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分离——半吊雕塑爷
半吊雕塑爷  发于:2014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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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像是村里那谁家野孩子打翻了墨汁,天幕黑不溜秋,月光黯淡得可怜,门外的风吹来凉适刚好,沈郸躺在竹床上,手机的微光在这种夜里显得亮了点。张润不喜欢煲电话粥,他的话向来也不多,但每晚一个简短的信息却从未迟过,想到难得搞小动作的张润每次都这么准时,沈郸的喜韵漾溢在嘴角。

15.

年年循环的紧张的考试浪潮终于退去,在所有应试生松懈下来的时候,城里的张润却绷紧了神经。烈日折磨着城市人,水泥建造起来的城市早就被烤得炙热,虽然提早开车出了门,但在这种上下班高峰期,北京环路、立交桥上的堵车还是不可避免地阻挠着张润,盯着不停走动的手表,饱满的天庭上渗出了一层汗水。

终于“奔驰”到了北京西站口,张润接过沈郸不重的行李,笑着道:“欢迎回来。”

稍轻的话语在嘈杂的空间里清楚地传到沈郸的耳里,沈郸不作反应进了车里,看到还杵着傻笑的张润,皱眉道:“快点回家。”

张润像听了什么甜言蜜语般笑得更开,回到驾驶座上,呵,沈郸说家这个字眼呢。

为了不再堵得慌,张润绕着道儿带着沈郸兜风回家了。

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沈郸一进门就往浴室走,在这种热得难耐的天气里,冲个热水澡比开着空调要舒畅得多。听到流水哗哗的声音,张润的嘴都能咧到耳根了,沈郸终于回来了,回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夕阳落头,清爽了的沈郸脚刚跨出浴室,就闻见了一股引人垂涎的香味,可是,可是,饭桌上什么都没有,张润到哪儿去了?

审视着这个久别了的房子,还是泛着一种浓浓的安逸感,摸着手下新的布艺沙发,沈郸抿嘴一笑,他还真惦记着呢。走廊院子里的几株盆栽,绿丛中开着几朵细白花儿,翻滚中燃烧的晚霞给地面镀上一层玫瑰色,也给那还滴着水珠的六月雪染上一层红晕,素雅且透着逸致,没想到张润还种了这么上品的货儿……

张润的手在沈郸失神间覆上他的腰间,等回过头来,沈郸在浴室里被热气熏得红润的脸颊烧得更烫了,但一天颠簸的路程让他瘫在温柔的怀里,不想动弹。张润感觉到了沈郸难得的乖顺,摸摸他的脑袋,宠溺地笑,拿过毛巾一边细细揉擦沈郸微湿的头发,一边感慨洗完澡的沈郸真香。

温情间,张润拉着沈郸的手上了顶楼。

在眼前出现的,不是之前只有小菜地的阔空地,一张大大的竹摇椅摆在棚子下,被圈起来的菜地边的杆上丝瓜藤条盘虬蔓绕,矮矮的小桌上盛好了最家常的饭菜,木纹雅静的书桌上,笔记本的屏保图片以各种方式替换,几本沈郸爱看的科学杂志、书籍和用惯了的茶杯稍显凌乱却整洁,从院里搬来的一盆月见草在半空月牙儿洒下的流光里散开淡淡幽香。

站在习习然的晚间夏风里,张润很受用沈郸的满眼惊叹。惊奇、心酸、欣喜、甜蜜、感动,微张的薄唇,苍白的言语无法表达沈郸瞬息万变的内心,渐起氤氲的眼睛,张润圈住沈郸,低沉的声音吐在他耳边:“怎么,喜欢吗?”这个阳台是他在沈郸回来前努力翻修的,在那个小小的山坳里,休闲快乐的沈郸让他很是欣慰,虽然以后自己累点,但是在看到沈郸的反应那刻张润就满足了。

沈郸闭紧嘴没有回话,不过知道沈郸性子的张润毫不介意,拉过沈郸开始吃饭。沈郸恍恍惚惚地坐下,就是单纯的白米饭在口腔里咀嚼时,麦芽糖甜滋滋的味道也深深地烙刻在他的心尖上。

饭后,沈郸躺在摇椅上眺望远处的天空,城市的天空里孤零零地只有一轮月尖儿,和它身边一颗稍显明亮的星星,失了神便呢喃道:“还是山里的天干净。”

刚收拾完的张润甩着湿手从楼梯口出来,走近让沈郸起身,抱着他坐下,窝在他肩头说:“那等再热些,我陪你回去。”

知道张润也不是闲人,而且前阵子也算是出了不少事儿,于是开口:“再说吧。”

“成。”张润答应得也爽快,侧过身子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一瓶红酒,沈郸接过,看着手里捏的小杯子,沈郸顿了一下,像张润这样的人,从来没不守那些琐碎的条条框框,不过他自己也不是什么优雅高贵的绅士,喝红酒非要用高脚杯什么的。

月光下,杯里的酒透着撩人心扉的红色,萦绕人鼻的内敛的香味,沈郸决定要好好敲敲张润的家底,看似清简的家里倒是藏着不少的高档货色,沈郸啜饮了一小口,唇齿留香。

清幽的夏夜里,浑身透着疲慵感的沈郸在酒下肚后,周围的两盏落地灯透着灯罩照得沈郸的小脸儿分明,酣红着脸趴在张润身上,渐渐地,呼吸变得规律地起伏。灯火不息的城市,人群摩肩接踵的夜市,隔着多少街道,远远的喧嚣,烘托得这个静谧的空间越发安宁。张润目光深邃,拨弄着沈郸软乎的头发,手缓缓地抚着沈郸的背,合上眼,轻轻十指相扣,竹椅慢慢摇曳。

顶楼的风真的凉了,张润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抱着沈郸,拉了灯回房。

托着沈郸疲乏的身子躺下,张润支着肘撑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沈郸的手,细细摩挲,居然有了点薄薄的茧子,心下一阵刺疼。感受到张润的轻轻抚摸,沈郸睁开失了焦距的眼睛,对上那对深深的黑珠,迷离间觉得就要被吸入进去一般。

空调房里,张润给沈郸拉上毯子,得意道:“我今儿下午给晒的,都是阳光的味道。”看着他似做了好事想得到夸奖的孩子一般炫耀,沈郸忍不住打击他:“呵,什么阳光味儿啊,都是螨虫。”张润扯扯嘴角,底气顿时泄了一大半。沈郸脸上露出笑容,缩进被窝里深深闻了一通,暖暖的,香香的,确实是晒过了。倏然翻起身,软乎的嘴唇在张润的唇上一点。缓过神的张润抓住沈郸,压在床上,没有向以往那样深入沈郸狂扫,细视身下的人,轻轻地吻过,伸出舌头勾勒沈郸的唇形,一下一下地慢慢舔舐、咬啮,耳鬓厮磨。

松开压制沈郸的手,把人搂进怀里,在额发上啄了一口道:“睡吧。”沈郸便往他颈窝里钻了钻。张润觉得自己被幸福填满了。真实的感觉,渴念已久的人就在身侧,看得见,摸得着,不会再逃了,接下来还有两个月假期,度蜜月的时间都够了,自己用不着急着今晚就吃掉疲惫的沈郸。盘算好了的大灰狼搂着小绵羊满足地睡着了。

16.

回了北京,虽说天热得很,但沈郸待在家里也算是挺自在。

假期里,趁着太阳还没上三竿,沈郸努力地在床上赖着。等到灼眼的阳光从窗外刺进的时候,才起身洗漱,按开电视,拿过饭桌上的牛奶,扭开瓶盖,仰脖就是往肚里好一通灌。有次礼拜天张润坐在沙发上翻着养生报纸,抬眼就见沈郸叉着腰抬着脖喝牛奶,瞠目结舌后则是深深感慨这种与沈郸平常君子斯文截然不同的粗犷豪爽,沈郸在一边被他的啧啧声惹得不爽,瞪起还朦胧的眼睛对翘着二郎腿的张润进行剿杀,张润眼里接到信息转给大脑,却变成了早间迷糊的某人对他媚眼一勾,脑里马上哧哧短了路,兽欲本能扑上去舔干净了沈郸红唇边白白的牛奶渍。

调到感兴趣的节目,沈郸窝在沙发里慢慢吃自己的电视早餐。

沈郸边吃,正看到眼镜蛇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把猎物吞进肚子时,传来了一阵火急火燎的敲门声,嗯,准确说,应该是拍门声。是哪个白痴不按门铃,拍得那么卖力。张润没说今天会早回来,而且他身上是有钥匙的。

放下手里的早餐,沈郸从沙发里爬起来,光着脚丫子跑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呃,一股恶俗的粉红色在晃荡着。扭着门把开了门,就见男人一手抱着孩子,一只红肿的爪子停在半空,见了主人,父女俩咧开嘴笑盈盈的,特别是小丫头顶着粉红发带,露出粉嫩嫩的牙床。江立收回手,张嘴刚想喊“弟妹”,差点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词儿就被前阵子刚从日本回来的川上一个爆栗子硬生生打落肚里。

张润从他俩背后走前来,插在中间,向沈郸介绍:“这是江立,蒙古医生一个。”

江立没反应过来张润的贬低,一双大眼睛和闺女水灵灵的眼睛一样,直愣愣地盯着沈郸。

沈郸伸出手,俩人社交性地握了一下。

客人进了屋,张润沏茶,让沈郸回房整理一下,稍乱的黑发,宽大的衬衫,弯下身子开门露出胸前一片白皙,就跟豆腐似的,这样的沈郸只属于自己,还好江立识趣,否则把他眼珠子挖出来都不够。

整洁以后的沈郸散发着一股精干的味道,江立暗暗赞叹,也感叹张润的胆子,这样的人都敢碰。前段时间是事儿多,科室安排不少台手术,家里老婆又待产,江立过着医院和家的两点一线生活,许久没进屋,发现变化不大,但比之前,怎么说呢,就是多了一种人间烟火味儿。而看了楼顶,更是佩服张润,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呐。

电视转到体育频道,男人之间也就那么些话题,喝着清茶,没多久就聊开了。沈郸抱起在地上爬着的孩子,江立眼尖,立马凑过来,自豪道:“我家闺女,囡囡。”囡囡是孩子姥姥唤的,一大家子里都跟着老太太喊,而江立当初花了好几个月才想出的响亮大名被彻底抛到脑后。

看着眼前面容年轻的男人,沈郸有点吃惊,医生,这种年纪生孩子的不多吧。张润看出他的疑问,说:“他娃娃脸,过了年都是三十的人了。”

沈郸点点头,还真有这种倒着长的人呢。

围着孩子,闲扯了一些话题,不知不觉就中午了。喝完奶粉的小囡囡玩了没多久就睡下了,沈郸拿过抱枕,抱着孩子放在竹垫子的沙发,小毯子盖在凸起的小肚上。一旁坐在地上打扑克的三个大男人也自觉放低了声音。

窗外的梧桐懒洋洋的,瓦蓝天上火球穿过密密层层的绿叶投射,偶有盛夏的风拂过,地上的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摇曳。午休的小区,在稠乎乎的空气里好似凝住了,没有一点儿声响,向来有多动症的狗儿伸长鲜红的舌头躲在台阶下的阴凉处,不再吠叫。

三伏天热得发狂,囡囡睡得不老实,川上换了手,从凉凉的地砖上起身,拿过茶几上的蒲扇,在沙发边徐徐摇着,给孩子燥热的梦里带来一丝丝的清凉。

一旁的张润睥睨江立,压低声音道:“这才是亲爹。”

江立撇过脑袋,嘟囔:“哼,用电风扇不就成了,再说了,你家的空调难道是摆设么。”

张润继续摸牌,懒得理这个没常识的父亲,真不知道他八年的医科学到哪儿去了,有机会就把他那些白痴样儿拍下来,省得他在医院里老是以那副漂亮皮囊忽悠涉世未深的漂亮小护士。

沈郸不管耍贫嘴的俩人,看着眉眼间透着疲乏的川上,浅浅皱眉道:“扇一会儿就成,你要是累,也去客房里睡吧。”

“不用了。”轻轻的话语里也透一股慵累。

川上也是个执拗的人,沈郸无奈,不再张口,陪着另外两个没心没肺的继续玩着。

艳阳已经转悠到西边,张润在厨房里忙活,沈郸在边上打下手,川上靠在沙发上还是睡了过去,而江立抱着囡囡坐在毛绒地毯上看滑稽的美国猫鼠老片。

突然一声怪叫,川上打颤醒了,只见江立白着脸,迅速收起手机,一把捞起囡囡,撂下一句爷走了就传来一阵楼梯的咯吱声。另外俩人都是一脸见怪不怪的姿态,川上继续闭目养神,张润边切手里刚刚摘下的西红柿,边对沈郸道:“估计是他家丈母娘从上海来看宝贝外孙女了吧,哼,就他那忘性,刚刚肯定是他家那口子发的短信。”话语完了磕破蛋,拿筷子打着。

过了一会儿,沈郸就被张润从厨房里请出,睡眼惺忪的川上在顶楼吹风醒醒神。

暮色苍茫,满天红云,堆着笑般,露出北京略带恬静的黄昏,陆陆续续在小区里响起的脚步声,那是忙碌一天后赶香喷喷晚饭的人们回家了。藏在路边绿化带里的蟋蟀发出压抑的哀鸣,沈郸站在楼道口,慢慢走近川上,他抬起手摸着已经圆润的小葫芦,大大的青叶下,几朵色白的花儿在暮晖里流泻着纯洁的色彩,垂下眼,憔悴的脸上竟然绽开微笑。

“沈郸,知道吗,在日本,这葫芦花别称叫夕颜,”似呢喃的言语在张合的唇瓣里吐露,“夕颜……夕颜,傍晚开放,翌朝就阒然凋零。花语,是,易碎易逝的美好。”就和花火一样,流光溢彩、绚烂妖娆后,只留一片漆黑的天穹。而那盛放的洁白夕颜一边,绯红的朝颜绕篱萦架,在风的微拂下开始陇合。

话语随风擦过张润耳边,在楼道口伫立已久,终于开口道:“开饭。”

这顿没有在顶楼吃,张润特地打开综艺台看相声小品,所以一顿晚饭吃得还不算是太过压抑。交警的教育还是要听的,张润没有拿出酒,仅仅就是一顿家常饭,但也总比川上在自己的空房里一人吃泡面来得好。

饭后不久,川上就开着那辆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车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黑沉沉的夜里,沈郸杵在发着淡光的路灯下,一片迷离恍惚。半晌,一双温暖的大手按上肩头,稳重的言语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楚:“夜深了,回屋吧。”

“嗯。”沈郸垂下了沉重的脑袋。

尽管电视开了一天,但洗完澡的沈郸还是拿着遥控器换台,这种黄金时段,无论哪个台都是恶俗的纠结剧,难道所有国民都变成大妈级了吗!忿忿关掉电视,沈郸又陷入失神,发了一会儿呆,不知不觉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觉得眉间有什么东西在按着,沈郸怵然睁眼,然后就对上张润那双含笑的眼眸,眼角余侧,不知从哪儿变出的蜡烛分散在屋内几处。

“停电了?”不对,别的楼宇里还泛着光线。

张润拿过沈郸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好像是咱家的闸坏了。”

沈郸微微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张润的手覆上了沈郸的额头,指腹在他眉间缓缓摩挲,其实刚刚他就是这么做的。

澡洗到一半,突然变得黑灯瞎火,这夜的月儿躲在挤挤撞撞的云朵后,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哆嗦着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小区别处灯火通明,张润在客厅里翻箱倒柜,总算是摸出了几根短短的蜡烛。从还没洗的西裤里翻出打火机,顺带一包中华烟,其实自沈郸踏进这家后,张润就不再在他面前抽烟,虽然戒不掉,但吸一口二手烟就少活二十七分钟,张润怎么舍得让沈郸因自己而折寿呢。

跪在地毯上,拿着蜡烛点了火,又用火焰在蜡烛底部灼了一下,趁着烛油没凝的档儿,按好在桌上。等张润一支支点好后,张润的影子在渺小跳跃的烛光照射下越过墙头印在天花板上,回过头,晃动的橘红光焰无声无息地浸漫,泻在沈郸清秀的脸庞上,整个客厅变得恬静幽雅。

剔透的胶体渐渐在火光中熔成温热的黏稠液体,滚烫地滴落在桌面。昏黄且欢摆不定的火焰下,紧抿的嘴线出卖了素来清淡的沈郸,撕破平常从容的面孔,隐隐透露着要强人儿内心的不安。泛着朦胧的光泽,空气里渐渐散开弥漫烛火熏香,晚饭明明没有沾酒,张润望着沈郸的轮廓,这会儿却迷醉了,这张脸蛋,就像是上天亲自雕刻的一般,不禁伸出手细细勾勒沈郸精细的面庞……

17.

张润那微垂的双目,含着凝思,紧闭的嘴唇,浮上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英挺中带有温柔,清醒中杂以迷醉,被黑暗包围的光明圈里,一跪一伏的两人间却温暖而舒适。

“夕颜……”

故意拉长了的声音让沈郸内心一跳,抖着微翘的睫毛本能似的往身后陷得更深。

张润探过魁梧的上身,摸过沈郸的手腕,压制住,把他困在自己和沙发间不能动弹,一双看似平静的眸子下却涌动着怎么也无法掩饰的惶恐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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