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之音 下——林谦
林谦  发于:201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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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的师兄弟们还在山上。他提醒自己,即使被赶下山让自己心灰意冷,曾经的情谊却无法抛弃。

有什么办法能对抗那个邪神吗?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思考这个问题,不只是为同门的安危担忧,一想到古朴宏伟的碧灵派处在邪恶的澐的控制之下,心中也泛起一丝惋惜。

就好像自己的心血被毁坏一样惋惜,就好像……

玄寂。在脑海中蹦出的这个名字也让他吃了一惊,虽然极力避免想到这个人,但是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瞥见不想回忆起的东西。自从那次奇怪的梦,梦中的玄寂对他说这是自己的选择之后,此人便从未再在他心中以单独的样子出现过,两人似乎合为了一体,又似乎是永远分离。

之所以感到惋惜,说不定也是因为玄寂,当年那个勤奋的修行者历尽数百年创立的基业,不得不承认是伟大。

他突然想问玄寂一些自己困惑了很久的问题,也想得知如何才能打败像澐那样邪恶的神,因为在自己所知的所有人之中,玄寂依旧是最博学的。然而忍着厌恶在心中寻觅了半天,清平不得不承认玄寂似乎是真的消失了,不由得有些怨念。这个家伙,以前总是在自己困扰的时候出现给自己增添麻烦,现在想要他解惑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清平悻悻地又翻了个身,愣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对面床榻上的隶公河根本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在定定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他见状忙翻身起来,跪在床前探着隶公河的脉搏。“不舒服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隶公河的脉象时强时弱,身体却很冰凉,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其中沸腾一般。火神的力量也许凡人并不能承受,这痛苦不言而喻。清平不觉脸色一沉,揽过他的肩,握住冰凉的手,像当时对父亲那样,开始给隶公河渡气。

“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他不断地问着。

然而隶公河一直沉默,目光却不曾离开清平的脸。清冷的月光从窗缝中倾泻进来,将他的面色照得惨白一片,气息的紊乱让他连呼吸都显得不稳,可是眼中却没有痛苦,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迷恋,夹杂着一丝奇怪而复杂的神色。

清平被他盯得不知所措,正想担心地收回手时,隶公河的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脖颈。

对方并没有用力,就将重心不稳半跪着的清平一下拉向前。清平一惊,手上渡的气也断了。隶公河被翻涌的气息冲击,大口呼吸着,却没有松开环着清平的手。

就这样被逐渐拉近,直到隶公河的脸占据整个视野,那眼中溢满的爱恋与沉迷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潭,要将自己吸进去一般。清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床上支起身子,却听得深沉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对不起……”即使细不可闻也依旧被自己听见,之后便感到双唇覆上了柔软的存在,以及隶公河的气息。

清平觉得自己意识短暂地中断了一下,随即便是深深的无奈感。他也隐约明白这样的情形可能会出现,然而却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准备来接受这一切,包括公河的感情。所以他只是木然地回应着,连笨拙都算不上。

隶公河依旧很小心地吻着他,微微干燥的唇显得有些促狭,更像是轻啄。清平动了动嘴角,觉得有微咸的液体落进嘴里。

“对不起……”隶公河边吻边轻轻重复着:“我只是……只是……没控制住……对不起……别……别介意……”

清平盯了隶公河半晌,看那黑的眸子里有水光在闪。片刻,他伸手按住隶公河的肩膀,俯身吻了下去。

不同于之前试探般的轻啄,两人吻得深沉而热烈。舌头在口腔中激烈地交缠,连呼吸都交融起来,嘴角垂落的银丝中微咸的味道,是隶公河不知为何流下的泪。

原本沉默的夜突然变得莫名迷乱起来。当隶公河无意识般地松开清平的唇,顺着他的下巴一路吻下去时,清平才明白,隶公河想要做什么。

没有震惊,没有抗拒,只有淡淡的疼惜。他知道公河只不过是在索取一些感情的回应,然而只有这种回应,他不知如何给予。他看着隶公河一脸痛苦地扯着自己的衣服,表情仿佛即将溺死的落水者,心中便是抑制不住的绞痛。

“对不起……”公河小声,“我知道这很不该……但是……”

为何要道歉?清平不禁叹息。他从未见过隶公河这般脆弱的神态,但是,却为何要流露在自己面前?他替公河感到不值。

“我只是……想好好记住你……只是……”

其实道歉的应该是自己,不是么。清平定了定神,突然解了袍子,将所有衣服甩在地上,拦腰抱起公河,将他的肩膀全部收在怀中,整个人压在身子下。

隶公河虽然看起来个子高挑成熟,身材却很瘦。当清平托起他的腰时,觉得几乎能用一只手握过来。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肌肤白皙得同黑发对比鲜明,往常总是闪烁着机智光芒的黑眸,现在仿佛起了雾的镜子,失了焦点,泛起明晃晃的水光。

他平日总是一丝不苟束起的头发此时很少见地散开,凌乱地铺满整个枕头;平日总爱吐出刻薄话语的双唇此刻只是随着呼吸和吻开阖,嘴角溢出的银丝滴落在床单上;平日习惯握笔的细长而骨节纤细的十指,此刻在清平的背上留下狂乱的抓痕;俊秀的双眉因为巨痛而皱起,唯有眼中纠缠的温柔不曾改变。

清平不想再伤了公河,虽然他隐约觉得,这是公河所想要的,但那因为迷恋和痛苦而扭曲的脸让他不忍直视。然而每当他打算放手时,隶公河都会像垂死挣扎一般与他紧紧相拥在一起。虽然身体冰冷,清平却觉得公河的灵魂像是在激烈燃烧一般,激烈得要灼伤自己。

仿佛寒冷中靠近篝火的取暖,抑或扑火的飞蛾,知道靠近会被灼伤,然而却不顾一切地忍受痛苦,焦灼的身体之内是迷乱的灵魂,诉说着一种名为爱的情愫。

停不下来,不知为何已停不下来。

如果是平时,清平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然而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无法自已,隶公河的牙齿在他肩与脖颈上留下疼痛,一阵阵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将手探下去,两人结合之处,温暖鲜艳的血液染红了床单。

抬头,视线所及却是隶公河的笑容。笑容里带着奇怪的落寞。

为什么这样痛苦时还会流露出那样的迷恋?为什么明知道没有回应却依旧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清平觉得这样伤害公河简直残忍得令人发指,公河却不顾一切地与他拥在一起。

然而隶公河还是那样笑着,尽管呼吸随着清平的节奏变得深重。

“对……对不起……”他笑着道歉,“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

清平猛地抱紧他,他不想听到下面的话。

“但是我爱你啊……”闷在怀中的声音,最终还是吐露出来,带着不知难过还是幸福的抽泣,“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也许是当你挡在我身前时……也许更早……呵……我已经……没法再装作讨厌你……”他抬起手捂住眼睛,像是在逃避刺眼的月光一般。“你此前这么担心……后来……雅乐终于回来了,看到你高兴,我也……很开心……”

清平愣住,他从没想过隶公河对他与雅乐关系的看法。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私心……还是……厌恶他……”隶公河扭过头,不让清平看他的脸:“我不想你总是为了他而那样辛苦……我只想……你能开心……就算只是远远看着你……可是最后还是因为我……让你失去了他……”

公河紧紧靠在清平怀里,用力抱着他宽厚的肩。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这么没用,雅乐就不会被抓走……”他声音都嘶哑了:“直到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才发现……还是舍不得你……”

“你在阳翟的战场上把我推开自己涉险的时候……你在东临为我挡下暗箭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公河一只手无力地捶打着清平的胸膛,“我没有雅乐那样的力量……没有老爷那样的决断……本想与你并肩……也要被你保护……我真的……太没用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这样想。

但是……为什么?从未想过,在不可一世的傲气外表下,是怎样柔软而温柔的内在。为何要这样表露在自己面前,为何要在这暧昧飘渺的月光下,不顾一切地交付全部?

挡在眼前的手被移开,模糊的视野里,是清平在月光下柔和的眼神。一个吻封住后面所有丧气的话,清平温柔地将公河放在床上,吻着他的眼睛。

“我啊,还是喜欢那个骄傲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屑一顾的公河呢……”他缓缓地拢着公河被汗水润湿的黑发,让公河躺在自己的臂膀上。“谁说你什么都做不了?以一个人的智慧带领队伍穿越沙漠的人是谁?让我这样对现世一无所知的家伙适应山下的生活又是谁呢?但是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样陪在我身边,快乐着,骄傲着,才是最令人幸福的事情啊。”

隶公河苦笑,闭起眼睛,感受着清平怀里的温度。清平微微移动,他痛得呻吟一声。

“这样就足够了……”他声音渐微,“能这样与你一起……已经……”

微风拂过几片薄云,遮蔽了月光。

洛城府的院墙外,乌鸦还未停在茂盛的梧桐树上,便被一团火焰拦住去路。

“神君大人!”轸飖收了翅膀,跪在树枝上,向我行礼。“您为何亲自前来?”

“白虎家族的神界里实在是太让人烦闷,来凡间散心罢了。”我摆手,示意轸飖坐在我身旁。神族与凡间之物不同,纯净的精气没有任何重量,即使两个人都坐在同一根很细的树枝上,也不会有任何摇晃。

从这里看去,能看到洛城府中一排排垂下帘子的窗。阵阵微风拂过,不时有窗帘被吹得飘起。

“您对那个叫隶公河的青年做了什么?”轸飖也盯着其中一扇窗子。“您既然给予他火神之祝福,为何他还要如此……”

“哦?那你说,我应当怎样祝福他?”我瞥了轸飖一眼。

“难道不该是……”轸飖困惑地眯起眼睛,“属下说不出……但是不应当是这样的……”

我看着他费力思考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啊。”我伸手揉了揉他头顶的黑发。“我们神族,无论活的多久,力量修炼得多强大,都不过是元神灵力下,一团聚集的’气‘而已。”

“那又怎样。”轸飖不屑,“神族本就是凌驾于凡间污秽的存在,可以掌控现世,超越时间。活的长久,力量强大,本就是应以之为荣的事情,为何要因此而不快?”

“这话……是烈告诉你的吧?”

“是。”轸飖的眼中闪过一丝骄傲。“烈大人在属下小时,便教导不能忘记作为神族的尊严。”

我叹息,“可是他并没有告诉你后面的话呢……轸飖啊,其实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到,你有多爱烈,所以才会因为见到澐的那个手下而乱了阵脚,犯下错误。”

“爱?”轸飖一愣,“属下不敢。”他低头,“属下对烈大人和神君大人都只有崇敬与感激……神君大人与烈大人都如轸飖的生身父母,此恩至死……”

“其实承认也无妨。”我缓缓地打断他,“若说我们神族有什么不及凡人,便是这’情‘。漫长的生命,强大的力量,高贵的地位,让神族不在乎这卑微的’情‘。”我抬头望向时明时暗的月亮,月宫在月影中隐隐若现。“月神望舒,他在我父亲做族长时便已是诸神中最为美丽绝伦者,觊觎他容貌的,三界轮回中不计其数,然而他却爱上了凡间这个不起眼的高元皓,即使高元皓现在与其分开,望舒也每夜在月宫中看着他。”

“那个高元皓,真是连望舒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轸飖小声说道。

“所有人都这么觉得。”我点头,“然而望舒便这么爱了,我初遇他们时,高元皓还是个十几岁的青年,与现在这个一家之主判若两人。凡人啊,便是知道生命有时,才这样热烈地燃烧着他们的灵魂,反观诸神,漫长的生命里,又有多少是这样真实存在的?”

“但那又有什么用?”轸飖一脸悲戚:“烈大人还是死去了,就死在他所谓的’情‘上!”

“那是烈自己的选择。”我否定道:“虽然我们恨着澐,但是烈是爱他的,至死都爱,就像这些凡人一样。”

微风拂动的窗帘下,隐约能瞥见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另一侧客房中,是高元皓被皎洁月光轻抚着的睡颜。

不知道我这样做,那个叫雅乐的孩子会不会放心一些,就当做是上次打伤他的偿还吧。

“就算是火神的祝福,也不能左右’情‘啊。真正爱着的,还是要自己去寻找呢。”我拍拍轸飖的肩:“走吧,我们在这里,只会打扰了望舒的兴致。明日灯节,不妨来逛逛。”

第八十九章:灯节

(背景乐:西风の赠り物——志方あきこ)

高元皓清晨起床,看到侍女正端着汤药沿着回廊慢慢走来。

“是要送去给公河的吗?”他见侍女点头,便上前伸手接过,“那么我去送,顺便瞧瞧他的伤势。”

侍女不敢多言,恭敬地将汤药送到元皓手中,远远候在一旁。她看着元皓一手掀开隶公河房间幔帐推门而入,片刻安静之后,又见元皓匆匆地端着药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古怪。

“这个送去茶房,中午热过再送回来。”他像是受了刺激,把汤药胡乱塞进侍女手里,然后便沿着回廊匆匆地走了。侍女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刚在门缝中瞥了一眼,便立刻涨红了脸。

“公河这臭小子……”元皓坐在书房里,心不在焉地翻着面前的账本,“昨天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今天就把清平拽到床上去了……”

“老爷。”一旁的伙计推门进来,“这是今天的货物清单,请您过目……”

“你去把隶公河给我找来!”元皓突然吼了一声,吓得伙计把清单掉在地上,“让他过来给我研墨!给我抄账本!”他吼着,“居然把工作丢在一边让家主来做,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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