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清灵伸手拍掉身上的雪，站起身。“要不是那天玄毅老头来袭击我们，我也不知道这么高的地方可以跳下来。”

“哼，还应当感谢他打破了窗棂和琉璃。”清逸冷冷地说。“否则谁也不知丹炉后面还有这么扇窗。”

“袭击？”清平略显惊讶：“他……袭击你们了？”

“没错。”清逸的语气愈发冷淡，“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说，现在我们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既然短时间内可以远离那些傀儡，为什么不直接出去？”凡问道。

“哼，哪有这么轻松。”清灵哼道：“我和哥哥的结界没有那么结实，而且我们现在有个完全不能避免的大问题。”

——一个时辰后，水云阁。

雅乐跪在地上，眼前一片眩晕，后脑磕在墙壁上让他头昏眼花。

似乎是回到了昏暗的水云阁内室。他一边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身边的昏暗，一边努力回想着。

明明方才周围还是很明亮的，而且处境与现在完全不同……但是却有些不真实……总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时发现自己被弹到了坚硬的墙壁上。

一场梦……到底是什么？

还未与他时间回想，额角便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整个人被连着头发揪了起来。

再睁开眼时，又对上了澐的那双蓝色眸子。眸子里满是愤怒与凶狠。

对了，雅乐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也是看到这双眼睛，之后就陷入了奇怪的梦境中。

“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澐恶狠狠地说，“居然有办法摆脱了容器的束缚！”

容器？雅乐疑惑，突然听到床上悉悉索索的声响，转头一看，清风正扶着床边，艰难地呼吸，枕边落满了咳出的血迹。

“哼。”澐瞥了一眼清风，“就算记忆仍在，又有何用？困不住雅乐的灵魂反倒被他牵制，留你还有何用？”说着手中利剑闪出。

“掌门……”清风哀求道，甫一开口便剧烈地咳着。“掌……门……”

“你强行将雅乐的灵魂推出身体，让我失去得到青龙元神的机会……”澐的表情扭曲着，卡住清风的脖颈：“你当真以为推出他的灵魂便能让自己有了活路？你早已不是活人，何必再做挣扎！还是说……”他阴恻恻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背叛我？”

清风已经被满嘴的鲜血呛得说不出话，只是无力地在澐的手下挣扎着。

“住手吧，澐！”雅乐哀叹道：“这孩子不过是无法放下过去的执念罢了！他已时日无多，为何还要这番作践他！”

澐还未回答，便听得水云阁外面传来喊声。雅乐虽然受伤，也隐约辨明了来人的声音。

即使不甚清晰，也唤起了全身的情感。

“澐！”窗外传来清平的怒吼：“你这邪神，快出来受死！”

——一个时辰前。

“不能避免的问题？”崔默问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是结界啦。”清灵一副显而易见的表情，“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没有办法都出去呢。”

“的确……”清平低头思索道：“眼下白玉蝙蝠已经去与元皓送信，而麒麟锁链只有三片……”

“也就是说最多只有三人可以出去。”清逸道。

众人瞬间沉默下来，过了一阵，凡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有。”清平沉声道，“去后山，阻止澐，然后……结界自会消失。”

又一阵沉默。清灵吞了下口水：“师兄，你在开玩笑吧……那可是……神啊。”

“你想弑神？”清逸斜了他一眼，语气里倒是没有什么见怪。

“澐是什么，并不重要。”清平没有看他，只是望着身边的几位同门，“眼下麒麟锁只有三片，只能让三个人暂时下山去。不如让凡带着秀儿先下山，另外清逸师兄也一同去如何？”

清逸挤出一个苦笑：“师弟又说笑，我一同去？我这幅样子如何自己去找元皓？”说着他指指隶公河，无奈道：“没有他背着，连山道都下不了……”

“那就让秀儿和凡先走……”清平无奈道，转向身边的双胞胎兄弟：“师弟们中的一人也可以……”

“——我不要和哥哥分开！”

“——我要和清逸哥哥在一起！”

几乎是同时，清灵和秀儿都爆发出抗议。清平一时语塞，倒是清蕴出来息事宁人。

“我们都不会分开的。”他抬头望向清平，“一起走吧。”

清平别无他法，只得带头向后山走去。

身后已没有退路，傀儡们散发的戾气远远地能够感觉的到，所以当后山那片漆黑的树林出现在几人面前时，即使是秀儿，也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甫一进入，清平便觉得不对劲。虽然已经提醒过其余人这树林的凶险，但是里面的情形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原本茂盛的枝叶已经被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取代，原本长着树叶的枝干，此刻冒出的是森森白骨和腐烂的手指，刺鼻的味道几乎让他窒息。

“这哪里是树林……分明是……坟场……”隶公河在身后捏着鼻子小心翼翼，“碧灵派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原本不是这样的……”清平在前面开路，脚下的湿滑让他不敢去想自己踩着的是何物，“虽然我记得路线，但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用。”

话已至此，他却对自己毫无信心，曾经同雅乐幽会必经的这片森林成了这个样子，相比在那之后，澐已经对这里进行了一番改变……

“——看，那里是什么？”身后响起秀儿的声音。清平看向那里，却只看到一片漆黑，正当他想出声时，喉咙却被一双手扼住了。

“这一定是澐的术法！”他喊道，奋力同身后的一双手做着斗争，“快阻止她！”

可是眼看来不及了，不仅是清平自己，周围的伙伴似乎都被不知何处伸出的怪异肢体束缚住。在混乱的挣扎中，清平无望地看着秀儿向一片莫名的黑暗跑去，渐渐消失不见。

“该死！”他怒吼道，终于得到机会抽出手中的剑，两道寒光之后，地上多了一滩化作黑水的腐烂尸体，清逸揉着脖子跪在地上，看起来随时都会断气。

“怎么回事？”清蕴惊惶道：“师妹去了哪里？”

“小姐她……”凡无助地掩面而泣：“她方才走时被树丛中的咒符勾住了裙子，之后就变得很奇怪……然后……然后……”

未等她话语说完，众人眼前便突然亮了起来。清平盯着面前的景象，惊恐地忘了呼吸。

还是那片池水，还是那片树林。

只是曾经清澈碧蓝的水早已被染红，池底深深浅浅地堆放着残缺不一的尸体，有的摊在河岸边，有的用树桩钉在水中，所有的尸体流出的血液，都涌向池底那几处闪烁的火光处。

光点排列出规则的形状，从水池这头延伸到另外一边，一个长长图案。

角，亢，氐，房，尾，箕。总共七宿。

明明是青龙，却闪耀着血的暗红光芒，在阴测测的红色雾气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斜斜地挂在破木桩上，脸上还带着血迹。

“——小姐！”凡最先回神，惊恐地喊道。随即几人磕磕绊绊地冲过去，但为时已晚。

秀儿半边身体被穿在尖利的木桩上，早已断气，几人七手八脚地想将她解下来，却见秀儿虽是死了片刻，血却已经流干。

“呵呵……”四周传来的阴森笑声让凡不住地颤抖，清平只觉得有股怒火在头脑中燃烧。

自己视若手足的师妹，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杀死，同这些尸体挂在一起直到血流干。

“澐——！”他再也无法容忍，朝着茂盛的树丛方向，大声怒吼。

他知道那里是水云阁，或者说，是那一切罪恶开始的地方。

第九十九章：危

（背景乐：深海孤独——桑岛法子）

“澐！”清平怒不可遏，“你这邪神，快来受死！”

过了片刻，低低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

“尔等凡人……可知此为何处？”

四周回响起澐的话语，却让人无法分辨声音的来处。

莫名的恐惧在周围蔓延，似乎周围每一丝气息都带了冰冷和死亡。清灵吓得抖了起来，一旁的清蕴将他抱进怀里。

“我们……”清蕴紧张地握起拳头，但还是勇敢地喊道：“我们不在乎此为何处……我们……只知道这里是我们的青池山碧灵派……然而……然而你毁了这里！”

“呵……你就这样在意你的弟弟？”澐不恼，反而问起了不相关的。

“与你何干！”清蕴莫名地更加紧张起来。

“只是提醒你，妖与人始终有别，纵然你们已经活了不短时间，但是在本尊看来，只是可笑的蝼蚁而已。”

“……你……你在胡说什么！”清蕴突然连话也迟疑起来，还未想好如何作答，便被凡的喊声打断。

“你这邪神！还我小姐！还我玄镜长老！”

众人从未见过她的如此狰狞的样子，往日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时狂乱地散在四周，怀里抱着秀儿的尸体，愤怒扭曲了颜面。

“那个叫玄镜的，倒也有些本事，身为一介凡人，居然能在寒冰祠设下法阵伤了我……”澐听她提起玄镜，悠悠道：“不过就算再有本事，想必，现在也已葬身山下了罢……”

“……你！”凡气结，“玄镜长老他不会死的！”

“多说无益。”澐那飘渺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尔等为碧灵掌门玄寂的弟子，本与此事无关，然而冰神青龙之力即将重归东方，冰封之下，尔等无处可避，只得怪各自修为不精罢……”

“你毁了这里，居然还要怪罪我们！”清灵生气地喊道，突然从清蕴怀中探出头：“我倒要看看你这个邪神长什么样子！”

“——如你所愿。”

飘渺的声音瞬间不见，池中原本虚无的雾气突然聚拢在了一处。一阵寒风过后，雾气尽散，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几人面前。

除去清平和隶公河，其余人都惊恐地后退着。

“你……你的样貌为何同掌门一样！”清灵指着澐的脸，惊得说不出话。虽然他们只在掌门即位大典上见过玄寂一面，但玄寂掌门那与众不同的样貌必然让他们印象深刻。

只是依旧是那张脸，依旧是同玄寂一样的面容，此时的澐与此前清平在选秀大会上见到的相比，已经完全脱去了人的气度，周身寒气四溢，垂下的白发仿佛能冻结一切，一双蓝色的眸子在漆黑的天色下熠熠闪光。

“样貌？”澐用手指拂过自己的脸，“神不需要此等庸俗之物——勿须怀疑，这副躯体，正是你们的掌门玄寂。”他见清灵的神色，冷笑起来。

“我为冰神青龙神族，本应成为四神东方之首，却因卷入诸神纷争而遭放逐，后又被火神剥去身体，封印多年。”澐毫无感情地说道：“碧灵派掌门玄寂因贪念长生，以身体为引向本尊换得力量，而碧灵派长老弟子心向不一，拱手让出青池山灵圣之地，本尊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撒谎。”清逸突然开口，“就算你要回来，也不必费此干戈……咳。”他按了按身上的伤口，平复了片刻：“看这样的情形，你分明是要用祭品复活什么……”

“我已被剥去形体，只凭玄寂这凡人的身体无法向曾经那些放逐我的神族复仇。”澐的眼中浮上恨意，“只有复活这脚下的元神青龙，才有可能彻底毁灭那些神族！”

“你真是……疯了……”清灵瞪着澐，小声说道。“这下我们要怎么办……”他望向清蕴。

“说不定可以……”清蕴默默地在手中聚气，然而还未来得及用力，便被一道黑影击出几丈远。

“哥——”清灵还未起身去扶清蕴，便听得身边清逸低低地唤了一声。

“师兄？”

清平闻言转过身，只见瘦骨嶙峋的清风正站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手臂中还抱着一个蜷缩的身体。

是雅乐。长长的黑发遮住半张面容，纠结着垂在半空，在四周荧荧的雾光中，脸色是看不出生死的惨白。

隶公河见了，倒抽一口冷气。

“你……你杀了他？！你杀了雅乐？！”他质问澐。

“非也。”澐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相反，雅乐会永生……在元神青龙中永生。”他向清风示意，后者立刻恭顺地将雅乐放在他伸出的双手中。“青龙的灵力，东方生灵的血肉，以及青池山下青龙的遗体……有此三物，才能完成复活的仪式……”说着，他一把揽起雅乐毫无知觉的身体，消失在雾气之后。

“既已至此，尔等凡人，只得成为青龙复活的血肉了。”

“——站住！”清平冲向前，不出意料地立刻被飞来的黑影拦住去路。

“你休想再拦住我。”清平直视着清风，“这样的你，已经不是我的师兄……”说着他扬起手中的剑向前刺去：“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清风虽然快速地躲开，却带了一丝迟疑。清平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两人便在池水上空缠斗起来。

清风的样子比上次在西羌时，莫名地愈加憔悴许多，当剑光闪过时，清平甚至能看到他嘴角暗红的血迹。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边朝清风挥剑，一边质问道。“为什么要抛下我们，独自跟随掌门走向不归的邪路？”

清风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回答。清平的攻势愈发凌厉，招招刺向命门。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清平再也忍不住，大声把心中的疑问喊了出来。“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人永远在一起，永远在这青池山上快乐地生活下去，就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不好？”

“因为……”清风突然轻声道。

“因为我。”不远处一个声音大声喊道。清平低头，只见崔默站在地上，目不转睛地仰视着同自己缠斗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