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姜晓北吃饱喝足，抱着郑炜的手臂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年，北北读了小学，认识了好朋友，在市里也得了奖，北北很满足。

只是北北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完整的三口之家就支离破碎了。北北从懂事开始就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特别。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和妈妈，而自己有郑叔叔和爸爸，是和别的小朋友一样的。所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晚上郑叔叔问他，新年有什么愿望。北北那时候已经困的不行，昏昏沉沉的回答说：北北想回到从前和爸爸还有郑叔叔在一起的日子。

郑炜把房间的暖气开的很足，生怕北北冻到，看着北北卷成一个球形，抱着自己的手臂睡着的样子，郑炜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曾经那个家，他不想失去。

第九章：愿望

郑炜只穿着一件白色短袖，静静的看着北北入睡。北北的睫毛很长很软的一抖一抖的，渐渐的进如梦香。开始做梦了，北北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后来似乎又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砸吧砸吧小嘴，最后半张着，才睡安稳了。

郑炜很久没有看到北北的睡颜。小孩身上的奶香味淡淡的，诺诺的，在郑炜的心里，北北永远都是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小天使。不论平日里发生再多的事情，再辛苦。见到北北，抱抱孩子，闻闻孩子的味道，听听孩子依依呀呀的说话，就会什么烦恼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郑炜想起北北刚抱来的时候，姜辰一个人每天都很难才能把小家伙哄睡着。然后第二天上班都一副强打精神睡眠不足的样子。郑炜看不下去，就每天姜辰那里帮忙照顾北北。北北似乎从小就特别喜欢他，姜辰怎么都哄不好，自己一抱孩子，孩子就不哭，然后依依呀呀的叫唤几声，哄哄很快就会睡去。

很早时候郑炜就感觉到姜辰对自己的感情，或者说，是依恋。每次郑炜去，姜辰就像看到救星一样。他出国的那几年对同性恋见怪不怪，只觉得是每个人的性取向不同，姜辰恰好是，而他也恰好很喜欢姜辰和北北。

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连真正意义上的告白都没有。很自然的在一起。也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是能明白对方。真的有矛盾，都是男人，不用猜忌，也能明了彼此的难处苦衷，互相退一步，也就过去了。

只觉得，这个家，一个家三个人，很好。别的，都不重要。

郑炜看着北北，一点睡意也没有。北北动了动，小手不再扒着郑炜的手臂，而是抓着被子，又吧嗒了几下肉肉的小嘴。

郑炜轻轻的下床，没有吵到北北，拿着手机出了房门。

“北北还好吗？”姜辰的的手机响了很久才接起来。身边有些汽车开过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很疲惫。

“他已经睡了，你现在在哪？”

“北北麻烦你了，我明天会来接他。如果没事，我先挂了”姜辰还是那样的逃避着郑炜的电话。

“你还没回家？”郑炜无视那边要挂电话的意思。直接提高了声音：“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姜辰知道，郑炜在生气，没敢真的挂电话。“刚从实验室出来，在打车。”

“你现在马上回实验室，我15分钟后来接你。给你打电话了再出来。“郑炜抓起衣服，人已经走到门口。

“不用了，附近很多出租车。很晚了，你早些？？”

“在那里等我。”

郑炜挂了电话。人已经下楼。

姜辰在实验大楼里等郑炜。他没走。

快凌晨两点。马路上空荡荡的偶尔几辆车开过。守岁的人们过了午夜放完了烟火鞭炮，也都回家睡觉。

姜辰接到郑炜的电话走出实验大楼的时候，郑炜穿着大衣倚在车门口，直勾勾的看着他。

曾经，郑炜经常会接他。冬天的时候让他在大楼里等着，他到的时候给他电话，再出来。也是这样，那个人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车里很暖。姜辰累及了，手臂麻木的厉害，坐在副驾驶座上把头仰在一边，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路上谁都没有发出声响。一个安静的开车，一个安静的睡。

车开到城北的小区。郑炜停了车，坐在那里不动。车停了很久姜辰也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郑炜怕他冻着，把人摇醒。

姜辰迷迷糊糊的，只想找个地方睡觉。手臂的疼痛吃了几片止疼片也没什么感觉。没什么比刚睡着又被叫醒更加难受。

“上楼睡，车里容易着凉。”郑炜揉了揉他的头发，很亲昵的言语。

“……恩……”姜辰昏昏沉沉只是听郑炜的话去做。刚打开车门，冷风一吹，清醒了些。

郑炜下车锁上车，一直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默默的一前一后的走着。

“你太累，好好休息几天，我初四开始值班，你初三来接北北？”

走到熟悉的家门口，郑炜的温柔的声音响起。

“恩。”姜辰掏出钥匙

“我进去拿几件北北换洗的衣服。”

“恩……“

姜辰打开家门。两个人进屋，开灯，换鞋。

家里很整洁。两个人都是医生，多少都爱干净。郑炜的那双棉鞋，在鞋柜里整齐的摆放着。上次来的时候也在那里。北北奥特曼图案的棉拖鞋在中间。姜辰深绿色的那双在左边，郑炜深棕色的在右边。

“你别忙了。我自己去拿。你先睡……”郑炜见直径走到北北房间门口。左手耷拉在身侧很不协调的样子。又补上一句“你去睡。我马上就走。”

姜辰背对着郑炜，手已经在北北房门的把手上，松了手，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郑炜收拾了几件北北换洗的衣服。盯着姜辰房间的大门好久，还是走进去。

姜辰窝在大床的一边，蜷缩在一起，也不知道睡着没。床单的右边空出一大块。

郑炜以前都是睡在右边。

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幽幽的光亮从没关上的门缝里透了进来。姜辰被背对着门睡，窝成了一团。郑炜轻轻走过去，坐在床沿。

“你不想说理由没有关系。但是别把自己逼的太紧。”郑炜的手轻轻的放在姜辰的发上，那人没动，也没躲闪。

”北北还小，刚刚是我不对，有些着急，我不该……那么凶……”郑炜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阿辰，不管你对我怎样，你和北北……我想看到你们两个好好的在那里就好。我这里的事，我会处理好。给我点时间……”

被子里的身体明显僵了僵，似乎是屏住了呼吸。

郑炜地头在姜辰的发上烙下一个吻。无限的温柔。

“我说过，我对你没感觉了。”姜辰哑哑的声音响起。

“……就这个原因？”

“就这个原因。”

“你还戴着我们的戒指？？”郑炜的声音里带着些宠溺和笑意。

“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姜辰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戴着那个戒指。

“是不是？？我父母找过你？”

“？？”

“我爸他？？”

“郑炜？？我父母的事情，你知道的。所以，别和我一样傻。好好的照顾二老。别让他们伤心。”姜辰唔在被子里，身体不自觉的开始发抖。

“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

“你的爸妈不能失去一个儿子。”

“我也不能失去你和北北。”郑炜的声音依旧温柔着。

“别傻了，你去找一个女人，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你就会知道，其实没有什么是不可取代的。我和北北只是你生命里的一段插曲，一个错误。谁没了谁不能活？”

“没了你和北北，我活的下去，但是我不开心。我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在我身边。和我好好的过日子。不然，我就没法开心。”

“……别伤害你的父母，我不想再背更深重的罪孽。你答应我。”

“你什么都别想，先好好的睡。我答应你，一定不让任何人为难……”

……

那晚姜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郑炜一直在他的身边，守着他，后来那人絮絮叨叨的还说了什么话，他模模糊糊的也不记得了，只知道郑炜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让人安定。

未来会怎样……

先随它去吧。

每个故事都有矛盾的点，就像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姜辰害怕很多事，害怕曾经的错误再发生。北北小的时候他真的害怕北北会被自己养死，和郑炜在一起后，又害怕郑炜会离开。害怕十九岁时候亲人和爱人的离开会再一次发生。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努力把一切都做的最好。不招惹是非，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姜辰想要什么？他也想要一家人，在一起。北北健健康康的长大，郑炜一直在他的身边。

这是姜辰的新年愿望。睡过去的时候他的心里许下的新年愿望……

……

姜辰醒来是第二天中午，郑炜已经不在，厨房里的的食材都变成了饭菜。用保鲜膜封起来，放在台子上。

足够他吃好几天。都是郑炜做的。

姜辰的手臂也没那么疼，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热了菜，吃了下去。

大年初一。情人节。

第十章：儿子

大年初一，北北很早就醒了。孩子醒了，郑炜也开始忙活。做了早饭，等爸妈起床一家一起吃饭。

郑炜和郑国栋的眼里都满是血丝。彼此抬头看了一眼，又别过脸去。餐桌上的气氛也尴尬起来。

北北一醒来就很想爸爸，等安静的吃好早饭，就拉着在水池边洗碗的男人的衣角小声的说：“郑叔叔，我们昨天不理爸爸了，他一个人过年好孤单的？？北北还没有和爸爸说新年快乐呢？？”

郑炜一看是北北跟过来了，关了水龙头，擦干了手，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还转了两圈，惹得北北咯咯的笑着。

“恩，北北去客厅打电话给爸爸，等会儿郑叔叔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郑炜在北北的脸上亲了一口，才把孩子放下。“爸爸最近很辛苦北北别说的太久了，让爸爸多休息休息，好不好？”

“好，”北北小跑着去了客厅，又想到了什么跑了回来：“啊，还有张楠，我答应新年给他电话的。”

“好，北北也给张楠打电话。”

北北这回才哒哒哒的跑了出去。

郑国栋拿了新年第一份报纸，泡好了一壶铁观音，刚到客厅，就看到北北抱着电话机，眉飞色舞的讲着电话。

“郑叔叔说等会儿带北北出去玩？？恩，没想好呢啊，北北一直都很乖的？？爸爸，新年快乐。我和郑叔叔都很想你？？恩？？好的？？爸爸好好休息，拜拜？？”

北北的个头和放电话的书柜差不多高，于是挂电话的时候垫了垫脚，两只手小心的把话筒放了回去。

北北想起还要给张楠打电话，于是又踮起脚拿起了话筒，才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张楠的电话。他们一家人都出门去玩了，更加联系不到了。

北北一共就只记得三个电话，家里的电话，爸爸的手机，还有郑叔叔的手机。

于是小孩就嘟着小嘴，有点点失落的站在那里好久。等转身去找郑叔叔，才看见郑国栋安静的坐在那里，有些失神的看着他。

“爷爷，新年好。”北北知道新年见到长辈就要这么说。早饭之前是忘记说这个吉利的话了。

郑国栋也不回话，只是看着北北。

这个孩子，是姜辰和郑炜一点点带大的。漂亮懂事又听话，很招人疼爱。虽然不是郑炜的孩子，如果姜辰是个女孩子，他也一定敞开心把北北当做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看待。看着北北一点点的长大，老人的心里不是没有感情的。

只是？？

为什么偏偏，儿子要和姜辰这样的男人搅在一起。如果再这么下去，可就无法挽回了

“爸，早。”郑炜洗好碗筷来客厅找北北，就看到北北愣愣的盯着发呆的父亲。

北北有些小害怕，又有些无错。他已经说了两遍“爷爷，新年快乐”，可是面前的爷爷像是睡着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郑国栋是听到儿子的声音才回过神。

“？？”郑国栋心乱，只点了点头。

“我带北北出去，下午再回来。午饭不用等我们。”郑炜直接抱起愣愣的北北就进屋换衣服。只留着老人一个人。

那天北北很开心。虽然爸爸不在，但是和郑叔叔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北北穿着新外套和新鞋子，被郑炜带着在市里到处玩。大年初一街上人不多，但是商店和游乐园都开着。

北北玩到下午累了，在郑炜的车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车后面有一个大箱子，箱子上是五颜六色烟火图案。北北一下子睡意都没有了，手舞足蹈起来。

“晚上和爸爸一起放烟火！”

“后天，我们回家和爸爸一起放烟火，好不好？”郑炜也笑了。

“好的。嘿嘿。”北北笑成了一朵花儿。

等郑炜和北北回到军区大院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

郑炜认识她，算是自己的师妹。和他同一所大学毕业，年后就开始上班的王芳。

当郑炜和北北大包小包的进家门的时候，王芳正和郑炜的母亲陶丽华在厨房忙着晚饭。

听到有人回来了，王芳有些激动，倒是看到北北，有点吃惊。

“学长，我特地来给郑伯父和陶阿姨拜年的。有点冒昧，真不好意思。”王芳是个很开朗大咧咧的姑娘。喜欢郑炜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郑国栋之前也忙王芳牵过线，经常有事没事的叫人来家里吃饭，姑娘又很讨老人们的欢心，所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郑国栋都把王芳当做准儿媳看。

虽然郑炜对王芳一直很客气也冷淡，但是这个姑娘也没有什么脾气，依旧大大咧咧的对二老都很上心。

今天，是郑国栋特地把人给叫过来的。

“学长，这个小朋友是你外甥吗，好可爱。”王芳最害怕冷场，见到面前的一大一小手拉着手盯着自己不说话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毛，赶忙没话找话说一些什么。

“他叫姜晓北。是我的儿子。”郑炜说这句话，目光盯着的是在客厅直愣愣盯着这里的郑国栋。“北北，叫王阿姨。”

“王阿姨好。”北北见到生人，有点腼腆的低了低头。

王芳愣了一会儿，有点断电，心里凉了半截，她从来没听过郑炜结过婚还有个孩子。

“啊那个什么，北北好。我是王芳，王阿姨，我是你？？厄，你爸爸的同事？？”

王芳是喜欢崇拜郑炜的，从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郑学长，后来好不容易接触到了真人，又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虽然一直都是失败，只是今天是大年初一，接到郑炜父亲的电话让她来家里吃饭，她是又兴奋又不知所措。以为是郑炜的意思，自己又有希望了，只是下午来的时候，郑伯父只是呆在那里不怎么说话，和陶阿姨做饭的时候阿姨也时不时的叹气欲言又止的样子。等郑炜回来了，带着孩子，情况变得更加的诡异。

王芳嘴上没说，但是心里是早就放弃了，有些人只有天上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离得远时，是那么的光彩夺目，等真的离得近了，反倒只会灼伤自己。

“那么阿姨你也是医生啦。我爸爸也是医生。”北北听到王芳提到爸爸，一下子觉得这个阿姨是个好人。在北北的记忆里，所有的医生都是和爸爸和郑叔叔一样的好人。满脸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