直皱着眉头，好可怕……如果郑叔叔不喜欢，我可以回家去。张楠和他外公外婆出去旅游了，等他回来了我就去找他玩，就不会粘着郑叔叔了？？”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很简单。北北是真的以为郑炜像爸爸说的那样要去疼他自己的孩子不能像以前那样疼爱自己。于是越想越委屈，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郑炜这才知道自己的样子吓到孩子，赶忙一只手把北北抱了起来，另一只手轻轻的擦去孩子脸上的眼泪。

“北北，过年是不能哭的，要开开心心的才行。知道吗？”郑炜看到北北委屈的脸，眼眶也红了起来，把孩子搂的更紧了。“北北，郑叔叔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和你爸爸，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永远都是。”

郑炜搂着北北，真的不想松开。

……

厨房的玻璃门外，郑国栋垂着眼一直默默的看着。

站了许久才离开。

……

郑炜做好几个北北爱吃的菜的时候，北北已经开始犯困了。好在食物实在是太诱人了，小北北吃完一大碗饭，脸才贴在饭桌上睡着。

郑炜一直坐在北北身边看着孩子吃饭，不停的给北北夹菜。北北吃的急了，就给孩子拍拍背，叫北北慢点吃。

晚上郑炜拖着已经快睡着的北北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抱着进自己的屋里睡了。

郑炜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他的眼里只有北北，母亲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